《公主与马奴》 第1章 献身 晚晚是姜国唯一的公主,自小受尽父皇母后、及一众哥哥的宠爱,十分娇气跋扈,却生了一副好相貌。 少女肤如凝脂,腰若细柳,一双潋滟的桃花眸似含了一汪春水,连嗔怒都显得含情脉脉。及笄那年随父皇上栾山祭祖时,正巧被百姓们看见,便得了个第一美人的称号,这些年求娶她的公子王孙不计其数。 可她一个也瞧不上。 但是无妨,公主金尊玉贵,无论招不招驸马都能快活一世,可惜…… 亡国了。 父皇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惜自他继位起姜国便内忧外患严重,风雨飘摇,纵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力挽狂澜。 正元十一年,叛军首领顾止带三十万兵马攻入了皇城,帝后**殉国,顾止则将皇族全都押进了刑司,当然,晚晚也在内。 她和几十人同住在一间牢房里,不仅每日食不果腹,还只能蜷缩在脏臭的稻草上歇息,有时一觉醒来,还能看见老鼠蟑螂在身上爬,吓的浑身发抖。 她活了十几年,从未过过如此的苦日子,但晚晚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伺机接近顾止报仇。 那顾止她认得,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但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好。 她尚是公主的时候,顾止是她麾下的一个马夫。 他出身不好,父母皆是罪臣,自小颠沛流离逃亡长大,后来隐姓埋名作顾三,到公主府做了马夫。 他生的身材高大颀长,鼻梁高挺,容颜清俊瘦削,虽着一身粗布麻衫,却依旧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因此惹人生嫉,许多人都明里暗里算计过他。 曾经有一个马夫,污蔑他采购马具时中饱私囊,还拿出了许多自己伪造的证据,当时晚晚刚跟父皇置了气,心情极差,直接便命顾止跪下,拿马鞭抽了他三四十下,将他脊椎打的皮开肉绽,才勉强解了气。 “我让你干坏事,让你干坏事!” 她将沾满鲜血的马鞭丢在地上,正巧和顾止那双阴鸷狠戾、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眸相视,吓的浑身发凉。 “你……你看什么看?来人,给我接着打!” 晚晚瞪了他一眼,提着裙摆跑了。 后来下人们又打了他二十鞭,他都冷着脸没喊一声疼。 当然,也没有认错。 对于这一点儿晚晚很生气,毕竟在她眼里做错事不承认的奴才,人品都不怎么样。她从此十分讨厌顾止,经常隔三差五的找他麻烦,还动不动便趁他干活的时候,骑马过来朝他身上狠狠抽一鞭子。 “知道本公主为何教训你吗?因为你心术不正,是一个蠢货、混账!” 男人依旧眼神冷漠地盯着她,似想把她撕成碎片。 但是晚晚不怕了。 因为她是公主,这个卑贱的马奴不敢拿她怎么样。 总之,他把顾止得罪了个彻底。 后来事情真相大白,晚晚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却没能拉下脸向他道歉,只是命丫鬟送了一瓶伤药给他。 当然,他没要。 晚晚气的不轻,当即命人把他赶到了漏风的马厩住,想让他先低头认错,可他骨头硬得很,寒冬腊月在马厩住了半年都不曾服软,还生了一手的冻疮。 晚晚也怕自己把人折腾死了,就拿了治冻疮的药,想亲手送给他,再让他回厢房里住,可惜刚到马厩便发现他人不见了。 后来,他便反了。 当然,晚晚并不认为他是在公主府受了屈辱,才会反的,而是早有异心,只是暂时在她这里修养生息罢了。 可惜他在这儿没讨得好,反而是带着一身伤走的。 晚晚想到此处,面色惨白了几分,下意识攥紧了面前的稻草。 顾止总会来邢司看看的,他如此恨她,说不定会将她拎出去折磨至死,当然,也有可能一剑劈了她。 但…… 但临死之前,只要她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这逆贼,他说不定会看在她相貌生得好的份上,留她一命当床奴。 她不想就这么见阎王。 事已至此,搏一搏吧。 晚晚暗自下了决心,原本怯懦无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 于是,三日后顾止来邢司“看望”这些前朝皇族时,晚晚忙挤出人群,站在了牢房门口,抬眸望向了着一袭黑色甲胄,身材高大,容颜俊美如天神的男人。 她衣领不知被谁扯烂了,露出了凝脂般的锁骨和右肩,潋滟的眸底噙泪,声音娇柔的不像话。 “顾止!顾止是我啊,我再受不得这等苦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顾止……” 说话间,她心如擂鼓,生怕顾止将她拽出来砍了脑袋,于是又暗暗将衣领往下扯了一些,将不该露的也露了出来。 皇子们已经被隔三差五地带出去斩了,否则定看不得自己的妹妹如此卑贱。 “晚晚!你做什么?” “我看她是疯了!” 后妃们见晚晚如此自甘堕落,一脸的鄙夷震惊。 晚晚的这些小动作,自没逃过顾止的眼睛。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晚晚卖弄风情,并未言语。 晚晚从他阴狠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憎恶和杀意,当即心中咯噔一声,往上拽了拽衣领,下意识便要往后退。 顾止嘲弄道:“公主果真还和三年前一样,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草包呢。” 男人声音带着磁性,低沉好听。 他抬了抬修长右手,属下便将晚晚拖出来,摁在了地上。 他阴翳道:“打三百鞭再五马分尸,剁碎喂狗。” 其实,三百鞭后晚晚便差不多成肉泥了,用不着后面的步骤了。 晚晚吓惨了。 她死死抱住顾止的大腿,颤抖道:“不要!顾止,我……我愿意伺候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止挑眉,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见她疼的绝色容颜上冷汗淋漓,心中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感。 “哦?我不缺女人伺候,倒缺一个美人盂,不知公主可愿意补这个空缺?” 说话间,只听“咯嘣”一声响,晚晚的骨头似乎裂了。 “呜……呜呜呜……” 她疼的泪如雨下,拼命掰起了顾止苍劲有力的大手,奈何无济于事。 “所以,你不愿意?” 顾止眼底不含一丝情感。 他身上一身戾气,冷的吓人,晚晚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为了活命,心下一横道:“我愿意!我愿意!我饿的不行,你给我一碗面吃好不好?” 顾止没理她,猛的将她推开便走了。 “把姜晚晚带走,其余人等一律斩首,头颅悬于城门外七日示众。” “是!” 属下们双手抱拳,将昔日的世子贵妇们一个个拖了出来,邢司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嚎声。 “顾将军饶命啊!” “本宫也能侍候您,本宫什么下贱的事都愿意干啊!” “晚晚,你快向顾将军求求情啊!” …… 晚晚无力地瘫坐在地,神情呆滞。 求情? 他们真是高估自己了,凭她和顾止的“交情”,只要她一开口,斩首说不定就变成凌迟了。 这些久经沙场的士兵,许久都没见过女人了,自不会放过这些后妃们。随着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四周尽是不堪入目的场景…… 晚晚眸底恨意滔天。 顾止,我以前是对不住你,可你也是一个畜生,终有一日,我要一剑送你归西,为父皇母后他们报仇雪恨! 其中一个士兵想要来碰晚晚,旁边的人猛地抽了他一巴掌,怒斥道:“大胆!将军的女人你也敢碰?” 尔后,他便将晚晚带到了顾止的寝宫,命她跟着婆子去沐浴更衣了。 晚晚出浴后,婆子丢给了她一件薄如蝉翼的短纱衣,不耐烦地道:“动作这么慢,待会儿将军等着急了,有你好果子吃!还不快穿上跟我走!” 晚晚接过纱衣,面色一僵道:“没……没有内袍么?” 婆子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不是你勾引的将军吗?这会儿又装起大家闺秀来了?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晚晚脸庞顿时红白交错,羞恼不堪,她强忍住扇婆子一巴掌的冲动,披上纱衣走向了顾止的床榻。 她正打算坐上去,婆子便目光一沉,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上将军的床?跪下等着!” 话罢,她冷笑着走了出去。 “将军不过一时兴起,想拿你盛些脏东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暖床丫鬟了……” 他们皇室只知道吃喝玩乐、鱼肉百姓,从心到身都是脏的,将军碰不碰她还不一定呢。 “狗奴才,迟早要你好看!” 晚晚眼神冷的吓人,心下一横,咬牙俯跪在了床边。 事已至此,她唯有舍掉尊严,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一秒、两秒……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晚晚跪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堪,但她觉察到暗处有几道眼神在盯着她,害怕他们向顾止告状,根本不敢起身。 一刻钟后,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晚晚知道,是顾止来了。 随着他“吱呀!”一声推开殿门,月光瞬间倾泻了晚晚一身,男人目光炙热阴狠,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 他嗤道:“这场游戏开始有趣起来了,殿下,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献身 第2章 逃跑被抓 晚晚笑的僵硬:“我知道,当初是我错怪了你,我心生愧疚,才命丫鬟去给你送药的,可你不肯要。后来我亲自去送,却发现你不见了,再见便……” “是么?” 男人睥睨着她,根本不信。 他走到床边后,缓缓坐了下来,尔后抬起右脚,用冰冷的黑靴挑起了她的下巴,狠戾眸底尽是憎恶。 “这张脸长在你身上,着实暴殄天物。不如……我剥了它?” 他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吓的晚晚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眸底噙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咬唇道:“将军,我真的知道错了。大不了……你将这几十鞭打回来,咱们两清好不好?” 男人没搭理她。 他的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 晚晚知道他的意图。 她虽紧张的冷汗淋漓,却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解开他的腰带,男人却眼神发寒,一脚将她踢了个踉跄。 力道不重,却羞辱性极强。 晚晚不明所以,却不敢转身离开,思索一番,又重新爬到了他的脚边,小心翼翼脱下了他的靴子。 他冷眼看着她卑贱的模样,尔后将靴子丢到了一边,命她重新捡回来。 晚晚按照他说的做了。 一个时辰后,他似是玩够了,便扯烂了晚晚唯一蔽体的轻纱,将她上半身摁在了床上,在她耳旁沙哑道:“殿下变了,为了活命,竟比狗都要下贱。” 晚晚强忍着怒意,挤出一丝笑道:“来人世一遭不容易,既有机会活下来,谁又愿意死呢?” 男人眼神晦暗不明,半响嗤了一声。 “也是。” …… 很快,殿内响起了阵阵呜咽声。 守门的几个属下,骤然涨红了脸庞,浑身燥热不堪。 动静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才慢慢停息,尔后,顾止便着一袭麒麟云纹黑袍,冷着脸庞走了出来。 “将军!” 众人连忙跪地。 男人抬了抬修长右手,命他们好生看管晚晚,便去青雀殿处理事情了。 他如今手握重兵,众望所归,准备顺承天意于月底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昌,到时,姜国便真的不复存在了。 殿内,晚晚嘴角青紫,浑身是伤,颤抖蜷缩在床上,赤红眸底恨意弥漫,苍白的唇不停蠕动咒骂着顾止。 “贱人,混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活活打死……” 姜晚晚,你要忍,忍到他能够安心在你身边入睡,然后一剑刺穿他那肮脏龌龊的心脏,送他见阎王!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着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将其藏在了枕头下面。 尔后,一个丫鬟便端着饭菜推门而入,将其放在了桌上,面无表情地道:“姜姑娘,将军命你将这些都吃完,道吃不完后果自负。” 晚晚扫了饭菜一眼,见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不由冷笑。 他也知道折腾的太狠要补补啊。 毕竟她若是死在床上了,传出去他名声也不好听。 她爬起来吃了一些,撑的实在受不了了,便将剩菜偷偷倒到了窗外,心想若有个野猫野狗的看见也能果腹。 不料这一幕被顾止的人看见了,当即禀报了过去,顾止误以为她不肯吃东西,傍晚捏着她的脸颊,生生往里面灌了一碗鹿血汤,呛的晚晚咳嗽不止。 她怒不可遏看着顾止,男人却神色冷漠,丝毫不顾及她的情绪,阴翳道:“过来侍候。” 见晚晚不肯动,他眼神发冷,猛地将她拽到了怀里,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在她耳边嘲弄道:“姜晚晚,你后悔了?现在选择给你父皇陪葬的话也不晚。” 晚晚脖颈疼痛难忍,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却依旧喘不上气,憋的脸庞涨红。 她连连摇头,小鹿一般的眸噙着泪,楚楚可怜。 不! 她不想死! 她伸手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以此示好,男人却眼神狠戾,依旧没有放过她。 在晚晚即将断气时,他终于松了手,尔后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晚晚疼的抽泣不易,却还是强忍住恶心,给予了他回应。 又是一夜缠绵,翌日顾止离开时,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她本欲趁他歇息时,往他心脏处刺上一刀,奈何他整晚都未曾闭上眼,气的晚晚骂了他许久。 “早知这畜生精力这么好,当初就该把他派过去修行宫……” 若…… 清晨不肯让他离开,继续干那档子事,傍晚他应该会睡着吧? 晚晚心中一动,觉得这个法子可以一试。 但顾止也不是傻子。 次日天亮后,晚晚故作不舍不肯让他走时,他的确又成全了晚晚几次,然事后便离开了,并未在此停歇。 晚晚气的脑子嗡嗡作响,当日连口汤都没喝进去,傍晚顾止见她没吃饭,又给她灌了一碗的鹿血。 如此一月后,她再也受不住了。 他身边没别的女人,日日往死里折腾她,她却一直没寻到杀他的机会,再留下来她便气息奄奄了。 顾止已登基为帝,如今天下初定,政事繁忙,她若偷偷溜出宫去,他应当是没工夫寻她的。毕竟她只是前朝公主罢了,不像皇子们能打着光复姜国的口号一呼百应,在他眼中是搅不起什么风浪的。 但晚晚身负血海深仇,自不会善罢甘休。 她想秘密联络父皇旧部,撺掇他们起兵对抗顾止,就算板不倒他,也要让他头上日日悬着一把剑,不得安宁。 这日顾止离开后,晚晚便开始设计出宫了。 丫鬟前来送饭时,她便借口让她帮自己上药,将她哄到了床边,尔后拿起匕首,用刀柄猛地打在了她的后脑上。 丫鬟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床上,手中端着的饭菜洒了一地。 “抱歉。” 晚晚话罢,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弄散头发,梳成了跟她一样的发髻,换上她的衣裳推开了门。 她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缓慢朝前走了几步,见守卫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忙加快速度离开了。 走到御花园时,她拿出抢来的宫女令牌,瞥了一眼上面写的姓名籍贯等信息,见自己所料不错,那位送饭的宫女果真是归御膳房管的,一时欣喜不已。 今日是御膳房采办的日子,只要她混进采办队伍里面,便能跟着一起出宫了。 只差最后一步了,希望一切顺利。 很快,她便攥紧令牌走到了御膳房。 因大家这会儿忙碌不已,她又刻意散了鬓角碎发,遮住了眉眼,一直低着头,并未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午时,负责采办的宋嬷嬷便带着十几位宫女出门了,晚晚忙紧随其后,一刻钟后竟真的通过守卫检查混出去了。 但其中有一个守卫,见晚晚生的冰肌玉骨,身姿窈窕,不像是干粗活的宫女,不由蹙起了眉,正打算命她站住,晚晚似觉察到什么似的,忙加快了速度,转瞬不见踪影了。 守卫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忙将此事禀告给了顾止,顾止心中一沉,阴翳道:“姜晚晚,最好不是你。” 她若真敢闹什么幺蛾子,他定让她生不如死。 男人快步前往寝宫,见晚晚果真不在了,当即下令搜查皇宫,另派遣三千兵马在皇城、以及周边城池捉拿晚晚。此外,他还传下令来,道无论普通士卒亦或平民只要能寻到她,通通封为千户侯。 一时间民间都沸腾了。 百姓们开始自发组建小队搜查晚晚,就连江湖人士都出手了。 晚晚离开皇宫后,便雇一辆马车前往樊城了,她本以为此处距皇城上百公里远,她暂时安全了,不料刚刚寻了一客栈歇息,便通过窗户看见小厮在客栈门口,张贴了她的通缉令,吓的面色一阵惨白。 好在她一直戴着白纱斗笠,没人看清她的相貌,否则一切都完了。 “我不过一个前朝公主罢了,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有病……” 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晚晚的想象。如今她举步维艰,一旦被抓回去轻则五马分尸,重则凌迟处死。 她得寻个深山老林躲几个月,等风声过了再开始下一步行动…… 深夜,晚晚便偷偷溜出了客栈,买了一身男装乔装改扮,前往樊城边陲珞山了。 此处地势险峻,不易寻人,且野兽都被附近猎户杀的差不多了,半山腰还有几间废弃的茅屋,收拾收拾便能居住,是最适合藏匿的地方了。 三日后,她终于来到了珞山山脚下,费尽全力爬到了半山腰,一身衣袍被磨的破烂不堪,双手也满是血污,却趴在杂草上笑出了声,眸底似含了星子一般,璀璨夺目。 “成功了!” 父皇,母后,大哥二哥,我办到了! 她抹了一把泪,扶着树木踉跄往前走着,一个时辰后总算寻到了一间茅屋。 茅屋窗户、门口尽是沾满灰尘的蛛丝,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些废弃的捕兽夹、铁丝网、麻绳等物,可见这是猎户以前住过的地方,已经废弃许久了。 晚晚被灰尘呛的不停咳嗽,最后撕下裙边一块布料蒙住口鼻,才进去收拾了起来,深夜时总算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只余下了一张小木床、一套桌椅、一个灶台和一口锅。 她强撑着精神擦完窗户、扫完地,便将破旧的被褥扛到湖水边洗干净,搭在树枝上晾晒了起来,累的坐在地上捶起了肩。 她喃喃道:“好在大哥经常出宫狩猎,天天跟我讲各个山头的事,尤其爱提及珞山,我对这儿比较熟悉,否则真寻不到地方安身了。” 这附近生长着许多果树,以及许多荠菜和马齿苋,足够她吃了。 五日倏忽而逝,叛军们并未寻到这儿。然,黎明时分,北边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令晚晚的心骤然悬了起来。 她打开窗户,朝外望了一眼,只见远处灯火通明,似有千军万马手持火把,朝此处奔来,一时绝望至极。 暴露了! 该死的,他们是如何得知自己在珞山的?难道是附近的猎户举报的?她生怕炊烟引起别人的注意,一直紧闭门窗,在屋里面烧火做饭,快熏死了都不敢开门,不料还是…… 晚晚来不及多想,便迅速收拾好贵重物品,跳出窗户朝南跑了过去。 很快,判决们便将茅屋包围了,奈何将其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晚晚的踪迹,他们骂骂咧咧了一阵后,便兵分四路追了起来。 “你他妈不是说在这儿看见前朝公主了吗?人呢?该不会在戏弄老子吧?” “小人不敢!那……那女子确是跟画像上一般模样啊!” …… 晚晚背着包袱,跌跌撞撞朝前跑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山脚下,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又见前面出现了大批人马,而为首之人正是顾止。 他墨发高束,着一袭黑色甲胄,眉目如画,眼神狠戾,正高骑黑马死死盯着晚晚,吓的晚晚双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男人侧脸轮廓深邃,鼻梁高挺,清俊完美。 他低头把玩着那柄晚晚一直放在枕下,走时遗忘了的匕首,笑的阴鸷:“原来,殿下每晚都想杀了我。” 第3章 求饶 “可惜,未能如愿。” 他语气冰冷,将其合上刀鞘,猛地砸在了晚晚身上,疼的她面色煞白,闷哼了一声。 她眸透红血丝,似笑非笑地道:“顾止,你好本事,居然知道在这儿等我。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既然被你捉住了,我也没抱希望能活下去,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留个全尸?我不想死的太难看。” 她知道自己不是顾止的对手,却不料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只能下辈子再寻这个畜生报仇了。 顾止没应声,却也没杀了她。 男人淡淡扫了侍卫们一眼,他们心领神会,一人上前一脚踹向晚晚的膝盖,强迫晚晚跪了下来,将她的双臂摁在了身后,另一人拽住了晚晚的鬓发,强迫她将头抬了起来,尔后捋起衣袖,朝她右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啊!” 晚晚疼的泪眼娑婆,拼命挣扎了起来,奈何无济于事。 她愤怒地瞪着顾止,正要开口骂他,便又受了一巴掌,转瞬那张绝色脸庞已高高肿了起来,顾止却仍未命他们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晚晚口中一阵腥甜,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顾止这才抬了抬右手,命他们归位了。 尔后他狠狠一扬马鞭,策马经过晚晚身边,拽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拉上了马,让她横趴在了自己腿上,阴测测地道:“姜晚晚,我还没折磨够你呢,这次留你一条狗命,下次再敢私自出宫,就不仅仅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他倾下身来,在她耳旁沙哑道:“我会剁了你的双手双脚,把你的脸剥下来,然后……” 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兴奋,说出的话恍若恶鬼的低吟,吓的晚晚冷汗淋漓,恨不得立即咬舌自尽。 男人笑了。 他爱极了她这幅惊恐模样。 他本欲收兵回宫,走了几步却又来了兴致,将晚晚扔下了马,命人用麻绳捆住晚晚的手腕,将另一头系在了马鞍上。 如此,无论马匹行走快慢,她都得紧紧地跟上,否则便会倒地被活活地拖死。 在姜国,唯有奴隶才会被如此惩戒。 晚晚毕竟曾是金枝玉叶,却要遭他如此羞辱,第一次懂得了何谓生不如死。 好在顾止不想要她的命,并未策马驰骋,但纵然如此,晚晚还是数次跌倒,摔的浑身是伤,气息奄奄。 行至半路时,她再也起不来了,男人嗤了一声,将她拽到了马上。 入宫后,嬷嬷便按照顾止的吩咐,帮晚晚沐浴更衣上了药,抬到了顾止的床上。 傍晚,晚晚终于悠悠转醒了。 她刚刚睁开眸,便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疼痛,浑身冷汗淋漓。 尔后,她便看见顾止正着一袭宽袖黑袍,斜倚在对面的软榻上垂眸假寐。 男人眉目妖孽,鼻梁高挺,分明是这般好看的美人儿,却一身阴鸷戾气,令人胆颤心惊,不敢多看一眼。 晚晚不由屏住了呼吸,迅速瞥了一眼窗外,见没有侍卫把守,顿时心中大喜,正准备跳窗离开,顾止便阴测测道:“看来,殿下还是不长记性。” 晚晚眼珠一转,忙道:“你……你醒了?什么不长教训?我听不明白。” 男人懒得跟她多言,继续运功疗伤了。 晚晚发现他不大对劲儿。 往日他看见自己,都会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今日却……过于冷淡了些,而且他身子也一直在发抖…… 他受伤了? 这混账武功这么高,谁能奈何得了他? 晚晚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陷入了沉思。 很快,她发现男人面前放了一瓶伤药,而他的肩头、脊椎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俨然已经涂过药了。 这些地方,都是她曾拿鞭子抽过的。 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的鞭伤一直都没痊愈,阴雨天又旧伤复发了? 完了! 等他不疼了,会剥了她的皮的! 晚晚一时面如死灰。 许是薄薄敷了一层伤药没有效果,男人懒得再唤宫人们进来,冷道:“给我上药。” 他俨然是吩咐晚晚的。 “知道了……” 晚晚胆颤心惊地起身,拿起伤药站在他的身后,脱下他的外袍,露出了遍布疤痕的后背,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她下手这么狠的吗?一道道疤痕竟深可见骨,交错纵横,找不到一块好肉!就连肩膀和腰下都是…… 她不忍再看下去,突然明白了男人为何这般恨她,心中难得生起了一丝愧疚。 小心翼翼上完药后,她低声道:“顾止,对不住……” 男人听着迟来几年的道歉,敛眉拍了拍肩上的落叶,低沉道:“殿下一向高高在上,今日怎的低了头?” 晚晚默不作声。 男人突然眸透红血丝,阴鸷地盯着她,吓的她双腿一软,正欲后退,他便将她横抱在怀里,猛地丢在了床上,倾身而上,狠狠咬住了她的锁骨。 恍若一只茹毛饮血的野狼。 “不要!我一身都是伤,我会死的,顾止……顾止……” 晚晚哭的梨花带雨,却让他兴奋的浑身发抖。 又是一夜旖旎。 他果真不是人,是畜生。 晚晚对他的一丝愧疚,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顾止上朝后,她睁大空洞无神的眸,死死地盯着窗外,拳头攥的咔咔直响。 该死! 好不容易逃出去了,竟又回到这个鬼地方了,她不甘心,不甘心! 这时,她突然听到了几个女官的议论声。 “我若是陛下,早杀了这前朝余孽了!哼,天天靠着一副狐媚子脸蛊惑陛下,迟早被大臣们连名上书砍了!” “是啊,王侯们送来那么多美人儿,陛下愣是看都不看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那狐媚子用情至深,可她当初分明……” “听闻陛下登基前,那前朝公主姜氏见他食不果腹,曾给了他几个肉包子,他以为姜氏是个好人,才会入公主府当差的,不料她竟如此跋扈恶毒,处处羞辱陛下,陛下才会对她爱之深恨之切的罢?” “爱?顶多当初有一丝好感,我瞧恨占了十之**!” …… 晚晚愣住了。 包子? 什么包子? 难道顾止入府前,自己曾经见过他? 对,她好像有一点印象了! 她及笄那日心情好,坐车路过永巷时,看见墙角蜷缩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觉得怪可怜的,便命下人买了些包子给他了,好像还送了一瓶伤药和棉衣、还有布鞋什么的? 她记不大清了。 总之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不料他竟是顾止,真是造化弄人。 他来公主府是想报恩罢?不料自己竟…… 他肯定伤透了心。 她记得他初入府时,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着她看,后来经过她一次次的磋磨,他的眼神便渐渐黯淡阴冷了下来。 呵,竟是她改变了他,让他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盼,以至于变得手辣心狠,最终以铁血手段夺得了这天下,杀光了她的族人。 顾止,你好样的。 都说善有善报,因果循环,是你教会了我莫要行善。 至于谁对谁错?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是对的,不过是一个不肯放下公主的骄傲,对一个马夫低头,一个为了权利手段过于狠戾罢了。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论的。 话虽如此,晚晚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有关顾止的过往。 那个少年,他永远是干活最勤快的。 每当公主府遇见刺客、亦或与别处起了争执,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前的。经过他手的马儿,一个个被养的膘肥体壮、油光锃亮,还甚是亲人,她最喜欢的鸿风便是他调教出来的。 有时候,她总感觉他在暗处偷偷看着她,但回眸时他却又不见了。 她道自己喜欢生机勃勃、颜色各异的野花,生辰时不知是谁摘了满满几筐野花,放在了她寝殿的门口。翌日那少年做工时,她看见他指缝里都是泥渍,手背上也全是被荆棘划过的痕迹,八成是他摘的。 她当时是想问一句,再赏他些东西的,却被其他事耽搁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肯定是有些失落的,日后却仍旧帮她办了许多事…… 可他现在却不把她当人看了。 于他而言,她只是最恶毒卑贱、只配在他身下摇尾乞怜的奴才罢了。 后悔吗? 是的,她不该如此欺辱他,但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已隔着血海深仇,多说无益。 这时,宫女突然推门而入,前来给晚晚送午膳了。 依旧是四菜一汤,尽是些补血的东西。 她走后,晚晚唇角勾起了一丝讥嘲,随便吃了几口,便在殿内四处走动了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溜出去。 这次入宫,顾止那混账派遣了许多禁军,站在殿外看守着她,根本不允她出殿半步,她想要二逃出宫难如登天。 可她姜晚晚生来尊贵,不甘就这么任人鱼肉,她想再搏一搏,哪怕最终结局是凌迟处死,她也毫不后悔。 这时,她突然发现窗边摆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和这座富丽堂皇的大殿格格不入,不由心生疑虑,蹲下来盯着那锈迹斑斑的铁锁,喃喃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啊……” 那铁锁许是年代久远,晚晚不过伸手拨弄了几下,它便开了。 晚晚吓了一大跳,稳了稳神,才慢慢打开了木箱,发现里面装的都是顾止以前的旧物。 有一柄剑、几条发带,还有一件洗的泛白,却折叠整齐的衣裳,以及一双崭新的长靴。那长靴外面还裹着一层棉布,像是生怕弄脏了,应是从未舍得穿过的。 而这些东西,十之**都是晚晚与他初遇时赠予他的。 她当初只是随手施舍,甚至记不清少年的相貌,更不知他便是顾止,不料竟成了他心底的一束光,对他这般重要。 晚晚心脏突然有些揪疼,傍晚顾止回来后,她难得没骂他,可他依旧像一只莽撞的野兽,不知温柔为何物。 她半梦半醒间,总觉得顾止在看她,那眼神不再阴翳,甚至多了一丝温柔,但她觉得应是自己的错觉。 她下意识睁开了眸,只见男子墨发披肩,衣衫半解,侧脸轮廓深邃,眉目清雅,竟是别样的风华。 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狠戾,捏紧了她的下巴,缓缓摩挲着道:“还以为殿下昏过去了,不料竟是在装睡,那……” 他在她耳旁吐气如兰道:“我们继续?” 第4章 被迫唤他夫君 那声音低沉沙哑,甚是迷人,令晚晚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她尚是公主,顾止不过是伺候她的男宠一般。 她回过神后笑的僵硬:“顾止,你……你唤我晚晚便好了……” 男人知道她在故意转移话题,却也未拆穿她,挑眉道:“那你该唤我什么?” 晚晚一怔,小心翼翼地道:“唤……陛下?还是……阿止?” 男人眼神愈发冷了,俨然都不满意。 晚晚惧他惧到了骨子里,不由打了个寒颤,挤出一丝笑道:“夫……夫君……” 男人眼神情绪复杂,深深地看了她许久,吻住了她的唇,与她耳鬓厮磨道:“晚晚,再唤几声……” “夫君……夫君……” 晚晚强忍着恶心,把他唤的眸透红血丝,甚是兴奋。眼看这疯狗又要碰她,她眼珠一转,再度转移话题道:“你不准我出去,我一个人在殿里怪闷的,能不能让我偶尔出去转一转?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侍卫跟着我,好不好嘛,顾止。” 她拽了拽他的衣袖,开始撒娇。 男人心脏漏了半怕。 虽明知她是想伺机逃跑,他却还是陪她玩了这场游戏,应下了。 尔后,他阴沉沉地警告道:“姜晚晚,你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真的只是散散心,不会逃的。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晚晚眼神诚恳。 男人知道她在说谎,阴翳地盯了她许久,她心虚地移开了眸,小声道:“我不想再吃那些补血的东西了,太腻了。能不能让他们送些清淡的饭菜?” 男人没答应,尔后又折腾起了她,像是不知餍足的畜生,晚晚不知昏过去了多少次,简直生不如死。 他离开后,宫女端着饭菜进来了。 补血的菜肴没减少,却多了几道炒生菜、菠菜豆腐等解腻的青菜,晚晚盯着它们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她冷笑道:“怎么开始装好人了?” 她起床洗漱了一番,随便吃了几口饭菜,便试着想要出门,守卫们果真没有阻拦,却跟在了她的身后形影不离。 晚晚在宫里随便转了一圈,天便黑了,而她也没寻到什么出宫的法子,遇到对自己有帮助的人,正打算悻悻离开,便听到了一阵婉转悠扬的箫声。 她心中一动,见笛声是自荷花池旁的小亭内传来的,下意识朝其走近,很快便看见了一个着湖水蓝长袍的男子,正敛眉吹着玉箫。 他长身玉立,背影修长,一身清冷贵气,高岭之花一般不可亵渎。 晚晚愈发诧异了。 男人? 他是谁?顾止为何会允他来后宫? 她欲上前询问,却又不忍打断他吹箫,便在这儿等了起来。 一曲很快到了尾声,男人放下了玉箫,晚晚刚想说话,他便低沉道:“听够了么?” 话罢,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了晚晚熟悉的容颜。 此人眉目妖孽,鼻梁高挺,惊才绝艳,正是顾止。 晚晚笑意僵硬了。 她原本还想跟男人交个朋友,见此既惊喜又失落。 她忙道:“没有,这般好听的萧声,一辈子都听不够。” 男人冷嗤。 晚晚:“……” “过来。” 他语气阴翳,朝她勾了勾修长食指,吓的晚晚心如擂鼓。 她知道他不安好心,却也不敢忤逆,便一步步朝他挪了过去。 距她半米时,男人猛地伸手,将她扯到了怀里,搂紧了她的腰肢,幽幽地盯着她道:“白白在宫内转了这么久,很失望罢?” 晚晚故作懵懂道:“你说的话,我愈发听不明白了。” 他冷眼看她做戏,晚晚有些心虚,低头看向脚面道:“再吹奏一曲好不好?我喜欢听。” 她只是随口一说,男人却真的又吹了一曲,尔后似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将玉箫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晚晚被他这喜怒无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蹙眉道:“你又发什么疯?” 男人眼神阴鸷,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笑的倾国倾城:“姜晚晚,刚刚的场景你不觉得熟悉么?” 他的右手逐渐收紧,晚晚憋的脸庞涨红,有些喘不过气,猛地咳嗽了起来。 “放……放手……” 他想要掰开男人的大手,奈何无济于事,大脑开始疯狂运转,回忆着曾经发生的事,总算知道了他突然变脸的原因。 她曾经找茬搜过他的身,摔碎了他的玉箫,他伤心欲绝,蜷缩在角落淋了一晚的雨。那玉箫好像还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当时简直魔怔了,见顾止跟婢女说了几句话,便怒上心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他身边的一切都毁了,跋扈到她回想起来都极度厌恶自己。 晚晚眸底噙泪,颤抖道:“对不住……顾止,对不住……” “住口!” 男人眸透厌恶,却又不想将她推开,便将她压在了长椅上,又想做那档子事羞辱她,晚晚不想在这儿做,拼命反抗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能这样!顾止,我不想被人看见,我是人不是畜生……” “那我是畜生?” 男人眼神幽深,透着一丝自嘲。 “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对,我活该被千刀万剐,可如今你害的我家破人亡,尊严尽失,是不是也该消气了?” 晚晚同样一脸恨意,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对方,谁都不肯先低头。 顾止嗤了一声,疯狗一般咬住了她的唇,似想将她拆吞入腹。 晚晚口中尽是血腥味,疼的面色煞白。 许久后顾止才停下动作,阴翳道:“姜晚晚,你父皇何尝不是害的我家破人亡。当年嘉兴一案,他被奸人蒙蔽污蔑我父亲谋反,将我全族二百三十口人斩首于市,就连我外祖父都受到了牵连,至今一蹶不振。” 他眸透红血丝,捏紧了晚晚的下巴:“此事在姜国闹的沸沸扬扬,当时你已经七八岁了,不会不知道罢?” 晚晚自然是知晓的,但她不信他父亲顾子韬是无辜的。 顾止以为是李淼污蔑的顾子韬,上位后便灭了李淼的九族,实则顾子韬也不是全然干净的,只是并非主谋,罪不至此罢了。 他当初和李淼狼狈为奸,东窗事发后李淼便将他卖了。 当然,她说这些顾止是不会信的,晚晚也懒得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曾是工部尚书次子,年少时游戏人间,乐天达观,天真烂漫。” 她眸底掠过一抹惋惜,顿了顿,又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躲过这场屠杀的?” 顾止阴冷道:“你猜不出来么?” “是……我三哥救了你?” 晚晚小心翼翼地道。 男人没吭声,相当于默认了。 晚晚心中一沉。 她三哥姜烨好男色,难道是看上了顾止,将他…… 见晚晚在胡思乱想,他打断道:“入府第一日,我便察觉到不对逃了。” 李淼告发顾子韬一事,姜烨也掺了一脚,且他救顾止不安好心,虽有救命之恩,顾止上位后却也没放过他,赐了他一杯毒酒,留了他一个全尸,也算仁至义尽了。 那年,顾家血流成河时,顾止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 当时他母亲邹氏正在用膳,突然听到了阵阵铁骑声,她觉察到不对劲儿,立即让顾止和他的三弟四弟,一道躲在了柜子里。 透过柜子的缝隙,顾止看见禁军腰斩了他父亲,用白绫勒死了他的母亲,砍了一向疼爱他的伯父伯母的头颅,将其悬挂在了顾府门口示众……顾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个喜着一袭炙热红衣,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经常打抱不平,恣意潇洒的少年郎,此刻只能眸透红血丝,颤抖着抱紧两个幼弟,亲眼目睹一切惨状,痛恨自己过去只知享乐,不知好好练武考取功名,毫无能力改变这一切。 他恨自己做了十几年的纨绔。 后来禁军听见柜子里有声响,便一脚将其踹开,活生生砍死了顾止的两个弟弟。 然后,一群人便嬉笑着围住顾止,将他踩在了脚下肆意羞辱,他愤恨至极却除了咒骂什么也做不了。 “二少爷不是很有能耐吗?连老子看上的红鬃马都敢抢,这回怎么不威风了?”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呢?怎么没一个人来帮你啊?哈哈哈哈哈!” 顾止面色惨白,鬓发凌乱,一袭红衣被鲜血染作了玄色,怒视着他们道:“你们管不着!老子迟早有一天……” 他话音未落,便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刻钟后,他们似是玩够了,正打算送顾止上路,不料姜烨竟来此将顾止带走了,另送来了一个跟顾止长相相似的死囚,替顾止去死了。 而目睹这一切的禁军们,都被处死了。 姜烨将顾止安置在了城外的别苑内,命下人帮他沐浴更衣后,便想要与他共赴巫山。 顾止当时年龄小,从未见过如此荒谬之事,姜烨调戏他时,他狠狠咬掉了姜烨一块肉,姜烨怒极攻心,往死里打了他一顿,将他关进了柴房。 “不准给这个畜生吃喝!什么时候心甘情愿侍候再放他出来!” “是。” 小厮们忙将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顾止拖走了。然,顾止却强撑着最后一丝戾气,拿砖头狠狠砸向了他们的后脑勺,趁机跳窗逃跑了。 姜烨费尽心机救出的美人儿跑了,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立即派遣了大批人马追杀他,但顾止当时早已跑进了深山里,一连数月渺无音讯。 顾止在山上日日茹毛饮血,与野兽为伴,数次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见风头渐渐过了,姜烨也撤了兵马,便再度回到了皇城。他食不果腹,颠沛流离数月后遇到了晚晚,尔后入了公主府,且拜了父亲旧部为师学武…… 他在公主府遭遇了许多不公,原就饱受风霜的心渐渐变得麻木扭曲,残忍嗜血,与当初潇洒肆意的纨绔少年判若两人。 后来他便跟着一众江湖人士,冒死潜入哀沼山深部,在万丈悬崖下寻到了鲛人珠,以此为资本打着光复琛国的名号起兵了。 他用兵如神,步步为营,十战九捷,很快拿下了姜国半壁江山…… 琛国乃是前朝皇室,顾止打着他的名号造势,并非故弄玄虚,若论起来,他也算是琛国旁支血脉。不过似他这般的旁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对琛国并无感情,那些跟随他起义的将军们,大多也只是随便借个名号,让自己师出有名罢了。 为的,只是封侯将相,平步青云。 这些顾止登基后都给了他们,且他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一上位便开始减免三年赋税,分给流民土地,颁发诸多利民政策安抚民心,不过短短数月,国家便迅速安定了下来。 他将这些事随便同晚晚提了几句,晚晚眼神复杂,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步步维艰,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而她,却在他遍体鳞伤时狠狠推了他一把…… 一时间,她对顾止既同情又恨的牙痒痒。同时想到他在公主府当差时,那双熠熠发亮、一直偷偷看她的眼睛,心中又生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扯唇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以为我会心疼你?顾止,你别做梦了。” 分明是她引出的这个话题,如今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将顾止逗笑了。 他阴测测地盯着晚晚,掐住了她的脖颈:“你在发什么疯?” 第5章 乖,张口吃糖 晚晚正欲说话,他便将她拽到了一旁的厢房内,将她压在了地上,予取予夺,不允她反抗半分。 他又是这样。 只要心中有气,便往死里折腾她,仿佛她只是一块烂肉,而非是什么女人。 深夜,他将昏过去的晚晚带到了寝宫,尔后出门办事了。 路上,他看见一队禁军,正押送着一个浑身是伤、眼神麻木的女人朝地牢方向而去。 众人见到顾止后,连忙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顾止阴翳盯着女人,吓的她面色煞白,浑身发抖,惊恐道:“陛……陛下饶命!当初公主要罚您,奴婢曾出言劝过的,这些事想必您还记得的……” 此人正是晚晚的贴身女官,阿诺。 国破家亡前夕,她离开公主府回家探亲了,因此逃过了一劫,尔后便躲在了乡下的老宅里,隐姓埋名度日,不料还是被人指供出了身份,被禁军们抓走了。 此事顾止自然记得,但也没放过她的意思。 毕竟,阿诺也算前朝余孽,是要于月底和那帮老臣一道问斩的。 他眼神冷漠,正欲离开,阿诺便拽住了他的衣角,眼眶泛红道:“公主知道您被冤枉后,愧疚的夜不能寐,便带着奴婢去给您送伤药,想要赔礼道歉。可过去后却发现您已经离开了,派人出府寻您也不见踪影……” 她说了许多的话,想要让顾止知晓晚晚并非一味的坏,能因此待晚晚好些,再看在晚晚的面子上莫杀了她。 顾止静静地听着,面色无一丝波澜。 他抬了抬手,禁军们便将阿诺带走了。 他敛眉,轻轻拂下衣袖上的落叶,眸底多了一丝嘲弄。 “呵,原来此事竟是真的。” 送药?她以为他稀罕么? 以为自己很好心么? 话虽如此,那在公主府摔的支离破碎的自尊,却因此被拼凑好了一个角,对晚晚的恨意也消散了些许。 他今日甚忙,傍晚并未回寝宫,晚晚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然翌日清晨,她却感觉身体不适,从梦中惊醒了。 抬眸一看,顾止这混账正压在她身上,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她气的眼眶泛红,呜咽道:“你能不能消停些?或者再寻几个女人,莫要一直……” 她话音未落,男人便眼神狠戾地盯着她,眸底杀意凌冽。 “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沙哑,冷的吓人。 晚晚察觉到他生气了,顿时不敢吭声了。 她不知自己哪句话触他霉头了,只觉他愈发喜怒无常了。 他不知变本加厉地折腾了晚晚多久,突然动作一顿,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包东西,递给了晚晚。 晚晚有些害怕,唯恐这牛皮纸里包着的,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再被弄的生不如死,颤抖接过抱在怀里,吞了口口水。 下一秒,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心中愈发诧异了。 “打开。” 男人淡道。 晚晚深吸一口气,将牛皮纸一层层剥开,突然发现里面是一些各色的水果软糖,还有桃子、葡萄、橘子瓣等形状,精致好看的露楚。 她以前在公主府经常吃这些,如今许久未见到了,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突然有些恍惚。 怪事,他突然送自己这些作甚? 她皱眉盯着男人,不发一言。 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四周一时安静的可怕。 男人眼神冰冷:“吃了。” 晚晚:“……” 难道里面有毒?他对她厌倦了,想送她归西?亦或者……里面有什么情药,他想出了新的点子折磨她? 晚晚一时思绪万千,却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能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轻轻嚼了一下。 味道酸酸甜甜的,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咽下去后,她发现自己并无大碍,愈发不解了。 她狐疑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止挑眉:“我非要做些什么才行么?亦或者……你盼着我做些什么?” 他声音低哑撩人,眼神炙热玩味,上上下下扫视着晚晚,令她如坐针毡。 可能出于对过去的补偿—— 他摘到晚晚这轮曾经高不可攀的皎月后,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报复性地在她身上疯狂索取,宣泄那澎湃汹涌、复杂且无处安放的情感…… 晚晚打了个寒颤,似生怕他突然扑过来,下意识朝后挪了一点。 顾止却只觉得好笑。 他若真要动她,她躲得了么? 晚晚又吃了一颗糖,眼珠一转道:“所以……只是单纯送给我吃的?” 这混蛋转性了?还是厌倦了强迫她,想要对她好些,让她主动侍候? 男人没吭声,似是默认了。 他敛下黝黑深邃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晚晚吃糖,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唇角微微扯了一下。 似是在笑,又似在自嘲。 晚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琢磨,只顾着低头吃,最后觉得腻了,便将剩下的放在了桌上。 顾止面色冷了下来,整个人被戾气笼罩,阴鸷可恐。 “吃完。” “……” 神经病,谁能一次吃这么多糖。 晚晚有些生气,不肯张口,男人想掰开她的嘴往里塞,却又怕她挣扎时被噎死,不由笑了:“无妨,给你吃些别的。” 他摁住了晚晚的后颈,强迫她低头。 “张口。” …… 一个时辰后,他离开去上朝了,晚晚却胃里翻江倒海,跑出寝殿扶着大树呕了起来,难受的面色惨白。 她骂了顾止一会儿,不料身后竟响起一阵脚步声,吓得她打了个寒颤,以为顾止又折返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见是几个宫女后,猛的松了一口气。 她们每人端着一个玉盘,里面摆满了金银、翡翠等珠宝首饰,款式都是符合晚晚心意的,一看便是懂她的人精挑细选出来的。 尔后,她们便跪在了晚晚面前,道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态度也不似先前那般鄙夷冷漠,而是多了一丝羡慕。 晚晚眉头蹙的更紧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先是送她爱吃的糖豆,又折腾这些东西,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时,一个有眼力见的宫女忙道:“昨日陛下遇到阿诺姑娘了,阿诺姑娘说了您许多好话呢,许是陛下听进去了,这才……” 另一个忙附和道:“是啊,您可真是好命,在前朝是金枝玉叶,如今陛下又视您为瑰宝,一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晚晚被这话气笑了。 国破家亡被疯狗缠上倒成好命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气归气,她也总算明白了,顾止为何转变这般大。 大概是从阿诺口中得知,自己当时的确心存愧疚,想要给他送伤药的吧。那日他若晚走一步,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尔后,她又问了阿诺在何处,得知她的处境后,忙从盘子里拿出几件金首饰,塞到了宫女手里:“你留下一件,剩下的替我打点地牢的人,让他们待阿诺好一些。” 她如今自身难保,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宫女顿时欣喜若狂,连连应下,将顾止的赏赐送入寝宫后,便同众人离开了。 晚晚不怕她们将首饰私吞了,因为宫女得到的每一件赏赐,都是要登记入册的,她可以直接去内务府查看。若得了多件只登记一件,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晚晚用茶水漱了漱口,便坐在殿外晒起了太阳,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耳垂有些痒,眉头微簇,缓缓睁开了眼眸,便看见顾止正靠在她身上,与她耳鬓厮磨。 而天上皎月高悬,俨然已是傍晚了。 晚晚心头一沉,抬眸望向男人清俊完美的侧脸,觉得修罗一般可恐,连呼吸声都变得急促了。 他喉中发出了一阵笑声,透着一丝磁性,低沉沙哑。 “醒了?” 他捏住晚晚的下巴,逼她同自己幽深阴冷的眸相视,淡道:“我送的东西,你不喜欢?” 晚晚刚刚睡醒,大脑有些混沌,许久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连摇头道:“不,我喜欢的很儿,本想到殿内细细观摩,可实在太困了,这才……” 男人嗤了一声,俨然不信她的鬼话。 这时,空中突然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且雨势愈发大了。 顾止直接将她拎起来,丢到了寝宫的床上。 晚晚怕极了他碰自己,下意识缩在了墙角,眼眶泛红道:“顾止,我浑身都疼,好……好些地方肿胀的难受,你行行好,让我睡个安稳觉吧。” 顾止眼神阴鸷,语气冰冷:“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晚晚神色惊恐,正要慢慢爬过去,便见男人额上冷汗密布,面色惨白了几分。 晚晚心中一动,瞥了窗外一眼,便知道是阴雨天他又旧伤复发了。 她心中既窃喜,又生出了一丝愧疚,小心翼翼地道:“我……我给你上药吧?” 男人颔首,尔后脱下黑色长袍,露出了背上深可见骨的鞭痕。 他生的宽肩窄腰,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身上尽是矫健肌肉,晚晚纵跟他缠绵了许多次,看到这等美景,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轻轻点头应下了。 上完药后,她看着药膏被肌肤渐渐吸收了,吞了吞口水,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后,晚晚顿时身子一僵,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她见男人嗤了一声,愈发羞恼了,眼珠一转,及时补救道:“你身上暖和些了吗?是不是这样就没那么疼了?” 男人没吭声。 尔后,晚晚抱的更紧了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歪打正着,男人果真没那么疼了。 他没喊松开,晚晚也没敢走,就这么抱了他半个时辰,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兀自失神。 他眼神幽暗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晚晚开口道:“好些了吗?要不然我先……” “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细听之下,竟微微有些发颤,情绪不大对劲儿。 这疯子喜怒无常,晚晚自然不敢忤逆他。 空中一时寂静的可怕。 她突然又想起许多与这畜生的过往,没忍住道:“你也折磨我一年了,咱们能不能两两相抵了?” “不能。” 第6章 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呢? “……我先前虽跋扈了些,却也事出有因,我道歉这么多次了,当真不能原谅么?你若待我好些,我也待你好。” 这话半真半假。 他们之间隔了血海深仇,注定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顾止深知这个理儿,却依旧希望她的话是真的。 他轻启薄唇道:“给我捏肩。” 他没直接回答,却也没拒绝,晚晚觉得他就像一团白雾,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她伸出纤纤玉指,搭在了男人肩上,轻轻捏了起来。 顾止垂眸假寐,一刻钟后呼吸变得沉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外面雨声嘀嗒嘀嗒响着,掷地有声,似有安神静心的功效,晚晚甚是喜欢听,尔后没忍住瞥了一眼男人俊美的侧颜,觉得他比平时稍稍顺眼了一些儿。 又过了许久,她有些累了,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顾止漆黑浓密的睫毛微颤,睁开了幽深的眸,怔怔地盯了晚晚许久,伸出修长食指,将她鬓角碎发温柔拢到了耳后。 他俯下身子,薄唇抵住她的唇瓣,沙哑道:“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便喜欢你了。” 我想保护你、报答你,你为何一直欺辱践踏我。 若重来一次,我会饶你父皇母后一命,或许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若有如果…… 呵……不,从未有过如果,他和她之间,只会不断互相伤害和错过。 他没有碰晚晚,而是将她揽入怀中,闻着她那微甜的体香味睡着了。 晚晚睡的清浅,在顾止靠近她的那一刻,她便醒了。 少女将顾止的话尽收耳底,心中空落落的、酸涩胀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唇瓣轻轻开合,无声地说了五个字,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是“我也喜欢你”,但左思右想都没有可能,还是“我恨惨你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清晨,晚晚感觉身子不大舒服,迷迷糊糊睁开了眸,入目所见便是男人那张阴翳俊美、却透着一丝红潮,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又忍不住碰她了。 晚晚有些生气,觉得他畜生不如,却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他上朝后,晚晚一觉睡到了下午,刚睡醒他却又来了,且一直意味不明地盯着晚晚,像一条嗅到了猎物气息的恶犬。 晚晚警惕往后挪了两步,他却破天荒地伸出了右手,轻声道:“你想不想出宫去看看?” 晚晚一怔,心动了。 他被困在宫墙内太久太久了,已经忘记了何谓自由。纵然是被他监视着出去转一圈儿,也比在这儿苟延残喘的好。 于是,她第一次朝男人伸出了纤纤玉指。 顾止将其紧紧攥住,心轻颤了一下。 晚晚随他出宫后,发现百姓们都分了土地,不仅能够吃饱穿暖,还盖了新房,有了余钱买几匹布料做衣裳,日子比她父皇在位的时候好多了。 父皇是个好皇帝,虽足够勤勉却没有顾止的好手段,能够颁发新令,威慑天下。他明知大臣们贪赃枉法却无能为力,以致国库空虚,只能大增赋税才能维持整个国家的运转,以至民不聊生,反抗他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让顾止得了天下。 她蹙眉看着男人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他推翻父皇是一件好事么? 应该是的。 于天下人是好事,于她,却是灭顶之灾。 她眼神黯淡了几分,对顾止的印象却有所改观了。 但她依旧恨他入骨。 她父皇杀了顾止全族,顾止灭了姜国,屠尽了她的亲人。她欺辱过顾止,顾止也将其十倍奉还了,说来,他们算是扯平了。但有些事不是你打我一巴掌,我还回去就能一笔勾销的。 顾止是她的仇人,永远都是。一旦寻到时机,她必取他性命! 顾止同样敛眉看着她,眼神幽暗不明。 两人心思各异,傍晚虽相拥入眠,却是同床异梦。 他喃喃道:“多年来,你可曾在某一刻,对我有过一丝好感?” 有的。 她觉得他躲在树后偷偷看她的模样,甚是有趣。元宵时他作的那首诗也不错,当众舞剑时也耀眼极了。还有那日,公主府豢养的几条雪狼跑出来了,别人都不敢靠近那畜生,只有他一个人生怕伤着她,以命相搏…… 其实,她也在不经意间,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晚晚不想让他知道。 于是,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说起什么细节。 但纵然如此,男人也笑了。 他生的好看,那笑容也似冰雪消融、清风拂面一般撩人心弦。 他俯身在晚晚耳旁道:“殿下想不想放风筝?就像以前那样,你只管放,若是风筝线断了,我替你去找风筝。” 晚晚心中一颤。 她自然是想的,但不想跟顾止一起。 但这话她不敢说,只能费劲挤出一丝笑,道了声好。 男人看出她不大情愿,眼神冷了几分,抱着她的力道也重了许多,似是想要将她勒进骨肉里,死都不肯放开。 晚晚疼的面色苍白,却不敢挣扎。 尔后,他便命人将晚晚以前的青鸟风筝拿过来,陪她在郊外玩了整整一日。 风筝没有变,放风筝的地点也没有变,人也如旧,却是物是人非了。 傍晚他们回宫后,男人不顾她的乏累,依旧要与她颠鸾倒凤,没有一丝怜惜。 他心中有她,却也恨她。 翌日早朝后,他又带晚晚出宫去坊间看戏、听曲儿了,尔后带她回了公主府,道若是她愿意,他便命人将这里修缮一番,她偶尔可以来住上几日。 往日华贵奢靡、夜夜笙歌的公主府,如今已被敌军洗劫一空,满目疮痍了。 晚晚拒绝了。 她嘲弄道:“难道将它修缮好,便能回到过去吗?” “只要我想,便能一切如旧。” 顾止温柔抚摸她的鬓发,眸底却阴鸷狠戾,冷的吓人。 “你太偏执了。” “有错么?” “没有。” 晚晚不敢跟他争辩,只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活得太累了。” 男人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这一生总在不断失去,他想拼尽全力抓住点儿什么,但次次都是枉然,他却疲而不倦。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突然低笑了一声,眼神落寞寂寥,哀伤的令人心痛。 晚晚蹙眉看着他,想要说一句安慰的话,却觉得他不配。 四周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顾止抬眸望向火红晕染的晚霞和落日,低哑道:“我总在不停地赶路,鲜少去看周围的风景。” 顿了顿,他道:“要跟我一起去看么?” 他朝晚晚伸出了修长右手。 晚晚觉得他目光比平时亮了些,应该是……怀揣着一丝期待吧? 她怎么敢拒绝呢? 她道了声好,正要握住他的手,他似察觉到她不大情愿,面色骤然变得狠戾,阴测测地盯着晚晚,吓的她双腿一软,踉跄后退了两步。 男人猛地将她拽到了怀里,疯狗一样撕咬她的唇瓣,喜怒无常的像一个神经病。 晚晚真是受够他了。 她神色愤怒,眸底泪水弥漫,透着无尽的委屈和恨意,顾止心中一痛,却嗤了一声,愈发变本加厉。 他们性格一个比一个执拗,相遇如同冰与火的碰撞,互不交融,却又极易被彼此吸引,最后注定两败俱伤。 这个疯子最后要了她。 虽然他将人都支走了,晚晚却依旧接受不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骂他是混账,却毫无作用。 许是知道顾止不会杀她,往后几日出宫去玩,晚晚一直兴致恹恹,懒得再陪他做戏了,有时还会摆脸子给他看,浑身透露着跋扈蛮横,顾止却难得没有生气,反而看她看的出神。 毕竟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从前。 就这样过了半年,晚晚对他的态度依旧没有改观,直到—— 她发现御花园假山后面,竟种了许多夹竹桃,风一吹,片片花瓣摇曳落地,令人恍若置身粉色汪洋,惊艳决绝。 但是晚晚知道,夹竹桃是含有剧毒的,倘若将其捣碎滴进顾止的茶水里,时间长了,他必定丧命。 尔后,晚晚便偷偷摘了许多夹竹桃,挤出汁液滴入了白瓷瓶内,将其贴身带着,日日给顾止下毒。有时他没动茶水,她还会亲自去厨房炖汤、拿着勺子喂给他喝。 当然,里面也滴了夹竹桃汁液。 顾止不知她为何突然转变这般大,刚开始时一直警惕阴翳盯着她,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他想,约莫是她想通了,不想一直沉浸在过往的伤痛里,想好好过日子了。 他也会试着向前走。 看似是互相救赎,实则一人心怀叵测。 三月后,顾止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早早发现了不对劲儿,却未曾拆穿晚晚,照旧常常带她出宫游玩,赏赐珠宝首饰,只是每日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心痛。 晚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立冬时,顾止吐血了。 太医想要给他医治,他却拒绝了。 或许是他内力深厚,根本不在乎这些毒素,亦或者他在晚晚编织的温柔假象里上了瘾,不舍得揭穿这一切。 当晚,他着一袭黑色大氅,坐在长亭的台阶上,将晚晚拥入了怀中。 晚晚依偎着他,瞧着天上寥落的几颗星子、以及不甚明亮的弯月,好奇道:“顾止,今日月色不好,你怎的有兴致……” 男人喉中发出一阵古怪的笑,低沉沙哑,却好听的令人心颤。 他敛眉,挑起晚晚的下巴,同她四目相视,眸底虽依旧阴狠,却多了一丝炙热。 晚晚眼神闪躲,低头绞着衣袖道:“好端端看我作甚啊……” “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呢。” 他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却又哀伤的很儿。 第7章 执念 晚晚心中一痛,忙道:“你知道的,我怕你,一直都怕你,所以……” 顾止没再追问,只是失落闭上了眸。 他想要晚晚向他坦白一切,这样他便能逼自己原谅她,将一切慢慢变作真的了。 可惜……她始终不肯赤诚相待。 晚晚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总感觉……顾止似是发现什么了。 不!他今日还喝了她送的参汤,应当是她多想了,但久则生变,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次月下旬是他的生辰,到时她定要奉上“一份大礼”,亲自送他归西。 晚晚下定决心后,小心翼翼看向男人的侧脸,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舍。 她抱紧男人劲瘦的腰,抬起灿若星辰的眼眸,主动吻住了他微凉的唇。 顾止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底透着惊愕和欢喜。 这一刻,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摁住晚晚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晚晚没有挣扎,他也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月色朦胧,寥寥辰星,虽称不上最美,却令人刻骨铭心。 后来,顾止发现晚晚落泪了,那泪炙热滚烫,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知道她为何会哭,但他不语,只是一味的纵容,持续透支生命力换取那虚假的温柔,聊以□□。 或许,那虚假的表象中,还有一丝真心。 却不多。 次月,晚晚早早便准备了一瓷瓶的夹竹桃汁液,到小厨房熬了一碗鸡汤,将汁液全倒了进去。 她似怕味道太重顾止会察觉,犹豫片刻,又撒进了一勺盐和半勺醋中和味道。 这样虽难喝了些,却也安全。 此外,她还给顾止备上了一件生辰礼物—— 一只她亲手雕刻的和田玉麒麟扳指。 她自小爱雕些小玩意儿玩,那时顾止常常看的入迷,她想,顾止应当喜欢这个。 其实就算她只熬一碗鸡汤端过去,顾止也不会说些什么,可她总想送顾止一些东西。 他太苦了,她想让他最后开心一次。 他小小年龄便亡命天涯,食不果腹,别的少年能轻易拥有的玩具,他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她还记得他曾经攒了几个月的月例,买了一只能滑翔的木鸟,可惜滑翔一次便摔坏了,后来,他经常看着别人的木鸟失神。 她只会雕玉,不会削木头,待他死了,她会在宫外买一只木鸟烧给他。当然,前提是她还有命在。 晚晚眼神复杂,低头又忙活一阵子,便端着鸡汤回寝宫了。 顾止此刻正着一袭织金黑色龙袍,站在窗边负手而立,身姿颀长,一身阴鸷戾气,令人大气都不敢喘。 晚晚抬眸望向他清俊完美的侧脸,挤出一丝笑道:“顾止,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她缓缓走近男子,将鸡汤递了过去,温柔道:“先把它喝了,我给你生辰礼物。” 顾止回眸,冷静异常地盯着她,晚晚心慌不已,却依旧笑靥如花。 他眼神一黯,尔后接过鸡汤,将其一饮而尽,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子的鬓发,沙哑道:“什么礼物?” “你看。” 晚晚拿出玉扳指,调皮地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双眸弯成了月牙儿:“喜欢么?” 顾止当然是喜欢的。 他失神地看了许久,接过戴在了食指上,眸底难得浮现一丝浅笑。 同时,他感觉胃中阵阵刺痛,知道是毒素发作了,面上却波澜不惊,继续深深地盯着晚晚,想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个动作、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烙进心里。 晚晚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不舍与诀别,惊恐的同时亦是心如刀绞。 她缓步后退,男人伸手想要抓住她,视线却渐渐模糊了,尔后一个踉跄,如山般巍峨的身躯骤然倒在了软榻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晚晚绣鞋上的合欢花。 “顾止!” 晚晚眸透红血丝,想要过去搀扶他,然而犹豫了几秒,还是心下一横,扯下他腰间的令牌,最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后会无期,大步离开了寝殿。 顾止浓密的睫毛微颤,沙哑道:“姜晚晚,后会……无期。” 他…… 他喜欢她自由肆意、鲜活明艳的模样,他不愿再将她囚于牢笼,看她郁郁寡欢。 他这一世过得不好,日后也不会好,他想……让她代自己云游天地,过她所期盼的、亦是他期盼的日子。 晚晚听见了他的话。 他没有喊人,且故意将令牌坠在了腰间,让她一眼便能看见,应是故意放她走的。他应也早早便知晓自己给他下毒了,一直在配合着她演这出“郎情妾意”的戏码。 戏曲落幕了,梦也该醒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无法化解的恩怨与隔阂,永远无法互相信任,也绝无在一起的可能。 那些个国仇家恨,夹杂着太多人的鲜血和绝望了,不是一句都过去了、你我是真心相爱,便能一笔带过的。 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局。 晚晚以为她看的通透,却不知从她发现夹竹桃的那一刻,便入了他的局。 那片暗香浮动的花海,是他特意命人移植过来的,为的,便是引她下毒。 每次她采集夹竹桃汁液,远处都有他疯癫执拗的身影,他盼着晚晚蓄意接近自己、一勺勺喂他饮下香甜软糯的莲子粥、养神暖胃的参蜜汤、添了蜜糖的五谷黑米粥…… 那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但顾止不会真的以命抵愿,毕竟,他跟晚晚同样清醒。 他内功深厚,夹竹桃的毒素至多让他短命几年罢了,不会伤其根本,疗养一年便能好个□□成了。 这一刻,顾止依旧阴翳执拗地盯着女子的背影,右手攥的极紧极紧,修长食指将掌心掐的渗出了黑红的鲜血。 晚晚脑海中回荡着男人的声音,心中酸涩胀痛。 后会…… 无期么? 好,正如我所愿。 她踏出宫墙的那一步,恰巧有一群鸟儿飞过,夕阳西下,绿草如茵,风吹嫩叶落在肩头,空中透着淡淡的雨后潮湿气息,那是自由的味道。 恍惚间,晚晚似乎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一切都没有变。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哀伤渐渐散去,顷刻变得明亮而坚定,尔后,她便到西市驿站买了一辆红马,策马离开了皇城。 她的人生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顾止,我恨你。 我也该谢谢你肯赋予我新生。 当你选择一次次服下毒药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恩怨,似乎也渐渐消逝了。 再说顾止。 他并未唤御医来此,而是用内力将毒素逼了出来,尔后下旨道姜国公主突发恶疾病逝了,将她葬入了姜国皇陵。 当然,棺椁中装的只是一件她的旧衣罢了,还有一支顾止亲手雕刻,却未来的及送给她的缠枝檀木簪。 如此遮掩她离去的真相,为的便是要断了任何她联络姜国旧臣复国的机会。 当天下人都以为姜国公主薨了,即使姜晚晚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公之于众,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了。 纵然有人认得她的相貌,尊她为主,天下人也会疑心有假,根本成不了气候。 晚晚离开皇城后,便改名江婉在一边陲小镇暂且安身了。 她听到自己“死去”的消息后,神色并无一丝变化,似真真正正与过去道别了,但偶尔听到顾止这个名字时,还是有些恍惚。 但她想,这一丝“恍惚”,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的。 活着,便是要不断的告别、遗忘,继续奔赴下一个远方。 而顾止这个疯子,却依旧学不会放下,执拗且癫狂地,惦念了她整整一辈子。 他时常去翻新过的公主府,坐在熟悉的马厩旁,怔怔地看着那个系在老槐树上,晚晚经常玩耍的秋千,以及她用来蹴鞠的那一片原本郁郁葱葱、后来渐渐枯萎泛黄的草地,以及她雕刻时摆放小物件儿的石桌、养鸟儿的金丝笼子…… 原来,他年少的所有记忆里,都有她痴嗔怒笑的身影。 而他在她的眼里,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她似明月高悬,却唯独刻薄于他。 如果她不是姜国公主,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果顾家无恙……如果他们恰巧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便好了。 顾止如是想。 他虽给了晚晚自由,偶尔出宫时,却会刻意打探她的下落。有时,他会在灯火阑珊下,远远地看到她着一袭红衣,策马而去。有时,他会在月下粼粼波光的小溪旁,看到她拈着一支玉箫,有些落寞地吹着他教的曲子。有时,他会看到她与新结识的黄衣姑娘,一起蹦蹦跳跳,手挽手开心地去戏楼里听曲子…… 但他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未打搅她,且这一生,遇到她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想唤住她,却怕吓着她,更怕再见不到她。他有时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她再带入宫豢养起来,甚至想封她为后讨她欢心,却怕折腾到最后只得到一具冷漠的躯壳,甚至于害得她郁郁而终…… 与其将明月困于塘中,不如远远瞻望,最起码,她一直都高高悬挂在天上,只要他想,抬眸便能望见。那月光虽远而微弱,却好过暗无天日的黑。 顾止啊顾止,此生有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