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魔种。
来人正是鹤云。
姜瑾珩强行撕破融合秘境口子时稍犹豫了下。虽然她觉得以师姐的能力不会陷入难挡的困境,却也不敢赌。
也就在这个时候,姜瑾珩想起了师尊她再次离别前交予自己的一张特殊的天品传音符,录上声音后焚了去。
鹤云刚巧在大陆西北的雪獒国内游历,收到讯息后急忙赶来,总还算是不迟。
只是她没想到,如今针锋相对的竟是她两个徒弟。
姜瑾珩在传音符中并没有赘述,所以鹤云也不甚清楚具体情况,只是听她说玄明子似乎有异,而宴卿她的失踪,或许也与他有关。
同是自己的徒儿,虽然人前人后鹤云都要更喜欢姜瑾珩一些,但并不代表她会偏信。
只是如今眼见玄明子持剑劈砍孟闲,心中的天平自然更向姜瑾珩所描述的偏去。
但不管如何,阻止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才是最要紧的。
孟闲完全没想到师尊会这时赶到这个地方,可听她话中意思,似乎是有目的而来。
想必是小师妹将人请来的。
这个念头才升起来,孟闲便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鹤云在,眼前的一切自然不足为惧。
不同于孟闲,清裳并不认识鹤云。
她是在鹤云离开宗门后被孟闲捡回去的,又早早搬离了水尧殿,没能赶上不久前鹤云留在宗门内那几日同她相识。
只是看她凌厉架势,又挡在她们面前,想必是友非敌。
她见孟闲似乎松了一口气,自己面上也松懈许多。
不同于她二人,玄明子见到鹤云的瞬间倒是面如菜色。
他原本想要将眼前这两位叛徒给斩杀了去,可看到鹤云挡在她们身前,几枪便将自己的神剑挑落,作出一副保护状,便知道又是那位小师妹同她说了什么。
“师尊何故挡我,这二人与宗门内隙有所勾结,徒弟只是想替师尊您清理门户,请您切莫被迷惑了心智。”
孟闲倒没想到他会这样倒打一耙,略蹙了蹙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鹤云一抬手,让她止言。
“你既说宗门有魔族内隙,可否同为师说说,所谓何人?”
“这就得问您最喜欢的小徒弟了。”
说这话时,玄明子语气微嘲,目光更是越过鹤云,直勾勾对上她身后的孟闲。
闻言,鹤云眉心微蹙。
她隐约能感觉到眼前的玄明子话里有话,更是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但又没有从他身上体感到其他气息的存在。
“可如你一般,她们也怀疑你是造成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
虽然具体的情况鹤云不知,却也从那传音符中知道不少。
而鹤云有把握自己能够制止住玄明子,故而才好心思地在这处同他交谈,只想知道这背后是否有些隐情。
“这两日,宗门上下已经将这件事里外查清,又在玄云殿中探查出浓度不低的魔气。很明显,是小师妹她勾结魔教,才惹出这样的祸事,而孟闲师妹和清裳师侄在这边替小师妹照应,显然蛇鼠一窝。”
原先他说那些,孟闲都将心里话给忍了下来,可到了这时,却没忍住狭了眸,火气上涌。
“真可谓是贼喊捉贼。”
玄云殿内的魔气鹤云自然知晓从何而来,相比于姜瑾珩只身入幻境前将事情通知到自己,先斩后奏的玄明子自然不可信一些。
若真是瑾珩造出这样一个害人性命的伴生秘境,何故她又要以身犯险,更是任由她最心爱的徒弟也入了那秘境。
鹤云很容易能看出她对符亦很是上心,正因如此,她一点不信玄明子的话。
只是这件事不一定是有人犯错,也许是受了魔族挑拨。
想到这,鹤云抬首又说了一句:“瑾珩玄云殿内的魔气是事出有因,我也知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接下来由我全权负责。如今瑾珩已经入了秘境欲将众人救出来,你便即刻回宗,只安抚好各宗情绪就好。”
闻言,玄明子自知没办法影响到鹤云心中姜瑾珩的印象,瞥过目光看了孟闲二人两眼,咬了咬牙,投掷出几枚柳叶般的暗器,想趁鹤云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下手。
可他不知鹤云虽然身体松懈,却早就防了他一手,好几枚暗器都被突显的屏障挡了下来。
只是还有一枚暗器直逼清裳命门去,好在孟闲及时拉了她一把,才得幸躲过。
一瞬时间,孟闲觉得自己两只手都在发颤,更是恶狠狠地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人。
眼见他所作所为的鹤云不认同地蹙起了眉。
若她方才对玄明子还抱有那么一点信任,如今那一点也烟消云散了。
只是她很好奇,为何他不顾失信于自己的风险,死了心要在这里除掉孟闲和清裳二人。
鹤云深思,孟闲愤怒,可清裳却用灵力托举起扎进周侧树干中的柳叶形暗器,托举到自己眼前细细看了起来。
而发现也让她大惊出声。
“这暗器和秘境中那黑衣魔人使用的暗器一模一样!”
此前清裳仔细研究过几具被那魔人残杀的修士尸体,如今见到方才玄明子投掷出的暗器,看到暗器上排列整齐细小的弯钩,不禁发出诧异的声音。
此话一出,鹤云和孟闲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闻听过秘境中发生一切的孟闲对心中的想法又肯定了几分。
而鹤云身上倒是隐隐冒出了些危险的气息。
就在这时,玄明子突然施下一团烟雾类的阵法,很快遁走离去,在场三人都没能及时发觉。
走之前,他还留下一句话,响彻整篇隐林。
“你们真的觉得,有人能够从那之中走出来吗?”
听了他的话,鹤云蹙起了眉,心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见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观微不到他半点气息。
见状,孟闲想要去追,却被鹤云拦下。
“他一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救出秘境中那些弟子。你只守好阵门就是了,这件事交由我来调查。”
说完,鹤云也消失在这片天地。
她这样说,孟闲只得带着清裳又往回走,见那阵门没有半点动静,想到玄明子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不免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慌。
希望密境中的小师妹能够一切顺遂。
……
相比于孟闲那边,姜瑾珩这里倒没有什么惊乍。
工作安排十分顺利,众弟子们也十分省心,安排下去任务之后便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由于灵根的特殊性,符亦和之前起过龃龉的炽言被分到了一组,正因为这段令人不悦的经历,从头到尾符亦也没有主动同对方说过一句话。
看着一直沉着脸色的小徒弟,姜瑾珩无奈叹了一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侧过头小声小声同臧书云说:
“一会儿破秘境后我们会通过一道阵门落到西北大陆的隐林中,之后会先带你们行至仙宗,给过各宗各派一个交代之后,再共同定夺是否还要举办这仙门大比。”
臧书云听了,也十分认同地点头。
如今出去的那些弟子还有各宗派领弟子前往仙宗的长老们应当还在仙宗,能看到大部分弟子们安全归来,总是能够稍稍被安抚到的。
知道姜瑾珩的打量,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转而问道:“那要将这件事通知到大家吗?”
此时姜瑾珩的目光被符亦苍白的面色牵扯着,她不免蹙起眉,良久才意识到臧书云说了什么,沉吟片刻,回道:
“等准备工作到第三阶段再统一通知大家好了。”
方才开始前,姜瑾珩将整个阵法的施布过程就分为了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都由众人一同完成,而后一个阶段则是姜瑾珩一人的任务。
可计划不如变化,就在准备工作第二阶段完成,姜瑾珩打算着手完成阵法的时候,却异象突生。
原本会展露不同种灵韵亮光的多处阵眼却灰暗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这让姜瑾珩不免蹙起了眉。
可下一瞬,阵心处却突然出一个大大的口子,类似一个漩涡,让姜瑾珩瞬间警觉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先前姜瑾珩对所要施布阵法的三个阶段进行了详细的介绍,但大部分在秘境中已经关了许久,神经长期处于紧绷状态的弟子们基本也只是清楚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于是乎,在这个漩涡显露出的一瞬间,许多人只认为是姜瑾珩的手笔,当这是能够将人送出去的出口,立马欢呼起来。
这些人因为这个阵法都已经精疲力尽,灵府衰竭,而眼前出现的漩涡似的出口,似乎就是这些天坚持得来的唯一希望的曙光。
只是这剩下的人多少眼见过几日前误入陷阱那些人的后果,还在等下一步的动作,并没有一窝蜂地朝着那方向涌去。
故而,在姜瑾珩发出呵斥声之后,场面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但除了这声呵斥,姜瑾珩并未多说什么其他的。她粗观了下这漩涡形状种类以及能量波动,并不能很快体察出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姜瑾珩不想让她们对自己,对在秘境中坚持了那样久的符亦失望,却看着眼前渐渐扩散开的漩涡,没有半点头绪。
现状让姜瑾珩不免有些躁动,但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便攀上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紧紧捧在掌中。
姜瑾珩抬眼,符亦不知何时起走到了她身边,面上更是含着笑。
“师尊不必心急,这秘境中已经出现太多奇怪的事情,我们都等得起。”
符亦的话让姜瑾珩心中一暖,放任左手被她捧着,展开神识仔仔细细探查着这奇异的漩涡。
眼见姜瑾珩因此事范畴,上前来似乎是符亦下意识的举动。
可真当继续凑这样近后,用自己的手去触她的,将心里话宣诸于口,符亦心里又难免紧张了起来。
情绪在见到臧书云盯着她们相握的那双手蹙眉时达到了巅峰,更是在这个时候,符亦慌忙撤了动作。
这回倒是符亦自己做贼心虚了,臧书云的蹙眉不因她二人亲昵的举动,只是注意到了姜瑾珩稍显不安的神色。
符亦突然而然的动作让姜瑾珩的手又凉下来,思绪也稍被打断。
姜瑾珩似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跃入了那漩涡中。
既然看不出个什么名堂,那她就只好再近一步。
这突然的动作在众人间引起轩然大波,符亦也是心口一紧,又很快平静下来,同众人说道:
“方才经历那些,大家一定也累了,灵府空虚。如今师尊她跃进这漩涡探查,我们就稍事休息,一并回复**内灵力。”
说着,符亦便带头盘腿坐下,阖眼调息。
有着她作例,还站着的那些人也都一一坐了下来,只有臧书云多看了一眼符亦,还有那已经将栾秋仙尊“吞噬”了的,看不出通向何处的漩涡,心内有些不安。
只希望一切无虞……
……
进入漩涡时,姜瑾珩给自己周侧施展了一个天阶低级的防御术法,这样做,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姜瑾珩基本能确定这的确是一个类似通道口子的东西,但不亲身进去看看,是不可能能弄清楚的。
只是出乎她预料,漩涡那头既不是能将人焚烧殆尽的滚滚岩浆,也不是长满毒刺的荆棘林,而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平原。
姜瑾珩原以为落进来至少是要受些皮外伤,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沉思。
不难想到,这漩涡是那伴生秘境设计者设计的一轮会自动触发的东西,应当就是不想让自己带众弟子们破秘境而出。
可若漩涡的这头没有什么危险,这通道口子的设计又意在何为呢?
突然,姜瑾珩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却见头顶的漩涡在她目光转上去的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黄沙染黄了的一片天。
见状,姜瑾珩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中计了。
设下这伴生秘境,设下这回自动触发的漩涡的人,定然是对她极其了解的人,知道她对一件事情要践行到底的脾性,故意将她引进来。
而这样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而她那位好师兄就赫然在列。
姜瑾珩尽量不去想不在眼前,无法让她解气的事情,只考虑如何从这不知何处的地方回到那伴生秘境。
既然这里没有危险,只证明秘境中会有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姜瑾珩心头莫名升起了一股火气,拳头更是攥紧。
水葱般的指甲陷入皮肉中去,弯出一个个月牙般的印记,可姜瑾珩却跟感受不到一样,很快阖上眼,眉宇间尽是不好惹的神色,手上结印,口中轻念。
“五行逆转,乾坤破碎,阵图无存,破!”
咒术施展瞬间,姜瑾珩也扶住心口,唇角不住往外溢着血,咳到沙土地上,只见到一串一串的泛黑。
姜瑾珩这一招其实是在赌,赌玄明子会下多少的功夫将她困在这,他的准备功夫越深,强破此处出口的自己就会受到多少反噬。
但她已然顾不上那样多了,只想着能够速速出去。
咒术应声渐渐施展开,天摇地动,就连悬着的高日都很快坠了下来。
姜瑾珩疼得冷汗直流,身子已经蜷在了地间,五脏六腑像是拿刀在绞着,唇角更是不住地向外溢着血。
可姜瑾珩还是强撑着意识,她做这些就是为了能够尽快赶回符亦身边,若对抗不过区区阵法反噬,更遑论解决符亦身边可能出现的问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汗液进到了姜瑾珩的眼睛,刺得她眼睛发疼,而周遭的环境也全然塌陷,只让人觉得自己身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时间渐渐过去,姜瑾珩似乎已经适应了持续的剧痛,也已经不管自己身在何处,只静静躺着,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她目光正上方终于撕开一道虚无的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从中透出淡淡的光亮。
这光亮于此时此地的姜瑾珩而言,似乎就是中天的日,也是希望。
见状,姜瑾珩很快撑起了身子,也不顾口中浓重的血腥味,踏步驭空进了那个缝隙。
这下姜瑾珩再没有先前进入漩涡时的准备,也再没有灵力做那样充足的准备,身入缝隙的时间,直直地坠落回了那片伴生秘境。
还是姜瑾珩跃进漩涡前的地方,可周侧却不如她走之前和谐。
修为的提升伴随着不间断的锻体,而渡劫的天雷便是最为直接的呈现方式。
可不知道是术法反噬还是灵气虚空的原因在,坠回这个秘境时姜瑾珩只觉得自己小臂和腿骨似乎被摔断了。
但她无暇顾及,只强行将身子撑起来,因为走得摇摇晃晃的,又从储物戒中拿出几枚丹药吞了下去。
方才在术法反噬区间,她并不敢吃丹药为自己疗伤,可这时候却能了。
姜瑾珩稍稍缓和了下心神,找来一根还算是粗的树枝,用左手撑着一步一步走着。
可当走近先前准备布阵的地方,姜瑾珩很快顿住了脚步。
哪里还有一片祥和,只有喧嚣和血腥的气味。
姜瑾珩眼见四处横尸,还有人持着剑在挥砍,腿脚像是千斤般难行。
符亦在哪儿,可还安全?
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个想法,姜瑾珩觉得耳边嗡嗡的,思绪也完全扰乱,就连身上的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她不是圣人,在经历这么多,在这个时间节点没办法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做不到去关心所有人的死活。
她心里只想着符亦。
咽下口中的血腥,晃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挥剑朝她劈砍而来,姜瑾珩才抬手将那柄剑给挥开。
剑身和人同时被挥倒在地,那柄未开灵的剑更是因为姜瑾珩的动作直接断裂开来。
姜瑾珩这才意识到,被她挥开的那人,正是先前和她有过交谈的炽言,而她眉宇之间,隐隐浮现出淡淡的黑气。
正因如此,姜瑾珩才起心思去看旁的几名还在争斗着的人,基本是同样的状况,还在纷纷骂言吵嚷。
这似乎是生了心魔。
可这样多的人同时生了心魔,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恍然间,姜瑾珩似乎感受到一股异常浓郁的灵气来源。
她拄着枝条往那边去,才发现原本自己跃入的那个漩涡的地处新开了一个铜镜大小的口子,似一摊水,难以令人察觉,而她感受到的浓郁灵气便是从这儿而来。
灵气潮汐。
这些家伙集体入了心魔,想必是被这浓郁的灵气吸引,引气入体。
而在这场灵气潮汐之中,掺杂了能够引起人心魔的心魔种。
姜瑾珩越看越是心惊,她突然发觉自己对这个秘境的准备实在不足。
如今她的对手不再是那些简单思维只知道用修为压制的那些家伙,而是一向在各方面皆有所修的师兄。
任由这些家伙争斗下去,死伤会更加惨重。
且对姜瑾珩来说,如今探查到符亦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想罢,她抬手用缚灵索将这些人尽数捆了起来,更是将他们捆在一棵极其粗壮的大树上,便去探符亦的踪影。
姜瑾珩看完躺在地上的多具尸身,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但并未寻到念想着的身影,尽管没能完全放下心,姜瑾珩还是松了一口气。
符亦不在这里,想必是意识到自己被催出了心魔,寻了一个地方,避起来了。
原先姜瑾珩并没有想到如何去寻符亦,可在看到那灵气潮汐的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她取了一缕已经开始消散的灵气在罗盘上,施了个小小的追踪阵法,再启动观微,很容易就能发现好几个方位的灵气行踪。
有几缕聚在一处的,也有单独在的。
有沼地,有灵池,更有树梢之间。
分散开来的弟子还真不算少,姜瑾珩不清楚师兄是想让这些人单纯地自相残杀,还是想把这些人引到不同的地方,再逐一击破。
毕竟先前听符亦和臧书云的说法,有人冒充自己的身份在这个秘境中杀了之前屠杀弟子们的那个魔人。
这也证明,这片秘境还有潜在的危机。
但若是得逞,殊途同归。
可看着眼前不同的方向,姜瑾珩又犯了愁。
这么多个地方,符亦又会在哪里呢?
突然,姜瑾珩脑海中浮现出先前看过的秘境的设计图,想到距离身处地方不远处,便有一方灵池,不免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姜瑾珩启动观微时,罗盘上也显出过一方水源地,而那里,只有一道灵气追踪。
符亦生出心魔时总是露出她狐族本性,而姜瑾珩记得,狐族似乎很喜欢将身子浸没在池中。
想罢,姜瑾珩便朝那个方向去,果不其然,在那处灵池,很快找到符亦的身影。
只见她蜷在一处,脑袋上狐形的尖尖耳朵若隐若现的,这让姜瑾珩不免蹙紧了眉,忙赶过去。
听到动静,虽然思绪混乱,符亦还是升起了满满的防备心,更是有些带着兽性地朝闻听到声音的方向呲牙。
只是她的防备在转过脑袋看到来人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师尊……”
符亦浅浅唤了一声,又害怕是被心魔影响,出现幻觉,狠狠咬了咬舌尖,直咬得出血。
她这样做,却还能见到那一瘸一拐走过来的人影,看着来人面上带着担忧,眼睛瞬间发红,赶忙阖上眼呵斥一声。
“别再过来了,我怕控制不住!”
符亦知道自己如今心魔暴动,才自己躲在这个地方想等它自己消解,虽然很想知道师尊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狼狈,却不能不控制自己。
但那抹清冽的药香混着血腥味朝符亦越来越近,甚至让她听到了入水的声音,下一瞬,她整个身子被人环在了怀中。
心魔就快压住不住,符亦的舌被咬出口子,她喉间呜咽,抗拒又期待,脑袋燥热异常,就快要控制不住发痒的犬牙,朝着身前似可口糕点的人直接咬下去。
可符亦没想到就在这时,唇上却传来稍显凉意的触感,软甜香沁,更是难免松懈了力道,受伤的舌尖都被强占进来的气息舐了舐。
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符亦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只在舌尖被凉凉的冰属性灵力包裹住,没那么疼之后,撑开眼。
符亦看见师尊眼睛哭得发红,似乎尽力克制,却如何也压不下那样未见过的情绪。
她这副模样让符亦整个人顿在原地,红着的眼睛也渐渐恢复正常,一颗乱跳却充满死寂的心也平静下来,渐渐生出淡淡的希冀。
就在这时,姜瑾珩的冲动总算停了下来,而符亦闻听身前传来自责的声音。
“亦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72章 师尊可是接受我了?
姜瑾珩知道符亦的心魔因自己而生,但所作所为也并非只是为了安抚。
从那方区域出来时,眼见那样的场景,姜瑾珩哪里能不心慌。
如今得见心念之人,知她无恙,姜瑾珩又哪里能不激动。
情难所为,亦是心之所向。
如今姜瑾珩也不再忌讳要晚些告白出自己的心意,她先前顾虑那么多,却未曾考虑到空等有多难熬。
方才她也算是近乎品味到了个中滋味。
于事,姜瑾珩永远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也正因此,姜瑾珩也预想过若再见不到眼前人会是什么感觉。
浮在脑海中第一个词,便是后悔。
后悔没能坦言,她赤诚的心中有同少女一样热烈的爱意。
索性,还不算晚。
姜瑾珩含着笑低首看着怀中人,只是遇见时逼出眼角的泪还悬悬地挂在那处,显得有些滑稽。
符亦也回望着她,一张小巧的唇还匆匆向外吐着气,手更是不知道往哪儿摆,好久才抓上眼前人的腰带,定了心神。
她不是陷入幻境了吧?
不管是不是幻境,舌尖似还有那样交触的感觉,符亦脑中更是在想——
方才那个吻不似眼前人一身的清苦味,反而分外的甜。
分离一段时间,符亦只觉得犬牙似乎又痒痒的,更是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玉珏消失,妖性更加难以抑制。但普世间,仅有一人能让她每每靠近了,都有这样的感觉。
符亦解释不明这种感觉是源于她的心念,还是因为师尊那独特的先天灵体,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但眼前人主动做出的这一切,只说明了一件事。
“师尊可是接受我了?”
符亦话音落下,姜瑾珩先是一愣,随后将怀中的人圈紧,故意让两人的面庞凑近了些,鼻尖点在她上额,唇微微下压,似要亲又似不要亲的。
“我都这样了,你说呢?”
反问一点不似从前严厉的拒绝,而是带着肯定的意味,让符亦不由得觉得自己尚处美梦之中。
才确定下的事实又在心中摇摇欲坠,符亦握着眼前人腰带的力道重了些,更是在脑中思考心魔为她幻化出眼前如此真实一切的可能性。
姜瑾珩见她目光中的闪躲和不确信,更是轻笑出声,方才一切烦恼此刻尽数抛掷脑后,没忍住捧住符亦的脸将人一眉一眼细细用目光描摹了去,也是清楚她缘何作这样的反应。
“怎么,不信我,还要给你咬一口才肯相信吗?”
闻言,符亦似乎想起不久前姜瑾珩割伤自己的动作,忙抬头接了一句。
“不要伤害自己。”
不论真的假的,符亦都愿意溺在这样境况中,更何况,眼前的一切似乎并非是她白日做梦。
符亦抬头,同那道直勾勾又炽热的目光对上。
她从未见师尊这样看过她,略不好意思地瞥开视线,这才有心思注意到眼前人一身青衣上,染了不少黑红的血痕。
那些有着血痕的地方像是粘在皮肉上一般,稍稍一动就会牵扯上,看着便疼。
她心猛然间被揪紧,全然忘了两人还旖旎着的气氛,满眼都是心疼,一只手从姜瑾珩腰间松开想去触她手臂上血痕最大的地处,又有些不敢。
明明离开之前是没有的。
似乎感念到她要说些什么,姜瑾珩先一步解释道:
“跳进那个漩涡后我便发觉不对,可想要强行破出,自然是要付一点代价的。只是尽管我如此做,还是晚了一步。”
说完,姜瑾珩想到那横尸的场景,不免叹了一口气。
“亦儿,在我进入那漩涡之后,外头发生的一切,你都同我细细讲来。”
虽然姜瑾珩已经从方才的发现中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可不管如何那也是她的猜测,总不如经历过的人亲自叙述来得真实。
闻言,符亦的情绪也被拉回半个时辰前,面色也沉重下来。
“师尊跃进那漩涡后,众人议论纷纷。我考虑到大家灵府因布置阵法而虚空,便让大家稍事休憩,静心吸取天地灵气。”
说到这,符亦有些自责。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我感受到一股非常浓郁的灵气入体,伴随着淡淡的躁郁之气,那时我便觉得不对。”
“虽然雷、火属性灵气本身就带着天然的躁郁之气,但这是秘境,更并非是在灵泉之中,又怎么会有那样浓郁的天地灵气。”
说到这,符亦抬眼同姜瑾珩一双眸对视上:“那时我便睁开了眼,更是封闭了周身穴道,防止再吸入这样的灵气。可才睁眼,就发现原先出现漩涡的地处突然出现一滩小池,而各种灵气来源,就是因为那方小池。”
闻言,姜瑾珩点了点头。
看来一切同她估计的并不差,是有人将心魔种混入了造出的灵池,更是发动灵气潮汐让灵池内的先天灵气涌出来,让弟子们吸收进去,催发心魔。
姜瑾珩若有所思,符亦却还在继续说。
“当时我发现大家也都纷纷吸入灵池中发散出的灵气,本能觉得不好,想要将人一一喊醒,却在通知过程中就发觉有人似乎发了狂,对身边的人挥砍起来。”
见到符亦越说脸色愈发白,姜瑾珩很快揽紧了她的肩,手掌轻拍着她的脊背小心安抚着。
“没事,不怪你。”
这种事情连她都被骗了过去,更遑论没有什么经验的符亦。
她能从灵气中觉出不对,又有一一去喊醒众人的心,已经很不错了。
“我方才也想问你,除却你,在那片区域我还有很多眼熟的人没能得见。那些人如今到哪儿去了?”
来寻符亦之前,姜瑾珩特意将人尽数数了数。
被她捆起来的人有三四十个之多,身上几乎都有不小的伤口,而地上躺着的,比尚还留有一命在的人只少不多。
既如此,还有数十人只有可能是像符亦这样,四散逃了出去。
闻言,符亦也老实回答。
“我打算喊停大家,不要吸收天地灵气时,幸运的是有些弟子还没来得及吸入那灵池中的灵气,臧书云也在其中之一,我便让她带着那些人,朝西南方向另一处僻静处去了。再还有些同我一样,当时影响还不那么深的弟子,我只好建议大家分散而行,不要伤了旁人,等将心头恶念压下来,再行汇合。”
“只可惜,还有一些完全发狂了的人,我根本没有能力去管。”
符亦说得遗憾,可听完,姜瑾珩却满意地笑了笑,更是摸了摸符亦落在脖颈后的发尾,软软的,却又有些扎手。
那种情况下,于符亦而言,定然要有所取舍。
能够将决定很快做下,又在一定的时间通知传达出去,也需要很大的决心和魄力。
看来没有自己这个能够影响到她的主观因素存在时,她还是很沉稳的。
而自己在时,她就要幼稚一些。
姜瑾珩不免想到先前她因为一句话同炽言起了龃龉,看她的目光又添了些无奈。
“我的亦儿很有指挥的天赋。”
就是有时候实在冲动了些。
后一句话姜瑾珩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炽热的目光依旧定定地看着符亦。
听她缱绻说出“我的”一词,符亦只觉得犬齿又有些痒痒的,耳尖也染上绯色。
她心里只想着出去后要回一趟狐族,问问母君玉珏如何寻回。若是不能寻回,又要用些什么法子压制住自己的妖性。
不然,师尊在她眼前晃着,真的像是一块可口的糕点一样,让她无时无刻不想在那如玉般又细又白的脖颈上咬上一口。
想到这,符亦不免低下脑袋,轻声念着清心咒,却还是没忍住喉间微微滚动。
姜瑾珩敏锐发觉似乎听到口水吞咽的声音,又见符亦似乎不敢看她,更是嘟囔着什么,便聚精会神仔细听了听。
她原以为小家伙是因为自己突然的告白,对曾经决然的拒绝有些不满,却意外发觉她呢喃的内容。
是想要静心啊。
还在不停吞着口水。
将所有异常联系起来,姜瑾珩很快读懂了符亦的意思,更想起她低首前,盯着自己那直勾勾的目光。
想到这,姜瑾珩一只手摸到符亦唇边,四指拢住她的下巴,将下巴抬起来,拇指则去寻她口中咬人非常疼的尖利的犬齿,更是强行撬开她唇用指腹磨了磨。
她只这样做,便见符亦吞咽的动作更快了些,似乎也有些不明她的作为,却并不反抗。
见状,姜瑾珩没忍住收了手又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眉宇间尽是飞扬的笑。
“这么想咬我吗,小狐狸。”
……
秘境之外,孟闲带着清裳还守在那道阵门前。
虽说她二人如今已没了什么战斗力,可孟闲还是固执地守在这。
原地修养一会儿,两人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就在这时,孟闲闻听有人破空突袭的声音,眉心一动,再次警惕起来。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是超脱空间法则,能够实现远距离跨越的术法,仅有大乘期的修士能够做到,就是不知来人是否还是她那位“好师兄”。
这次的实际情况倒是比孟闲预料的要好上不少,来的人并非玄明子,而是追人不上的鹤云。
尽管高玄明子两个小境界,鹤云却遍寻不得他的踪迹。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太久不在术法,修炼上有过进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独特的原因。
只是思来想去,鹤云还是决定回来守着似乎被伤到了的孟闲她们,以防止有人做出声东击西的事来。
察觉破空而来的是鹤云,孟闲也当真松了一口气。可不等到身后的阵门有所反应,她也不会全然放下心来。
见她忧心忡忡,鹤云倒是对两人宽慰笑笑,更是出言说道:“放心,瑾珩那样聪明,一定不会被困囿在那秘境中。”
鹤云二次过来时,有观察到这片区域有一股很难体察到的腐朽之气。
这样的气息并不常见,据记载,是魔神蕴生的常见标志。
就算是千年之前,鹤云也只远远地感受过一次。
只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千年前那次腐朽之气更为强烈些。
鹤云说不准为何这一处会有这样的气息,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气息这样浅薄,也无法让她想那么透,想那么深。
虽然同样担心远在另一处秘境中的姜瑾珩,可在在场三人之中,她总是有责任要稳定好大家情绪的。
况且,鹤云是真的相信自己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徒弟。
讲完这句,孟闲也抬首同鹤云笑笑。
她这一笑,倒显出躲在她身后人的局促,让鹤云很容易就注意到。
“这便是上回我去水尧峰,听你念了好些次的清裳?”
鹤云此话一出,不止清裳,连孟闲都僵住了还弯着的唇。
只是鹤云所言非虚,孟闲听了,也只好干咳两声,应了下来。
半幅身子隐在孟闲身后的清裳听师尊就这样将话承认下来,倒更是愣住了。
师尊她……经常念着自己?
清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听鹤云似玩笑般说了一句:“见这样久,你这徒弟还没有好好同我打声招呼。”
话毕,孟闲转头看了看目光稍还有些呆滞的清裳,以为她还沉浸在方才被追杀的场面中,身子又往她身前挡了挡,更是反手捏了捏她掌骨。
“清儿她年岁尚小,方才经历颇多,如今还走不出来也属正常。”
鹤云也只是简单提上一句,想要缓和此地沉闷的氛围,却不想从她二人身上稍看出了些不对劲,勾唇浅笑:
“你倒是对她不寻常。”
下意识的保护态,是怎样装也装不出的。
看来孟闲同于瑾珩,都是极其溺着弟子的。
鹤云倒也没想偏,只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只青玉手镯,那手镯清透光滑,没有任何杂质沉积,一看便是用极其好的料子做的。
手镯被递到清裳跟前,她抬首,对上笑盈盈的一张脸。
“既是初次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总要备些礼。”
清裳的目光很容易被鹤云葱白指节托着的青玉手镯吸引,虽然她境界低下,却还是能够轻易看出这手镯并非凡物。
孟闲倒是一眼看透这手镯是个天品中阶的防御法器,而法器中似乎还蕴着一层防御阵法,看来是出自师尊之手。
这时,孟闲察觉袖口似乎有被人攥紧的感觉,回头一看,见清裳似乎比起之前要更局促了些,求助般看向自己。
见状,孟闲好心情地笑出声:“收下吧,不用太拘谨,师尊她人很好相处的。”
孟闲倒是习惯了鹤云这样的大手笔,只是观整片大陆,的确没有几个人能直接将天品的灵宝当成见面礼送给小辈的。
既如此,清裳不敢接下也属正常。
闻言,清裳总算将目光转向笑望着她的鹤云,也敢同她对视了,两只手并拢捧到鹤云手下,等她将手镯放下来。
“那……清裳多谢师祖。”
鹤云既已经听过自己的名字,清裳也不好再行自我介绍,只好面上更恭敬一些。
只是她这样做,鹤云却没有简单将玉镯放下。而是看了一眼她空落落的右手手腕,又将手镯塞进了孟闲手中。
“我看她还是有些怕我,你们师徒俩倒是感情甚笃,还是你给她戴上吧。”说完,鹤云还玩笑般拍了拍孟闲的手背:“可别私吞咯。”
说完,鹤云便离开二人视线,找到最靠近阵门的一处大石,倚靠坐下。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壶酒,只看着灰蒙蒙的天,不知想着什么独酌。
听到鹤云的玩笑话,孟闲没忍住无奈摇了摇头。
看来不管年岁几何,她这位师尊始终玩性极大。
只是抬眼,她又看到清裳似乎定着身子看向鹤云离去的方向,目光好不容易偏转,还带着些惊慌失措的感觉。
望见自己的时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见状,孟闲没忍住勾了勾手指在清裳鼻梁上轻轻一刮。
“从前顶撞为师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去了,如今这样胆小。”
看着眼前的清裳,孟闲总想起那个不如她高一天要喊上百余遍师尊的她,想起那时发生的一件件事。
但说着,孟闲还是顺着鹤云留下的话,抬起清裳一只手,将手镯套在她手腕上。
玉镯很配清裳,将她的手腕衬得更白皙了些,大小也十分合适。
孟闲捏着清裳的指骨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笑笑:“挺好看的。”
她没注意到清裳藏在碎发间染上绯色的耳根,还自顾自说着:
“放心,师尊这人只是爱开玩笑。她既拿得出好东西赠予你,便是觉得你合她眼缘,同她相处也无需太过小心。”
提醒完,孟闲只听得清裳喉间发出的清清浅浅的一声“嗯”声,算是回应。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说,倒显得她有些话多了。
孟闲只当清裳还是在惊吓中,了解到她明白自己意思之后,便不再拉着她不停地说。
而是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到离鹤云不远处坐下,更是替她搭了搭脉。
了解到一切无虞之后,又让人靠在自己肩上。
“想睡的话倚着我睡一会儿吧,在这隐林中也不知度了多少时辰,我想你也累了。”
清裳是累了,可她如今沉声,却并非累了的缘故。
两人相接的指骨此刻还传来痒痒麻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将目光投诸那处,更是完全不想将手抽走。
玉的微凉和那人手掌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让清裳心里冰火交加,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这种时候,她又要在心头自己对自己说,这样的接触是正常的,不应该生出更深的邪念。
虽是谨防沉沦,却一点效用都没有,直到自暴自弃,贪恋更多。
也就在意识到这点时,清裳将手从孟闲掌中抽了出来,更是坐直了身子,不再倚靠着她。
清裳的动作孟闲自然能感受到,尽力忽略掉心头莫名的失落,睁开眼略疑惑地看向她。
可清裳并没有马上说些什么,而是先深吸一口气,更没有将视线转到孟闲那儿。
“没事的师尊,我静坐调息一会儿应当就好了。我虽然力微,可符亦和栾秋仙尊还在秘境之中。我得见到她们平安出来,才能完全放下心,好好休息。”
虽然听她话没有半点不对,可孟闲总觉得清裳突然弄出的动静并非是源于她话中所说的原因。
但孟闲只是这么感觉,若要想,也想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对在。
闻言,孟闲只好讷讷地收回自己搭在清裳膝盖上的那只手,目光只看着自己靠的极近的双拳。
“好,我陪你一同等着。”
坐在一旁听完全程的鹤云又抬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了些醉意,可作为过来人,不论是清裳红透了的耳尖,还是孟闲突然低敛下的眉眼,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鹤云故意想要窥探什么,只是此处只有她三人在,喝了些酒有些失意,半仙之体早就习惯时刻观微。
而鹤云又是那种耐不住的性子,自然东看看西看看。
这一看,倒是解释了之前自己看她二人相处时,窥见的不寻常来。
这两人身在其中,皆看不清对方的心,也好玩得紧。
不过也不知道她这个师尊怎么当的,教的两个徒弟,似乎都喜欢弄点这种不被世俗接受的东西。
只是不被世俗接受就是错误的吗?
鹤云不禁想到自己,想到凤祁。
是从来肆意的凤祁教会自小框定在世俗中的自己,爱为何物。
只可惜,她辜负了这份纯粹的爱。
想到这,鹤云不免眼眶微红。
如今只待将凤祁留下的那枚蛋成功孵化,她便能够放心下鬼界,去寻凤祁散落神魂的消息。
若非一直打听鬼界的消息,盼着那颗蛋孵化出,她压根没了活在这世上的奔头。
鹤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见到她们纷纷沉默,无奈叹了一口气。
她看到的是事实,可想到的只是猜测。
就算事实和她的想象如一,若这两人都没办法看清对方的心思,就算她分别解释个一两次,也对一段感情的发展没有半点好处。
有时候,一些事情需要捅破窗户纸来说。
可窗户纸要是分别在两边各糊上一层,就算是从两边同时破开口子,也许双方看到的对面也都还是一层完好的窗户纸。
有些东西,还是自己领会为好,旁人上心,未必能够帮到什么。
想到这,鹤云又将目光投诸到闪烁着的阵门上。
也不知经历这一场秘境之险,瑾珩能不能看清自己的心。
第73章 她的师尊,永远不容被那样评价。
逗完人之后倒也是有正事的。
既然符亦已经平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要寻到同其余几拨分散而去的尚未被心魔影响的弟子们。
这部分工作做得极其顺利,不消一个时辰,姜瑾珩和符亦就一同寻到了余下所有人。
见到姜瑾珩的瞬间,臧书云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弄清方才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那样多的人暴动起来。可既然有了能够掌控局面的人在,自然会比先前众人无头苍蝇乱窜要来得好。
“敢问仙尊,可有看到那些似乎陷入魔障的弟子?”
臧书云走时,已经有人祭出武器对着往日的同伴劈砍起来,那人也是化神境界,她阻挡不得,又得费心保护那些惊惧异常的弟子,只好令人连连后撤。
她想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是臧书云先问出口的,才刚出言就见姜瑾珩点了点头,又满面遗憾。
“我从那漩涡中退出后,回到那处,便眼见一幕血腥场景,想来你应该也有预料。不过你们的决定是对的,有时遇上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不是你们能够处理的。”
姜瑾珩这样说,臧书云又有些自责。
也许是眼见同门在她面前身首异处,也许是辜负了如今在秘境之外,静竹师妹的委托,又或许是某种责任感,臧书云很容易沉默下来。
见状,姜瑾珩没有出声宽慰,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自己知道她尽力了。
过多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经历这些,还得靠她自己消化。
也许是方才互通心意的缘故,符亦见到这一幕没了先前的那种吃味,更是难得对臧书云有了好脸色。
“一起回去吧,再怎么样,也要面对。”
符亦这样说,臧书云倒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符亦身上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经过这一次会面,这出逃的几十人也顺利成群结队地返回了先前的布阵之地。
一回到那处地方,符亦便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更是看着横尸遍野,不免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半的狐族血脉让她嗅觉更加灵敏,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更容易被影响到。
想到这,符亦阖上眼,不愿再看。
她这一后退便撞在了姜瑾珩怀里,似乎是体察到她外泄的情绪,姜瑾珩揽了揽她的肩膀,随后很快走到她跟前,挡住她的视线,更是侧身同臧书云说道:
“书云,你让那几位领队带着受惊吓的弟子在不远处先行驻扎,处理好之后再赶回来,可好?”
这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符亦的反应还算是轻的,有好几名弟子直接扶着一边的人,就差要把胆汁给吐出来了,许多更是面色异常。
闻言,臧书云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同那些领队商量去了。
没人见到的地方,符亦偷偷扯住了姜瑾珩的袖角,语气更是低落。
“师尊,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亲眼见证,只是听姜瑾珩描述的时候,符亦从没想过视觉会给她造成这样大的冲击力。
也让她意识到,距离上一世那样血腥残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已经从精神上将一些苦痛剔除了。
闻言,姜瑾珩莫名也想起先前在那几重幻梦中,重复看到的符亦在水牢中的惨烈模样。
虽然这和眼前的事情看似没有关联,却不知道为什么能牵扯到她的思绪。
只是姜瑾珩闻听符亦话中似有哭腔,还是不免转过身,抬手替她拭泪。
“共情是天生的爱人的能力。”
说完,姜瑾珩浅浅一笑:“所以亦儿,能因喜忻,能因悲恸恰恰说明你是一个极具共情能力的人,不应该怪责自己。”
师尊的话总是能及时开解她,听完,符亦吸了吸鼻子,平复好情绪,认认真真地开口道:“我知道了,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若非众人在这,符亦总要去牵姜瑾珩的手,不单纯是因为喜欢,还有能让她心定的原因在。
而方才听姜瑾珩话中意思,大约还是要让臧书云做些什么的。
闻言,姜瑾珩先看了一眼臧书云的方向,随后又指了指被她用缚灵索捆起来的好些人。
“一会儿等书云回来,你便同她一起守着那些人,他们尚还受心魔影响,一时半会恐怕清醒不了,还需要有人看着。”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带剩下的人出这秘境依旧是当今最重要的事,阵法没有完成,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说完,姜瑾珩突然想到什么,从储物袋中那处清裳交予她的碎裂却又被粘好的玉哨,递还给符亦。
“对了,这东西,还给你,若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不用我再提醒吧?”
符亦甫一见到这玉哨,便有些心热,指尖向上探将它取在手中,又紧紧握住,回了声好,又听姜瑾珩问。
“我怎么不记得给过你这个,看上去似乎还被摔坏过。”
这个玉哨算是她做出来的特殊的小物件,总共没做几件,姜瑾珩一眼便能人出出自自己的手。
不过这玉哨也还算得上是灵器,能损坏成这样,应该是要费一点功夫的。
闻言,符亦低首敛眉,心头划过一缕失落。
不过事情过去那样久,或许师尊她不记得曾经从寒潭里救上来过一个孩子,也属寻常。
符亦在心里将自己安慰得很好,可攥着玉哨的拳头却紧了几分。
似乎体察到她失落的情绪,姜瑾珩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又安慰性地说道:“等回去之后,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
连自己都不记得这玉哨何时给出去的,时间一定是过了很久。
但既然坏了都被修复好保存起来,想必符亦很宝贝。
姜瑾珩以为是自己的话触到了符亦的伤心事,殊不知符亦是在为她的不记得而难过。
闻听她这样说,符亦抬眸看了姜瑾珩一眼,眸中更是失意。
“不,我不要新的。”
不管师尊还记不记得,总归自己是记得的。
她这样的态度,姜瑾珩一时之间有些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臧书云突然回来了。
“仙尊,我方才和尚有意识的领队商讨过了,他们都很配合,正在安抚其余弟子的情绪,您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我做的么?”
闻听臧书云的声音,姜瑾珩只好转了思绪,身子向前几步同她交谈起来。
见大家都各司其职,符亦也不好再缠着姜瑾珩,按她之前说的那般去到被紧缚住的那群人跟前,静息打坐。
同臧书云说完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姜瑾珩又看了一眼符亦,见她守得认真,欣慰笑笑,又去准备那被打断的阵法了。
虽然姜瑾珩强行突破结界领域时受到了不轻的反噬,现在连断骨都未能接上,但只要呆在这伴生秘境中多一刻,就会给剩下的人带来更多的危险。
血泪教训如今就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加以重视。
原先出现漩涡,又出现水潭的阵眼处如今空空如也,徒留下黄沙土地。
有些艰难地赶到那一处时,姜瑾珩旁观路上那些弟子神情,失落,压抑,甚至……还有愤懑。
她理解这些孩子们的情绪,在他们看来,经历过方才那一波,他们不仅痛失同伴,更是有可能掐灭了心中对于出这秘境,名为希望的火苗。
正因如此,姜瑾珩才更加不能耽搁。
若是这样不好的情绪继续蔓延开,时间久了谁也不清楚众人内部会不会先出了矛盾。
考虑种种,姜瑾珩很快到了阵法第三阶段最重要的阵眼处。
她先是绕圈般在地上绘了一方阵图,随后在中心坐下,双掌朝向地面。
只见汩汩的灵力从她掌间涌动到阵图上,似将阵图激活了一般,让其闪烁着冰蓝色的幽光。
许是被她灵力所影响,姜瑾珩方圆十丈之内,包括她身上各处都开始结起冰霜。
这个阶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一边打坐着的符亦都被她澎湃的灵力干扰到,站起身面带担忧地朝着这方向走来。
她越走越近,最后还是臧书云将她的身子拉住,喊她离远一些。
“如今仙尊左右不止你我,无人能够近身,你贸然走近,只会被那股灵力压迫到爆体而亡。符亦,切莫忘了仙尊先前的嘱托。”
臧书云说的符亦都清楚,但众人之中,或许也只有她知道师尊为了从那“漩涡”中出来废了多大的功夫。
如今她身子不仅没能得到调养,还要强行破阵,不知又要招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符亦担心。
可符亦也清楚,此刻她的担心是最无用的。
还是怪自己能力太差,在这种时候,竟帮不到她一分一毫。
时间就这样点点滴滴过去,众人等得心焦。
盘坐在冰蓝色阵图中央的那人如今宛若一尊冰雕,让人看不出一点生的气息,而冰霜覆盖的范围却一步一步加大,让所有人不得不一退再退。
时间久了,围观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不知死活的在讨论这位栾秋仙尊是否已经破阵失败,还要连累大家一同冻死在这儿。
说话的是千仞剑派一位剑修,才刚从心魔影响中走出来,离符亦仅仅是几丈距离。
而这些话,也很容易就传到符亦耳中。
臧书云自然也注意到了,警示的目光刚投过去,便见符亦先她一步站到那人跟前,像是要羞辱他一般,抽出了他腰间别着的佩剑,只一瞬的功夫便压在了他的肩上。
虽是剑派弟子,说话这人在进秘境的一行人中也只属吊车尾的存在,身侧的佩剑仅仅是一地阶低级灵剑,蕴不出什么剑灵,自然是被谁夺了为谁所用。
即使手中这柄剑有些不服她,可符亦只简单压制便让它老实得一动不动了。
而被自己的剑所架着的那人此刻也被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之后才敢抖着声音喊道:“你这是做什么!是被心魔影响到了吗!大家还不赶快一同来,将这疯女人给制服了!”
伴着他的声音,符亦只将剑刃更凑近了他的脖子,甚至轻轻压上过去。
压上去的剑刃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痕,微量的血顺着灵剑流了下来,惹得他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刀剑可不长眼啊。”
符亦这样做,周围人缓过劲来之后也纷纷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虽没有像她一样直接将剑抵在别人脖子上,到底还是将剑锋对着她。
“首座可不要太过分了。”
这一片算是余下剑派弟子短暂的停留地,而经历秘境中那样多的事情,基本所有人也都清楚了符亦的身份。
那些人知她这般许是因为方才宋怀师兄说的那些话,更是有人替他解释。
“方才我师兄言语对令师多有冒犯,却也只是关心则乱,还请首座高抬贵手,放我师兄一马。”
此次秘境之行,死伤者已无数,众人如今将所有希望尽数放在沧澜仙宗那位栾秋仙尊身上。
若符亦当真在这里多杀一人,其他宗派弟子怕也不会有反对的。
所幸如今那位仙尊被冰封在自己的阵图之内,若想救下宋怀师兄,只有这一个时机了。
符亦看着这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剑,不免嗤笑一声,根本不惧他们。
原本同符亦站在一处的臧书云如今也反应过来了,匆匆赶来,急急忙忙呵斥道:
“都做什么,把剑给我放下来!”
一些个耳根软,怕挨训的听她似乎生气了,老老实实将剑放下,可还有些人却十分执着,更是看着一动不动的符亦,告状道:
“她放下我才放下!”
“哦?”
听得这话,符亦浅笑着挑了挑眉。
“此人言语中冒犯我师,被本座发觉之后还死性不改,不仅没有悔过之心,更是加以妄言,这要我如何解了这气?”
先前那些话臧书云也听着了,这宋怀更是该骂。
只是眼见大家被这样煽动,臧书云恐引起门派间的嫌隙龃龉,怕是不好,转了个身想从符亦这边将人说通。
“符亦,你若信我,便放下手中剑,出去后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妥善处理,该罚的也我一个也不会漏。只是现在,秘境中不应该再徒生什么乱子。”
符亦明白她的性子不够沉稳,是而师尊也不会放心她做一些事情,而是托付给臧书云。
可让她简单放下这件事,她也做不到。
正因如此,她没去理会臧书云的话,反而将目光盯着那位仅剩的,并不将剑放下的人。
“你说,我放下你就放下?”
符亦笑得奇怪,被这样问到,那人只觉得从脚底略上来一股寒意,却还是咽了口口水,握紧剑柄,强装镇静说道:
“是!你放下我才放下!”
闻言,符亦更是勾了勾唇。
“那你刺我一剑,我便也可以刺他一剑,是吧?”
这句话显然将那人给问懵了,可就在他愣神之间,符亦收回了手中的剑,看也没看往一边一投,身子更是迅速向前走了好几步。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像是不要命般自己往剑锋上怼,闻得衣帛皮肉乍裂之时,更是闻得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
原是她掷出的那柄剑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宋怀胸口,才惹得他这般惊叫。
而扎进符亦身体里的这一剑,也只刺在她肩骨之下的位置。
只不过这并非是她的打量。
不同于一旁痛叫着让人护住他心脉的宋怀,符亦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唇角都已经向外溢着血,还笑着同刺她的那人说道:
“你的剑没拿稳。”
不然,这一剑同她掷出的那一剑是扎在同一个地方的。
“疯子,简直是疯子……”
同符亦相对的那人此刻慌忙将剑拔了出来,直接丢在了地上。
粗暴的动作让符亦终于看上去有些脆弱了些,可她还是撑直身子,瞥向一旁的目光很是凉薄。
“放心吧,我刺的位置尚还离心脉有着一分距离,我只想给他个教训,也并非是想置他死地。”
她一番话让那面色如今白如雪的宋怀眸中更闪过一丝狠毒的光,只是这时旁的人再不敢替他出头了,生怕有“疯子”再“一剑换一剑”。
一旁看了全程的臧书云此时也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她方才觉察出了符亦要做什么,却没能来得及制止。
此刻,臧书云看着左肩下汩汩向外溢着血,面色唇色逐渐发白的符亦,只问了一句:“值吗?”
就为了一句话,让自己受这样严重的伤?
见臧书云似乎很是不理解地摇着头,符亦却将目光又投向了不远处的姜瑾珩。
“当然。”
她的师尊,永远不容被那样评价。
就在这时,姜瑾珩那儿突然有了动静。
冻住姜瑾珩的一层坚冰渐渐显露出淡淡的裂纹,仅在一瞬之间,乍然碎裂,碎冰似粉尘般散开,似银白的雪般铺洒在她周边,眉与睫上也沾染了许多。
“师尊!”
不远处注意到这一幕的符亦不免真切地笑了出来,更是急着往那边跑。
而姜瑾珩一睁眼,便接了个主动投到她怀里的小家伙,也不免弯了唇。
伴着她的苏醒,原本出现漩涡和灵池的阵心处此刻立出一个阵门,若是孟闲在此处,便很容易能觉察出这和外界那个阵门是联通着的。
姜瑾珩原本还好奇为何众人不像最初那个漩涡出现时那般激动,原以为是历经过风波之后,人稍沉稳了些,却不想很快便注意到了符亦身上不算淡的血腥味。
见状,她瞬间蹙紧眉,扣着符亦的腰将两人拉开了些距离,又从自己身上发现自她肩上蹭下来的血迹。
姜瑾珩定睛一看,她的徒儿身上被捅出了个剑窟窿,若非符亦声色无异,更是一身玄衣,她早该发现了的。
“何人伤的你,为何又不处理伤口?”
姜瑾珩未曾发觉,从来镇定的她问起这样一句话时唇都有些发颤。
因着符亦通晓上一世的缘故,姜瑾珩知她对剑伤尚有阴影。而这一剑在她看来,只差方寸距离便可伤到她心脉,更会触到她伤心事。
她开始这阵法第三阶段时,未曾料想过发生这样的事,方才醒来看到有个方向聚集了一群人,难道是众人又被袭击了?
姜瑾珩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符亦一个都答不上。
若说是何人伤的自己,持剑的虽是那名剑派弟子,可到底是自己要受的这一剑。
若说为何不处理伤口,那是因为来不及处理,她便醒了。
见符亦不说话,姜瑾珩难得生了气,将声音扩了出去,喊来了臧书云。
虽然同为剑派人,臧书云也没有偏私,将事情缘由讲得清清楚楚,尽数告知了她。
说话间,姜瑾珩已经用灵力封锁住那扇阵门,更是在周遭支起了一个防护屏障,替符亦处去伤处衣料,又亲手替她上着药。
上药期间,也许是因着姜瑾珩灵力的缘故,符亦并没有感觉到有多难受,却在白纱包裹好伤处之后,腰间被掐了一把。
“疼!”
听到这句娇声,姜瑾珩不免同符亦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对上,看她装可怜又撒娇,眉宇间的怒气一点都没少。
“原来你还知道疼,却偏要往人家剑上撞!”
不知为何,虽然被这样凶了一句,符亦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她刚想软着声音让师尊消消气,便见姜瑾珩转头对上臧书云,语气平淡却让人听不懂她的情绪。
“那两人呢?”
姜瑾珩话中所指任谁也听得出,只是臧书云却揣度不出她的意图,想了想也只好如实回答。
“宋怀因也中了一剑,呆在原地,而郑松在替他护法疗伤。”
“带他们来见我,你知道轻重。”
说话间,姜瑾珩的眸中似乎蕴着什么风暴,一分一毫不曾外泄,声音却让人觉出寒意。
“仙尊……”
臧书云还想说些什么,见姜瑾珩那双带着威压的眸又扫了过来,什么也说不出了,手掌撑起身子,拍了拍尘土便往那边去了。
妄议尊上,本身就不是那么好脱罪的事情,如今姜瑾珩还同她好好地说,想是给了剑派一丝颜面。
若真像符亦那般,持剑相对,才是真正生了大气。
左右是他们惹出来的事情,她也不好过多掺和。
想清楚这些,臧书云很快将人带到姜瑾珩面前。
如今那郑松倒没了同符亦相对时那样的勇气,一张唇苍白地同纸一样,双膝跪在那,仅有那身躯还算是挺立。
而宋怀的状态比郑松只差不好,来都是被人架着抬来的,弄了一副好大的阵仗。
众人见状,又口耳相传姜瑾珩将那阵门封锁起来的消息,都纷纷感叹这下这俩人算是踢到铁板了。
当然,还有人在心里觉得姜瑾珩一名大乘期的仙尊同两名区区元婴、炼虚境界的小弟子作对,有些自降身份,更是太计较了些。
不过,有了宋怀和郑松这两位的前车之鉴,即使这些人再有这样的想法,也只能藏在心中,没有胆量宣之于口了。
宋怀被带到姜瑾珩眼前,很快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地上,又给她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连头也被磕破了,认错态度也摆了上来。
毕竟姜瑾珩不同于符亦,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就连他的授课老师来了,没准都没办法将他救下来。
“对不起,仙尊,方才我不该口出妄言,辱了您的声名。只不过还请仙尊看在我是初犯,也看在剑派面子上,绕我一命。”
听他这话说完,符亦不免嗤笑了一声,而被笑的宋怀虽还低着头,却胀红了脸,更是偷偷瞪了符亦一眼,在姜瑾珩将目光瞥过来的时候又做出那副惊恐相。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听宋怀陈词之后,姜瑾珩的目光又转向一边的郑松,他不发一言,却在宋怀扯了他好几下之后,终于面带讥讽地回了一句。
“仙尊要杀便杀,不必讲什么漂亮话。只不过若您消了气,还请将那封锁的阵门再度打开,放我仙宗其余弟子出这秘境,不然,还真配不上您在外的名声。”
这人倒是敢作敢当,只是话听起来,却那样自大刺耳。
闻言,姜瑾珩笑了笑,当真灵力话掌,掐住那郑松的脖子,将他高举起来。
“你若想死,在这世道死是最容易的。只是你似乎搞错了一点,本尊只为了最疼爱的徒弟进的这秘境,又费劲心思将这阵门打开。”
“若没有她,你们尽数要死在这秘境中,为何你能恬不知耻地将这一切当作本尊应当做的?”
说到这,姜瑾珩将手收了回来,任凭那人重重摔到地上,而生的渴望让他下*意识撑着手向外爬。
这一幕让姜瑾珩看得更是好笑至极,无奈摇头:
“贪生怕死之辈。”
第74章 爱她的真相。
说话间,姜瑾珩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眸中的阴郁充盈得像是能把人直接压死。
“就你二人这般,竟胆敢欺辱本尊的徒儿?”
这话将两人面色气得又红又白的,可又不敢反驳,只唯唯诺诺道着歉。
“对不起仙尊,都是郑松!是他拿剑指着首座,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见宋怀突然对上自己,郑松面上尽是不敢置信,直接回嘴呛道:“你说我?若不是你在那嚼舌根,又怎会有之后的事情?我为你打抱不平,你竟这样对我?”
乐于看他们狗咬狗,姜瑾珩撑起胳膊,无奈哂笑。
她偏头,见符亦小声小声对着那二人“呸”了一下,感念她性情,不免露出一个真切的笑。
做怪事被抓包的符亦心里却有些忐忑,立马老实得和个鹌鹑一般,乖乖站在那。
眼见这两人愈吵愈烈,姜瑾珩似也是听烦了,抬袖一挥。
两人瞬间被风卷起,又很快飞落到几十丈外,砸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更是在地面上弄出一个大坑。
耳边议论之言纷纷,姜瑾珩不愿得在这里再耽搁什么时间,旁观周围那些弟子似想问点什么却又不敢问,直将阵门封印解除了去,招来臧书云安排他们一个个出去。
虽然私心里姜瑾珩并不想放那郑松和那宋怀走,但也不会因为这两个杂粹卡死了这个出口。
虽然她现在算是放过了他们,可出去之后若剑派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处决结果,她也有的是自己的手段。
姜瑾珩想这些时已经回牵住了符亦的手。
她的目光扫过被自己包的十分突兀的那一方白,又看着似乎有红血从白布上溢出,脸色也没有变得多好看。
姜瑾珩生气那两人竟然趁她破阵之时伤害符亦,也气她不顾自己身子,硬要用这种方式争理。
见师尊面色不佳,符亦的脸也白了下来,唇张张合合几次,想要解释下什么,却发现似乎有些无从辩白。
最后,她也只是低下头错开目光,更是有些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姜瑾珩见她这副样子,什么气也升不上来了,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抬手又输了一道灵力到她伤口处,替她止一止疼。
“外边有师姐她们接应,我们最后走,防止阵门不够稳固出现坍塌。”
闻声,符亦点了点头。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和师尊一起走的,就算姜瑾珩不说也是如此。
由于那一次心魔种的缘故,秘境中原本那乌泱泱一片人也是所剩不多,等他们一个个出了那阵门,姜瑾珩也拉着符亦走了出去。
众人通过阵门来到的地方自然是姜瑾珩之前设置的那个位置,随后又由鹤云留下的传送大阵,送回了沧澜仙宗。
安排完应做的一切,孟闲和清裳便呆在那等,见到符亦出来,清裳更是迅速松了攥着孟闲的那只手,向前一步紧紧拥住了符亦。
“师妹,你能安全出来,真是太好了!”
符亦也没想到清裳会那样激动,下意识也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两人这样简简单单抱一下,倒惹得在场另外两个人都不高兴了。
只是清裳冲过来力道还是有些大,符亦蓦然间被抱住,又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惹得她“嘶”地吃疼了一声。
清裳连忙退开身子,这才注意到符亦身上那被包得突兀的左肩,蹙着眉,微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走之后是又发生什么了么?”
她这样问符亦,符亦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怯懦地不敢开口。
正因如此,清裳才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姜瑾珩,似乎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开始就一直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栾秋仙尊此刻也黑着一张脸,更是转过了脑袋直勾勾地看着符亦,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出来。
清裳不理解,却也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又向姜瑾珩拱手服了服身子,还不忘谢她。
“此一行多亏尊上,也多谢尊上能够这样迅速将师妹救出秘境,我也算没辜负师妹的所托。”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完这话,姜瑾珩的脸更黑了些,却也不好在小辈面前作那吃味的模样,只好暗地里掐了一下符亦的后腰,更传音给她。
“爱惹桃花的臭狐狸。”
符亦吃疼地躲了一下,又听到姜瑾珩这样说,看看清裳,又看看她,刚想解释,就听她说道:
“无碍,我家亦儿能得师侄如此关心,本尊很是欣慰。”
闻言,清裳还笑了,只有孟闲听出姜瑾珩情绪不对,拉了她一把,似要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作为师姐,孟闲定然能看出小师妹如今生着气,也是不想自己的徒儿去触霉头。
这家伙看着谦逊有礼,实则那颗心不知道有多黑,真要整起人来,十个清裳也不够抵的。
只是现在见着符亦,孟闲终于弄懂那日清裳身上那样浓烈的妖气从何而来了。
虽然孟闲也察觉到符亦似乎在练压制妖气的心法,但她境界实在太低,完全无法掩了她的耳目。
当年师妹仓皇回了宗门,便已是有孕之身。孟闲不用猜也知道是和那只狐狸的,见她失意,当她被那狐狸给辜负了,甚至还劝过她除了这胎。
只是那时候符宴卿并不多理会她,总忧愁地望着天。
后来狐族那边隐隐约约有不好的消息传过来,孟闲才终于清楚,师妹她回到宗门的原因。
再之后,师妹诞下一女,只身又离开了宗门,天地间再无她的消息。
细细想来,这之间,都过了这样久远的光景了。
之后,孟闲也从未关注过符亦的消息,上一次知道她的消息,还是多年前无意间听到有人谈论那场择师会上,小师妹与她结下光契的事情。
孟闲已经不参加那择师会许久,也实在太长时间没有收过徒,关于符亦的传言,也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
不过似乎从择师会之后那场婆娑秘境后,便也没有听到有关她的消息,还是近期,又渐渐多了起来。
原本孟闲对姜瑾珩和符亦两人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小师妹匆匆进这秘境,只是为了救出自己最心爱的小徒弟。
但在注意到二人出秘境时,符亦缱绻望着瑾珩的神情,又观她们紧紧握着的那双手和小师妹不满的态度才觉不对。
可既如此,符亦又会那抑制妖气的心法,为何那日清儿身上会有那样重的妖气,就像是两人……做了什么一样。
孟闲下意识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眸底更是浮现出淡淡的不悦。不过她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提点姜瑾珩。
“瑾珩,那些弟子我都安排他们遣返回宗了,我们也尽快返程吧。此次秘境之乱,牵涉过多过广,实在不宜再耽搁下去了。”
孟闲这样说,姜瑾珩也点了点头,又问:
“方才我们在秘境中,你们这外头可有发生什么异常?师尊她没有到这里来寻你们么?”
姜瑾珩进入秘境之前有将所有事情通报给鹤云,按理来说她应该同孟闲她们呆在一处,此时却没有见到鹤云的身影。
闻言,孟闲和清裳两人对视一眼,后又由孟闲开口说道:“此事稍显冗杂,我们先上路,上路之后同你细说。”
即使是使用传送阵法,几人回去仙宗同样需要时间。
一路上,孟闲将方才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同姜瑾珩细细道来,不论是师兄玄明子的异常还是师尊鹤云的及时赶到。
孟闲更是着重提了清裳的发现——
秘境中那黑衣魔人使用的柳叶形暗器,同玄明子朝她们掷出的一般无二。
种种迹象说明,此次乱象,十有八|九是师兄弄出来的。
虽然心中早有如此预料,姜瑾珩清楚知道时,还是兀自叹了一口气。
看来在秘境中,将那被发现的魔人之死伪装成自己之手的,一定也是玄明子了。
若非他是布阵之人,又何以自如出入这秘境,更做出这许多事来。
不过,姜瑾珩想了许久都未曾想到他是如何在那魔人致死的伤口上覆下自己的灵力的。
难不成,这事他一早便开始谋划了?
敌手的谋略城府之深令姜瑾珩乍舌,更是让她满心升起戒备。
和这样的人作对,小心是万不能少的。
若非有狐族那一行的经历,姜瑾珩实在无法提前将这件事怀疑到玄明子身上去,更难想象他或许与符宴卿的失踪有关系。
只是姜瑾珩如今还是未将心底里的这个猜测说与旁人听,一是她并没有把握,仅是猜测,二是怕符亦闻见了,会更加担心。
“师姐意思是说,师尊她追那匪徒而去了?”
姜瑾珩话语中称呼的改换让孟闲怔了半晌,不过很快也只听她平静道:
“是,师尊说她要亲自调查这件事。但我总觉得,她是发现了什么。”
对于孟闲的猜测姜瑾珩也思考了半晌,虽然心中没来由地慌神,却还是自信于师尊的实力。
于大乘期的修士而言,一个小阶级或许是等到历劫都无法越过的鸿沟,能力之差也差过天堑。
在姜瑾珩看来,就算玄明子本事再大,都是无法敌过鹤云的,她此时的忧心,纯属多余。
就这样,她们一行人很快回到了仙宗。
此刻仙宗大广场上依旧聚集着那样多宗门的长老,只是此刻他们再没有那样怒火冲天、十分气昂的状态了,反而萎靡地都瘫坐在地上。
他们或许是吵累了,吵不出个结果来,或许是在后悔带着宗派的天骄来参加这一行仙门大比,或许是在想着什么旁的东西。
但这样的情况在宗门大殿中心大阵上出现一团团的光影之后要好了许多。
衣袂染血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大殿广场上,所有人都一改最初那般颓丧的模样,目光一动不动地盯在那处。
但凡有自家弟子出现,哪一派的长老总要欢呼雀跃,再将人给迎过来,一阵嘘寒问暖。
也正是看到了这大殿之上的一众人,那些在秘境中受了惊的人面色才好看了许多。
只是被送来的人,比之那些长老们料想的要少了许多。
当姜瑾珩和孟闲带着清裳、符亦落了地,几人身后的光阵逐渐黯淡下来,一些尚还未曾接到过人的长老们都彻底绝望了。
那些人沉寂了好一会儿,忽而暴动起来。
“昨日玄明子那老头以宗主身份立誓,会将所有弟子安全带出!仙宗久负盛名,竟也是个出尔反尔的东西。想必此次出事,便是你们仙宗人士谋划所为,勾结魔教,欲图用不义的手段坐上第一仙门的位置!”
说话的是一个落魄门派的镇山长老,此次他只带了唯一的一个弟子前来参加这所谓的宗门大比。
方才在幸存者一众中,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徒儿。
这一番话让姜瑾珩身后的两位小辈都蹙紧了眉,更是想要走上前去和他理论一番。
但还不等她们动作,姜瑾珩就出手将她二人给拦了下来。
此次失事,的确是仙宗责任更大,他说的虽难听些,但姜瑾珩还当真无法辩驳。
但眼见许多人的情绪被她这样一句话带动起来,姜瑾珩实在不能放任不管。
“这位长老,关于秘境中发生的事,栾秋在此也深觉遗憾。当然,一切或许同您所说,背后有不义之人同魔族相勾结,但得到这样的结果,一定不会是我等愿意看到的。”
姜瑾珩说话时人向前去,声音才刚停到这儿,便听方才那人鼻息间冷哼一声,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冷然。
“你既如此说,为何此次失事,仅有你仙宗弟子尽数安然,毫发无损?”
闻言,姜瑾珩反而弯唇一笑,更是转过身,牵起符亦的手,将她带到众人目光汇集之地。
“长老所说的确属实,但各位前辈若是有心,可问一问身侧此次安然出这秘境的弟子,若非有我爱徒相助,他们可能在那秘境过活得如此安然?”
姜瑾珩此话一出,底下议论纷纷,有不少受过秘境之中符亦千机伞保护的人很快站出来认同。
见状,姜瑾珩继续说道:
“各位不要忘了,此次秘境中生事,从头至尾伤害各位弟子的仅一魔人。我仙宗虽可能犯了失察之错,但若要通过这样的手段削弱仙门他派的本事,只等同于在未来的仙魔大战之中,催强自己的敌手。”
“此次这般结果,恐有魔族挑拨之意,万望各位坚守本心,不要被一些莫须有的想法,破坏仙门千年来维系出的深厚情谊。”
“当然,本尊在此向各位保证,若仙宗此次真有与魔族暗自勾结之人,本尊定亲自将他揪出来。届时,更会请各派长老来此,一同商定罪责。”
姜瑾珩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在理,更遑论那些弟子出来后,她只身入秘境将人救出的事迹也纷纷传出。
而她的话,也变得可信度极高。
事态就这样被稳定下来,符亦望向姜瑾珩背影的目光更是添了些孺慕。
她的师尊便是这样,一言一行尽显风度涵养,待人处事不徐不急。
对比上自己的冲动易误事,或许是符亦究极一生都无法匹及的高度。
想着,符亦神情突然一怔,眸光里也添了些星星闪闪的茫然。
这样完美,又克己复礼的师尊,为什么会在拒绝了自己两次那样明晃晃的求爱后,独身一人冲入秘境,又接受了她呢?
算算日子,按理来说,师尊应当同外界传言所说,闭关去为那狐狸铸仙身去了,又怎会同清裳说的那般,未曾唤便自行出现了。
这一天的时光,在符亦看来,就如同梦境一般。
就连身处幻梦池那第三重幻梦的时候,符亦都未曾觉得这样满足。
正因陷在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符亦才没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
想到这,符亦被姜瑾珩牵着的那只手也渐渐松了力道。姜瑾珩似乎感念到她的变化,转身不解望她。
符亦甫一抬头,望见的便是姜瑾珩关切的一双眸,暗叹自己实在多心,手中又紧了力道,笑着说道:
“没事,我只是在想,若师尊未被打扰的话,如今应当还在闭关铸仙身吧?”
符亦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姜瑾珩,只是她眼观周围人颇多,又看许多人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扯着符亦驭空往玄云殿屈了。
待到回到殿中,姜瑾珩还牢牢牵着符亦的手,引她去床榻上坐。
符亦傻愣愣地就这样被牵过去,直到看见姜瑾珩松散开衣襟,才有空抬手捂住了眼眸。
“师尊,如今还是白日,况且,我还未怎么学……”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姜瑾珩无奈叹了一声,更是攀上来微凉的十指拨开她掩面的手。
“色狐狸,想到哪儿去了?”
闻听这样调笑的语调,符亦虽然敢睁开眼,面色却红得就像是显出了本体一般。
只是她才睁开眼,便见到姜瑾珩左边锁骨下方靠近处,有一只似是水墨简笔勾画的狐狸。
知她看见了,姜瑾珩浅笑一声,随后又将衣衫拢好。
“原本我的确是闭关在铸仙体,可却异常有些躁郁感,如何也疏解不了。再之后,我便发现了这只小狐狸。”
说到这,姜瑾珩抬手轻抚了抚符亦的面庞,更是将她揽进了怀里,掌心贴在她后脑处,似有些眷恋地阖眼同她相拥着。
“不知为何,我那时很快就想到了你。有心事缠身,就算我再想不管来也无法,再加上我心忧你,所以便出关去,想要探听探听秘境中的消息。这之后的事情,你便全知道了。”
“亦儿,我知你对那灵狐不喜,也知你大约是因为我,才对她有了偏见,这事全怪我,怪我未曾同你说清楚。”
姜瑾珩说话时,抱着符亦总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那秘境中万事太多诡谲,若非她注意到心口这种突现的狐狸,又尽快赶往那秘境中去,当无一人幸存。
只要一想到这群人之中有符亦存在,姜瑾珩心便像是死死揪紧了一般难受。
“为灵狐塑体的消息是我特意放出去引师兄上钩的,你应当也清楚,此次秘境中,有人勾结魔族,欲图离间仙门,而据我初步调查,便和他有关。实际上,那仙体是先前答应奚音的一件事,更不需要耗费我多少代价。”
姜瑾珩现在不打算瞒符亦任何事,而月媚作为符亦同辈的母族之人,姜瑾珩也希望二人能够和谐相处。
况且,她还答应了月媚,要寻一人教她符箓阵法。
虽然……如今有鸢仪在,似乎也用不上符亦了。
她这样絮叨了好些时间,见符亦并不说话,又轻声问:
“亦儿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疑惑么?说出来,只要我知道,定然会为你解释清楚。”
姜瑾珩这样庆幸,这样眷恋地拥着眼前人,哪里晓得符亦在看到她左胸口处那只狐狸之后便怔住了神,耳边似有长鸣,让她闻不见一丝音声。
虽然符亦对血脉传承的东西用之甚少,可妖族的传承之法只要觉醒,便是流淌在血脉中,无法忘怀的存在。
而姜瑾珩胸口处的这只狐狸,符亦识得,是同心咒的最明显的象征。
同心之咒,咒如其名,便是让被下咒术的人对下咒者一心,是狐族高阶媚术的一种。
其高就高在难以让中咒之者意识到它的存在,若要行采补,对境界高深的修士很是适用。
符亦这下子算是明白自己用来隐藏妖气的那块玉珏去到何处了,原来是落在了师尊的身上。
她和师尊的境界差别实在太大,若非有这块玉珏在,即使是难以让人察觉的同心咒,要对师尊施下,也是十分困难。
意识到这一点的符亦心如坠冰窟,原来她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原来师尊她突如其来的喜欢,是因为这咒术之故。
可符亦完全没有印象,不知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对姜瑾珩施下的同心咒。
但玉珏的消失就在那次醉酒之后,想必,便是那个时候吧。
原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也并不是梦,而是自己利用秘法,强行让师尊陪自己演的一场戏。
符亦眼眶突然红了一圈,即使两人相拥着,姜瑾珩看不到她的脸,她也不敢更多地让心上人查觉这件事。
那只下意识抬起,想要解开这同心咒的手缓缓又落了下来,伴着姜瑾珩询问的声音,紧紧环在了她的腰际。
“没什么,我只是想多抱抱你。”
只是想在这不算真的感情中,多感受些爱意。
第75章 不寻常的疫病。
同符亦解释完那么多,姜瑾珩只以为她不会再介怀月媚的事情,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今师兄那处尚还有师尊正在勘查,而自己又在符亦身上花了这般时日,是时候要去将那仙体给塑成了,总是拖着也不大好。
只是如今符亦抱着她,更是粘她的紧,让姜瑾珩也不想就此松了手。
两情相依,果真会惑了人的心智。
至少在从前,姜瑾珩是不会有这样想要继续拖延下去的想法的。
可这次,她有心多留一会儿,却不曾想符亦吸了吸鼻子,先推开了她。
“师尊此次招惹秘境中祸事,高调回宗,定然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徒儿实在不该让师尊在此耽搁过多时间。”
姜瑾珩不解,却很容易得见符亦眼尾的泪痕,又观她眼眶红红,一瞧便是哭过的模样。
“怎么哭了?”
姜瑾珩自认为没有说什么会令人伤心的话,此刻看符亦的目光中倒还含了些无措。
她自小没对旁的人生过什么爱慕的情绪,更不懂如符亦般年少女子的想法。
从前007说她似是被抽了情丝,姜瑾珩如今也认了。
毕竟她在看到眼前一幕时,只知道抬起袖替她拭泪,心中乱成一团。
分析符亦话中意思,姜瑾珩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忙的,门中事有师姐,有师尊,再不济就连鸢仪那家伙都比我更上心。如今你我好不容易两厢确定了情谊,我只想能和你相处得久一些。”
姜瑾珩说的完全是真心话,可她这一副诉衷肠、眸光满满映照着爱意的模样在符亦看来,无外乎是在心口有扎了一刀。
符亦竟不知自己的族中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两次冷酷拒绝她的师尊,露出这般爱她、怜她的模样。
尽管知道真相,符亦还是不想将那咒术撤了去,也同样不想姜瑾珩再深究她情绪不对之后的原因。
因此,符亦很快又强扯开一抹笑:“我无碍,只是于秘境中发生的那些事,尚还觉得有些惊魂,久久不能复神。如今虽已从秘境中出来,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说完,符亦又脑袋上前,唇瓣轻轻落在了姜瑾珩的面颊。
“师尊不必忧心,徒儿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也让师尊去做应该做的事情。”
符亦的示好对姜瑾珩来说十分受用,她很快扬起唇,目光中不掩想要再深入的欲望,却也只是将两人鼻尖抵近,额头贴紧,压着声音道:
“好,我听你的。只是亦儿,你我如今已经了然心意,便不用再顾及着常理。虽说外人并不清楚你我二人的关系,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掩饰什么过。”
说话间,两人的气息交缠混合着,很有一种闲静自然,让人不想轻易打破的感觉在。
“若亦儿在乎,外人面前,你依旧唤我师尊。可仅有我二人在的地方,你直呼我名便好。”
鼻息间是充盈的清苦香,符亦被这样温柔缱绻的声音哄着,很难不想完完全全沉溺其中。
“好……瑾珩。”
……
姜瑾珩走了,走之前她同符亦说清了此次离开的目的,更是在她身上下了一个没见过的术法。
这术法说是能够随时知道她的行踪,更让她不要吝惜吹响那枚玉哨。
符亦目送着她远去,终于在感念不到她灵力存在时,崩溃哭倒在了床沿。
秘境中初见到师尊时候心中多喜,如今符亦心中就有多悲。
她哭了一会儿,便从怀里拿出与姬雪珺通讯的乾坤盘,望着镜像中映出的熟悉面孔,眼睛又有些酸酸的。
符亦还未开口,便听姬雪珺满面都是担忧,鬓发微乱,似是有好几日不曾入眠的模样。
“亦儿,你如今可有恙?我听闻此次仙门大比中出了事情,似乎将一众弟子都关了进去,如今你可是出来了?”
姬雪珺人在妖族,打听不到仙门太多的讯息。
而狐族百废待兴,她这个女君才刚刚归位,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多,没有办法妄自离开族群。
就算她弃族人于不顾,她也没办法干预到仙门之间大比的秘境中去。
这些天里,姬雪珺不是没有尝试联系过符亦,但这乾坤盘不论怎么唤都没有动静。
姬雪珺有意遣人去寻姜瑾珩,可派去送信的狐人至今都没有带回来消息,更是有可能遭遇了不测。
就在她最手足无措的时候,符亦主动用乾坤盘呼她,让姬雪珺完全高抛起来的心总算是落定了一会儿。
符亦没想到秘境中发生的事情这么快便传到了妖族,可她见姬雪珺如此模样,尽管眼眶微红,还是浅浅笑了笑。
“母君,孩儿无恙,多亏母君赠我的那柄千机伞,才得以让孩儿与诸多同门在秘境中维持着一线生机,能够等到师尊前来,出这秘境。”
见符亦能说能笑,姬雪珺总算是安了心。
“那东西能帮到你,证明命里同你有缘,我将它赠你的做法也是对的。”说话时,姬雪珺面上笑吟吟的,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说是姜瑾珩将你救出来的?她对你还算是好。也不枉我家亦儿对她情窦初开。”
自己的心思被母亲明晃晃说出来,符亦不免红了脸,只是她突然想到自己下的同心咒,面上的燥热很快就退却了,换上来的是一片落寞。
“母君,我找到那玉珏了。”
“哦?是落在哪里了么?”
参加仙门大比之前符亦曾和姬雪珺说过这件事,虽说那玉珏是狐族秘宝,但姬雪珺也只是担心符亦身份会在仙门中被揭露。
秘宝失了便失了,总重不过她的孩子。
只是如今符亦突然提起寻到了这玉珏,倒让姬雪珺起了点好奇。
“在师尊的身上。”
听符亦这样说,姬雪珺尚还愣了一会儿,她当是符亦将这东西掉了,姜瑾珩捡到交还予了她,却不想符亦说的下一句话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那玉珏在师尊身上下了同心咒。正因如此,她才能察觉到我在秘境中似乎陷入了险境,才会冲关而出,进了秘境来救我,还同我表明了心意,说我与她两相爱慕。”
符亦说这话时,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直低着脑袋。
姬雪珺倒没想到这秘境中竟还出了这档子事,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棘手。
作为过来人,姬雪珺很清楚她在难受什么,但作为母亲,她更想开解她的孩子。
“亦儿,你是觉得若没有这同心咒,她便无心入这秘境一趟,救你出险境,还是单纯在想,她对你的喜欢是因为咒术的缘故?”
姬雪珺的话让符亦陷入思考,许久,才听得她肯定地说道:“不论有没有这同心咒,若师尊知我有危险,定然会前来相助,她救我,绝对不是因这咒术缘故。”
此一言符亦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很快,她就听到姬雪珺说:
“既然如此,你便不能怀疑她对你的爱护之心。至于情爱一事,是世间最为玄妙所在。我听你话中提及,这同心咒是你无意间施下,如今也未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结果,只需将咒术解开便是,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姬雪珺一话很是在理,可符亦却犹豫着,似乎还在怀念方才那样温馨的一幕。
见到符亦这副样子,姬雪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世人都说她狐族最爱将人勾的陷入情沼中不能自拔,可她认识的狐狸,包括自己的女儿,都是一等一的痴情种。
但更因为有这等亲缘在,姬雪珺才不愿让她犯错。
“亦儿,感情一事最不能强求,虽然你可能求来了当下的果,但心里也同时种下了怀疑的根。”
姬雪珺说话时,符亦终于抬起头看她。
“这样的心绪一旦存在,就算日后那人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同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你也不会再信了,何苦要在一段感情的开头就奠定好它似假的结果?”
姬雪珺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符亦心上,让她说不出一点话来。可她又必须承认,这些话都是对的,只是她暂时不愿意面对罢了。
沉默许久,符亦终于又扬起了笑脸。
“母君,孩儿这就解开咒术。”
见符亦松口,姬雪珺也欣慰地笑了笑。
“乖孩子,你想通了便好,万事后退一步,自然海阔天空。”
闻言,符亦便在姬雪珺的注视下,简单解开了那同心咒,更是笑言道:
“我既说爱她,若又做出这样欺瞒、哄骗她的事情来,与害她的那些贼人有何异?倘若某一日,她当真与我一心,确也用不上这咒术了。”
经历了秘境中一番事情,符亦觉得自己也该成长些了。
就像是对上郑松和宋怀二人,符亦自以为能够维护师尊的声名,却在发生后惹了那样多的非议,到最后还需师尊替她出头。
见自家孩子终于恢复从前那样神采奕奕的模样,又说出这样的话,姬雪珺眼眸微亮,心中的欣慰又添了几分。
“你能这样想是极好的,不过,哪一日若你想暂时忘了这些烦恼,勿要忘了,青丘会是你永远的家。”
和姬雪珺的联系很快便结束了。
虽然出青丘时,姬雪珺在两人的乾坤盘上下了诸多的禁止,但毕竟此刻符亦在仙门,两人联系太长时间容易引人发觉,不利于藏住符亦的身份。
所以二人联系,通常只是寥寥几句话,并不会多说。
符亦看着手中再现的玉珏,很快将它握在掌中,又寻了根细绳,将它重新挂回脖上。
她方才探查过了,玉珏上那道掩藏妖气的咒术并没有失效,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了。
而秘境中的种种加之方才发生的那一幕,符亦已经牢牢记在了心底。
就算那是一场梦,也是她最留恋的美梦,让她一分一刻都不想忘怀。
……
姜瑾珩才刚赶回自己的冰原洞府,突然就觉得心口一空,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她微微蹙着眉,总觉得意识稍稍有些混乱,却清晰记得自己此前所有动线。
通过术法,姜瑾珩感念到符亦依旧呆在玄云殿内,只觉得自己多心,便投身于为焚天塑体中去。
一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见到眼前成果,姜瑾珩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说塑一具同自己几乎完全一样的躯体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但魂和体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奇妙,不是她想塑成这样,而是只能做成这样。
但为了让这副躯体与自己能稍稍有异,姜瑾珩又取丹青耗费灵力在她眉心纹了一小蛇般的符号。
姜瑾珩纹这个,也是考虑到是奚音的本体,想来那落羽剑尊也不会介意。
而受了她这一具仙体,又废了她一株净魔灵草,魔尊焚天自然不再是原先的身份。
姜瑾珩想她堕魔之前亦有名号,在她没想换名之前,便同奚音一起,喊她落羽好了。
一月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 :=
塑完这具躯体,姜瑾珩满脑子只想着一人,只想见一人。
她将尚还没容进魂体的那具躯体收进了储物戒,很快破开洞府禁制,朝玄云殿去了。
路上,姜瑾珩联系留在符亦身上那道术法,知她似乎在尘世游历,想了想,还是转了*自己行进的方向。
尘世中,修士不允使用仙法,更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身份。
姜瑾珩来得急,自是没有做好现身人前的准备,只给自己施了个掩身术,很快寻到了符亦的位置。
她信步落在河湾桥边的凉亭上,看着符亦难得地穿着一袭洁白色衣裙,向那些食不果腹的穷苦人发放窝头和粥水。
姜瑾珩看着符亦面上露出淡淡的清丽的笑,自己也难免扬起唇。
只是很快,她的目光看向了人群聚首处的一个年轻小姑娘,不免蹙起了眉。
……
符亦并不知道姜瑾珩今日出关。
在解除那个咒术之后,符亦还未见过她。
初初符亦还迟钝地猜姜瑾珩是去调查某些事情了,一连过了好几日之后,她才意识到,师尊走之前似乎同她讲明了之后一段时间的打算。
闭关塑体并非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事情,但自知道姜瑾珩的动向后,符亦心里就变得十分平静。
一月的时间里,鹤云将秘境中那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但背后所牵涉之多却让人难以想见。
为此,鹤云不得不重新担任沧澜仙宗宗主一职,更是代表仙宗召开了千年以来第二次仙门大会,同各位宗主、掌门,商量、敲定好一些人的处罚结果。
要知道,第一次仙门大会的召开还是在那场闻名的仙魔大战之后。
各派为了划分好战后各自所属的灵石山脉,秘境属地,这才不得不行此举。
这也从侧面体现出此次事件的影响之大,影响之恶劣。
据清裳师姐说,不仅是仙宗原宗主玄明子牵涉进去,还有不少宗派的宗主,长老,也牵扯其中,同魔族不清不楚。
但她也不清楚这些人帮着魔族做下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毕竟审讯过程中,这些人怪异得很,明明没有被种下魔种,却坚信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坚持自己是世间最为正义之士。
而在他们看来,那些死于秘境中的弟子们虽然显得有些无辜,但他们的灵魂却能成就“大业”,算得上是有意义的牺牲。
这所谓“大业”符亦并没有机会深一步的了解,随着大会的召开,这件事的结果几乎变成了不能提及的秘辛,就连经历过这件事的幸存者也被要求缄默。
不到半月的功夫,符亦便没再听人提起过这件事。
不过符亦本身对其就不是很关注。
姜瑾珩闭关前又将冲霄交由符亦,说是有它陪着,便相当于她陪在身边。
这一月的时间,符亦晨起便是练剑,之后便找些吃食,输送灵力蕴养冲霄,午后练习符法或是炼丹炼器,一日日过得也是十分迅速。
符亦如今已然将凤祁交由她的那凤火掌控得十分自如,于炼丹炼器上也颇有建树。
如今符亦炼制地品低阶的丹药成功率算是能够达到十之七八,静下心来,也是能够铸出地品低阶的灵器了。
不同于旁人铸器都铸些个金甲宝剑,符亦这一月铸器的心思基本都在一只玉簪上了,她也不求在簪子上留下什么防御术法抑或是阵法,只求形美。
符亦最开始不是没想着在上面留下些什么实用性的东西,只是她转念一想,凭她和姜瑾珩之间的实力差距,再想尽力留下什么,似乎也是无甚用处的。
于是这玉簪反反复复琢刻了好几轮,符亦才只在上面刻了个地品的聚灵阵法,于形貌上倒是下足了功夫。
符亦将这玉簪做好时,姜瑾珩闭关已近一月。
左右等师尊不出,符亦闻听尘世蜀国发生了饥荒灾疫,臧书云更是修书一封,请她一同回蜀中查探一番。
符亦想着在那秘境中,与那臧书云相处还算是融洽,便连同清裳一起,顺道接了个任务,来蜀国行医布施了。
之前在秘境中符亦竟然不知,那臧书云原是蜀国明德皇帝的胞妹,若是算上辈分,此刻蜀国皇室的那些皇女皇子们还得喊她一声祖奶奶。
虽说修士一入仙门,便基本和尘俗断绝了联系,但宗族关系却是刻在骨子里,避无可避的。
这样世家的关系,若用在不当的地方,会让宗门的选拔变得任人唯亲,但也不完全只有坏处。
如今尘世中五国难起战乱,基本也是这些个世家在之中周旋调和的结果。
百姓安泰,仙门之间也和睦共处,这样的关系若是能一直延续,也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符亦才刚来这边的第一天,便和臧书云碰上了面。
两方如同秘境中初见一般,符亦身侧站着的是清裳,而臧书云身侧站着的则是厉静竹。
符亦观她二人相处似乎更亲昵了些,知臧书云的心思,心里也替她高兴。
按照约定,符亦和清裳二人负责在城门前替百姓们义诊,发放些米面吃食,而臧书云和厉静竹二人则去调查这灾疫的起因。
而今日,便是符亦来到这蜀国的第二日。
她晨起替那些在宫中,被强制关束到一起去的百来号人把了脉,发现他们虽然症状相似,基本都为痰咳,发热,面色沉郁,但脉象却没有任何异常。
不像是寻常的疫病。
此时又出来给一些难民布施,符亦主要也是想打听打听些消息,看能不能帮上臧书云什么忙。
昨日臧书云并没有同她们多说什么,符亦也没将事情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事实完全不同自己最初以为的那么简单。
符亦仔细想想,此次蜀国的瘟疫的确来的有些莫名。
疫病从都城向外蔓延,由宫中传到宫外,不符合一般疫病的传播规律。
按照常理,总归是人群最密集,鱼龙混杂之处容易生出这样的病体,少见传播态势是从宫内向宫外传出的。
只是问了好半天,符亦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正在符亦思考之际,一名身着斗篷,面上灰扑扑,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的小姑娘突然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那孩子似乎是饿极了,从她手上拿走两个窝头,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又就着粥咕嘟咕嘟全给吞了进去。
这一套功夫下来,符亦还没能给后两位继续分发,就见她挤上前,扯了扯自己的袖,声音清脆却有些弱声地喊道:
“仙女姐姐,能不能再给我两个,我还是饿。”
小姑娘声音虽然稍弱,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她,虽然脸上灰扑扑的,却还是能让人看出她那瓷娃娃般精致的容貌,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扯着符亦袖口的那双手似乎也同主人一般脏兮兮的,蹭得她衣袖都有些灰黑,符亦想了想,将剩下的那些东西都交给清裳,自己则拉着那小姑娘到河边去。
远离了喧嚣,符亦从储物戒中拿了个灵果出来,又拿出一块帕子,一同递给了眼前的人。
“喏,吃这个吧。还有,去将手洗洗,不要弄得这样脏兮兮的。”
分发的吃食再怎么说都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徇私多发放一份也说不过去。
只是符亦有些可怜她的境遇,也不忍心看她饿着肚子,只好自己拿些东西出来。
反正自从被认回狐族,符亦储物戒中的灵果灵石可谓是多得吃不尽,用不完。
看母君的样子,似乎是要将这缺席的百年时光尽数补偿回来一般。
只是当符亦拿出灵果,那小姑娘却一下子亮了眼睛。
“这是……青丘的圣婴果!”
符亦惊讶于她清楚灵果的名字,抬眼又看她目光似乎在认真打量自己。
“你难道就是青丘那位才被认回来,九尾狐族的小殿下?”
第76章 魔族为何如此声势浩大?
闻言,符亦面上的笑陡然不见,换而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严肃的神情。
她有符宴卿下过隐气术法的玉珏在身,更是修习了掩藏妖气的心法,断然不会被寻常人认出身份。
而眼前这人先是能说出她给出灵果的种类,随后又讲明自己的身份,不像是一个简单人物。
“你是谁?”
符亦的话才刚问出口,那小姑娘似乎被她震慑到了,好久,空眨了眨眼睛才开口。
“别那么凶嘛,都不好看了。”说完,那人将符亦手中的灵果和锦帕接过,用锦帕捧着,饿极了似的囫囵吞枣般将灵果吃下,才又谓叹一声,餍足地开口。
“我叫雪梨,你可以喊我梨梨。我是家中老幺,娘亲是雪狼族的首领,此次出门是为了躲开婚约。按年龄来算,我比你还大一些,似乎确实不能喊你姐姐。只是为何你看着比我要年长些,化形又掌控得如此好,还和仙门那些人相处得融洽?”
听她自报家门,符亦这才松了松眉。
留在青丘那两月,姬雪珺找画师给她画了好多幅画像,说是要送给交好的亲族看看,日后还要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而这些画像只是为了让那些人提前知道宴会主人是谁。
那时符亦同姬雪珺说了不少自己“爱而不得”的蠢事,而她便总张罗着要给自己“相亲”。
若非眼前的雪梨提起,符亦当真不想回忆那段经历。
而她话中的几个疑惑其实也很好解答。
眼前的小姑娘似乎还是个未历过成年礼的狼崽子,而她身上那个大斗蓬想来便是为了压住那时不时会露出来的尾巴。
虽然符亦明面上年龄不足百岁,可她在那第三重幻梦中经历了约百年时间,与现世时间流速并不一致,早就是成年的妖了。
只是雪梨问出的这些问题,符亦没有一个能同她明明白白讲清楚的。
想罢,她只好自己撇开话题。
“你连化形都无法完全掌控,又怎么敢只身跑出来,还来到人族领地的?”
虽然她只是在俗世中游荡,但万一被人发现了身份,上报给了仙门,有人接了任务下来除她,她是一点都防范不住的。
但符亦没想到,她这样说,雪梨反倒俏皮地说:“所以我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一样,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啦。”
闻言,符亦没忍住无奈笑了笑。
即使是将一张脸涂得灰黑,她身上也有一种掩都掩不住的气质在,虽然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妖族,但“引人注目”四字还是名副其实的。
不过看她方才吃那窝头和灵果的模样,想来平日里也是胆小得很,今日是饿极了才鼓起勇气来,问自己再要一些东西。
由于上一世的经历,符亦很容易对在人族生活的妖有怜悯之心,见雪梨这样单纯懵懂,抬手替她施展了个净尘术,又施术法,暂时封了她身上的妖气。
看到自己突然变得干干净净的雪梨不免张大了眸,这是仙门最基础的术法,但对从来生活随意的妖来说显得十分新奇。
“按理来说在俗世中我是不能施展灵力的,可既然并非对凡俗人,那倒也无所谓了。这些日子蜀中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你暂时就跟在我身边吧,之后我再寻一个方便的时间,将你送回族中。”
符亦一番话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好,雪梨也没什么异议。
在人界游荡的这些时间她吃了不少苦,更有些想娘亲了。
雪梨自出生起就未离家这样远过,此次还是独自出门,思亲之意更甚。
而此刻见到符亦本人,她也不排斥回到族中,履行那婚约了。
毕竟她生得比画像上还要好看得多,人也温柔和善,是她想要更多接触的那类。
原先雪梨逃离族中,便是听了几个姐姐对狐族伴侣多情、肤浅张扬的评价。
如今见了符亦,只觉得她清冷得似天边月,哪里像那种风流多情的人。
虽然不知她为何和那些人族修士混在一起,但若能通过她,为族群攀上仙门倚靠也好。
“好啊,等回到雪狼属地霜痕原,我定要邀你同住一段时间,你我也要好好相处。”
符亦不知道她想那样多,更不知道她话中的潜在含义,只点了点头。
“若那时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符亦定受这邀请,到霜痕原小住一段时间,也算是增长些见识。”
说这话时,符亦不免想到姜瑾珩。
她是冰属性灵根,若呆在冰属性灵气十分旺盛的霜痕原,好像能够更安养好身体。
虽然如今见她身子尚好,可符亦还记着幼时宗门内评述她病弱身子的言说。
没意识到符亦的出神,雪梨只想着自己这位未婚妻说话似乎文绉绉的,以后若是要同她长久地相处,自己免不了要多去研读那些平日里根本不想碰的各色书籍,头疼得紧。
不过,她们雪狼族是出了名的专情,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真和旁的结成伴侣,再难也是要克服的。
两人就这样各想各的,还是符亦先回过神,见到清裳那里排队人数太多,紧缺人手,任由雪梨攥着自己衣袖,又带着她往回走。
就在这时,她们面前突然落下一青衣女子,甫一望见那人,符亦面上便又惊又喜。
“师尊。”
符亦腿脚下意识向前些,却还是抑制住将人抱紧的念想,站在原地。
姜瑾珩原先想着符亦见到她总归是要和先前一样,扑进她怀里,甚至连怎么张开臂膀将人拥住都想好了。
可她没料想到,符亦就那样站在那,面上虽然看得出有些惊喜,却远远达不到那种喜出过望的感觉。
正因如此,姜瑾珩的视线从符亦转而落到她身侧的雪梨上,她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面上却不显,只问:
“新交的朋友?”
姜瑾珩觉得自己的态度再不过平静,可目光却还是频频聚焦在符亦那被抓得有些微乱的袖口处。
闻言,符亦略想了想,知道雪梨的身份瞒不过师尊,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嗯,徒儿此行来蜀中,是受书云所托,偶然间遇见雪梨。她年岁尚小,第一次离开族群,徒儿想等到这边尘埃落定,亲自送她回族群一趟。”
符亦说得很是妥帖,此次处事沉稳,计划也十分合理,姜瑾珩明明该欣慰的,一双眸里却隐隐显出些失望。
就这些吗,难道没有旁的要同她说的吗?
姜瑾珩在闭关时也犹豫过,两人正处在情最浓处,她贸然离开这样长的一段时间,会不会让本就没什么安全感的符亦更加患得患失。
于是她冲关而出,第一件事就是来寻她心心念念之人。
可符亦,却如常时一般。
情爱当真扰乱人心,从前姜瑾珩心中从来没有生过纠结,没有过自我怀疑,没有过犹豫,从来都是随性自在的。
可遇到这样一个人之后,她竟也胆小起来。
符亦说完那些,见姜瑾珩并不发言,只是用她那双似乎含着情绪的一双眸同自己对视着。
这让符亦稍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疑惑地出声。
“师尊此次闭关,一切可还顺利?急着来此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符亦下山时,方未得知姜瑾珩出关的消息。
而短短一天半的时间,却见她似乎匆匆赶来,很自然地就联想到那不同寻常的疫病,是半点都没往自己身上引。
若此处没有旁人,姜瑾珩定然直接了当上前一步,锁也要将人锁进怀里,好好抱一抱这个小没良心的,更是以慰她相思之苦。
可如今还有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雪狼崽子在这儿,让她束手束脚。
“很顺利,等下次你归宗,想必就能见到‘她’了。”
姜瑾珩只回答了符亦第一个问题,符亦也清楚那话中的“她”是谁,只浅浅应了一声。
见符亦还是没有什么开口的欲望,姜瑾珩不免看了一眼她身旁好奇着打量自己的雪梨,压下心中淡淡的失落,对她笑了笑。
“虽是俗世,你们妖族在人族领地上还需得万事小心。这些日子你便好好跟着亦儿,切莫乱跑。”
讲完,姜瑾珩又深深看了一眼符亦,弯唇向她:
“既然你现在正忙,为师便先回宗门,万事小心。”
说罢,姜瑾珩一瞬又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这一来一去时间间隔太短,符亦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眼前人就已不见了人影。
可等符亦走到清裳身边,回忆起姜瑾珩留下的那句话,又有些茫然地蹙起了眉。
她……难道是特意来寻自己的吗?
……
姜瑾珩从符亦那儿到宗门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她才一回来,就有人到了她的玄云殿,而这人正是离宗多日,不久前才回来的鹤云。
鹤云回宗后听闻姜瑾珩再度闭关,此刻前来只为碰碰运气,倒还真让她见到了人。
鹤云很清楚姜瑾珩闭关是为了什么,到来之后只颔首示意她安心继续,便在一旁等着,看她将焚天的魂引入她新塑的那具躯体中。
过程之中奚音也站在旁边,认认真真看着,事关她真正在乎的人,她不敢有什么妄动。
一切很是顺利,不消一炷香的功夫,焚天的魂与新塑的躯体便融合的十分完美,只静待她慢慢融合,不过多久就会苏醒。
做完这些,姜瑾珩不免嘱咐奚音道:“最近仙门出了一些事情,我自问心无愧,但你二人毕竟是曾经的魔界魔尊,魔界圣女,更是因为魔族的计划才得以到人族地界上来。”
“虽然自出界之后你二人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不好的影响,但若被发现身份,依旧是有弊而无利,沧澜仙宗留你二人不得。”
姜瑾珩如此说,奚音也点头稍作思量一会儿。
她自然知道她和落羽的身份不做好,姜瑾珩能帮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再难谢的天大的恩了,两人此次从魔界破界而出,也只是为了能有一日见到彼此,所求并不很多。
千年前,落羽虽然主动堕魔,但心里对魔族还是常含着恨的。
她平时虽有些随性,评价有褒有贬,但若非因为魔族的威胁,断然不会上到仙魔战场,与曾经的同僚刀刃相向。
此次奚音出魔界时,临行之日前夕,在梦中见到了她。
梦中的她鲜衣怒马,怀中还抱着一捧鸢尾花,笑着同她说此次的计划。
上一世二人脱离不了魔界,是因为奚音才到魔界,神兽本源那缕神识就被锁在了所谓的圣女殿中,不能离魔界半步。
但正因她腾蛇一族神识存则永存的血脉特性在,奚音才有机会能够得而复生。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奚音也不知落羽是如何这样轻易地入她梦的。
她最初甚至还认为一切只是她幻想出来的,直到大长老来圣女殿解开了她封锁的神识,使用秘法将她的骨血重塑,最后不情不愿地准备将她安排出魔界——
奚音才意识到,她的落羽真的没死。
她的神识被困在圣女殿近千年,因祭魔神而四散开的魂体也修复得七七八八,但因为秘法缘故,骨血和魂体融合并不那么完美,甚至会损伤魂体,让她时不时陷入沉睡。
神兽血脉最喜灵气,这些年被养在灵气充沛的沧澜仙宗,奚音将身体也已养好。
此刻就算姜瑾珩不提让她们离开的事情,奚音也想带着落羽离开。
只是虽然姜瑾珩已经帮了自己这么多,奚音还是不免去想,她真的会这样轻易放自己和落羽走吗?
思考间,姜瑾珩继续说道:
“如今烙刻在她魂魄上的魔气,我已用净魔灵草一一驱除,只是千年间她魂体损耗太大,又不惜燃魂与我斗法,要再醒来,修为一定没有多少了。”
听她这样说,奚音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依旧谢着姜瑾珩。
“这点我早就能够料想到,不过我相信凭落羽的本事,提升修为于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是仙尊先前说过,落羽如今魂体不全,须得那位灵狐族的女子定期替她施术,若我们走了……”
奚音话还没说完,便听姜瑾珩笑着打断了她:“这点我一早便考虑过,想着你腾蛇一族虽然举族隐世,但好待算是神兽一脉中的一支,想必去到妖界比呆在人界要更好些。你去了妖界,月媚那小姑娘去寻你也要方便一些。”
“我观你身体里魔气不重,想必是骨血重塑时,更倾向于本源重塑。且你在魔界呆的时日不多,与那些魔人还是不同,若不想又称为那真真正正的魔,往后每日切记以灵气养魂。”
说话间,姜瑾珩抬手,一瓶丹药出现在她掌中。
“你先将这瓶丹药收下,这是我取净魔灵草之根炼制的新药,每三日吞服一枚,想必能够消解掉身上剩余的魔气。”
将这东西送出去,姜瑾珩总归是了了心头一桩事。
闻言,奚音怔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那瓶丹药收下,最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最初落羽只将你作为她复生的一具新的躯壳,想必那时她定然想不到,你会帮我们这么多。”
她直言不讳,姜瑾珩也弯唇笑了。
姜瑾珩没办法告诉奚音,这一世她这样费心费力帮助她二人,有上一世焚天未对她赶尽杀绝的缘故在。
种豆得豆。
若非有焚天的夺舍,有她替自己掩盖住了身份,她也没有机会在之后发觉莫同的不对,不会遇见007,更不会重来一次,做出这许多事来。
因果循环,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若非你的告知,我也无法得知书籍上也不会记载的魔族讯息。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
说完,姜瑾珩又想到符亦,主动说道:“不久后我应当要去妖族一趟,那时便将你送过去,这几日还是希望你就呆在先前为你辟出的那间殿室内,切莫往外跑了。”
闻言,奚音点头以示明白,姜瑾珩目光偏转,这才注意到一旁站了许久的鹤云。
“师尊急着来找我,可是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闻言,鹤云瞥了瞥站在姜瑾珩身侧的奚音,后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将躺在床上没有意识反应的人横抱起,轻声同姜瑾珩说道:“既然二位有要事商谈,奚音便先行告退了。之后落羽若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再通告于你。”
闻言姜瑾珩点了点头,于是奚音就这样带着落羽离开了这件殿室,还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门。
望着奚音已经消失的方向,鹤云没有先开口言说自己的事,反而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尽力帮她二人,也不知最后是否会将因果反哺到自己身上。”
闻言,姜瑾珩蹙了蹙眉:“师尊可是算出了些什么?”
即使已是半仙之姿,可天机从来不会眷顾一个人太多。
鹤云虽能算出落羽和姜瑾珩两人相缠相依的命运纠葛,具体的结果是什么,她所见也是一片迷雾。
但瑾珩作为她最得意,最上心的小徒弟,她也不免多说两句。
“你人格虽独立于她,可到底你二人本属同魂,她生,你便死,她死,你便生,上天断不会留有你二人同在的结果。”
鹤云说的话,姜瑾珩又哪里没有考虑过,只是历经过上一世,她最不信的便是天。
“人生在世,若不与天斗上一回,怎么能算得上是完整?”
说话时,姜瑾珩笑得十分肆意,鹤云见了,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离宗多年,自己倒忘了这个徒儿的洒脱性子,也是多嘴和她说这一句了。
既然她可破命定的死局,想来这次也无需担忧吧。
这样想,鹤云将一切担忧都压了下去,启唇同姜瑾珩说起此次秘境事件她的调查结果。
一切如姜瑾珩猜想的那般,鹤云也抓来许多人盘查过,可以确定玄明子重新设定了秘境的的种种布置,本源也在那秘境中出现过。
想来秘境中最终杀灭那魔人的,便是他。
尽管如此,姜瑾珩还是好奇为何他能在那魔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灵力。
“我追他到大陆极北之地,只一瞬的功夫,有两道异常凶悍的魔气向我袭来,我躲闪两步,他便失了踪影。随后我便回来展开调查,发现这一件事牵扯的人还真不算是少。”
鹤云此一言,也算是确定了玄明子与魔界有所勾结,心中稍有些失望。
闻言,姜瑾珩面上却有些凝重。
她知道终有一日魔神会出世,而他的出世会让魔族举族强大到难以匹敌的地步。
可如今魔族便这样声势浩大,四处找空子钻出来,离间她仙门众派,难道马上就要有什么大动静了吗?
这些人,包括师兄,又为何这样心甘情愿为魔族效力。
方才听鹤云描述,闻她话间多次提及师兄神色有异,甚至常露出癫狂之状,口中还念念有词。
能让一位大乘期的修士如此,也不知魔族在这根线上渗透了多久。
姜瑾珩想到狐族遭遇的一切,便在此时对鹤云全盘托出。
听了她的话,鹤云面上升起淡淡的愠怒:“你是说,他当真与宴卿的失踪有关?”
短短半月的功夫,鹤云基本将自己这些年来遗漏的消息打听了个干净。
她知道符宴卿为了九尾狐族发生的事至今下落不明,也清楚符亦的身份,可怜她的际遇。
之前在传音符中鹤云只是听姜瑾珩带着提了这件事一句,如今听她讲述前因后果,不免有些生自己的气。
“此次没将他抓回来好好审一审,真是可惜了。”
不想鹤云陷入自责,闻言,姜瑾珩忙说道:“魔族诡谲莫测,当下我们应当想一想他们之后将要做些什么,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上一世这个时候,虽然自己居在那灵狐身子里,可姜瑾珩也未偷听到魔族有什么动向。
想来这一世,他们是将所有准备都提前了。
但为何会将所有事都提前呢?
就在这时,姜瑾珩恍然听见一道接着一道的哨声,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是符亦在唤她。
鹤云似乎对此也有所察觉,蹙起眉,却温声同她说:“去罢。”
听着那哨声,姜瑾珩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那边发生的事也同魔族有关。
魔族这样肆无忌惮,定然是攀附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007走之前,自己明明再三同它确认过,魔神的出世,还在遥远的百年后,就算提前,也不至于早这样多。
突然,一个新的设想渐渐攀在姜瑾珩心头。
附身于莫同的那位旧时主神殷穹,不会还未被除尽吧?
第77章 何怕天谴。
听了符亦求救的哨声,姜瑾珩连忙往那儿赶,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鹤云,让她切莫离开宗门。
虽不知道姜瑾珩如此说是为了什么,但鹤云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路上,姜瑾珩尽力让自己行得快些,却又不敢空耗灵力,怕到场后应付不了局面。
一柱香的功夫,姜瑾珩便到了她术法所追到的符亦的位置,此处是蜀国的皇宫,一排排殿宇尽显皇族繁华威严,此刻却有种死一般的沉寂。
哨声没有再响,姜瑾珩担心符亦有危险,握在腰间玉笛上的手都有些微颤,更是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她身后阴影处突然走出来一人,闻得风声,姜瑾珩抬手凝聚灵力就要朝那儿打,转身却发现居然是厉静竹。
小姑娘比上次近距离见到时要高了些,一张脸依旧没什么旁的表情,见到她,食指贴唇朝她做了个嘘声。
“发生什么了?”
被带到一偏僻处同躲着,姜瑾珩还见到了不久前才共事过的臧书云,不免出声问符亦如今在哪儿。
知她心急,厉静竹尽量简洁了语句。
“到蜀中时,我们几人各自分了任务,我和师姐在皇宫内调查,符亦和清裳在外帮助那些百姓。方才,符亦来同我们说她找到了在皇宫内投毒的人,原来这场疫病并非天灾,而是人为,便带着我们去捉那犯事之人。”
说着,厉静竹面上也十分凝重。
“那投毒的不过一介宫女,但当我们赶到时,便有如人俑一般,毫无生气的太监宫女涌过来。
“若他们是凡体我们自然不惧,可这些人刀枪剑戟似乎一点都伤不得,像是伤不得,碰不坏的傀儡,着实让我们头疼。”
即使心中有很多想问的,姜瑾珩还是静静听着,随后,她却见厉静竹面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带着愧说:
“原本我们想着对抗不过就先一步离开,哪里晓得那领头的人拿出一面不知什么品阶的镜子出来,只一照,便将符亦带在身边的雪梨给吸了进去。紧接着我们四下逃窜,我见符亦不停吹着一枚玉哨,最后为了保护我们不被发现,她和清裳主动去引人,也被那镜子吸了进去。”
知道厉静竹在自责什么,姜瑾珩不免拍了拍她的肩膀。
“亦儿吹响那玉哨,是为了引我过来。而你们躲在这处,也是为了留给我更多有用的信息。大家同犯险境,如今最重要的是将人给救出来,而不是怪责自己,有负同伴舍生所托。”
闻言,厉静竹虽红着眼眶,却还是吸了吸鼻子,轻嗯了一声。
“只是,那人俑属实是坚不可摧,不知仙尊有何打算?”
这话是许久不曾发言的臧书云说出的,她问这话时,姜瑾珩也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听厉静竹方才描述,姜瑾珩基本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断定此次蜀中的灾疫,和魔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那所谓坚不可摧的人俑,想必是魔族特有的魔俑术,可以将人炼化成刀枪不入的魔俑,了无生气,也无魔气,像是牵线的木偶一般。
要不是上一世姜瑾珩有幸见过这样逆天而为的术法,也断然没有这样的判断。
不过这也可证明这背后之人的境界一定比她们四位要高,毕竟这魔俑术的防御属性便是依照施术者而来的。
至于那面镜子,姜瑾珩没了解过,属实是难下定论。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厉静竹和臧书云说了,后者很快站起身子:“这又有何难,书云愿意以身为饵,去引那些人俑过来,仙尊在一旁观察,待到他们亮出那镜子,印象便能稍有个大概。”
听她这样说,厉静竹也很快站了起来:“不行,若有这样的需求,也合该是我去。”
“不,阿竹,*你是我剑派的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剑骨,能领会常人触都触不到的无上剑意,实在不能犯这险境。”
臧书云这样说,厉静竹却强行锢住了她的手腕。
“若无你,我想我在修行上也无法再进益半分。”
厉静竹的话似乎将臧书云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无意间听到小辈们互相表露情谊,姜瑾珩也不免摇了摇头,无奈叹上一声:
“你们都先别争,你二人不论谁去,都帮不上我领会那镜中神妙,所以出去的人选,仅有我一人罢了。”
“可那镜中想来万分凶险……”
厉静竹刚说到这,声音就被姜瑾珩给打断了去:“正因如此,才不可让你们两个小辈为此犯险。且一般这样的器物,皆是要从里突破而出,不好以外力解决,你二人若被吸进去,只会加重我的负担罢了。”
说完,姜瑾珩为她二人施了个掩身术。
“此地不宜久留,如今我在你二人身上留下术法,想也不会引那些魔俑来追,趁此机会速速离去。”
说完,姜瑾珩又回头望了一眼,几人在这说话间的功夫,又有魔俑在周身出现。
许是方才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有所查觉,便寻了过来。
见状,姜瑾珩也不再耽搁,拿出两张神行符,就要贴在厉静竹和臧书云二人身上,临了,又补上一句。
“盼你们回到剑派之前,先一步前去仙宗,告知鹤云仙尊此地发生的事情,也告知她切莫担忧,只需将注意力留在同魔族的边界便好。”
说完,厉静竹和臧书云便因为那两张起效的神行符消失在了姜瑾珩眼前。
这边没了顾虑,姜瑾珩直接从阴僻处走了出去。
有好几个魔俑正四处找着,听到姜瑾珩这边的动静,纷纷将脖子都扭了过来,头身朝向的方向完全相反,看着属实是有些瘆人。
这几个魔俑手中并没有拿着厉静竹话语中描述的那面镜子,只是步履迅速向她袭来,手中也没有什么武器。
中了魔族魔俑术的人在中术之初便被抽出了灵魂,随后灵魂被当作养料常燃于那层人皮躯壳之中,直至将灵魂燃烧殆尽,魔俑才会随魂一同烟消云散。
这些个凡尘躯体之魂大约撑不了多久时间,想来在背后操纵的那人还在某处造着这些魔俑,以替换投毒用。
而符亦的发现只是迫使他将魔俑尽数放出来,想要将她们给解决掉。
但姜瑾珩不懂,既然那人实力远高于符亦几人,为何不亲自出手,反而要靠这些魔俑呢?
还有,他在蜀国皇宫中将这疫病传出去,又是出自怎样的打算?
这些问题萦绕在姜瑾珩心头,但眼前这些魔俑已经算不得“人”,虽然姜瑾珩想要救他们,也束手无策。
正因如此,姜瑾珩只一手结术替他们度化亡魂,一手凝了好几根冰针。
冰针飞射出去,扎在那些魔俑的身体里,很快让那一具具身躯爆裂开。
空气中并没有人死时会散开的血雾,姜瑾珩只看到那泛着青黑的身体如同粉尘般消散在原地。
“唉。”
只轻叹了一口气,姜瑾珩又四下寻着。
那些魔俑在找她,而她也在找着那些魔俑。
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连找了十几波近百的魔俑,姜瑾珩都没有见到他们拿出过一面镜子。
想到这,她不免换了个方向,不去寻那些魔俑,而是寻那背后操纵的人。
想要驱动这些魔俑,再如何都要耗费一部分魔力。
而每个魔俑身上的魔丝一缕缕汇聚起来,很容易便指向了一个地方——东宫。
虽然结果很难让人相信,但姜瑾珩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了那里。
她驭空而行,灵力覆眼,见一间殿宇上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黑气,便轻轻落在了那屋檐上。
姜瑾珩小心翼翼揭开几片砖瓦,目光随着灵力四处探查着。
只见这间殿屋中央盘坐着一人,整具身体几乎被魔气裹挟住,想来萦绕在这一方的黑气想来就是由他而来。
而就在他正前方的许多十字架木桩上则绑着一个又一个昏过去了的人,有太监宫女,还有宫中戍卫,一些衣着华贵之人,看到最后,姜瑾珩竟然见到有魔俑将符亦她们也给绑在了木桩子上。
而中央盘坐的那人正抻直了手,阖着眼睛,对着他面前最近的那人念叨着什么。
见状,姜瑾珩不免身形稍动,一块碎瓦从屋檐上落下去,让下方的人闻听到上边的动静,不免抬头:
“谁!”
好在姜瑾珩迅速将那揭开的片瓦又给盖了回去,更是学了几声猫儿叫,大约是将人给糊弄过去了。
若是没见着那些人,没见着符亦,方才姜瑾珩定然直接揭瓦一跃而下,即使是不了解那面玄乎的镜子,也要和那人斗一斗法。
可方才眼见这一群尚还留存着气息,并没有被制成魔俑的人,她便不能不小心谨慎。
更何况符亦也在里边。
见她的模样,似乎已经陷入昏迷,也不知那面镜子是何来头,竟然能使得练虚期的修士昏厥,甚至观察不到半点灵府中的灵力波动。
若非姜瑾珩探查过那些人尚还留存着气息,都要怀疑这一群都是被做好却没被放出去的魔俑了。
若自己被收进去再放出来,也会如此下场么?
姜瑾珩伏在屋檐上沉思着,突然想到什么,取了几颗迷魂丹,用灵力包裹手指碾成粉尘,又小心翼翼地揭开先前揭开的那片砖瓦,将粉尘挥洒了进去。
粉末正好从中央坐着的那人头顶挥散开,这丹药无味,而那人紧闭双眼,想来应该能够奏效。
果不其然,不过半刻钟,那人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失去了魔力的驱动,不远处正将人往木桩子上挂的魔俑也停了动作,只杵在那儿。
见状,姜瑾珩将上面的洞口拨弄得大了些,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在那人身侧。
发觉那人的确陷入沉睡,了无知觉后,姜瑾珩还谨慎地封了他周身几个大穴,这才去探查木桩子上绑着的那些人。
姜瑾珩第一个去的就是符亦身边,即使是她,在这种时候也不免偏私。
虽然这些人她都会尽力保全,但这样的关头,她还是要先知道符亦的安危,稳定好自己的心,才不会在之后乱了马脚。
所幸,符亦并没有出事,她虽气息微弱,但姜瑾珩并没有在她身体里探查到半点魔气。
至于虚空的灵府,不像是被封闭了,反而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不过,至少人还无恙,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检查完,姜瑾珩给符亦喂了一颗回元丹,想她是因为灵力骤失才招致昏迷,却不想怎么等也等不醒。
再拖下去,那迷魂丹药效怕是要过了。
想着,姜瑾珩目光转到一旁站得十分诡异的魔俑上,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外面的那些魔俑被她诛灭得七七八八,就是如此,她也没能找到那面能将人吸进去的镜子。
而这殿中帮着将人绑到木桩子上的魔俑身上又如何呢?
刚想到这茬,姜瑾珩便开始在那魔俑身上搜了起来,很容易被她找见后腰处挂着的一个布袋子,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形状则呈圆形。
保险起见,姜瑾珩并没有直接将那圆饼状的东西拿出来,而是以手覆灵力先感应了一遍,没有感应到半点不对,才缓缓将东西从布袋子里抽了出来。
这面镜子没有什么出奇的,至少在现在看来,镜面之中只呈现出持镜人的身影,于寻常铜镜一般无二。
姜瑾珩不免持着铜镜在手中转了好几下,看不出是个什么玄妙的东西,直接又塞回袋子里,丢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之内。
药效余下的时间里,姜瑾珩用缚灵索将那昏过去的人捆得结结实实,殿中还未燃尽魂火未曾消散的魔俑也同样被锁了起来。
姜瑾珩见他身形异常高大,比之外面见到的那些要高了半个身子,身上也泛着浓浓的魔气,
而造出这些魔俑的人能让他手持那怪异铜镜去外边捉人,想来他也比旁的要特殊一些。
所以,害怕他有什么异常无法控制,姜瑾珩也做了两手的准备。
很快,被她药昏了的人醒了过来,但由于两条缚灵索的缘故,醒来的人完全挣扎不得,那魔俑没有魔力驱使,还和方才一般样子。
“你是谁!”
才醒来的那人甫一见到姜瑾珩,面上便全是惊诧。
也正因为他抬起了头,姜瑾珩才能仔细观察他那一张略显惨白,面无红润的一张脸,整个人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
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本尊才要问你,身为蜀国王储,为何勾结魔族,在本国属地内,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姜瑾珩不知他做这事儿多久了,但看他炼化魔俑速度不快,想必是在这儿呆了很多日的时间,才得已组建外头那一支“魔俑军团”。
时间不会太长,毕竟魔俑的活跃期只短短几日的功夫,但时间也不会太短,不然不足以集结那样多的数目,连带着将这些人全都绑到这里。
见姜瑾珩眉宇间似有寒光,且看她衣袂翩翩,浑身上下气质尽然不同,明显不同于早些时间抓来的那些小喽啰,臧尘不免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想去驱动那只那些大人们给他的魔俑,却发现隐在身后的术法似乎失了效用,而魔俑还被捆着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别做无用之功了。”
她布下的缚灵索,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来了,想要解开,也要耗费一些功夫,花上一些脑筋,更何况他这个体内有着莫名魔气的凡俗人。
闻听姜瑾珩的话,原以为自己背手藏得很好的臧尘面色更是惨白。
可他就是见姜瑾珩非一般人,虽已经被吓破了胆,却还是厉声斥她道:
“你们仙门的人,何时能管起我蜀中王室的事了?”
闻言,姜瑾珩不免轻笑。
“若是你王室中简单的储位纷争,本尊又何必管?可如今牵涉到魔族,事态严重,就算你已经登上那王位,贵为一国国君,本尊照绑无误。”
听姜瑾珩说话的口气,臧尘已经能猜到她是仙门极其位高的那部分人之一,一时之间心气尽数散了去。
只是,他遵从那些大人们的说法,先从皇宫内部将人捉回来,吸了精气,制成魔俑,再为他所用。
同时,他还听吩咐让魔俑在宫中井中投下调制好的魔药,造成灾疫的假象,以名正言顺地捉人来炼化魔俑。
臧尘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为何,会有这样大的人物来他蜀中,管束他。
前两日臧尘便知道有仙门的弟子来此多管闲事,要除去蜀中的灾疫,他便更小心了些。
后来实在没法,不久前还是被人发现,他才失了些耐心,喊魔俑将她们给捉了过来。
难不成是抓漏了,让她们回去宗门通风报信了吗?
臧尘想着,面上颇为懊恼,更是看了一眼符亦的方向。
早知如此,便应当先把这几个给炼化了。害得他大计尽毁,也不能让她们好过。
注意到臧尘并不悔过反而嫉恨的目光,姜瑾珩不免眼眸微狭,踏步过去,抬手便给了他两巴掌。
虽然她动手时半点没用上灵力,却也丝毫没有留手,直抽得臧尘两眼昏花,左右两边脸颊更是很快充血到青紫红肿。
没有一点准备的臧尘就这样挨了两下,等他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姜瑾珩的时候,便有迎来了第三四巴掌。
“小子,趁着本尊还有些耐心,仔细将你背后的人细细讲来,若有半点欺瞒,可就不是抽巴掌这么简单了。”
原本姜瑾珩是不会做这种自跌身份的事情,但她受不了有人用那样的目光去看符亦,只抽他两下也是因为想套出有用的信息。
若他无用,管他身份如何,当一早便化为飞灰了。
虽然蜀中是千仞剑派的管辖之地,但她若想惩戒一个人,这人还勾结魔族,别说蜀王,就连剑派掌门,道清那个老头子来,都拿她没招。
只几巴掌,对他来说还算是太轻了。
可那臧尘就算身子被扇得歪倒在一边,直起身来后,却只有面上的阴郁多了几分。
就算嘴角都挂上了血,还是平日里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样。
“话说得那么漂亮,但我清楚,你们修士是不会对我等凡夫俗子下手的,这不仅仅是宗门禁制的原因在,还容易为自己惹下业障,招致天谴。”
说完,臧尘将口中的血沫吐了出去,得意洋洋地同姜瑾珩说道:“你若真的有胆,便不会用这几巴掌来吓我。”
可臧尘话音刚落,便听姜瑾珩摇了摇头,似乎冷笑一声。
旋即,她手中似乎出现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那匕首似带着极北之地能让人从上至下完全凉透的寒意,让瞧见的人也瞬间冷了身子。
如同尸体一般。
臧尘以为她拿出匕首只为了吓吓自己,却不想下一刻胸口处就传来迸裂开的剧痛。
“这雪域寒星原本还是要送出去的礼物,最大的特点便是片刃极薄,杀人不见血,只是我将它铸出来,还未拿人试过刀……”
说着,姜瑾珩的手也松了开,只看着那柄“雪域寒星”插在臧尘胸口,只是她特意扎偏了些,未曾断了他心脉。
“如今看来,这效果倒如我预计的那般。”
姜瑾珩说话时眸中只有对自己铸器技艺的认可,并没有去看臧尘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呼吸沉重的模样。
“你……怎么敢……”
他如今说话艰难,姜瑾珩看了更觉好笑。
“小子,既然这匕首已经插进去了,就可别乱动了,不然我不高兴了将它拔出来,又或者给它挪挪位置,你可就要真的完蛋了。”
似乎在她话语中,眼前人如同玩具一样,可以随意摆布。
这下子臧尘是真的再不敢乱动了,可胸口处的剧痛让他发着颤艰难地开口:“你会有……报应的……”
从他口中吐出这样的话,姜瑾珩仿若听到了笑话。
他当真以为他不说,自己便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就算这是魔族的秘术,他这个不人不魔的家伙能学会,看来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法。
即使符亦和众人现在醒不过来,她也迟早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就算她钻研不出,仙宗内此刻正还有两个精通魔族之法的家伙可以求问,如今问他,是给他机会。
“别说你现在是半魔之体,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惹到本尊的爱徒,本尊想杀,也照杀不误。”
说着,姜瑾珩略显凉薄的目光就定在臧尘那渐渐溢出血的胸口。
“能活到这般年岁,擦天道边界的事情也做了那样多,你觉得本尊真的怕多你一道天谴吗?”
第78章 师姐当真是凶多吉少。
“疯女人!”
臧尘拼尽全力,也只喊出这样一句话来。
姜瑾珩的状态与那些魔族长老们同他保证的完全不一。
他们说仙门修士最忌讳沾染上因果,所以才放心让他去做这些事情。
就算最后暴露了,仙门那些人也只是会戒告他,到时候蜀中王室凋零,再如何他也会是这蜀王的人选。
臧尘虽是蜀国王储,可近年来,他的胞妹却更得母王欢心,就连朝中势力也纷纷向她偏倚,让他不能不心里危机。
蜀国向来以能力竞争储位,且此任是为女王,费他王储之位,另立胞妹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就在这个时候,魔族找上了他。
他们一拍即合,魔族让他帮忙吸取凡人精气,而他们则帮自己登上蜀王宝座。
可他没想到会遇到姜瑾珩这个疯子。
如今,威胁已经不起作用,臧尘只好尽力忍下怒气,低下眉眼。
“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仙尊有要问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臧尘说这些话时,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边蹦的,额间出了一层冷汗,顺着眉毛往下滴,就连身子都不停地打着抖。
姜瑾珩见他这副样子,只觉无趣地笑了笑:“本以为总算是碰上了难啃的硬骨头,却不想,硬是挺硬,就是太易碎了。”
不敢反驳姜瑾珩的话,臧尘也只好陪着笑,暗自算着同魔族约定好的时间。
他们说今晚便是最后一次从他这里取走精气,到了午夜时分就来,若他能拖到那个时候,也许形式就会有转变。
在此之前,他要先保全住自己的命。
“仙尊说的是,不知仙尊想知道什么,还请仙尊问。”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心甘情愿服软,但姜瑾珩谅他此刻也不敢再出言诓骗自己,手指了指昏迷的一众人的方向。
“如何才能让这些人苏醒过来?”
方才臧尘昏迷间,姜瑾珩给符亦喂了好几颗回元丹,却没有一点效果。
包括在他苏醒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人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如同酣睡,沉入梦境,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样子。
姜瑾珩想,一定是他对被捉到这里来的人做了什么,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
闻言,臧尘似乎纠结了一会儿。
他的确有办法能让那些人醒过来,却并不想告诉姜瑾珩。
若魔镜先一步被打破,魔族那些人一定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没准就不会来救他。
可若是不说出来,他怕眼前这个疯女人真的让他死。
眼见臧尘似乎还在心中权衡,姜瑾珩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他有这种想法,便是有让这些人苏醒的办法。既然办法存在,姜瑾珩就不信撬不开他这张嘴。
果然,还不等姜瑾珩催促,臧尘便盯着不远处的那个魔俑,老实开口:
“那个魔俑身上有一个布袋子,袋子里有一面魔镜,仙尊只需将魔镜摔碎,便可将四溢出来的精气收集好。”
他说到这便停了,姜瑾珩不免蹙着眉问:“之后呢?”
“之……之后我也不知道,这些精气都是从这些人身上提取出来的,是魔镜自动提取的,我只知道要想收集走的话要摔碎镜子,其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这些人醒不过来,是被人抽走了精气。
姜瑾珩从前看过某些记载,说是人族失了精气便可若提线木偶一般,不论是再施傀儡术还是别的,都更加稳定高效。
她方才也是一时心急,竟没想到这层。
可魔族要收集这么多人的精气,是为何用?
魔族取走精气的手段姜瑾珩还未曾见识过,更不知后果,如今听他如此说,掩下想杀人的冲动,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若这些人有什么事,你的魂魄便会被我抽出来,绑在仙宗的引雷柱上,受百道天雷。”
仙宗引雷柱原本是为了更方便低等阶修士少受劫雷,安全历劫的,但也会用来惩罚犯错了的弟子。
臧尘虽是一介凡俗,但魂魄这种东西,可是耐造得很。
闻言,臧尘身子一颤,脑袋也略低下来了些。
姜瑾珩很快从储物戒中把那面镜子拿出来,又用灵力聚成一条条的绳索,蓄势待发。
很快,只听清脆一声,魔镜应声碎裂,许多精气如同游魂般飘荡出来,又被姜瑾珩手中灵力凝结的绳索一一圈住。
如此大批量的精气,要想辨认出是谁的,并非一时的功夫,即使是她,也实在是棘手。
一个时辰过去,姜瑾珩的额间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灵府内灵力也稍有些虚空。
可耗费这么多也是值得的,等到将各人的精气分配好,姜瑾珩一次性将它们输了回去。
渐渐的,一个,两个,殿中很多人都渐渐苏醒,有人面带茫然,有人面带愤懑,但目光都纷纷投向了挺直腰杆背着手念着些什么的姜瑾珩,还有胸口被插了一柄匕首的臧尘。
将他们捆在木桩上的绳子此刻也是断开来,有些人太久没掌控自己的身体跌坐在了地上,有些人则撑着木桩站了起来。
“多谢仙尊。”
闻听那道声音,姜瑾珩不免撑开了眼,上下打量了下眼前拱手躬身的英气女子,见她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气概,转头看向狼狈的臧尘,哂笑道:
“难怪你这么不老实,原来是被人比到抬不起头了。”
闻言,臧尘不免握紧了拳,更是恶狠狠瞪向拱手而立的臧祈,眸中的不满比口中鲜血要更早溢出来。
其实第一天他便想把这家伙抓过来,奈何被她察觉到不对,还上报了剑派,引来人探查,直到今天才抓到机会。
方才他就快要施术完成,这家伙就快要变成任他驱使的魔俑,可这一切都被那个疯女人阻止了。
见他掩不住自己的情绪,姜瑾珩心中对他的不屑又多了几分,只回应臧祈。
“无碍,此一事,蜀中才是被害者,王女之后若有心,只需将这件事完整上报剑派,而这个家伙,连人带魂我都要带去仙宗细细审问。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栾秋带走的。”
姜瑾珩这样说,那人只点头称是,更转头同臧尘说:“今日之事,我会如实上报母皇,昭告蜀中。作为王储,做出此等下三滥的事情,危害我蜀中百姓,当真是失德。”
闻言,姜瑾珩只轻笑了笑。
在她看来,这位年轻的王女说话还是太客气了些。不过或许也正是如此,姜瑾珩才能在她身上看到难得的纯净赤诚。
只是如今众人纷纷醒来,就连清裳和那位第二次见的小雪狼都醒了,符亦还迟迟不醒。
姜瑾珩沉着步子踏了过去,让人轻轻倚靠在自己怀里,指尖轻轻触在她面颊上,眸中忧虑之色不减。
“亦儿……”
……
自从臧祈醒过来之后,姜瑾珩便“退居二线”,只守着符亦,也看着她安抚好那些受惊的宫人,派人去探查她母王安危。
至于臧尘,臧祈虽有心惩罚,但毕竟姜瑾珩发了话,也自然不会放过他,她便将之忽略了。
可姜瑾珩还未等到符亦醒来,便听似乎有人破空而来的声音,立马升起戒备,又掏了几颗回元丹出来,吞服下去。
方才为整理好各人的精气,姜瑾珩耗费颇多,如今要是对上同为大乘修为的人,定然是不敌的。
想到这,姜瑾珩不免抬手先御起一道屏障,仔细观察四周,更是让臧祈组织好人,缩在一个角落,又让清裳稍稍看顾一下他们。
若是一会儿真的要开战,此刻他们也没办法安全躲起来,集中在一处,也许还能防止些伤亡。
而这驭空而来的人,姜瑾珩也只能寄希望于是友非敌了。
时间很快就为她揭晓答案,只她做出防御姿态不过几息的功夫,整间宫殿便像是被一剑劈开,徒留下半边墙壁和几根顶着房梁的柱子。
这样大的动静让在场不少人都吓得打了个寒战,飓风刮过飞扬的尘土,姜瑾珩很容易看见了眼前高悬在空中的某人。
他手持一柄通体泛着银光的剑,剑身之上缠绕着缕缕黑气。
“尊者,尊者,救我!”
出声的正是半倒在地上,唇色发白的臧尘。
由于他这段时间的动作,他胸口处已经氤氲开一团血,此刻见到眼前的黑袍人,便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而姜瑾珩甫一看到那柄剑,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快,她便明白了那股熟悉感由何而来。
这柄剑似乎和她出自本源,就像是冲霄同她的联系。
难不成那秘境中死去的魔人伤口上那极其像自己的灵力,便是因为使用了这柄剑吗?
姜瑾珩脑中突然划过这样一个想法,可她还是难以解释为何这柄剑会和她有所联系。
想不出,便不再想。
姜瑾珩抬头,看向眼前背手持剑的玄明子,语气并没有多好。
“师兄,你我同门数百年,自我来到仙宗起,你于我们一干人,都是长兄般的存在,缘何今日会走到这条路上?”
闻言,玄明子瞥了瞥姜瑾珩,似冷笑道:
“瑾珩,你入修行一道来,便一直顺风顺水,三百岁便修成大乘,就算是在远古大陆,灵气比如今浓郁百倍,这样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自然不了解我的心情。”
“只是因为境界提升吗?”
似乎并没有需要瞒着的理由,玄明子很简单地答了姜瑾珩的话。
“大约吧,也有些其他方面的原因,但那都不重要。”
听他淡然的语调,姜瑾珩心中不免升起愠怒:“那我实在想不通,魔族给了你多大的允诺,能让你背弃自己一宗之主的声名,去做那些腌臜事。”
闻言,玄明子似乎觉得很好笑般摇了摇头,又问姜瑾珩。
“师妹,你应当也知道我囿于合体境圆满数百年,从你来这宗门开始,到你步入合体境,我却一点长进也无,等不来历劫的天雷。”
“我等啊等,只等到你们都追上了我的步子。师妹啊,你可知道我有多难熬?”
“你又以为我是如何破的这合体境,步入大乘?”
玄明子突破跃进大乘期约莫是七八十年前发生的事了,那时候他已承接宗主之位百余年,一朝突破,倒让仙宗在仙门里的威慑提升了不少。
他如今这样问,姜瑾珩也不知道是何意味,只以为他那时便勾结上了魔族,而魔族通过秘法助他破境。
“修行本身就是极为枯燥,极为需要耐心的一件事,魔族秘法虽然一时能助你突破境界,但秘法反噬,伤自身本源,更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魔族助他破境,无非便是通过夺人修为,炼化成丹,再令他服下。
也不知为了这样一个境界突破,他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听了他的话,姜瑾珩不免蹙起眉,只是她话刚说完,便听一道厉声。
“耐心!”
吼出这样一句的玄明子一瞬便到了姜瑾珩眼前,眼神恶狠狠地瞪向她。
“就你,也配和我说耐心?”
闻言,姜瑾珩沉默许久。
她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于旁的修士而言,的确太过平坦宽敞了些,但她也不会因为眼前人嫉妒的言行,反思是否是自己的错。
突然,她想到什么,猛得抬起头,突然攥住玄明子的衣领。
“难不成,这事与师姐的失踪有关?”
当年发生的事情很快在姜瑾珩心头过了一遍,很容易将两个时间节点对上。
当年师姐执意出宗,说是要去寻自己的妻子,而恰是那年年末,玄明子突破合体境,步入大乘。
若真是如此,如今师姐当真是凶多吉少。
闻言,玄明子倒一点也不心虚,反倒是一脸的笑:“不愧是师尊最宠爱的小师妹,一点即通,可比那些魔族的家伙好沟通多了。”
玄明子话音刚落,便受了姜瑾珩结结实实的一拳,更是见她手持玉笛朝他脖颈劈砍而来。
即使玄明子很快反应过来,更是用灵力挣脱,还是不免被玉笛伤到,衣衫破漏,手臂上被划上了一道血痕。
“许久未同师妹过招,倒还真忘了你是最像剑修的音修。”
方才的消息让姜瑾珩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以她的立场,无法理解玄明子的行径,只能说从前自己只能是看错了人。
而这家伙在伤了师姐,夺取师姐修为之后,竟然还若无其事地替她看顾符亦,当真是人面兽心。
姜瑾珩突然有些幸运在师姐离开后,自己有心注意符亦,还在那寒潭边救起了落水的小姑娘。
当时她只以为师兄平日忙碌,看顾不了符亦太多,也不足够细心。毕竟他没有同样的经历,体会不到小小孩童会对伙伴有着多么深的恶意。
事情发生之后,她只要求惩处了那些孩童,并没有多问玄明子。
如今想来,怕是有他的暗示,那些个出身并不高的孩子才敢捉弄编排曾经的水云峰峰主,阙云仙尊的女儿。
师姐他尚不念任何同门之谊,更何况一个与他无亲无故的孩童。
若那时她未出现,想必符亦就该溺毙在那里了。
想到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姜瑾珩只觉得浑身发冷。
玄明子跑去狐族掺和狐族和啸月灵虎族的事情,想必也是有魔族在暗中教唆。
一是为了打压妖族望族的实力,二或许便是为了勾师姐失去理性,方便下手。
想到这,姜瑾珩眼眸微狭,压着声音说道:
“就算我资质平平,又或者抗不下某道劫雷,即使幸运捡回一条命,修为再无法精进,我也不会背弃自己的良心,将刀刃对准曾经的师长,同门,甚至是自己的小辈,又或是每个无辜的人。”
闻言,玄明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又看了看周围似乎还胆战心惊的人,大声大声地说。
“我手里的确沾了许多不干净的事,但你,我的好师妹,作为前任魔尊可以造出来的一个容器,如今盛放的是谁的魂魄,我想大家倒未可知呢。”
此话一出,众人虽然害怕,却也十分好奇。
雪梨有些听不懂玄明子话的意思,可清裳听懂了,心下震惊又疑惑,一双眸直直望着姜瑾珩的后背。
而她身旁的符亦此刻也渐渐转醒。
其实方才两人对话时候符亦就已经有了些意识,听到有关符宴卿的事情,她更是激动。
如今符亦睁眼,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相对的模样,即使身子发虚,还是不免担忧地喊了一声。
“师尊……”
奚音和焚天的存在符亦是知晓的,正因为她知晓,也清楚她的师尊不会做任何危害仙门的事情,她才更是担忧。
听了符亦一声唤,姜瑾珩很快将目光投诸过去,对上那双含着担忧的眸,内心却安定了几分。
“不怕。”
朝向符亦时,姜瑾珩很是温声,同方才出手凌厉的她判若两人。
只是玄明子的话她也并未反驳,魔族如今渐蠢蠢欲动,这样的消息也迟早会大肆传扬开来,左右不过会变成旁的人对她的议论,影响她的声名。
有鹤云这位仙门第一人在,就算有人想要因为这件事对她做些什么,也需得掂量掂量。
再不济,等解决完*所有事,姜瑾珩愿意卸了仙宗所有事务,她家亦儿想去哪儿,她们便呆在哪儿。
想到这,姜瑾珩也只是勾唇笑了笑:“师兄,都到如此时候,便不要再耸人听闻。不论我因何降生,我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本心,从未做过任何对仙宗,对仙门,对天下苍生不利的事情。”
姜瑾珩话音刚落,便听玄明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道:“你说我勾结魔族,那你在玄云殿内藏的那两人呢?她们又是何身份?”
两人?
这一句话让姜瑾珩神色凝重了些,但她不是心虚,只是好奇——
魔界之人应当只知道焚天欲图夺舍自己,既然如此,在他们看来,不是自己赢了,便是焚天赢了,断不会有两者皆存的情况,如上一世他们以为的那样。
但为何玄明子知道在她玄云殿中,不止藏了奚音,还有一个刚得身体的焚天?
难不成在她不在时候,他去到过自己的玄云殿?
可玄云殿整殿都被自己下了禁制,若有旁人出入,她也能够一清二楚。更何况自己来之前,焚天的魂被收得好好的,断然不会有人用“人”来形容她。
能时时刻刻知晓时局变化,掌握四处讯息的,除了007,姜瑾珩只知道一个东西。
曾在莫同身上寄生过的殷穹。
姜瑾珩心里的怀疑越来越大,面上却淡淡不显。
若是对手真的是通晓天机的殷穹,她只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藏死,不能透露出一丝。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只愿你还有一点良知,此刻能同我回宗,将所有情况尽数上报师尊,请她定夺。”
听她不承认,玄明子也没有再多言,只是紧了紧手中剑,呵笑一声,道:
“若我不允呢?”
“那瑾珩只好,将师兄‘请’回去。”
说着,姜瑾珩握了握腰间玉笛,回元丹的效果在方才两人谈说见充分发挥了效用。
即使这家伙身上真有殷穹这个脏东西,可如今他没有像以前那般放肆,一定是被伤害到了本源,她暂时也无需有惧意。
见她模样极其认真,玄明子似乎又想到什么,皱紧眉头,又看了姜瑾珩一眼。
随后,他张口念了一道姜瑾珩未听过的咒术,很快,一个四四方方的屏障出现在两人周围,将两人与外界完全隔离开。
姜瑾珩可不会觉得玄明子是怕伤及无辜,才以束缚空间以同她斗法,戒备看向四周。
就在这时,玄明子传声给她,语气更是莫名。
“不知师妹方才可有见到本尊炼化的一尊身形高大的魔俑?”
闻言,姜瑾珩眼眸微狭。
那魔俑她自然有印象,本就觉得他外貌身形奇怪,更是赶着玄明子来时将魔俑收了进去。
此刻玄明子问到这个,姜瑾珩想了想,言道:“那魔俑早就湮灭在我的术法之下了,师兄倒也不必寻了。”
姜瑾珩说完,眼见玄明子面上露出淡淡的诡异的笑。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那个屏障越缩越小,而玄明子也在这个时候突然脱离了这篇空间。
姜瑾珩很怕他会对外面的人做些什么,吹响玉笛想用笛音破法,音波却没有半点的作用。
“这束缚大阵就是鹤云来了也得研究上个好半天,我的好师妹,你便老老实实呆在里面吧。”
说着,玄明子抬手将臧尘胸口处的匕首拔了出去,血瞬间见了他满身,伤口却又在他掌心熨过之后消失了个干净。
伴随着拔出去的匕首,那臧尘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还被玄明子踢了两脚。
“真没用。”
“你要带他去哪儿?”
被困在阵法之中的姜瑾珩不免蹙紧了眉,可玄明子再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像抓小鸡一样,将臧尘带起便打算飞身而去。
临出发前,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符亦,笑得莫名。
“噢,忘了你了。”
闻言,姜瑾珩心一下子便慌了,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阵的办法,画了好几个阵符,没有一个作效,只好一边紧张地看着符亦,一边继续思考。
“虽然他说现在不能直接杀了你们,但我想,给你点苦头吃吃还是可以的。”
说完,符亦便受了玄明子重重一掌。
这一掌倒不至于让她失了性命,但由于躲闪不及,又十分虚弱,被掌风击到墙角的符亦直接昏死了过去,更是化为了原型。
一只赤色毛发的小狐狸。
第79章 送回狐族
“妖……妖怪!”
众人眼见这样一幕,纷纷更在墙角处缩了起来。
由于妖界与人界尚还有互通的机会,又得益于那些话本的刻画,相较于极恶却难以得见的魔,许多人更怕隐藏在人群的妖。
经此一事,见到如此大的阵仗,许多人才苏醒就又昏了过去,更有人偷偷地猫到一处地方,脚底抹油般偷偷溜走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符亦身边的清裳和雪梨都没反应过来,等事情呈现在她们眼前,才知道上前,去替符亦挡住那些目光。
玄明子倒没想到他这一掌还有以外的收获,也是,符亦尚且还是炼虚境界,又怎么能撑得过他一掌呢。
妖族受到重伤便会化为本形,这样也方便继续养伤,只是他没想到符亦这只由师妹和妖狐生的孽种半妖,也是如此。
做完这些,玄明子更是转头朝姜瑾珩隐晦一笑,像是看不到她努而发红的那双眸一样,带着臧尘扬长而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世界天翻地覆。
姜瑾珩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从这阵法中破阵而出,只好贴在壁上,红着眼睛同清裳传音:
“清裳,拿一些疗愈的丹药给她吃进去,控制好在场所有人,最好是用术法消除了他们这段记忆,不能让他们把亦儿的身份传出去。”
姜瑾珩知道自己这时候说这种话已经有些于事无补,方才她眼见一些人灰溜溜地翻过墙壁不知朝哪儿去了,外头如今她信任的只清裳一人,可她没有三头六臂,顾念不了那么多。
如今做这些事,只是为了缩小影响罢了。
闻言,清裳点了点头,拿出药来,却发觉衣角被人扯了扯。
“清裳姐姐,你把药留给我,我来照顾她。”
出声的便是同清裳一起奔过来的雪梨,她身为妖族,知晓在人族暴露身份的危险。
且她二人已经定下了婚约,自己如今无恙,自然是要照顾好未婚妻的。
先前承了符亦的恩,如今看她伤重倒在这里,雪梨心里也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有人帮忙,清裳自然答应。
且这雪梨是符亦主动带在身边的,清裳虽未同她说过几句话,但想必符亦是信任她的。
正因如此,清裳很快将四瓶丹药塞进了雪梨怀中。
“这四瓶丹药,你先各给她喂一颗,若是起反应却很痛苦,蓝色瓶子里的便再喂一颗,若是无反应,隔半刻钟都喂一颗就好了。”
交代完,清裳很快走向臧祈和那些宫人。
出乎她的预料,在自己回来之前,臧祈便似乎有意控制所有人留在这处,见她来了,更是躬身一言:
“这位仙长,虽臧祈对方才所见所言也十分震惊,但此次蜀中之难得解,也多亏了你们。至于其他事情,断不是我等常人能够插手的。”
说完,她指了指身后似乎被她安定好的那些人,继续说道:
“按照往常例子,臧祈已经将人尽力控制在这里,若是仙长要告诫或是清除我等记忆,也可更方便些。至于那些偷逃出去的,算是本殿看顾不利……”、
她说到这儿,清裳也十分难办。
自己一早便知道符亦身份,但因为相信她人品,不会对她另眼看待,但旁人对她不相熟,会有畏惧之心也属平常。
但只是名声又有何要紧,清裳只怕符亦的身份传到仙宗去,对她造成更大的影响。
毕竟仙宗才出秘境中那件事,若是有人因为符亦的身份借题发挥,硬要把一些不属于她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也是阻止不了的。
清裳想,栾秋仙尊或许也是这般想的。
她刚要抬手消除了这些人的记忆,便听背后还关在屏障中的姜瑾珩说了一句:“算了。”
既然都有人逃出去了,再这样做总有些掩耳盗铃的嫌疑。
半妖的身份又如何,人妖两族早早便定好了协议,如今魔族蠢蠢欲动,两族更是要联合起来,共同抵御魔族。
若是仙门当真如此顽固不化,只过千年便忘了魔族的残忍凶悍,只以为自己是天地主宰,不愿与妖族同盟,迟早也要被魔族侵蚀腐化。
如今玄明子正巧为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时机,让她去和妖族谈定合盟。既如此,符亦的真实身份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她想了许多,才对清裳说出这一句“算了”。
既然栾秋仙尊如此说来,清裳也歇了施展术法的心思,只是还提点臧祈。
“王女既然知道我仙门处事的作风,即使今日不被清楚记忆,也要知道对某些事情缄默不言,才可明哲保身。更不能同你那兄长一般,同魔族勾结。”
清裳一句话,说得很淡,听着只是简单提醒,臧祈却很清楚也是威胁。
但她面上并没有不悦,只是公事公办般浅笑了笑。
“这是自然。”
勾结魔族之事,就算清裳不多提点,臧祈也不会将家丑外扬。
而方才醒来后,她便亲眼得见如今被关在屏障中的那位实力通天的仙尊对她那个徒儿有多关心宠爱。
而如今的一切,不论是障眼之法还是真的,若惹到了她,她大约也不会善罢甘休。
能爬到如今的地位,臧祈自身有着充分的实力,文武兼才,也十分地有眼色,自然不会蠢笨到到处去说什么。
这件事吩咐完,许多人也就纷纷散了。
而姜瑾珩则一边试着破阵的法子,一边时不时看一眼符亦的情况。
雪梨虽然不是很会运用灵力,但她也是纯水灵根,妖力天生地有一定的修复效果,此刻也放出来为符亦蕴养被震断的经脉。
此刻破损的宫殿之内只剩下姜瑾珩、符亦和雪梨、清裳在,她便也没有藏着自己的身份。
察觉到身边渐渐散出妖力,清裳这才去仔细打量雪梨,此刻风将她的斗篷给刮了下来,清裳很容易在她头顶看到了一对白中带灰的毛茸茸的耳朵。
她也是狐族的人吗?
清裳不免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只静静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二人突然闻听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困住姜瑾珩的那光幕。
只见光幕之上如今尽是裂纹,灿烂得像是布满了冰晶,又在一瞬间迸裂开来,“牢笼”如烟粉般散去。
盘坐在离符亦最近的那个角落的姜瑾珩如今粗喘着气,额间尽是汗,就连一零都被打湿了。
可她才睁开眼,就很快站起身来,着急去看符亦的情况。
原本皮毛十分水光的小狐狸身上如今尽是被灵力轰击迸裂开的口子,姜瑾珩见了,心像是被揪紧了一般难受,眼睛更是难得地红了,忙抬手以自己的灵力替了雪梨的妖力。
她寻寻找找,才在储物戒中找到早些时候她没炼那么多的塑筋丹,掰开狐狸嘴巴塞了进去。
姜瑾珩用灵力探查了一遍,更确认符亦受了严重的筋脉伤,那些体表的伤口只需时日养着,几日的功夫便能好全,但筋脉伤却可能影响终身。
方才玄明子那一击当真是没留多少手,要不是符亦先天的神兽体质,受了这样的伤害非死即残。
正因如此,姜瑾珩才十分懊恼,若是方才她再小心一些,能力再足一些,便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理智上,姜瑾珩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怪自己无用,但情感上,她实在是忍不住。
似乎知道姜瑾珩有多难受,清裳没有多说些什么,只静静地陪在身边,更是观察着周围有无异况。
可雪梨却蹙起眉来,看着眼前红着眼睛的清冷女人,心里渐渐浮出淡淡的疑惑。
她记得这人应当是符亦的师尊才对,仙门里,师徒之间感情居然如此深厚吗?
只是虽然疑惑,雪梨也未曾说些什么。
她能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极其稀有的变异冰灵根,修为也比她不止高上一点半点。
让这个人来负责替符亦疗伤,当真是最适合的。
姜瑾珩只输了一段灵力到符亦身体里去,虽然她的灵力符亦已经能够适应,但是也不宜过多,影响到她的本源灵力的增长修复就不好了。
一番功夫过去,原本还会时不时抽搐的狐狸安定下来,也不会再呲着牙了。
姜瑾珩让狐狸靠在自己怀里,也不敢多动,生怕弄疼了。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风云突变,姜瑾珩抬头不免蹙起眉,就连清裳也做出了防备状。
方才玄明子便是这样来的,真不知还会来些什么样的人。
不同于清裳,姜瑾珩倒看了一眼雪梨。
从境况变化开始,姜瑾珩就意识到周围妖气似乎越来越浓重了,很快,有两位身着银白铠装的女子就这样落在了她们身边。
“何人来此!”
眼见清裳已经拿出本命灵器,就要拨动那天衍瑟将人击退,姜瑾珩抬起空闲的左手,出声制止。
“清裳,退下,她们是来找她的。”
说话间,姜瑾珩看向一边站着有些懊恼的雪梨,而那两人见姜瑾珩瞬间人出自己的身份,虽然十分惊奇,却还是拱手行了个礼。
“二位仙长,我二人无意擅闯此地,只因终于找到我家殿下所在,一时心急,毫无顾忌便赶了过来。我们只愿带走小殿下,即刻便可离开。”
说着,开口那人又将目光转向雪梨。
她在动用自己妖力的时候便知道有这样一遭,却也没想到她们来得那么快。
雪梨在人界这些天,没有动用一点自己的妖力便是这个缘故。
经过这一言,清裳也终于意识到她们的身份,将灵器收了起来,转头听姜瑾珩的吩咐。
“这小家伙在人族领地暴露了身份,再留在此地的确不稳妥。如今你们来了,请你们带回也算是方便、安全。”
闻言,雪梨眉心微蹙,心中有些纠结。
她并非不想回到族群,只是有些担心符亦。况且,若论暴露身份,谁又有符亦方才暴露身份暴露得更明显呢。
自己是雪狼族的小帝姬,也没有在人族领地惹下什么大错,若不回去,也不会有人来伤她,害她。
但符亦不一样。
从方才的对话中她也隐隐能得到一些信息。
这位青丘刚被找回来的帝姬实际上在仙门还有另一层身份,而她的妖族身份若是曝光出去,是断然不能再留在仙门的。
想到这,雪梨不免开口:“这次我同你们回去。”
说到这,好不容易依靠妖力追踪到雪梨那二人面上尽是喜意,却听她又继续说。
“不过,这位仙尊,还请您同意,让我将她带回妖族。”
说话时,雪梨指了指姜瑾珩怀中的狐狸。
闻言,那二人面色瞬间白了。
她二人看看雪梨,又看看姜瑾珩的脸色,发觉她并没有发怒,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提心吊胆,很想提点自家殿下——
这不是在霜痕原,要是惹到了这样实力不可探,深不见底的人修,她们几个被扒了皮拆了骨制成什么都不会有族人得知。
而姜瑾珩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却并非愤怒,她在认真思考。
的确,此刻符亦被送回去,养在狐族更适宜她蕴养经脉。若是呆在自己身边,过分危险不说,因她未来一段时间的忙碌,符亦也许还要承受仙门一些人暗地里的中伤。
而狐族有姬雪珺在,想必也无人能够伤到她。
但她不舍得。
想着,姜瑾珩多看了一眼怀里的狐狸,面颊更是贴着狐狸脑袋蹭了蹭。
雪梨见她这样,以为她不同意,刚要出声继续劝,就见姜瑾珩站起身,抬手为狐狸施了个保护屏障,更是拿出一个储物袋,将狐狸和储物袋一并交给了她。
她的目光似有眷恋,也一直追随,可很快,雪梨就看她掩下旁的神色,只认真看着自己。
“你的提议甚好,亦儿信你,我也愿意信你一回。但你需得保证,亦儿被安全送回狐族,送到她母君面前。”
说着,姜瑾珩又从储物戒中翻翻找找,拿出一个药瓶,递给雪梨:“听闻雪狼一族头领早年受火羽鸟族重伤,因火毒顽固,至今留有旧伤,本尊这里有一颗天河凝露丹,想必能解了这火毒,就算是你等此一行的报酬。”
姜瑾珩此话一出,雪梨身后的那两人皆是一喜,天河凝露丹是为天品丹药,首领一早便收集了丹药的原材料,却苦于找不到能炼制的丹修,此次见有人拿了出来,面上喜意尤为明显。
只是很快,因为姜瑾珩下一句话,她们很快又变作了愁苦相。
“但若殿下未能遵守诺言,休怪本尊事后算账,血洗你霜痕原。”
说话时,雪梨同姜瑾珩对视着,看到她眸中的寒凉,有些生气。
“不劳仙尊提醒,我自会保护好她。”
“那便好。”
说完,姜瑾珩又看了一眼安然卧在雪梨怀中的狐狸,阖眼前眼中似有决然闪过,转过身来,侧头同清裳说了一句。
“走吧。”
……
玄云殿上,姜瑾珩走后,落羽也很快苏醒。
奚音一直守在她身边,虽然得了姜瑾珩的承诺,说只待灵体融合,她面上还是有些愁绪和担心。
如今见到人缓缓撑开那一双眸,奚音的眼泪一瞬便压出了眼眶,但也算是喜极而泣。
“落羽!”
她倏地扑到了眼前人怀里,即使人还未从榻上支起身子,便下意识揽住了她。
落羽的记忆还停留在在那婆娑秘境同姜瑾珩斗法上,如今看到奚音,有一瞬间的茫然,可这种想法还是被喜悦瞬间取代。
“阿音……”
许是太久未曾见过眼前人,落羽的声音有些发涩,即使对这具身体使用还没那么熟练,依旧手向后攀,撑起身子,同眼前人交颈相依着。
许久,才听落羽疑惑问道:“这是哪儿?我不是输了吗?”
闻言,奚音很快答道:“此处为现世沧澜仙宗的玄云殿,而你我为何在此,实在是说来话长……”
奚音用最简短精炼的语言同落羽讲解了一下如今的情况,见她面上似乎露出难得的震惊,巧笑着说:
“姜瑾珩说她已经将你身上的魔气尽数除去,只是灵力修炼还需你自己多费工夫。”
不用奚音提醒,落羽也能意识到自己如今境界已经跌落炼虚,只是方才听奚音说那姜瑾珩尽力帮她二人,心中实实在在有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两人本应该是夺舍之仇,落羽从未想过,有一日还能得她援手。
在落羽的计划里,姜瑾珩不过是一个助她脱身的容器。她也不清楚为何这人会补全了魂魄,更难相信还胜过了自己。
但被姜瑾珩击败时,落羽心中除了有怒意和不舍,切切实实还含了些欣慰。
作为曾经的剑尊,落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魔族站在一起。如今自己准备夺舍而出,明面上是同魔族企划,实际上已想好办法断它根基。
这事她可做,击败她的姜瑾珩亦可做。
想到这,落羽面上浮出一抹笑:
“之后有机会得见,我也应当好好谢谢她。”
不吝相助可能的敌手,此等赤诚,落羽倒不敢称她为自己的影子了。
……
姜瑾珩知道就算蜀中那些人不说,玄明子也会尽力将符亦身份通告仙门,但她没有想到他的手脚那么快。
同清裳回到水云峰时,姜瑾珩就被一群好事的弟子们围了起来。
由于才出了秘境那件事不久,即使沧澜仙宗的人基本无伤亡,但其他门派因为这件事对仙宗而起的龃龉也不少,导致许多弟子的情绪都不是特别稳定,特别是水云峰的,还要受到其他峰弟子的蛐蛐,整日里人心惶惶,都在背地里猜测谁才是秘境中的内隙。
此次符亦的身份大肆传扬起来,又见一身青衣的姜瑾珩归来之时身染鲜血,面有疲色,像是将所有事都串联起来,通告传言属实。
来回奔波,姜瑾珩不愿理会这样的探查,所幸符亦已经在回到妖族的路上,就算身份在仙门曝光,也对她无实际上的影响,便留清裳一人,独身回玄云殿了。
她脱离此地,但清裳可就惨了,被迫被围在中间解释,实话不能说尽,瞎话不能乱编,讲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还是见不到人墙的边缘,难得有了自暴自弃的心思。
就这样呆在这吧,也挺好的。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厉声。
“你们今日的授学可都练好了,明日的功课可都温习过了?尽数围在这里,是想去执法堂领罚吗!”
声音过后,清裳发觉那些人渐渐地离散开来,虽然有些人面上有些不满,却又不敢顶撞。
清裳抬首,那道熟悉的声音果然是师尊发出来的。
她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多谢师尊。”
“你我无需这般客气。”
说着,孟闲见清裳衣衫上沾染了些脏污尘土,抬手捏了个除尘诀,又问:
“符亦如今身份暴露,师妹如何说?”
知是孟闲,清裳也不再藏着掖着,老实说道:“符亦受了重伤,苏醒不得,仙尊已将符亦交托给妖族之人,请她们带她回狐族安养。”
闻言,孟闲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免得有后顾之忧,如今形势诡谲莫测,清儿,你日后也少出去,为师实在是不放心。”
自秘境出来后,这还是第一次清裳同孟闲共处这样久,闻听她如此说,心中一道暖意划过。
“徒儿会时刻注意自身安全。”
话就停在这儿,许久,孟闲才尝试开口:“清儿,要不要回水尧殿看看,我在院中种了你最喜欢的辛夷,如今正当开花时节,百花绽放,难得一观。”
闻言,清裳心念微动,对上孟闲那含着期待的一双眸,却又退却了。
从秘境中出来后,师尊便想同她修复关系,但于清裳而言,若只是师徒关系,点到为止,维持在当下便足够了。
既然人心已经出现了隔阂,便追求不到原先的境地了。
虽然陌路之时,清裳有想过将一切都宣诸出来,但如今安泰,胆子又小了起来。
原谅她在感情中就是一个胆小鬼吧。
想到这,清裳避开孟闲的目光,拱手躬身,温声道:
“还是不了,徒儿此一行有些乏累,如今只想回到住所好好休憩,若之后得闲,定上水尧殿,看看师尊亲手培植的辛夷。”
闻言,孟闲轻敛下眸,似乎有些失落,却还是强撑起一抹笑:
“好,既然你累了,那便好好休息吧。水尧殿上禁制对你无效,你若得空,自己上去也行。”
说完,似乎怕她再次不应,孟闲先一步消失在了清裳的视野里,徒留她一人发怔半晌,随后又轻叹一声。
第80章 命定的死局。
姜瑾珩不能亲自送符亦回狐族,是因为她要做一件大胆的事情。
方才在那宫殿中,姜瑾珩见玄明子眼中杀意不减,有对她,有对符亦的,而旁人则是有些视而不见。
他伤符亦时,莫名说了一句话,言道“他说现在不能杀你们”,更是让姜瑾珩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必玄明子身上真有殷穹的存在,而这话中的“他”恐怕指的就是殷穹。
虽然007走之前再三检查过,这方世界没有了殷穹的痕迹,但他曾经作为更高维度的主神,能躲过管理局一次视线,就有机会躲过第二次。
姜瑾珩不怪管理局,也不怪007,她只是在反复思考玄明子那句话。
为何殷穹会说,现在不可以杀掉她这样的话呢?
方才两人才碰面时,自己灵力虚弱,符亦未曾转醒。
玄明子比自己早一步跃进大乘,更是因为年长对很多术法使用得比她熟练流畅,那时若真的想杀自己,也并非不无可能。
以殷穹的秉性,若是可以,断然不会放过她,犹如放虎归山。
看来,他是在畏惧什么。
但历经了上一世的无力,姜瑾珩完全不会去想殷穹惧怕的会是她,也不会想他所惧的是这世间存在的某一个人。
想了又想,姜瑾珩只能给自己一个较为合理的答案。
他在害怕管理局。
天外之人得由天外之人来收,007曾说过,解决掉莫同之后,这小世界最恢弘的气运暂时还悬在自己身上,而她曾有一时的念头,将符亦培养成这样的人。
按这个道理,若她莫名其妙死在了这方世界,世界气运者陨落,管理局那边定然能够收到异常讯息——
处理过这方世界事务的陆芷便会闻讯赶到。
所以,至少在现在看来,殷穹都不能让她,也不能让符亦死。
故此,即使玄明子下了手,也未真正将符亦置之死地,只想让她承受更多苦辛。
正因想了那么多,方才上山后,姜瑾珩才无意于理会那些群聚的弟子,甚至将清裳留在了那里。
这是姜瑾珩第一次想清楚了事情的脉络起源,却找不到一点方向,无力解决。
若真是她猜测的这般,不是她死,便是符亦死,就算能破局,于她个人而言当真是个死局。
想到这些的姜瑾珩沉默着回了玄云殿,鹤云正代她处理宗内事务,抬首见她垂头丧气地走过来,不免蹙眉,轻问道:
“怎么了?”
她今日并没下山,不知道符亦的身份暴露出去,见姜瑾珩这般模样,当人出了什么大事,一时之间还有些紧张。
姜瑾珩见到鹤云,想了想,还是将心头这件事放下,温声同她解释道:“符亦受了玄明子一记重伤,我将她交由与九尾狐族交好的雪狼族的小帝姬手里,让她带着符亦去到狐族,在那边好好疗养。”
说着,姜瑾珩挥一挥袖子,将那尊不很寻常的魔俑展露在鹤云眼前。
她原先就说造出这魔俑的人修为至少比符亦她们要高,后来捉住臧尘,便知自己所想不虚。
看起来他只是学了一个魔俑术术法,身上被度了半身的魔气,难怪还要依靠着这尊魔俑去将人捉过来。
既不是他炼化的这尊魔俑,只可能是魔界那些人,又或者是……师兄。
“还有,师尊可否看看,这魔俑上有何玄机,徒儿总觉着很不似寻常魔俑。”
好在玄明子来之前姜瑾珩便将这魔俑收了起来,不然被他瞧见了,定然是和臧尘一样被带走的结果。
姜瑾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能将这魔俑放走的感觉。而她也实在不懂,之后向玄明子言及自己已将魔俑毁灭了去,他为何要那样诡异地笑。
听了姜瑾珩的一番话,鹤云面上还是十分凝重,她心里还有旁的话想要问她,见她有疑惑,还是先吞进了肚子里。
“我看看。”
鹤云绕着这魔俑旋着身打量了几番,突然,上手去看那魔俑眼睛,将他眼睛撑开,声音瞬间大了几分。
“是义眼!”
义眼?
闻言,姜瑾珩不免蹙眉。魔俑皆是由人身炼化,难不成这被炼化的人生前便是用的义眼么?
她的思绪才刚刚转了没多久,就又听鹤云言道:“不,不止是义眼,这魔俑似乎披了个外壳,就连这人皮都是从另一处扒了贴上来的。”
扒皮作俑,听到就让人觉得是万分残忍的手段,姜瑾珩不免心中恶寒,更是攥紧了拳。
“瑾珩,我要破开这魔俑看一看,总觉得里面似乎藏了些东西。不过,此地似乎不太妥当,你随我到峰顶去一趟,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应对一下。”
说完,鹤云便带着那魔俑去了峰顶,姜瑾珩也自然跟着。
到了地方,鹤云先是掌中灵力化刃割开了她以为是外壳的东西,果不其然,在魔俑内部发现了一个幽暗的小空间。
魔俑的皮肉皆不似常人,反而像是坚石一般硬邦邦的,故而姜瑾珩最初也没意识到这外壳便是用玄铁所铸,直到看到鹤云将外壳割裂掰了开,还十分震惊地盯着眼前一幕。
不过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令她更为震惊的事情。
随着魔俑外壳被掰开,姜瑾珩和鹤云也总算见到了里面幽暗小空间里藏着的东西,那是一个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师姐?”
“宴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低身去探查眼前人的身体状况。
情况不容乐观,眼前的人脉象全无,也并无呼吸,灵府空空荡荡,一副身子却和生人完全一样。
此情此景,让姜瑾珩和鹤云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活死人。
姜瑾珩这时候也才意识到,为何玄明子听到自己已经将这魔俑湮灭的消息,会露出那样诡异的笑。
原来,想来未来某一日重逢,他便会同自己阐明一切,想让自己因为这件事,自责后悔终身。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符宴卿突然睁开了那一双有些空洞的眸子,一直手直逼蹲在她身前的姜瑾珩的心窝,另一只手也直直掐住了她的脖子。
虽然符宴卿此刻全身无半点灵力,但到底从前是合体境圆满的修士,体术绝佳,又被数道劫雷锻体,底子在那。
由于正在出神,姜瑾珩一点也没避开,的的确确被人捅穿了身子。
见状,鹤云双目都睁大了些,抬手便要击开捅伤她还掐着她脖子的符宴卿,却听她断断续续喊出声:
“不要伤她……师姐一定是被设定了什么机制,师尊若要救我……还请速速解了这机制,我还能撑一会儿。”
闻言,鹤云着急起来,叹一口气,却也按她话说,去找符宴卿身上能够影响她的东西。
“瑾珩,她已不再是你熟悉的师姐。”
活死人其实如名字一般,看着是活人,实际上已经是一具空有躯体的死尸罢了。*
至于这具死尸为何还保留着活人样子,也许是遭人炼化成了傀儡,也许是被喂了什么药,总归不再是生前的样子了。
但姜瑾珩既说了不要伤她,鹤云自然不会直接动手。
很快,她在符宴卿颈后找到了几枚埋进去的银针。
鹤云用灵力将这银针振出来的瞬间,掐在姜瑾珩脖颈上的手便失了气力,符宴卿也歪倒了下去,手也从那血洞中落了出来。
见到姜瑾珩面上汗津津的,鬓发都完全乱了,胸口又一直溢出血,鹤云摇了摇头,忙去替她上药。
“值得吗?”
鹤云忍不住问出口,姜瑾珩却笑了笑:“我答应过亦儿的,即使是师姐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也应当带到她面前去。”
闻言,鹤云默声。
虽然她也不舍得,可刚才的情况下,若是瑾珩出了危险,两人之间只能保一个,她定然是要舍掉定死了是空壳的符宴卿的。
“方才我查看了下,宴卿应当是被炼成了傀儡,而她颈后的那几根银针便是保证她可行动的东西。”
闻言,姜瑾珩点了点头。
原来玄明子打的是这个算盘。
若是自己消灭了魔俑,他便之后将这件事说出来,令她分神。
若是没有消灭魔俑,如方才般将魔俑打开,发现里面的师姐,若是没有鹤云在身边,她便会因此受了重伤。
同时,还会认识到,如今师姐已成为一具没有灵魂没有思维的傀儡,让她更为愤怒,无力。
不论是哪一点,都是对他有利无害的。
当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鹤云很快将二人都带去姜瑾珩的寝殿,符宴卿失了那几根银针的控制,垂手低着脑袋倚在床边,而姜瑾珩则是因为失血过多,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鹤云站在她床边,许久,才问:“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傀儡不同于寻常死尸,身灭魂归才能入鬼界过那奈何桥,重新转世成人。
可傀儡身经久不灭,便是以散魂为的代价。
若是哪一日傀儡身也被销毁了去,这世间便彻彻底底没了这人了。
这也是姜瑾珩方才不愿让鹤云动手的原因。
但如今她问起这话,姜瑾珩还是回答不出。
不告诉符亦和姬雪珺,便是还给她们留着念想,但这样的念想会随着时间的逝去,渐渐变得越来越少。
告诉符亦和姬雪珺,便是给她们留了一具只能承载四年的空壳,若是要行这一步,还是得再将人炼一遍,依旧是以傀儡身的形态永存。
这和自己的结局一样,如何选,似乎都是一条死路。
想到这,姜瑾珩神情突然有些落寞。
这时,她又听鹤云说:
“问问那狐族女君的意见吧。宴卿生前离开宗门,也是为了去寻她,如今只能以这种形态存世,就算是要留,也该留到她身边去。”
鹤云的话十分在理,确实是个好意见,但姜瑾珩却还在忧心殷穹的事情。
“师尊先去忙吧,徒儿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好想想。”
姜瑾珩以为鹤云会应自己的声直接转身出去,一如她寻常那般,却不曾想,鹤云依旧皱着眉,站在床边,声音也十分冷,一如幼时捉到她耽于玩乐时那般。
“瑾珩,你老实说,想要偷摸干什么大事?”
方才甫一见到姜瑾珩进入殿门,鹤云就想问她这句话,中途插进一件意料之外有关宴卿的事情,暂时撇开了她的思绪,却不代表她会忘了要紧的事。
闻言,姜瑾珩身子一僵,本想两句话糊弄过去,却对上了鹤云那双严肃的眉眼,低首想了想,只能将自己来时的猜测全盘托出。
“虽然007走之前告诉我尽量不要透露时空局的存在,但如今是特殊情况,既然殷穹都已经存在,多一人两人知道应也无妨。”
她说得轻松,鹤云却听得震惊。
难怪那时,瑾珩历完那么多可怖的劫雷,符亦为她挡了一遭,两人都还存活下来。
并不是没历过劫,鹤云懂得姜瑾珩破境大乘的雷劫比寻常修士的要狠厉不少,却从未想过那深层次的原因。
而那时候借了瑾珩分身而来,喂她们吃下丹药的人,果然是天外之人。
也难怪,瑾珩命定的死局竟也破了。
可一切真如她猜测那般,岂非她又再一次陷入死局当中?
想到这,鹤云不免温声。
“瑾珩,此事事关重大,不要过早下了决断。我知你心系苍生,但若你的猜测有不实的地方,你早先一步踏入那死局之中,让那些念你爱你的人怎么办?”
鹤云的声音十分轻缓,在听姜瑾珩阐述时,她便猜到了接下来自己这个傻徒儿要做什么。此一言,只是希望她慎重考虑,不要太早下了决断。
可闻言,姜瑾珩神色如常。
“我知道的,如今我也只是猜测,需得经过多次验证猜想,才会行出那一步。但假设事实真如我所预想的那般……”
她的话停在这个地方,又深深看了鹤云一眼,才继续道:“若师尊陷入同我一样的境地,而那位前辈还在的话,师尊又会如何选?”
符亦早和她说明了体内凤火的由来,更是讲述了这位前辈和自家师尊的恩爱纠葛,姜瑾珩也是那时候才明白,鹤云所谓的云游,不过是到处去寻那凤祁的踪迹罢了。
同为有情人,姜瑾珩相信鹤云能够理解她。
闻言,鹤云也是一怔,思考良久,才言一句:“我或许会和你做出一样的决定。”
说完,姜瑾珩了然地敛下了眸,却听鹤云继续说道:“但独守了这千年,我也体会到一个道理。”
她的声音低落,字字句句都关联着自己的伤心事,姜瑾珩听到,难免自责自己提起。
她想起身,却又因伤痛牵扯,动弹不得,只听鹤云声音断了一会儿,又染上了些哽咽的腔调。
姜瑾珩定睛一看,从来坚韧的师尊此刻眼睛竟然红了。
“有时候,还活着的人未必比死了的好过。”
……
落羽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想偷听,只是她才掌控这具身体不久,境界又跌落回炼虚,便着手去练习一些简单的术法。
而观微就是其中一种。
她启动术法时,正看到姜瑾珩被符宴卿一掌贯穿胸口,一时之间震惊出了神,之后就这样继续静静的看着了。
直到听完她们讲话,临到结束,落羽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偷窥的行径若是被发现,因着身份的缘故,恐会生出些不好的事来。
但至于为什么没被发现,也许是因为自己和姜瑾珩身上那本为同源的灵力缘故吧。
这段对话信息量实在大,大到落羽不禁去怀疑,姜瑾珩救下自己是否另有目的。
只是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多想,不免暗叹自己现在草木皆兵,实在多心。
若自己对她真的有用的话,她定然会时刻盯着自己,哪里会在自己即将要苏醒的时候,又去做旁的事情。
这样想,自己还真是小人之心了。
想到这,门扉似乎被人推开,落羽转头,目光正好撞上端着餐食进来的奚音。
“之前姜瑾珩说过,让我们这段时间就呆在这间殿室,不要轻易走动。我闲来实在无聊,做了些你从前最爱的甜羹,你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变差了吗?”
还未将瓷碗从奚音手中接过,落羽就先展了一抹笑,夸赞的话顺口便来。
“哇,好香,音音还是那般手巧。”
见她的落羽还是那样活泼的落羽,奚音不免弯起唇,可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她这样看了许久,见落羽将甜羹喝得精光,咬着唇含着笑又将碗勺收了去。
可就在这时,奚音喉间又涌上那股熟悉的腥甜。
她低首将这感觉强行掩了下去,声音断断续续:“锅里……还有,我再为你……盛一些……”
言罢,奚音很快夺门而出。
落羽只隐隐觉得不对,想喊停奚音的时候,却见她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她想到了自己才练习过的观微术法,想要去探一探奚音的情况,却被一道禁制给挡在之外。
奚音她有事瞒着自己!
落羽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慌得厉害,即使这幅身子她使得不灵敏,脚沾到地上还有些酸软,撑不起身子,她也连滚带爬地出了这寝殿。
听方才的话,看奚音奔走的方向,落羽猜测奚音也许是去到了这间殿室的膳堂。
果不其然,落羽一路扶着东西赶到那时,正看到奚音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甜羹,而她却在用一方素白帕子紧紧捂住口鼻,不想让喉间上涌汩汩的鲜血溢出来。但指缝间,刺目的红色依旧缓缓渗出。
“音音……”落羽站定在门外,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闻言,奚音猛地转身,眼中闪过惊慌,迅速将染血的帕子藏入袖中。但已经晚了,落羽清楚地看到了那抹刺眼的红,像雪地里的红梅,美得惊心,却令人心碎。
“落羽……你怎么……”
怎么在这里……
奚音的声音轻若蚊鸣,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落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感觉正握着易碎的玉。
“你咳血多久了,是因为什么,为何方才又不告诉我?”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奚音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此刻,膳堂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远处传来几声鸟鸣,衬得此刻更加寂静。
“无……无事,只是你醒来之前被伤到了,内伤未曾治愈。”
说着,奚音朝落羽浅浅一笑,可她对着的那人却不是好糊弄的,尽管模样冷冽,如今看起来却有些脆弱。
“你之前说,这些时日都呆在这玄云殿,又有什么样的人敢上来伤你?若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弟子,那你便带我去见那姜瑾珩,说说究竟是谁这样欺负你。”
落羽说得认真,奚音是真怕她去找姜瑾珩,攥着她衣袖的手渐渐收紧,缺还咬着唇不愿多说。
“告诉我实话。”落羽的声音软了下来,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音音,不要瞒我了。虽然有很多事我的确难以承受,但若哪一天你突然消失了,才真的叫我抱憾,会时时刻刻后悔今日行径。”
闻言,奚音肩头一颤,而素白帕子上一汪猩红映在落羽眼前,刺得她眼眶生疼。
“自从……能保持清醒开始。”说着,奚音指尖蜷缩:“这具身体就在崩溃。”
“先前我总是陷入沉睡,便察觉不出什么,近些时间,我完完全全清醒过来,才发现这具身体像是被下了蛊毒般,日渐衰败。”
说着,奚音撩开衣袖,胳膊之上,皮下正蜿蜒着蛛网般的黑纹:“每日子午,经脉就像被千蚁啃噬。”
落羽盯着那些黑纹,想起自己从前和大长老的约定,声音像是淬了冰。
“他们算计你。”
他们取奚音魂魄,在她身上下的并非只有魔族特有的往生术,还有一种诅咒之术。
这种术法会极大缩短一个人的寿命,更何况奚音曾陷入那么多年的沉睡,这副身体早在她沉睡之时便开始慢慢腐败。
而这种诅咒之术无法可解,仅修习一种特殊的魔法可以暂时压制。
若她早些醒来便好……
她自负算计到了魔族,却没想到他们在奚音身上摆了她一道。
也是,从来精明的大长老又怎么会那么痛快地应下助她复生奚音的事情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想到这,落羽心中不免怒火滔天,却在看到奚音时候,一双眸里只剩失意和心疼。
她拥住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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