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都要我来做新皇》 第1章 第 1 章 夜晚京城。 大雪压弯了柳条,宫阙金瓦尽数被埋于厚雪之下,朱红的宫墙颜色也黯淡了许多。 在那宫城之下,也埋藏着一个幼小的身影。 “噔噔噔”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惊醒了差点要死亡的孩童,他用尽全身的力量也只能轻微抬了抬身子。 马车碾过厚厚的积雪,轮子深陷在了雪中,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留下的只有两道深深的辙痕,而后又被新雪覆盖抹平。 老谭手中拿着绳索,花白的胡须上结满了冰霜,他竭力的对抗着要让他看不见的风雪。 忽然,他猛的拉起绳索,马儿长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后又重重的落下,将地上刚铺满的雪又给踏出个坑洼来,好似感到许安鱼的惊吓,马车颠簸了一瞬终于停住。 “将军大人!世子殿下!” 老谭声音嘶吼着,太大的风雪导致声音都变得不清不楚了起来,他带着惊恐的语气指向了倒下宫墙之下的孩童。 “那!那雪窝子里!好像有东西!像是...像是个人!” 说罢,本来毫无动静的马车车帘便“唰”的一下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给掀开了,许赢探出身来,刺骨的寒风瞬间浸入马车内,冻的还在马车中的许安鱼一哆嗦,连声问道“怎么了这是,何人倒在了那边,快救上来罢!爹爹也不忍心看一孩童冻死这儿。” 说完,许安鱼就要下车,不曾想一双粗壮有力的手挡在了他的身前。 “安儿,让老谭去把那孩子抱过来罢,你身子骨不好,下去会受凉的。” 老谭在许赢下令的那一瞬间就跑了过去,将埋在雪里的孩子抱了出来,用手拍干净他身上的雪,再用手上许赢递过来的外套将小孩裹了起来,然后双腿飞速的走到了车前,将手中的孩子放进了马车内。 许安鱼看到外面的小孩儿进来后,连忙拉着许赢上前,“爹,这个孩子怎么样,会不会死掉!” 许赢看了眼孩子的穿着,他身着华服,这不正是当朝太子秦牧宇么??! 然后用着他连忙用着在军营中所学到的一些知识,将左手搭在了小孩的手腕处,把了把小孩的脉说道。 “还能坚持一阵子,需要赶紧回到府上叫人治疗。”说罢,许赢一把扯开马车的车帘子,“暗八,现在立刻去找一名郎中到府上来,越快越好。” “是!”暗卫点头得旨,又立马消失不见。 突然出现在许安鱼面前的暗卫把他吓了一跳。 “爹爹的暗卫还是不走寻常路啊,怎么就又突然落下来了。” 许赢听完嗤笑了一声,将许安鱼拉了过来然后使劲在他的头顶上揉搓。 “暗卫不这样那还叫暗卫么?你这小子!” 许安鱼想用双手将头顶上揉搓着他的头的双手拿开,奈何小孩子的力气太小,他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疼疼疼,爹!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娘了。” 许赢撇了撇嘴,这小孩太机灵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惧内的。 可别看他许赢是个将军,其实还是怕夫人的。 马车在他们的斗嘴中缓缓驶入国公府,正巧喊的郎中也到了这里。 老谭先让二人下来后,连忙将车内的孩童抱了下来,急匆匆地奔去了下人房,没想到却被许安鱼阻止。 “老谭,放到我房间里吧!他现在不能去那么冷的地方!”许双鱼跟在后面飞速的跑着,那不及老谭肩膀高的身高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像汤圆滚动一样可爱。 周围小声的笑成一片。 国公府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哔剥作响,驱散了外界的酷寒,却驱不散笼罩在卧榻周围的沉沉死气。 孩童小小的身躯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裹着国公府最上等的丝绒暖被,层层叠叠,但他依旧像一块深埋地底的寒铁,冰冷僵硬。 那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青紫色的死气,嘴唇乌黑干裂,微弱的呼吸几乎细不可闻,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仿佛在耗尽他最后一丝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绝望。 “郎中来了!陈老郎中来了!” 管家几乎是连滚爬地引着一位老者闯入内室。 来人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身板挺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袍,正是京中有名的“倔郎中”陈老。 他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一进门,目光便钉在了榻上的孩童身上。 无需诊脉,只一眼扫过那青紫的肤色和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陈老的脸色瞬间沉凝如水,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 恰在此时,一个年轻侍女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拿着布巾,正欲上前擦拭孩童的脸颊和手脚,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驱散那刺骨的寒冷。而另一个小厮则捧着热气腾腾、浓香扑鼻的姜汤,想要撬开孩童的牙关灌下去。 陈老一看,这可不得了。 “混账!都给我住手!!” 陈老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暖阁嗡嗡作响,也骇得那侍女手一抖,热水盆差点打翻在地,小厮更是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他几步抢上前,一把挥开那盆热气腾腾的水和那碗姜汤,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 “哪个蠢材教你们用这等法子?!嫌他死得不够快吗?!滚!统统滚出去候着!” 国公闻声,强压下心头的焦灼,上前一步,沉声道:“陈老息怒,下人无知。依您看,这孩子……” “哼!” 陈老冷哼一声,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冻僵至此,寒气已侵肌入骨,透达脏腑!周身血脉凝滞如冰!此时若骤然以滚汤烈火相逼,外热内寒剧烈相冲,冰泉崩解,必刺破血脉经络!轻则四肢尽废,重则心脉爆裂,立时毙命!神仙也难救!” 他浑浊却精光的眼睛扫过国公和旁边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抓住父亲衣角的许安鱼,厉声道:“取雪来!要最干净、最冰冷的雪!快!越多越好!” 命令如军令,国公府的下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冲出暖阁,顶着尚未停歇的风雪,从庭院最干净的角落刮取了几大盆带着凛冽寒气的、晶莹剔透的净雪,迅速端了进来。盆中的积雪散发着冰冷的寒气,与暖阁的温热格格不入。 在国公凝重而隐含疑虑的目光和许安鱼惊恐又充满希冀的注视下,陈老毫不犹豫地挽起沾着雪沫的袖子,露出一双骨节分明、布满岁月痕迹却异常稳健的手。 他抓起一大捧冰冷的雪团,毫不迟疑地、用力而快速地搓揉起孩童那双肿胀青紫、如同冰雕般的小脚!雪屑簌簌落下,伴随着皮肤与冰冷雪粒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嚓嚓”声。 “冻僵之人,急救首忌骤热!需以同气相引,徐徐图之!” 陈老一边双手不停,动作精准而富有节奏地搓揉着孩童的脚踝、小腿、膝盖,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声音在紧张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雪搓之法,非为取暖,实为导引!以冰雪之寒气,缓缓牵引体内凝结之寒毒外泄,如同凿开冰河,引其涓涓细流,方能令冻结之血脉如春冰初融,渐次化开!若操之过急,便是催命符!” 他搓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那深入骨髓的寒气硬生生搓出来。 孩童青紫僵硬的皮肤在持续的搓揉下,竟开始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皮下仿佛有淤血在缓慢地、痛苦地流动,像冰层下被搅动的污浊冰水。 这景象看得国公心头一紧,许安鱼更是用小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大眼睛里蓄满了恐惧的泪水。 眼见皮肤颜色转变,陈老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 “把针拿来!” 一旁的侍女迅速打开了陈老随身携带的一个古朴的紫檀木针囊,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细若毫芒的金针,在炭火映照下闪烁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他屏息凝神,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从刚才的雷霆火爆转为一种近乎禅定的专注。 指尖捻起一根三寸金针,快如鬼魅,稳如磐石,精准地刺入孩童头顶正中的“百会穴”!针入毫厘,陈老手指轻捻慢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紧接着,第二针落于左手腕内侧的“内关穴”,第三针刺入右足底心“涌泉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陈老低沉的吐纳,仿佛将无形的气机注入针尖。 金针微微震颤,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蜂鸣。 他下针如飞,手法繁复却又带着行云流水般的熟练,转眼间,孩童的头顶、手腕、足心、甚至胸口膻中附近,已刺入数枚金针,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在死寂的冰原上钉下几颗微弱的星辰,试图唤醒沉睡的生命。 与此同时,另一口药锅在角落里的小炭炉上已翻滚多时,浓烈到刺鼻的苦涩药味霸道地弥漫开来,盖过了炭火的气息。 刚拿出来的药汤的蒸汽剧烈升腾。陈老不用药汤灌服,而是命人将滚沸的药锅小心翼翼端至榻边的矮几上。 他取过一个特制的、内衬隔热的藤编大药罩,动作麻利地将孩童的上半身连同那蒸腾翻滚的药锅一同罩了进去! 刹那间,浓稠滚烫、饱含着药力的蒸汽将孩童苍白的小脸和上半身完全吞没在朦胧的、带着浓烈苦味的雾气之中。只能隐约看到药罩内人影晃动,蒸汽不断从藤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出。 时间仿佛被这浓重的药气和金针的微芒凝固了。 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和药锅持续沸腾的咕嘟声,以及陈老偶尔调整金针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国公负手立于榻前,如同一尊沉默的山岳,目光须臾不离药罩内模糊的人影和那几枚闪烁着微弱金芒的针尾,额角有不易察觉的细汗渗出。 许安鱼早已忘了哭泣,他紧紧依偎在父亲腿边,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药罩,仿佛要将那雾气看穿,小手冰凉,死死攥着父亲的袍角,指节都泛了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呃——咳……!” [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一声极其微弱却尖锐刺耳的呛咳声猛地从药罩内传出!紧接着,药罩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陈老眼中的神色精光暴涨,低吼一声:“好了!” 他猛地掀开药罩! 只见榻上的孩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剧烈痉挛着,那张青紫褪去却依旧惨白如纸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吸气声!就在国公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的瞬间—— “哇——!” 一大口粘稠、冰冷、混杂着细小暗红色冰碴的黑紫色淤血,猛地从孩童口中喷涌而出,如同压抑已久的海水找到了宣泄口,尽数喷溅在暖黄色的锦被上,留下大片大片触目惊心、散发着血腥之气的污迹! 这口淤血喷出,孩童那一直紧绷、痉挛的身体骤然一松,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微弱如游丝的气息,却奇迹般地变得平稳而悠长起来,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很浅但却规律起伏! 那层笼罩在他脸上、仿佛随时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死气,终于被这口“毒血”狠狠撕裂,露出一线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生机! “活了!” 陈老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从肺腑深处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这时才滚滚而落。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许赢一直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此刻才缓缓松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对孩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陈老深深的感激,他重重地、无言地拍了拍陈老汗湿的肩膀。 而一直强撑着、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的许安鱼,在看到那口污血喷出、听到陈老那声“活了”之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积压的恐惧、担忧和此刻巨大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 “哇——”地一声,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小小的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眼泪汹涌而出,仿佛要将所有的惊吓都冲刷干净。 暖阁内,那令人窒息的阴霾,终于被这劫后余生的哭声和那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缓缓驱散。 ---- 第二天一早,许安鱼查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动,被惊吓了一夜的他迅速的睁开了他那双灵动的双眼,揉了揉晨起时还雾蒙蒙的眼睛,缓了一会儿过后,终于恢复了他那往日的活泼,而后便往旁边看去,发现身旁的孩童已经醒了,自他醒来后便一直看着他。 许安鱼疑惑的出声问道。 “怎么了,还是有哪里不舒服么?我再去帮你叫郎中来!” 说罢,许安鱼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便急忙起身,不管自己穿的衣服是否合适。 没曾想却被孩童拉住了衣角。 “秦牧宇,我叫秦牧宇,谢谢你们昨晚救了我。” 说罢,秦牧宇便想要下床,然后俯身跪下。 “别别别,助人为乐乃举手之劳,你不用这样,在你好之前,就一直住这里吧,等你好全为止!正好我们可以相互作伴一起玩耍!” 许安鱼弯起嘴角,眼神亮亮的看着秦牧宇说道。 “还有,我是许国公的儿子,我叫许安鱼!” 听到门内两小孩的动静,门外的婢女,一个跑去汇报国公夫妇,一个敲门进入,为两孩子换衣洗漱。 “那孩子醒了?” 被侍女通知了秦牧宇醒了的许赢,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到了两个孩子的耳边。 秦牧宇听到声音后,身子僵直一瞬,而后又放松下来,毕竟是别人家,第二天把人赶出去是常有的事。 而与他不同的是许安鱼,他连衣服都没穿好,无视了侍女的动作,没穿鞋就直直的跑向了他的父亲。 “爹爹!我想要秦牧宇在这休息到他身体变好为止好不好?求求你啦!” 许安鱼扯着许赢的衣袖摇了摇,脸上的神情是国公夫妇从来没见过的撒娇的表情。 国公夫人燕婷神色惊讶的看着许安鱼的动作,而后捂了捂嘴笑着说到“那小鱼儿就要担任起照顾他的责任,我与你爹爹就不打搅你们了。” 许赢在旁边听着自家夫人的话,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夫人都同意了,问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用呢? 两人本来打算进去看一眼孩子现在是否还安好,但看到许安鱼的表现,两人对视一眼,又往房里的方向撇了撇眼神。 看来一切都安好呢,那孩子也在更衣。 “那爹和你娘就不打扰你们了,记得给他做保暖,吃饭...”要按时吃还没说完,便被自家夫人扯着耳朵走了,燕婷边走还边说,“你家儿子从小就懂事,知道怎么做。” 许安鱼看着秀恩爱的父母,双手叠在一起捂嘴偷笑了声后便踏着他的小短腿转身回了西厢,这是他爹给他的新房间,昨晚安置秦牧宇的地方。 日子在国公府这方温暖的西厢小天地里,像被炉火烘烤着的糖块,缓慢而粘稠地融化开。秦牧宇的身体在许安鱼近乎执拗的看顾下,一天天好起来,僵硬的手指终于能灵活地蜷曲,苍白的脸颊也渐渐透出些许红润。 窗外,那棵高大的老槐树枯黑的枝桠间,悄悄萌发了点点嫩绿的新芽,如同秦牧宇眼底那永远跳跃不息的光亮以及对于自己还能活着的兴奋感。 秦牧宇和许安鱼几乎把整个西厢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白日里,国公爷为攻延请的先生在前院书房授课,琅琅的读书声隔着几重庭院隐约传来。 每每课毕,许安鱼就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小鸟,挟裹着外面清冷的空气和一身蓬勃的朝气,一头扎进西厢房找寻自己的伙伴。 “快看我带了什么!”许安鱼冲进来,衣袖带风,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献宝似的将手摊开在秦牧宇面前。掌心躺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竹蜻蜓,削得极薄极光滑的竹片旋翼,中间插着一根细细的竹柄。 “先生教的!看好了!”许安鱼迫不及待地示范,两只小手合拢,夹住竹柄猛地一搓,再迅速松开。小小的竹蜻蜓便“嗖”地一声,轻盈地打着旋儿向上飞起,撞到高高的房梁,才又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秦牧宇仰着头,眼睛紧紧追随着那抹小小的影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在被父皇罚着冻饿挣扎与自幼被欺负的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轻盈有趣的玩意儿。 许安鱼咯咯笑起来,把竹蜻蜓塞进秦牧宇手里。 “该你啦!用力搓!” 秦牧宇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夹紧竹柄,用尽全力一搓。 竹蜻蜓歪歪扭扭地飞出去,撞在窗棂上,掉了下来。 秦牧宇毫不气馁,立刻跑过去捡起来:“再来!多试几次!”许安鱼不厌其烦地指点秦牧宇搓动的力道和角度。 终于,当秦牧宇自己搓出的竹蜻蜓颤巍巍地飞过暖炉上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快乐从心底满溢出来。他忍不住也笑了,扭头看向许安鱼。 许安鱼比秦牧宇更高兴,拍着手跳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飞起来啦!我就说你能行!” 竹蜻蜓只是开始。许安鱼的百宝囊里似乎总能变出无穷无尽的乐趣。有时是几个上了彩釉的陶响球,里面装着细小的石子,滚动起来发出沙沙的脆响。 许安鱼拉着秦牧宇趴在地上,比赛谁的陶响球滚得更远更直,输了的要被刮鼻子。许安鱼输了时,总会故意把鼻子凑过来,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等秦牧宇轻轻刮过,便立刻睁开眼,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又是用彩线缠绕得结实漂亮的鸡毛毽子。 许安鱼踢得极好,小小的锦靴翻飞,毽子在脚尖、膝盖、肩头跳跃,仿佛有了生命。而秦牧宇只能笨拙地踢上两三个。 许安鱼也不嫌弃,耐心地教秦牧宇如何用脚内侧接住下落的毽子。 许安鱼离得那样近,发梢有时会蹭到受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爽气息。当许安鱼专注地看着秦牧宇,纠正他动作时,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一个小小的、笨拙的他。 许安鱼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磨得光滑温润的九连环。 那复杂的金属环扣看得秦牧宇眼花缭乱,许安鱼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盘腿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耐心地拆解演示。 许安鱼微胖的手指灵活地穿、挑、拨、退,纠缠的环扣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不多时便“叮当”一声轻响,解开了第一个环。秦牧宇学着他的动作,却总是不得要领,急得额角冒汗。 许安鱼并不催促,只是偶尔伸出指尖,轻轻点在秦牧宇出错的地方:“这里,要这样绕过去。”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春衫传来。 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并排坐在西窗下的暖炕上。 窗外的槐树新叶渐浓,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攻带来的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上。 许安鱼不说话,秦牧宇也很安静。炭炉里的火发出安稳的轻响,空气里浮动着药味残余的微苦和暖烘烘的被褥气息。 有时候,许安鱼会从怀里掏出他命令侍女出去采购的零嘴,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有时是几块松子糖,有时是几片云片糕。 许安鱼总是自己先咬一小口,然后很自然地把剩下的大半块塞给秦牧宇,眼睛亮晶晶的:“快尝尝,甜着呢!”那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暖融融的。 秦牧宇小心地捏着那半块带着许安鱼牙印的糕点,一点点地抿着。 许安鱼就在他身边,小小的身体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有时许安鱼会靠过来,把他正在看的一本薄薄的、画着花鸟鱼虫的图册摊开在秦牧宇膝头,小脑袋挨着秦牧宇的肩膀,指着上面那些色彩斑斓的图画,用尚带稚气的声音低声讲:“看,这是杜鹃,春天叫得可好听了……这是鲤鱼,池子里就有,红的!等天再暖和些,我带你去喂它们!” 窗外的光影随着日头移动。秦牧宇听着他清亮的声音,感受着许安鱼靠过来的那份沉甸甸的依赖和暖意,心里某个角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饱胀的安宁填满了。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天,许安鱼在先生讲完课的下一秒,直接冲出教室,拿着自己刚刚在课上偷摸做的弹弓去西厢找到了秦牧宇。 “走走走!哥带你去体验一下你没体验过的东西!” 秦牧宇不明所以,因为许安鱼总是会给他带来无数的惊喜,所以在这几天,运筹帷幄这几个词好似被他给打破了。 两人像两只偷溜的小耗子,屏住呼吸,踮着脚尖溜出后门,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那棵最茂盛的老槐树下。 浓密的树冠投下大片清凉阴影,几只灰扑扑的麻雀正在枝叶间跳跃鸣叫。 “看我的!” 许安鱼兴奋得小脸通红,飞快摸出一粒石子卡在皮兜里。许安鱼抿紧嘴唇,眯起一只眼睛,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用力拉开弓弦,瞄准高处枝头一只麻雀。 “嗖!” 石子破空而出!可惜,擦着麻雀尾羽飞过,只惊得它尖叫着飞入更高更密的枝叶深处,留下几片飘落的叶子。 “哎呀!” 许安鱼懊恼地跺脚。 “让我试试?” 许安鱼秦牧宇小声说。 许安鱼毫不犹豫地把弹弓塞到他手里,又递过一粒石子。许安鱼秦牧宇笨拙地拉开弓弦,手臂微颤,瞄准另一只停在稍低枝丫上的麻雀,屏息松手! “噗!” 石子结结实实打中了麻雀旁边一根垂挂的、结着青涩小果的槐树枝!细枝应声而断,连同几串槐果。 “啪嗒” 掉在地上。 “哈哈!打中了打中了!” 许安鱼却不管不顾,拍着手跳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打中树枝也算!真厉害!” 许安鱼的笑声冲散了许安鱼秦牧宇的沮丧。在许安鱼的怂恿下,两人轮流发射石子。 准头依旧惨不忍睹,石子打在树叶树枝上簌簌作响,麻雀惊飞,聒噪一片。树下的两人却玩得忘乎所以,每次撞击声都引来压低了的兴奋惊呼和欢笑。 细碎阳光跳跃。许安鱼额角沁出汗珠,几缕碎发黏在颊边,浑然不觉地弯腰捡石子,或踮脚去够那根被打断的、带着青果的槐枝。 当许安鱼终于够到树枝,得意地举到许安鱼秦牧宇面前时,脸上那纯粹的快乐,比穿透叶隙的阳光还要耀眼。 断枝落叶散落一地。两人正沉浸在“战果”里,一个惊怒的声音陡然在身后炸响。 “小公子?!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猛地跳转身。教授许安鱼课业的李老夫子站在不远处小径上,花白胡子气得翘起,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们和满地狼藉,脸色铁青。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圣贤书都读到何处去了?!竟在此处行此等顽劣不肖之举!惊扰生灵,毁坏花木!孺子不可教也!” 老夫子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许安鱼秦牧宇吓得浑身僵硬,手里的弹弓像烧红的炭。恐惧瞬间缠紧心脏。 许安鱼却猛地向前一步,挺直了还带着稚气的脊背,毫不犹豫地挡在许安鱼秦牧宇前面,迎上老夫子喷火的目光。 “夫子息怒!” 许安鱼的声音带着孩童稚气,却异常清晰坚定。 “弹弓是我做的!石子是我捡的!带他来玩也是我的主意!是我央求他陪我的!他身子刚好,是我硬拉他出来的!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许安鱼语速飞快,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老夫子显然没料到,一时噎住,胡子抖得更厉害:“你…你…” 许安鱼飞快回头看了许安鱼秦牧宇一眼,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安抚。 然后转回头,挺起胸膛,声音更大,带着固执的坦荡。 “是我一时贪玩,忘了规矩,惊扰了夫子清静,也毁了槐树枝条。学生甘愿许安鱼罚!您怎么罚我都行!但这事真不关他的事,他刚来,什么规矩都不懂,是我带坏了他!” 夏风穿过浓密槐叶,沙沙轻响。老夫子看着眼前这个梗着脖子、一肩扛下所有的孩子,又看看他身后吓得脸色惨白的身影,满腔怒火堵在喉咙口,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奈不解的叹息。 最终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小公子,此事老朽定当禀明国公爷!你好自为之!” 第4章 第 4 章 直到老夫子身影消失,许安鱼秦牧宇才浑身发软地靠上粗糙的树干。许安鱼却像没事人似的转过身,脸上强撑的倔强瞬间松软,变回熟悉的、带着小小得意的笑容。 “看,没事了吧?” 许安鱼拍拍许安鱼秦牧宇的肩膀,语气轻松。 “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我顶着!” 许安鱼弯腰捡起地上那根还缀着青涩槐果的断枝,塞到许安鱼秦牧宇手里。 “喏,战利品!收好了!” 许安鱼秦牧宇紧紧攥着那根枝条,看着他亮晶晶的、写满“我保护了你”的眼睛,一种滚烫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和喉咙。 槐叶越发深绿浓密,蝉鸣一日响过一日,空气潮湿闷热。 那次打鸟事件似乎并未带来重罚,西厢的日子依旧甜得晕乎乎。 这天午后,嬷嬷端来一碟新出炉的鲜花饼。雪白酥脆的饼皮层层叠叠,像初绽花瓣,上面还用胭脂色花汁点了几朵小梅花。刚掀开食盒,混合着玫瑰甜香与猪油酥香的热气瞬间盈满房间。 “小公子,小郎君,快尝尝,厨下刚做的,还热乎着呢!仔细烫着。” 嬷嬷笑眯眯放下碟子。 许安鱼欢呼一声,立刻拈起一块。 饼皮极酥,指尖稍用力便陷进去,发出轻微碎裂声。许安鱼小心掰开,深红柔润的花瓣馅露出来,蜜糖甜香霸道弥漫。 许安鱼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滚烫的花瓣馅烫得“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吐,鼓着腮帮子嚼,含糊催促:“快…快吃!好…好吃!” 许安鱼秦牧宇也拿起一块小心掰开。饼皮酥得掉渣,花瓣馅甜软黏糯,玫瑰香气缠绕舌尖。 许安鱼吃得快,转眼一块下肚,意犹未尽舔了舔沾着饼皮碎屑和花馅的指尖,又拿起第二块。吃得欢畅,嘴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一点深红花馅碎屑,像不小心点上的胭脂。许安鱼浑然不觉。 许安鱼秦牧宇手里那块饼才吃了一半,目光却不由自主被许安鱼唇角那点嫣红吸引。 那点碎屑随着咀嚼微微颤动。一种莫名的冲动攫住许安鱼秦牧宇。许安鱼秦牧宇飞快把自己那半块饼塞进嘴里囫囵咽下,趁许安鱼低头掰第三块饼的瞬间,悄悄伸出手指,极其迅捷地在许安鱼嘴角轻轻一抹! 指尖触碰到一点温热的柔软湿润,带着鲜花饼浓郁的甜香。那点碎屑被飞快刮下。 许安鱼似乎感觉到什么,疑惑地抬起头,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被抹过的痕迹:“嗯?” 秦牧宇的脸腾地烧起来,心慌得厉害,猛地缩回手,紧紧攥成拳头,将那点沾染了许安鱼气息的甜腻碎屑死死藏在掌心,指尖能感觉到那点粘腻。 秦牧宇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许安鱼的眼睛,只胡乱应道:“没…没什么…你嘴角沾了点东西。” “哦?” 许安鱼不在意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随即又被碟子里剩下的鲜花饼吸引,拿起一块递给秦牧宇,“喏,再吃一块!嬷嬷说今天管够!” 秦牧宇摇摇头,嗓子发紧。 掌心那点微小的存在感变得无比强烈,像藏着滚烫的秘密。甜香丝丝缕缕从紧握的指缝透出。 秦牧宇不敢松手,更不敢看掌心,只觉得那点微不足道的碎屑,比整块鲜花饼还甜,甜得心头发慌,又带着奇异的、令人眩晕的满足。 西窗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许安鱼满足地吃着饼,发出细微咀嚼声。 秦牧宇紧紧攥着拳头,垂着眼睑,心绪如同窗外被夏风吹乱的树影。 槐树的叶子由深绿转为金黄,又一片片被萧瑟的秋风卷落,在西厢房外的青砖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炭炉里的火早已撤下,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秋寒和残留的草木气息。 许安鱼坐在窗边的暖炕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却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秦牧宇靠在他旁边,正低头专注地解着那个磨得光滑温润的九连环,细长的手指灵巧地穿、挑、拨、退,金属环扣发出细微清脆的碰撞声。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槐树的绿荫一日浓过一日,蝉鸣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罩住了整个国公府的后院。午 后的西厢房更是闷热得如同蒸笼,连铜兽炭炉也早已熄了火,只在墙角沉默着。许安鱼躺在铺了凉席的暖炕上,薄薄的夏衫被汗水微微濡湿,黏在身上。 高热虽退,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暑热风寒还是让许安鱼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连窗台上新摆的茉莉也驱不散那份恹恹的气息。 秦牧宇推门进来时,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素白瓷碗,碗沿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白气,一股清苦微涩的药味随之弥漫开来。 “快起来,喝药了!” 秦牧宇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像试图拨开沉闷空气的一缕小风。 他把碗放在炕沿边的小几上,自己先用手背贴了贴碗壁试温度,才放心地端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又吹,才递到许安鱼唇边。 “这次我盯着他们煎的,一点都没糊!嬷嬷还往里面搁了甘草,肯定没那么苦了!”秦牧宇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紧盯着许安鱼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