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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暮云秋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声极其微弱却尖锐刺耳的呛咳声猛地从药罩内传出!紧接着,药罩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陈老眼中的神色精光暴涨,低吼一声:“好了!” 他猛地掀开药罩!


    只见榻上的孩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剧烈痉挛着,那张青紫褪去却依旧惨白如纸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吸气声!就在国公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的瞬间——


    “哇——!”


    一大口粘稠、冰冷、混杂着细小暗红色冰碴的黑紫色淤血,猛地从孩童口中喷涌而出,如同压抑已久的海水找到了宣泄口,尽数喷溅在暖黄色的锦被上,留下大片大片触目惊心、散发着血腥之气的污迹!


    这口淤血喷出,孩童那一直紧绷、痉挛的身体骤然一松,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微弱如游丝的气息,却奇迹般地变得平稳而悠长起来,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很浅但却规律起伏!


    那层笼罩在他脸上、仿佛随时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死气,终于被这口“毒血”狠狠撕裂,露出一线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生机!


    “活了!”


    陈老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从肺腑深处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这时才滚滚而落。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许赢一直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此刻才缓缓松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对孩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陈老深深的感激,他重重地、无言地拍了拍陈老汗湿的肩膀。


    而一直强撑着、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的许安鱼,在看到那口污血喷出、听到陈老那声“活了”之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积压的恐惧、担忧和此刻巨大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


    “哇——”地一声,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小小的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眼泪汹涌而出,仿佛要将所有的惊吓都冲刷干净。


    暖阁内,那令人窒息的阴霾,终于被这劫后余生的哭声和那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缓缓驱散。


    ----


    第二天一早,许安鱼查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动,被惊吓了一夜的他迅速的睁开了他那双灵动的双眼,揉了揉晨起时还雾蒙蒙的眼睛,缓了一会儿过后,终于恢复了他那往日的活泼,而后便往旁边看去,发现身旁的孩童已经醒了,自他醒来后便一直看着他。


    许安鱼疑惑的出声问道。


    “怎么了,还是有哪里不舒服么?我再去帮你叫郎中来!”


    说罢,许安鱼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便急忙起身,不管自己穿的衣服是否合适。


    没曾想却被孩童拉住了衣角。


    “秦牧宇,我叫秦牧宇,谢谢你们昨晚救了我。”


    说罢,秦牧宇便想要下床,然后俯身跪下。


    “别别别,助人为乐乃举手之劳,你不用这样,在你好之前,就一直住这里吧,等你好全为止!正好我们可以相互作伴一起玩耍!”


    许安鱼弯起嘴角,眼神亮亮的看着秦牧宇说道。


    “还有,我是许国公的儿子,我叫许安鱼!”


    听到门内两小孩的动静,门外的婢女,一个跑去汇报国公夫妇,一个敲门进入,为两孩子换衣洗漱。


    “那孩子醒了?”


    被侍女通知了秦牧宇醒了的许赢,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到了两个孩子的耳边。


    秦牧宇听到声音后,身子僵直一瞬,而后又放松下来,毕竟是别人家,第二天把人赶出去是常有的事。


    而与他不同的是许安鱼,他连衣服都没穿好,无视了侍女的动作,没穿鞋就直直的跑向了他的父亲。


    “爹爹!我想要秦牧宇在这休息到他身体变好为止好不好?求求你啦!”


    许安鱼扯着许赢的衣袖摇了摇,脸上的神情是国公夫妇从来没见过的撒娇的表情。


    国公夫人燕婷神色惊讶的看着许安鱼的动作,而后捂了捂嘴笑着说到“那小鱼儿就要担任起照顾他的责任,我与你爹爹就不打搅你们了。”


    许赢在旁边听着自家夫人的话,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夫人都同意了,问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用呢?


    两人本来打算进去看一眼孩子现在是否还安好,但看到许安鱼的表现,两人对视一眼,又往房里的方向撇了撇眼神。


    看来一切都安好呢,那孩子也在更衣。


    “那爹和你娘就不打扰你们了,记得给他做保暖,吃饭...”要按时吃还没说完,便被自家夫人扯着耳朵走了,燕婷边走还边说,“你家儿子从小就懂事,知道怎么做。”


    许安鱼看着秀恩爱的父母,双手叠在一起捂嘴偷笑了声后便踏着他的小短腿转身回了西厢,这是他爹给他的新房间,昨晚安置秦牧宇的地方。


    日子在国公府这方温暖的西厢小天地里,像被炉火烘烤着的糖块,缓慢而粘稠地融化开。秦牧宇的身体在许安鱼近乎执拗的看顾下,一天天好起来,僵硬的手指终于能灵活地蜷曲,苍白的脸颊也渐渐透出些许红润。


    窗外,那棵高大的老槐树枯黑的枝桠间,悄悄萌发了点点嫩绿的新芽,如同秦牧宇眼底那永远跳跃不息的光亮以及对于自己还能活着的兴奋感。


    秦牧宇和许安鱼几乎把整个西厢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白日里,国公爷为攻延请的先生在前院书房授课,琅琅的读书声隔着几重庭院隐约传来。


    每每课毕,许安鱼就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小鸟,挟裹着外面清冷的空气和一身蓬勃的朝气,一头扎进西厢房找寻自己的伙伴。


    “快看我带了什么!”许安鱼冲进来,衣袖带风,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献宝似的将手摊开在秦牧宇面前。掌心躺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竹蜻蜓,削得极薄极光滑的竹片旋翼,中间插着一根细细的竹柄。


    “先生教的!看好了!”许安鱼迫不及待地示范,两只小手合拢,夹住竹柄猛地一搓,再迅速松开。小小的竹蜻蜓便“嗖”地一声,轻盈地打着旋儿向上飞起,撞到高高的房梁,才又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秦牧宇仰着头,眼睛紧紧追随着那抹小小的影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在被父皇罚着冻饿挣扎与自幼被欺负的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轻盈有趣的玩意儿。


    许安鱼咯咯笑起来,把竹蜻蜓塞进秦牧宇手里。


    “该你啦!用力搓!”


    秦牧宇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夹紧竹柄,用尽全力一搓。


    竹蜻蜓歪歪扭扭地飞出去,撞在窗棂上,掉了下来。


    秦牧宇毫不气馁,立刻跑过去捡起来:“再来!多试几次!”许安鱼不厌其烦地指点秦牧宇搓动的力道和角度。


    终于,当秦牧宇自己搓出的竹蜻蜓颤巍巍地飞过暖炉上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快乐从心底满溢出来。他忍不住也笑了,扭头看向许安鱼。


    许安鱼比秦牧宇更高兴,拍着手跳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飞起来啦!我就说你能行!”


    竹蜻蜓只是开始。许安鱼的百宝囊里似乎总能变出无穷无尽的乐趣。有时是几个上了彩釉的陶响球,里面装着细小的石子,滚动起来发出沙沙的脆响。


    许安鱼拉着秦牧宇趴在地上,比赛谁的陶响球滚得更远更直,输了的要被刮鼻子。许安鱼输了时,总会故意把鼻子凑过来,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等秦牧宇轻轻刮过,便立刻睁开眼,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又是用彩线缠绕得结实漂亮的鸡毛毽子。


    许安鱼踢得极好,小小的锦靴翻飞,毽子在脚尖、膝盖、肩头跳跃,仿佛有了生命。而秦牧宇只能笨拙地踢上两三个。


    许安鱼也不嫌弃,耐心地教秦牧宇如何用脚内侧接住下落的毽子。


    许安鱼离得那样近,发梢有时会蹭到受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爽气息。当许安鱼专注地看着秦牧宇,纠正他动作时,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一个小小的、笨拙的他。


    许安鱼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磨得光滑温润的九连环。


    那复杂的金属环扣看得秦牧宇眼花缭乱,许安鱼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盘腿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耐心地拆解演示。


    许安鱼微胖的手指灵活地穿、挑、拨、退,纠缠的环扣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不多时便“叮当”一声轻响,解开了第一个环。秦牧宇学着他的动作,却总是不得要领,急得额角冒汗。


    许安鱼并不催促,只是偶尔伸出指尖,轻轻点在秦牧宇出错的地方:“这里,要这样绕过去。”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春衫传来。


    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并排坐在西窗下的暖炕上。


    窗外的槐树新叶渐浓,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攻带来的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上。


    许安鱼不说话,秦牧宇也很安静。炭炉里的火发出安稳的轻响,空气里浮动着药味残余的微苦和暖烘烘的被褥气息。


    有时候,许安鱼会从怀里掏出他命令侍女出去采购的零嘴,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有时是几块松子糖,有时是几片云片糕。


    许安鱼总是自己先咬一小口,然后很自然地把剩下的大半块塞给秦牧宇,眼睛亮晶晶的:“快尝尝,甜着呢!”那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暖融融的。


    秦牧宇小心地捏着那半块带着许安鱼牙印的糕点,一点点地抿着。


    许安鱼就在他身边,小小的身体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有时许安鱼会靠过来,把他正在看的一本薄薄的、画着花鸟鱼虫的图册摊开在秦牧宇膝头,小脑袋挨着秦牧宇的肩膀,指着上面那些色彩斑斓的图画,用尚带稚气的声音低声讲:“看,这是杜鹃,春天叫得可好听了……这是鲤鱼,池子里就有,红的!等天再暖和些,我带你去喂它们!”


    窗外的光影随着日头移动。秦牧宇听着他清亮的声音,感受着许安鱼靠过来的那份沉甸甸的依赖和暖意,心里某个角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饱胀的安宁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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