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宫深处,金床暖玉。
禾玉平躺其上,双手叠于腹前,深深吸气:“开始吧。”
四周光华明灭流转,司命的面容隐在光晕深处,模糊不清。
“禾玉,可还记得我的叮嘱?”他的声音穿透光幕传来。
“记得。”禾玉阖上双眼。目标清晰无比——回家。任何阻碍,皆需铲除。情爱?从不在考量之内。
“此行…恐有变数。莫怕,我自会护你周全。”司命轻叹一声,似有难言之隐,但法阵已成,断无逆转之理。
禾玉心中警铃微作:“?!!” 有变故?
未及细问,一卷命册已强行塞入她手中。
司命咒语起,法阵光芒暴涨,瞬间将她吞没。
淹没前一刻,司命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禾玉,可还记得你初次渡那仙君时,我告诫你的话?”
光芒刺目,禾玉来不及开口,只在心底无声回应了那句刻骨铭心的箴言:
“欲骗戏中人,先骗过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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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海龙宫最幽暗的安眠之地。
一盏破旧不堪的引魂灯,仿佛受到无形召唤,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什么?!” 正在一旁研读古卷的谢必安猛然起身,惊疑不定,他依古法,将寻得的禾玉旧物焚于灯中,这灯却一直死寂如顽石。
此刻异变陡生,金光汹涌——莫非…它感应到了禾玉的魂魄?!
念头未落,金光已如怒涛般将他席卷!原地只余一缕青烟与灯芯爆裂的焦痕,昭示着此地的剧变。
头痛欲裂!禾玉竭力适应着新躯壳,尚未接收记忆,全身感官已被剧痛淹没,如同溺水三日后捞起,又冷、又饿、又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动了!郡主的手动了!快来人啊!郡主醒了!”一个尖利刺耳的公鸭嗓在她身畔炸响。
“老天保佑!菩萨显灵了!”
“快!快去禀报王爷!”
“郡主醒了!我们的小命保住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呼喊此起彼伏。
禾玉:“?” 开局不妙。司命把她丢哪儿了?这吵死人的公鸭嗓是谁?
她想开口询问,喉咙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只挤出一个嘶哑的“啊…”。
嗓子…哑了?禾玉内心一片无语凝噎。
“鸣柳!死丫头还愣着作甚!快给郡主倒水润喉!”公鸭嗓厉声呵斥。
“诺…奴婢这就去…”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应道。
郡主?身份似乎不低,禾玉强忍不适,奋力掀开沉重的眼皮。
锦绣堆叠的拔步床,金线勾勒的云锦帷幔,触手生凉的滑腻丝被,床尾挂着层层叠叠、繁复华美至极的裙衫,昭示着主人的尊贵,窗边白玉瓶中,一支含苞的粉芍药随风轻颤。
床边侍立两人,公鸭嗓主人是个四十上下的绿袍内侍,拂尘在手,颧骨高耸,面相刻薄,另一个跪坐榻前、捧着水碗的圆脸小丫头,梳着双髻,齐刘海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约莫十二三岁,估计是那个叫鸣柳的小丫头。
鸣柳小心地用银勺喂禾玉喝下温水,又用丝帕轻柔拭去她唇边水渍,随即垂首退后,屏息静待吩咐。
禾玉头痛如针扎,无心应对,虚弱地挥挥手:“下去…我再歇会儿…”
公鸭嗓极有眼色:“郡主安心歇息,奴才们就在门外候着,有事您摇铃即可。” 见禾玉已翻身向内裹紧锦被,便领着鸣柳悄然退下。
房门合拢的轻响刚落,禾玉便猛地坐起,揉着剧痛的额角,与此同时,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洪流般涌入脑海。
巧极,此身亦名禾玉,却冠国姓梁,此处是梁国,一个陌生的朝代。她的父亲,一位无心帝位、侥幸在夺嫡中存活的皇子,被心存怜悯的皇帝兄长封为庆王,赐下富庶封地,做了个逍遥王爷。
这位王爷逍遥是真,风流更甚,六房妻妾各具风情,奈何子嗣艰难,半生只得禾玉这一颗掌上明珠,自是将她宠上了天,恨不能摘星捧月,养成了她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
此次祸事,便是这位骄纵郡主嫌夏日烦闷,非要独自泛舟湖上,又贪看荷花探身去摘,结果失足落水,就此香消玉殒,泼天的富贵与这具年轻的身体,便便宜了禾玉这个“外来客”。
理清前因,禾玉才想起细看这副新皮囊,她走到巨大的菱花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十四五岁的少女容颜。
香腮胜雪,玉貌花容,确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倨傲,明晃晃地昭示着金玉堆里娇养出的跋扈。
禾玉对着镜中人,缓缓勾起唇角。
镜中佳人亦回以一抹甜笑,眼波流转间,那份骄纵悄然隐去,唯余深藏的锋芒。
四目相对,禾玉心中了然。
从此刻起,她便是梁国庆王府那位千娇百宠的小郡主——梁禾玉。
笑,镜子里的佳人也露出一个甜笑,两两相望,禾玉明白,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梁国千娇百宠的小郡主——梁禾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