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垚快疯了。
不是那种“被crush伤透了心”的疯,是那种“这回我可能真的要被抓去做虫族病体研究样本”的疯。
中央区并没有因为见多识广或多元包容而接纳她和她的精神体,甚至还比奥米伽星系的研究所多抽了六管血。
“滴——滴——”
救护舱冷冰冰的监测声稳定地打下一拍又一拍,像是混乱舞台上坚守着最后阵地的节拍器,而主唱早已魂游天际。
聂垚刚来中央区,就已经体验上了本地拘束衣,比奥米伽星系更紧身、更有弹力,附赠双倍束缚带。她被五花大绑,和打折甩卖的濒死螃蟹没什么大区别。
很好,非常好。
入学仪式就整了一出虫族大阅兵,还在全年级面前表演了个原地去世,估计这会儿中央学院的论坛热帖标题已经拟好了。
精神体太过贴心也不太好,大概是感受到了聂垚的崩溃,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偷偷摸摸爬了出来。
它杵在枕边,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仿佛此刻已经踊跃担负起了陪伴她的责任。要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像它那样尽心尽责,情感类节目或将损失95%的素材。
聂垚快崩溃了,它真要这么聪明可以读心,怎么就读不出自己现在崩溃的最大原因呢?
坏了,它还伸出了那两根死不老实的小触须,往她头发上蹭。聂垚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小东西为非作歹。
“……你别蹭我头发。” 聂垚声音低哑,“我是真的怕你。”
救命。
这说出去谁信。
谁家好人向导会怕自己的精神体?
聂垚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带着一点哭腔:“你别再蹭了,你再蹭我就咬舌了!我们同归于尽!”
向导被自己精神体杀死的概率很低,但也绝对不是零。
大概是想死的心过于强烈,小虫默默地收回了自己触须,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她一定是压力过大产生幻觉了,聂垚绝望地想。
不然怎么可能看到一只小虫顺着头发爬到床上,试图用它那些小胳膊小腿给自己掖被子。
贴贴不成,改成了贴心路线。宁可贴心也不死心,她这找谁说理去?
“……我是不是还能申请退学?联邦对‘精神体恐惧症’有没有啥豁免条款来着?”聂垚低声喃喃,已经开始给自己草拟退学申请书的开头,“不……不行,这样就看不到商兰琛了。”
小虫子再一次展现出A级向导精神体的零延迟超绝感知力,它读懂了主人拔尖四顾的迷茫哀切,缓缓爬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聂垚的掌心。
然后,小声地,“嘶嘶”了一下。
——主人!不哭!还有我们陪你!
这才是我哭的原因好嘛!
……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摧毁我的神经系统的?
你又不是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不,你还是不要毛茸茸了。
“我到底哪一步走错了,明明那么努力,明明终于分化成A级,为什么精神体偏偏是虫子?”聂垚咬牙切齿地吐槽,眼眶却开始发热。
她努力了这么久,一个人孤军奋战,踩着无数人的冷嘲热讽考进这所学院。
她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商兰琛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的。
结果呢?
要不是医疗部第一时间把她拖出来,她估计现在已经被当成敌对种族,在礼堂地板上被串成骨肉相连了。
聂垚深吸一口气,催眠自己不要再去看这只虫子了,试图把唯心主义发挥到极致。
就在这时,病房门“嘭”的一声打开。
一个穿着高级制服的军医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把聂垚身上的条条带带给解了。
“你终于醒了。”她语速飞快,“军部那边刚下结论,判定你没有攻击性,学部的限制也马上要撤了!”
“……”
“马上就能回去上学了,开心吗?”
“……!!”
“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报告写着你没——”
“医生。”聂垚用几近微弱的声音打断她,几乎要昏厥,“能不能先给我点纸,把我手上的虫……我精神体……擦干净。”
军医:“……啊?”
“我精神体……在给我跳舞庆祝,太恶心了。”
军医一脸写着“这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刚想说话——
“还有啊。”聂垚的眼神像是被死死焊在某个角度,“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那种向导梳理套餐,我要精神体是鸡、是青蛙、是捕蝇草的,总之吃虫的,蜘蛛不要谢谢。”
“哪有精神体是植物的?聂垚同学,你真的还好吗?我们可以替你延长治疗期。”军医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不,我只想要立刻接受精神梳理。”
“……啊?”
“我愿意额外付钱。”
与此同时,医疗舱上方,三层金属结构之间,藏着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生命体。
林汀蜷在通风管道的拐角,表皮的拟态层正缓慢剥落,露出一片片灰银色、带着轻微蠕动感的外骨骼。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躯体开始回归原型,手指关节处滑出锋利的骨钩,像生锈的刀片,一寸寸扎进金属缝隙中。
没有人知道,他这两天根本没离开过医疗区。
他不放心。
那群虫子的构造不存在于任何已知的样本资料里。太干净,太精准,就像被人比着模具刻出来的,仿佛不是她召唤的,更像是——被植入的。
或许像那种,能被激活的移动摄像头?
盯了整整四十八小时,今天是她第一次醒来——
但不知道的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的精神网络很快又陷入了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甚至连精神体都逃逸了。
那只通体黑亮、反光像抛光钢珠的小虫子,在试图安慰她未果后,突然调转了方向,对着通风管道这边“瞪”了一眼。
它看到他了?
……这是不可能的。
林汀的眼神骤然冷下去,指节深陷金属板。他没有动,但浑身每一块骨骼都在紧绷,如同一把刚出鞘的折刃,沉静,却蓄势待发。
如果这东西不是单纯的精神体。
而是母巢的残余——哪怕是0.1%的可能性——他也必须在污染扩散前处理掉。
就算对方完全无知、无辜,甚至只是个被绑定了精神印记的倒霉向导。
也绝不能留下。
可下一秒,异变突起——那只虫子突然被一沓餐巾纸拍了个稀碎。行凶者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力度直逼“杀父仇人”。
林汀:“……”
虫子挨打前一秒还在叫她主人,挨打之后甚至……主动切断了精神连接。像只懂事又卑微的狗,被踩了一脚,还怕给主人添麻烦。
她本人呢?
面无表情,甚至又抽了几张消毒纸巾缓缓擦拭手指。
这个女人不简单。
需要实时监控。
必要时……立刻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