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宁遥迅速收拾好书本
这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就只有他和自己的思绪
同学们匆匆离开，书包拉链的声音和欢快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宁遥等待着，直到最后一个同学也走出教室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紧绷了一整天的肩膀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课桌上，尘埃在光束中飘舞
宁遥从书包里掏出物理习题集，打算在回家前先把今天布置的作业完成
独处时，他的效率总是最高的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宁遥完全沉浸在题目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怎么不回家？”
宁遥猛地抬头，看到季然倚在门框上，书包随意地甩在一边肩膀上
夕阳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你……怎么回来了？”宁遥下意识合上习题集
“忘拿水杯了”季然晃了晃手中的蓝色保温杯，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你呢？怎么留这么晚？”
宁遥重新低下头，希望自己的头发能遮住突然发热的耳朵“没事，只是……做作业”
季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拉开宁遥前面的椅子，反着跨坐上去，下巴搁在椅背上
“一个人多没意思，我陪你吧”
“不用”宁遥的回答几乎是条件反射
“啊呀，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季然像是没听见拒绝，自顾自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正好我数学有点跟不上，你在年级都排前三，教教我呗？大学霸～”
宁遥抬起头，对上季然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双眼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温暖而透明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拒绝，却鬼使神差地说：“哪道题不会？”
季然眼睛一亮，迅速把椅子拉近，指着书上画了星号的一道函数题
“这个，完全没思路”
宁遥扫了一眼题目，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起图来
“你看，首先要把这个复合函数分解……”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季然凑得很近，宁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一丝运动后的汗水气息
不知为何，这并不让他感到讨厌
“原来是这样！”季然突然拍了下桌子，宁遥吓了一跳
“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帮我大忙了！”
宁遥抿了抿嘴，不确定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夸奖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二十了
“我该回家了”
“一起吧，反正顺路”季然迅速收拾好书包
宁遥皱起眉头：“你知道我住哪？”
“呃…之前放学看到的”季然卡壳了一秒“不是往东门方向吗？我也走那边”
宁遥家住学校东边的教师公寓，而据他所知，大部分学生都住在西边的住宅区
但他没有戳破这个明显的谎言，只是默默背起书包
九月的傍晚，微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零星地掉落黄叶，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季然不时踢起路上的小石子
“你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季然突然问道
宁遥的脚步顿了一下“不想社交”
“不觉得孤单吗？”
“不”
季然小跑两步，走到宁遥身侧
“那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做什么？”
宁遥思考了片刻
看书？听音乐？
“没什么特别的”
“骗人”季然笑了“你看《追风筝的人》英文原版，肯定很喜欢阅读，还有，你的笔记本边角都画了小小的几何图案，应该也喜欢画画吧？”
宁遥惊讶地看了季然一眼
那些细节他自己都没注意过
“只是……随手画的”
“我就知道！”季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你其实是个特别细腻的人，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对不对？”
宁遥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这个才认识一天的转学生，凭什么这样轻易地剖析他？他加快脚步，希望尽快结束这段对话
“等等！”季然拉住他的书包带“明天还等你一起放学吗？”
宁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随便你”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算什么回答？既不明确拒绝，又不算接受
但身后传来的轻快口哨声告诉他，季然把这当成了某种许可
第二天早晨，宁遥比平时早到了十分钟
教室里只有几个住校生，他松了口气，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
令他意外的是，桌上放着一盒牛奶和一个小面包，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早餐很重要——季然」
宁遥盯着这份早餐看了许久，最终把它塞进了抽屉深处
整个上午，他都能感觉到身旁季然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但他固执地没有提起那张纸条
数学课上，老师宣布要随堂测验
宁遥从笔袋里取出钢笔，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昨晚他熬夜看完了《百年孤独》，今早又没吃早饭，他通常都会忘记这件事
试卷传到他手中，题目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宁遥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第一道题是三角函数，他机械地写下公式，却怎么也算不出正确答案
“你没事吧？”季然小声问道
宁遥摇摇头，继续埋头做题
但眩晕感越来越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从旁边推过来，上面还放着几颗薄荷糖
宁遥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季然关切的目光
他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把薄荷糖含在嘴里
清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扩散，奇迹般地缓解了不适
测验结束后，宁遥把剩下的薄荷糖还给季然
“谢谢”
“不客气～”季然摆摆手：“留着吧，我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没吃早饭？”
宁遥没有回答，但下午放学时，他注意到季然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明显是在等他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安静地等季然准备好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走出校园
这一次，季然没有试图搭话，只是哼着一首宁遥没听过的流行歌曲
走到分岔路口时，宁遥停下脚步
“明天……”他顿了顿“不用等我”
季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那可不行，那道几何题我还没完全搞懂呢”
“你可以问老师”
“但老师没你讲得好啊～”季然眨眨眼“再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宁遥在心里重复这个词
他有“同学”，有“邻居”，但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
上一次有人这样称呼他，还是小学时候的事
“随你便”宁遥最终说道，转身离开
但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地说：“……谢谢今天的糖”
身后传来季然欢快的声音：“不客气！明天见！”
接下来的日子，季然真的每天都“恰好”和宁遥同路
有时他们会一起做题，有时只是安静地各自看书
宁遥不再拒绝这份陪伴，甚至开始期待放学后的这段时间
周五的体育课上，老师安排男生打篮球
宁遥照例站在队伍最后，希望不被注意到
但季然作为体育委员，在点名时特意看了他一眼
“宁遥，你打什么位置？”
“我不太会”宁遥低声回答
“没关系，随便玩玩”季然笑着把球传给他
宁遥条件反射地接住球，犹豫了一下，站在三分线外随手一投
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哇哦！”季然吹了声口哨“这叫''不太会''？”
宁遥耸耸肩：“运气好”
但接下来的几次投篮，宁遥都稳稳命中
同学们渐渐围过来，发出惊叹声
宁遥感到不自在，把球还给季然
“我去下洗手间”
他快步离开操场，心跳加速
篮球曾经是他和父亲唯一的共同语言，那些周末清晨的一对一，父亲教他的投篮技巧……宁遥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些回忆
父亲离开后，他再也没有碰过篮球，直到今天
洗手间里，宁遥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镜子里的少年有着苍白的皮肤和过于严肃的表情，眼下是长期熬夜留下的淡青色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回操场时，听到外面传来女生的说话声
“……季然真的好帅，打球的样子太迷人了”是班上的林小倩
“你那么喜欢，怎么不去表白啊？”她的朋友调侃道
“我打算下周他生日时送礼物……”声音渐渐远去
宁遥等她们走远才出来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让他胸口发闷
回到操场时，他看到林小倩正拿着矿泉水走向季然，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季然礼貌地接过水，说了句谢谢，但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回球场上
下课铃响起，宁遥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林小倩拦住他：“宁遥，你和季然走得很近对吧？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宁遥僵住了“我不知道”
“别装了，你们不是天天一起放学吗？”林小倩凑近一步“帮我个忙呗？下周他生日，我想……”
“我们只是同学”宁遥打断她“你自己问他吧”
他快步走开，心跳不知为何比平时快了许多
教室里，季然已经收拾好书包，正靠在窗边等他
阳光透过他的白衬衫，勾勒出少年纤细而结实的身形
“今天也一起走？”季然笑着问。
宁遥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季然右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你手怎么了？”
季然低头看了看，似乎才注意到这个伤口“哦，刚才抢球时蹭的，没事”
宁遥犹豫了一下，从书包侧袋掏出创可贴
“……给。”
季然惊讶地接过，笑容更灿烂了“你居然随身带创可贴？”
“只是……以防万一”宁遥移开视线
他不会承认这是今早特意放进去的，因为预感到体育课可能会有人受伤
两人走出校门时，宁遥突然问道：“下周你生日？”
季然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听人说的”
“是啊，下周三，不过没什么特别的，我爸常年出差，我妈可能会做个蛋糕吧”
季然语气轻松，但宁遥注意到他说到父亲时眼神暗了一下
“哦”宁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但他默默记下了季然的生日。
走到分岔路口时，季然突然说：“其实我骗了你”
宁遥心头一跳：“什么？”
“我家不在东门方向”季然挠挠头“在西边的阳光花园小区，但我不介意绕路……因为和你聊天很开心”
宁遥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腔膨胀
这个阳光般明亮的少年，为什么要为他这个阴郁的人绕远路？为什么要坚持闯入他筑起的高墙？
“明天见”最终，宁遥只说出这三个字，转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但这一次，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