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窗外融化的雪水,缓慢地、带着初春的凉意流淌过去。五条悟的“亲自教导”,在最初的几天,更像是一场灾难性的闹剧。
“集中精神!想象那股冷气!把它从指尖biu地射出来!”
他盘腿坐在我对面,墨镜推到额顶,苍蓝六眼瞪得溜圆,试图用夸张的手势和语气指导我操控体内那股时灵时不灵的寒气。
结果往往是——我憋得小脸通红,指尖只冒出几缕可怜的白雾;或者,用力过猛,“噗”的一声闷响,矮桌边缘瞬间冻结出一大片厚厚的、不规则的冰坨,差点把硝子放在上面的几本旧病历冻成一体。
“五条悟!”硝子忍无可忍的声音总会适时从隔壁传来,带着浓浓的倦意和被打扰睡眠的火气。
“再弄坏我的桌子,你就带着你的‘冰雕’一起滚出去睡庭院!”
五条悟通常会做个鬼脸,然后毫无诚意地喊回去:“硝子小气鬼!”
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转向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花哨的硬糖,“没关系!失败是成功他妈!来,补充点糖分,能量满格再战!”
那甜腻的味道,几乎成了我每次训练失败后的固定安慰。
夏油杰的出现,则像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吹散了五条悟制造的混乱和硝子无声的怨念。
他总是很安静。有时是带着几本封面画着可爱动物的图画书,默默地放在我的矮桌上;有时是在五条悟又一次把训练搞得鸡飞狗跳后,适时地出现,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把那个白毛笨蛋拎走,留给我一片得以喘息的清净。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一旁。当五条悟咋咋呼呼地试图用他“最强”的逻辑强行解释咒力运转时,夏油杰会微微蹙着眉,用更平实、更易于理解的语言,低声补充几句关键。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有种安抚的力量。
他观察得很仔细。有一次,五条悟又塞给我一颗橘子味的硬糖,那过分的甜味刺激得我皱起了鼻子,指尖无意识地泄露出几丝寒气。夏油杰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那细微的波动。
“悟,”他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五条悟准备开始的下一轮“biubiu”教学。
“她的情绪起伏,尤其是强烈的感官刺激,似乎更容易引动咒力失控。甜味,或者惊吓。”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五条悟之前试图用突然放大音量来“锻炼”我反应能力的幼稚举动。
五条悟眨眨眼,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关联,摸着下巴“哦?”了一声。
夏油杰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我的矮桌上,除了图画书,还多了一小盒包装素雅的牛奶糖。
甜味温和许多,带着浓郁的奶香,含在嘴里,像是冬日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指尖躁动的寒意似乎也随之平息了些许。
我的“能力”,依旧像个不听话的顽童,时好时坏。
沮丧和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时常缠绕上来。
有一次,五条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简易的咒力标靶,让我尝试用冰锥击中它。我集中了全部精神,指尖寒气涌动,一道歪歪扭扭、只有铅笔粗细的冰凌“嗖”地射出,然后在距离标靶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就“啪嗒”一声脆响,碎成了冰渣,无力地掉在地上。
“噗——”五条悟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指着我,“哈哈哈哈!‘雨’,你这准头是瞄准了隔壁硝子的咖啡杯吗?”
难堪和委屈瞬间冲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野一片模糊。我死死咬着下唇,不想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寒气猛地从四肢百骸爆发出来。
以我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厚厚冰霜如同白色的潮汐,瞬间蔓延开来,咔咔的冻结声刺耳地响起,瞬间覆盖了矮桌、行军床的金属腿,甚至爬上了靠近的墙壁。
“喂喂!来真的啊!”五条悟怪叫一声,反应极快地向后跳开,他脚下的地面也迅速蔓延开一片冰层。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像一片灵活的幕布,精准地覆盖在我身前那片疯狂蔓延的冰霜之上。
是夏油杰放出的咒灵。那咒灵形态模糊,像一团深色的凝胶,接触到冰霜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冰层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被遏制、消融。
同时,一只带着稳定温度的手,轻轻按在了我冰冷颤抖的肩头。
“没事的。”夏油杰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不高,却像磐石一样沉稳。
那只手传来的暖意并不灼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透过冰冷的衣服和皮肤,缓缓渗入,奇异地中和着体内狂暴乱窜的寒气。“控制不住很正常。你才刚开始。”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责备,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比悟第一次用‘苍’炸掉半个训练场要好得多。”
“喂!杰!揭人老底过分了啊!”五条悟在不远处不满地嚷嚷,但声音里那点戏谑的笑意淡去了。
汹涌的寒气在夏油杰手掌的安抚和咒灵的压制下,终于不甘心地缓缓退潮。房间里一片狼藉,像刚经历了一场微型的暴风雪。
我抽噎着,眼泪还在往下掉,但那股灭顶的委屈和失控的恐慌,在夏油杰沉稳的气息笼罩下,竟也奇异地平息了大半。我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他。
夏油杰没有笑。他深紫色的眼眸低垂着,看着我,里面没有怜悯,也没有五条悟那种发现新玩具的兴奋。
那是一种很深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哭泣的小脸,也映出一种无声的包容和理解。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那只按在我肩头的手,力道微微加重了一瞬,带着一种无声的、坚实的支撑。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难得地有些暖意,斜斜地照射在庭院里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上。晶莹的雪粒反射着细碎的金光。
训练(或者说闹剧)告一段落。五条悟被夜蛾老师一个紧急通讯叫走,走前还不忘把口袋里剩下的几颗牛奶糖全丢给我。
硝子在自己的地盘里补觉,门关得紧紧的。
小小的储藏室里只剩下我和夏油杰。他正拿着扫帚,安静地清理着地上那些被我失控咒力弄出来的碎冰渣。阳光透过高窗,在他黑色的发梢和宽阔的肩背上镀了一层浅金。
我坐在冰凉的行军床边,手里攥着他后来给我的牛奶糖。嘴里还残留着之前那颗糖温和的奶香。
眼泪已经干了,脸上紧绷绷的。身体里那股冰冷的暗流似乎也暂时蛰伏了,只剩下一种大战过后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的暖意。
我低头,看着掌心。没有刻意去想咒力,只是看着窗外融雪反射的阳光,看着夏油杰安静清扫的背影。一种很轻、很淡的平静感,像羽毛一样飘落心底。
指尖微微一动。
一点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冰晶,如同最纤细的雪花,在我指尖上方凭空凝结。
它没有失控的寒意,没有攻击性,甚至没有重量。只是一片小小的、六瓣的、完美对称的冰花。它悬浮着,在透窗而入的阳光里,折射出七彩的、梦幻般的光芒。纯净,脆弱,美丽。
它安静地存在着,像一颗凝结的泪滴,又像一颗初生的星辰。
夏油杰清扫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直起身,目光落在那片悬浮的、折射着阳光的微小冰花上。他深紫色的眼眸里,映着那一点璀璨而冰冷的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阳光里,他嘴角那点天生的温和弧度,似乎比平时,加深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真正放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