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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鸾俦礼成

作者:冰川半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临被这过近的距离弄得有些不适,身体略僵,沉默了一会,半晌才开口,语气淡淡,听不出其中情绪:


    “侯爷抬举谢某。谢某一介文人,帅帐里号令的不是我,陪他们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更不是我。仅凭半块来历不明的兵符便想让北衙军认我,侯爷应当也不是这么天真的人。”


    温聿珣握紧了吊在马背上的马鞍袋,没再说话。


    马蹄踏过铺满红绸的长街,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乐师吹奏着《鸾凤和鸣》,礼官高声诵唱着吉祥话,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可马背上,两人之间却静得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


    谢临的背脊绷得笔直,刻意不与身后人相贴。温聿珣的手虚虚环在他腰间,既不放肆,也不退让,仿佛一道沉默的枷锁。


    “侯爷回府——!”


    府门大开,红色的绸缎在风中轻摆。温聿珣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亲卫:“垫脚凳。”而后伸手准备扶谢临。


    谢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自己跃下马背,婚服下摆在雪上一淌而过。


    喜堂内龙凤烛燃得极旺,却照不亮谢临似被寒霜浸过的眉眼。


    “一拜天地——”


    温聿珣突然按住谢临的手腕:“跪我准备的蒲团。”


    那下面垫着来自北疆的白狼皮,是他亲手猎的。


    谢临懒得与他争这个,利落跪下。


    “二拜高堂——”


    空置的太师椅上,放着温聿珣生母的牌位,和谢临妹妹亲手绣的平安符。


    “夫妻对拜——”


    谢临的额头险些撞上温聿珣的下巴。温聿珣低笑一声,突然摘了自己冠上的一颗珠子,塞进他掌心:“压惊。”


    “礼成,送入洞房——”


    红烛高燃,锦帐低垂。谢临反手合上木门,将外间喧闹的喜乐声尽数隔绝。屋内龙凤喜烛爆了个灯花,映得满室生辉。


    合卺酒在桌案上泛出冷光,谢临执起酒杯,随手便泼到了地上。


    “戏演完了?”


    温聿珣正解下护腕,闻言指了指床榻:“床给你,我去睡榻。”


    谢临讥笑道:“侯爷连强娶这种事都做了,此刻又装什么正人君子。”


    温聿珣手上动作顿了顿,在谢临讥讽的眼神下倏地向前逼近了一步。


    谢临没有动,脸色却冷了下来,连带着周身氛围都像结了一层霜。


    温聿珣恍若未觉,指尖划过他腰间玉带,谢临呼吸沉了沉,眸中寒光一闪。


    温聿珣却突然擒住他手腕,拇指在脉门不轻不重地一按,力道恰到好处地制住了袖箭机关。


    “我若是真敢强来,谢大人这袖中箭怕是已经扎在我心口了吧?”


    温聿珣松了手,转身迈向门扉,留下今夜的最后一句话:


    “早些休息。”


    一日内经历了诸多变故,又是在崭新的环境里,外头还待着个疑似图谋不轨的人,谢临本以为自己会彻夜无眠,没想到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御赐的安神香燃的只剩半截残灰,青烟从香炉里袅袅升起,在婚房里浮沉,深藏功与名。


    谢临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什么人站在床头,在筛落进来的月光下投下一道阴影来。可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他与生理本能作抗争,挣扎着想从梦境中睁眼,急出一身薄汗来。


    恍惚间他听到了幼时母亲常给他哼的江南小调,似乎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背。


    谢临重新陷入安睡。


    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映入眼帘的楠木床架与金丝红帐让他怔然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然“嫁”入怀玉侯府。


    他起身绕过屏风来到外间。外间的软塌上已没了人,但被子和床垫还是皱的,昭示着昨夜温聿珣的确是睡在那了。


    门外的窗棂处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谢临本没打算听,偏生那对话已传入他的耳中。


    其中一道声音谢临陌生又熟悉,正是他那刚刚成婚的便宜“夫君”。另一道声音细细喏喏的,却又透着股机灵劲儿,应该是侯府伺候的小厮。


    “侯爷,要备些热水吗?”温聿珣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这大冬天的,不备热水难道备凉水吗?


    莫非是担心谢临的洗漱习惯和他们有所不同?那还怪贴心的。


    殊不知小厮看着他家侯爷眼下淡淡的乌青,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温聿珣看他贼眉鼠眼的表情,心下的怪异感更甚,只得说道:“等夫人醒来你们问他吧,他要什么就准备什么。”


    “嘿嘿……”小厮听着这“宠溺十足”的话,一时没遏制住嘴角的笑容。下一秒就对上了温聿珣探寻的目光。


    他飞快的收起笑容,把脸埋进衣领里弯腰行礼:“遵命侯爷。”心里却已经打好主意提前去让厨房多备些热水了。


    一旁听了全程的谢临:“……”


    他嘴角抽了抽,抬手推开门。


    温聿珣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而后愣了愣,快步走到他身边:“这才辰时,怎么不多睡会?”


    谢临随口道:“侯爷晚上打呼,扰的人睡不着。”


    一晚上没睡的温聿珣:“……”


    看到温聿珣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谢临这才觉得报了刚才温聿珣“造谣”的仇,转身朝屋内走去。


    “热水留着给你们家侯爷用吧,劳驾叫长福进来。”


    小厮闻言下意识看了看温聿珣,头一次在温聿珣脸上看到了堪称无奈的表情。温聿珣却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叫人。


    小厮于是脚底抹油般跑了。


    “公子!”长福一进门便一副要哭天抢地的架势,看见一席单薄衣衫立在屋里的谢临,更是眼眶都红了。


    “公子有没有哪里受伤?怀玉侯没有难为公子吧?公子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呜……”


    谢临被他吵的头疼,额角青筋跳了跳:“好了闭嘴。”


    长福十三四岁的年纪,对谢临有着天然的敬畏心,闻言打了个哭嗝,立马止住了。


    “给我更衣,回翰林院。”


    “翰林院?”长福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惊讶道,“公子不是有七日婚假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话没说完他就自己闭嘴了,随之嘟囔道:“是了,一定是那凶神恶煞的怀玉侯。公子待在他身边连觉都睡不好,肯定巴不得逃离,哪里还休息的下去!”


    这话倒是实打实冤枉温聿珣了。谢临想。


    温聿珣实则生了一副很好的皮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轮廓如刀刻般分明,有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俊。


    他的肤色在北疆风沙的浸染下显出小麦色,眉眼却漆黑如墨,唇色很淡,整个人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名剑,光华内敛却仍透出几分锐气。


    久经沙场磨砺出的肃杀之气被他收敛得极好,只在偶尔抬眼时,才会泄出一线刀锋般的冷光。纵使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通身的凌厉气度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因那份出众的容貌,教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这样的相貌,无论如何都与"凶神恶煞"四字沾不上边。


    “公子?”长福看着他家公子突然不做声了,像是在琢磨什么的样子,没忍住出言试探道。


    “嗯。”谢临淡淡应了一声,扣好腰封后抬手道:“走吧。”


    长福立马跟上,可没走几步又露出一副纠结的神情,半晌还是吞吞吐吐的开口道:


    “公子……您要不还是用完早膳再走吧。您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翰林院离侯府又不算近……现在赶回去,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长福说的是。”温聿珣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迈步走到与谢临并肩的位置:“天大的事也先吃了早饭再说。”


    长福没料到温聿珣突然出现,像是吓到了一般,一时没说出话来。


    谢临则抬眼看向堵在门口的温聿珣,看他大有一副“不吃早饭就不让你出去”的架势,索性不再做无谓的挣扎,默默转了身。


    温聿珣轻笑一声,像是心情大好一般,吩咐道:“传膳。”


    谢临吃完早饭,温聿珣没有再为难他,派人驾车送他去了翰林院。


    晨光透过轿帘的缝隙洒进来,映在他手中那卷《景和政略》上,他指尖在书页间摩挲,思绪却已飘到今日要处理的事情上。


    刚踏入翰林院大门,迎面便碰上了几位同僚。


    “谢大人早啊!”


    “谢兄今日气色不错。”


    众人纷纷拱手寒暄,谢临一一礼貌回礼。正待往里走,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谢兄?”


    他回头一看,是同僚薛季安。


    薛季安此刻正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你不是告了婚假吗?怎么今日还来办公?”


    薛季安跟他是同一届入朝的,是那届殿试的二甲前几名。谢临记得他父亲在朝中做官,打的应该是让他在翰林院磨几年资历就找个由头往上提的念头。


    不过薛季安身为一个“官二代”,倒是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骄横,反倒是为人性子随和,最喜好交朋友。


    连谢临这样清清冷冷的性格他都能唠上几句,可见社交能力的强悍。


    也因此,他是谢临在翰林院里难得的勉强称得上有几分交情的人。


    薛季安刚说完就想起他同僚这婚姻的非比寻常,没等谢临回答就打着哈哈圆起了场:“害,我忘了。谢兄哪里是跟我一样成天想着偷闲躲懒的性子。”


    他拍了拍谢临的肩膀,道:“走走走,柳大人新弄来一批古籍,可稀罕着。咱们现在去还能凑个一手的热闹。”


    翰林院的青砖小院依旧清幽,谢临拿着薛季安口中的古籍在案前坐定。


    这批古籍的确有些意思,谢临深陷其中,浑然不觉一上午的光阴中悄然流逝,直到窗外日头渐高,砚台里的墨汁也凝了一层薄皮。


    他正搁下笔活动手腕,忽听得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快中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急切。果然,下一刻长福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公子,侯爷到院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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