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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一盆含羞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再也不敢在龙宫多做片刻逗留,禾玉几乎是驾着云一路狂奔回天府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太刺激了!简直是去龙宫赴宴,撞上了索命阎罗!直到踏进天府宫那熟悉安宁的结界,她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司命!司命!”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庭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尖利,“你不知道我今天在龙宫撞见谁了!我的天爷啊!魂都快吓飞了!”


    庭院中,司命正眉头紧锁地站在一株流光溢彩的仙植旁,手中握着一卷古朴的竹简,似乎在推演着什么深奥的天机,禾玉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吓得他手一抖,竹简差点脱手坠地。


    到底是执掌命格、见惯风云的老神仙,司命瞬间稳住心神。他无奈地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禾玉,语气依旧平和如静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天塌了不成?慢慢说,喘匀了气。”


    “是中岳帝君!闻渡!”禾玉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吐出这个名字,身体下意识地又打了个寒颤,仿佛那无形的威压和审视的目光仍在身后。“就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门口,差点就撞个正着!”


    “闻渡?”司命垂眸,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顺手从旁边的石几上拿起一盏温热的凝神茶,递到禾玉手中:“他没认出你吧?”


    禾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接过茶杯猛灌了几口,温润醇厚的茶汤滑入喉中,浓郁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那股惊惧才稍稍被压下,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摇头,但眼中残留的惊惶清晰可见:“看……看脸应该是没认出来,但我总觉得他那眼神不对劲,跟探照灯似的!司命,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找上门来盘问,你可得帮我兜住啊!老规矩,咬死了说没我这个人!”


    这已不是第一次,那些被她“渡化”过的仙君神君,历劫归来后,或多或少都曾试图寻找那个在他们命格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凡人”,司命作为命簿的实际掌管者,便是禾玉最大的护身符,他总有办法应对——或言命格特殊查无此人,或道魂魄已散归于天地,或干脆推说凡尘孽缘已断无需再寻,总之核心要义就是:不知道,找不到,真没有。


    正因有司命这座靠山,禾玉才能在天府宫偏安一隅,安安稳稳地积攒着回家的功德。


    司命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下来,他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竹简,若有所思,看禾玉气息平稳了许多,便不再多言,继续执笔在那卷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命本上写写画画。


    禾玉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她对这场景太熟悉了!每当有仙君神君即将下凡历劫,尤其是难度最高的情劫时,司命就会进入这种“奋笔疾书”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仙君上辈子欠了他的,司命笔下的命格,就没一个是顺风顺水的善终之局,特别是情劫,更是花样百出,虐身虐心,结局殊途同归——怎一个“惨”字了得!


    什么仇人相爱相杀、挚友反目成仇,在司命这里都算老套路了,他最拿手的,是精心培育一朵至纯至美的白月光,让她在情意最浓、希望最盛的时刻,以最惨烈的方式骤然凋零,将美好彻底撕碎给人看,主打一个“爱别离,求不得,众生皆苦”,而她禾玉,就是那个手持剧本、负责将“白月光”演到极致然后精准“死遁”的专业演员。


    禾玉凑过去,伸长脖子偷瞄命本上的字迹,只隐约看到一个笔锋锐利的“钰”字一闪而过,钰?是哪位仙君的字号?她心中快速过了一遍天庭众仙的名录,一时对不上号。


    不过看司命那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的架势,以及眉宇间那丝若有若无的……凉薄?禾玉忍不住为这位即将下凡的“钰”君默哀了三秒——司命出手,绝无善茬。


    半晌,司命终于搁笔,他轻轻吹了吹命本上未干的墨迹,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大事,然后,他将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命本递到禾玉面前,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喏,你先看一眼,就按这上面写的做。”


    这语气……这氛围……禾玉心头的不安感瞬间飙升到顶点!比刚才在龙宫门口还让她心悸!


    她接过命本,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展开,起初只是走马观花,但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呼吸都急促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翻到前面,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关键节点,口中的凝神茶差点喷涌而出!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大字疯狂刷屏:司命啊!你、做、个、人、吧! 这命格……已经不是惨烈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惨绝人寰,集所有悲剧之大成!她几乎能预见到那位“钰”君在凡间将会经历怎样的人间地狱!


    ........


    九重天上,方储宫中。


    云雾缭绕的仙园深处,一座精巧的凉亭半隐在奇花异草之间,亭内,两人正于棋盘上对弈。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优雅地捻起一枚黑子,墨玉般的棋子衬得那手指愈发莹润,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棋子轻轻落下,精准地卡在白棋气眼之上,瞬间形成合围绞杀之势,将一大片白子逼入绝境。


    “你这方储宫,倒是难得的清净地儿~”执黑子的手主人慵懒开口,语调拖长,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钩子,柔媚入骨。正是中岳帝君闻渡,他姿态闲适地半倚在软垫上,与对面坐得笔直的小仙童形成鲜明对比。“我托你查的那件事儿,可有眉目了?~”


    坐在他对面的小仙童,看起来不过十来岁模样,粉雕玉琢,冰雪可爱,然而坐姿却如老松般沉稳,眉宇间更是沉淀着与外貌不符的沧桑,他正是方储宫之主,东华帝君的一缕化身。


    小童闻言,头也未抬,肃穆如古钟的声音响起:“没有。九重天仙籍名录、凡间轮回卷宗,皆无你描述之人踪迹。气息亦如石沉大海,无处可循。” 白子落下,看似轻描淡写,却如一道惊雷劈开死局,瞬间将几枚岌岌可危的白子救出,更隐隐形成反噬黑棋大龙之势。


    闻渡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一蹙,他调整了下坐姿,盘起腿,随手从旁边晶莹剔透的琉璃果盘中拈起一枚饱满多汁的蟠桃,“咔嚓”一声脆响,甘甜的桃汁在口中迸溅,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果肉,享受地眯了眯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语气却带着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连你都查不到?~呵,这倒真是……有意思了,难道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还是说……”他刻意拉长语调,“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痕迹?”


    东华化身的小童沉默了片刻,棋盘之上,白子在他手中如同活了过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渐渐扳回劣势,待一子落下,彻底化解了黑棋的攻势,他才抬首。那双看似清澈的童眸深处,是看透万古的沧桑与天道般的漠然,带着明确的警告:“闻渡,既已渡劫归来,凡尘种种,譬如昨日泡影,天道之下,万事万物自有其缘法轨迹,强求,便是逆天而行,徒增业障,终无善果。”


    “逆天?业障?”闻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那笑声柔媚依旧,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狠厉,“我找她,自然是因为有一笔刻骨铭心的账,尚未清算干净!” 话音未落,他竟随手将指间把玩的几枚黑子,“叮叮当当”地随意丢在棋盘一角,瞬间打乱了原本精妙的缠斗格局,毁了这盘好棋。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视小童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棋盘边缘,桃花眼微眯,闪烁着洞悉的光芒:“与其操心我的业障,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马上就该轮到你下凡历劫了吧?司命那老狐狸手里的命本……”他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连我当年都没逃过他那支‘生花妙笔’,把你往死里整,岂不是更顺手?而且……”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我总觉得,司命那家伙,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她’的秘密。”


    小童看着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棋局,默默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云雾中显得格外孤高。他不再看闻渡,也无意再纠缠这个话题,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便转身离去。烟雾翻涌间,那小小的身影似乎被拉长了一瞬,一个挺拔修长、身着帝君华服的虚影一闪而逝,带着无上的威严与疏离。


    凉亭内,只剩下闻渡一人,他看着小童消失的方向,牙关紧咬,腮边肌肉微微鼓动,不知是恼怒于东华的油盐不进、拂袖而去,还是愤恨于那遍寻不获的渺茫人影,他猛地灌了一大口仙酿,辛辣感直冲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邪火。


    “我就不信,翻遍这九天十地,还揪不出你来!”他低声嘶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龙宫!那个自称是方储宫新进小仙女的身影!她说她是方储宫的!


    闻渡眼中精光大盛,霍然起身!东华这老家伙喜欢清静是出了名的,方储宫多少年没进过新人了?这谎言,简直拙劣得可笑!更可笑的是,他当时竟被那莫名的悸动和失望冲昏了头,没有当场揭穿!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方储宫执事殿而去。


    方储宫,执事殿。


    “你说什么?”闻渡盯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女官,声音阴冷得几乎能凝出水滴,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殿内的温度骤降。


    女官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强忍着惧意,恭恭敬敬地再次重复:“回……回禀帝君,奴婢查遍了近百年所有宫人名录。东华帝君素喜清净,方储宫内侍奉的仙娥仙侍,皆是千年以上的老人,名录清晰可查。近三百年来,确实……确实未曾录入过任何新进的小仙女。”


    “好……很好……”闻渡怒极反笑,那笑容艳丽依旧,却透着一股森然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熟悉的心悸,那拙劣的谎言,那转身时裙角残留的、几乎难以捕捉却又让他灵魂深处为之悸动的灵韵波动!


    是她!绝对是她!


    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她竟然一直就藏在天庭,甚至可能就在天府宫司命的庇护之下!还胆大包天地跑到他面前,巧笑倩兮,编造谎言,又把他当傻子耍弄了一通!


    新仇叠着旧恨,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燃烧!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绷断的声音。


    “你最好祈祷,别那么快被我抓到……”闻渡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否则……否则怎么样呢?


    滔天的怒火之下,那被强行压抑了数百年的、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如同岩浆般翻滚上来。是恨?是怨?是刻骨铭心的思念?还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只觉得心底有一把燎原的野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喉咙干渴,灵魂都在焦灼地呐喊。就像在永恒的黑暗深渊中挣扎了太久太久,终于窥见了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光亮。那光亮如此刺眼,如此令人……疯狂地渴望抓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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