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稹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很像你的故人?”
段衍心道何止是像,你就是他,只不过于我而言,你这个不知多少年前的他才是故人。
可他不能说,回溯时间的第一准则就是守密。面对陵稹好奇的目光,他只能摇摇头,浅浅一笑,故作潇洒:“荒谬。”
“荒谬?可自我问出这个问题后,你的眉头可就没展开过。”陵稹笑了:“你好像什么都写在脸上。”
段衍哑然,明明已失了情魄,居然也能如何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神情乃至情感变化?
当然,也可能确实是他太好读懂。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说同段衍来往是最舒心不过的了,他性子开朗直率,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心胸又坦荡宽广,从不记仇,世上安得几个此般君子?
段衍知道他们是在吹捧拍马,他自己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小心眼又记仇,之所以显得心胸宽广,那是因为他只在乎他中意的人的想法,其他人说什么全当耳旁风;喜怒哀乐倒确实都在脸上:只对喜欢的人好,不喜欢的永远摆着臭脸。
陵稹突然又道:“他做了什么?能让你久久不能释怀?”
段衍沉默良久,终还是开了口。这些事压在他心底许久,他早就想问,可他的询问对象早殁于他剑下,而今能问他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多年前的陵稹。
他问:“假设你要杀人,那你会出于何种动机杀人,杀许多人,却唯独只留一个,甚至把刀递给他,等着他日后来亲手了结你?”
陵稹微怔:“杀人?我吗?”
“假设,这只是一个假设。”
陵稹语气有些僵硬,像是被他预设的那种血腥残忍的场景骇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人,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段衍叹了口气,早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这个时候的陵稹如何能想象自己长大后会成为那个人。
“他对我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段衍道:“所以我一直很矛盾,觉得该恨他,可偏偏他又留下了我,让我亲手杀了他……”
陵稹想了想,宽慰道:“人既已死,再如何难以释怀,那也都过去了。你不能总活在过去。”
段衍定定看着他,唯独不想被他说这句话。把他留在过去的人劝他不要活在过去,何其荒谬。
陵稹善解人意道:“既然我同他像,看着我会勾起你的沉重记忆,那我还是变回蛇比较好。”
段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
陵稹不解:“为何?你看着我这张脸会难过,而我本身也更习惯蛇的形态。”
段衍也说不上来,就算心如刀割,他也想多看这张脸几眼,人对已经失去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么贪婪。他支吾片刻,胡乱编了个理由:“其实我也和那些凡人一样,怕蛇。”
陵稹眼中闪过一丝无措紧张,段衍见状下意识又补充了一句:“但你这种是好看的。”
即便他找补,怕蛇那句应还是被陵稹听进去了。他扶着墙站起身:“我觉得差不多了,走吧。”
段衍还想为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辩解几句,远处却已出现了枯闻的身影,陵稹忙道:“你快变回去。”
当枯闻走近时,段衍早已化作气团重新藏回陵稹衣袖,那个用以传音的墨莲花苞在两人设法关上天门时被弄丢了,他憋在喉咙里的话只能继续憋着。
“枯闻,”陵稹仰头看着黑影:“我已设法关上天门,不用担心了。”
枯闻却蹲下身,扶住陵稹的肩膀,语气严肃至极:“圣子大人,还请您不要瞒我,您捡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陵稹和段衍具是心头一紧,陵稹故作镇定:“你不是已经见过?那只是一团气。”
“……圣子大人,你撒谎时从不敢直视我。与您相识多年,对您的习惯我再清楚不过。”
陵稹甩开他的手臂,皱起眉头:“我不舒服,我要先回去。”
“圣子大人!”枯闻再次掐住他的肩膀,这次握得更紧,令他难以挣脱:“我亲眼所见,那东西化作人形,他的灵力里,还有天篆绡的气息,他是来害您的!”
陵稹面色霎时阴沉:“你居然一直没走?”
“我如何放心您一人抵御那天门裂隙?!”枯闻的声音激动抬高:“您看,若不是我一直盯着,如何能发现这东西居心叵测?”
“枯闻,他是好是坏我自己清楚。”陵稹冷声道:“你既对我阳奉阴违,那以后也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圣子大人,您不信我,也该信卦象?”枯闻忙从袖中取出卜卦用的蓍草,苦口婆心劝道:“卦象说得明明白白,他是您的劫数,生来就是克您的,连您的性命也会终于他手!”他说着说着竟是呜咽出声:“我看着您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早视您如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您出事,我有生之年不想再送任何人走了。”
段衍心都揪紧了,枯闻的话竟应验在多年后,他确实亲手了结了陵稹。可说他是他的劫数,他又觉得心有不甘,凭什么这么说呢,到底谁是谁的劫数?若没有陵稹,他此时应正与云墟阁的一大帮虽非血亲却胜似家人的同门们举杯畅饮,把酒谈天,而非像现在一样,孤家寡人,形单影只,为了仇人回溯光阴,刻舟求剑。
他想争辩,想发泄委屈,可这儿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来自未来的他,便是陵稹也不能。
见枯闻哭得伤心,陵稹面色软了下来:“你卜卦从来不准,信这作甚?他确身怀天篆绡不错,可他对我没有任何恶意。况且我的使命本就注定我不能活太久……”
枯闻含泪打断他:“我已是半截朽木,寿元将近,只望在世时能见圣子大人平安喜乐,身后之事,不敢奢望。”
陵稹无奈:“那你待如何?”
“还请圣子大人将那异种交于赤罗大人,请他定夺。”
“赤罗?”陵稹一脸漠然:“不可能。且不说旁的,他若知道天篆绡已寻到,我岂能活过明朝?”
“这您不用担心,”枯闻忙道:“您成年后才能去履行圣职,便是得了天篆绡,他也不敢对您做什么。而我……还望圣子大人恕罪,我已在您屋中暗做布置,只要赤罗大人还活着,您便没有成年的那一天。待他亡故,您便可自由决定去留,待在人间自是最好,那里安详喜乐。幽冥也不用您挂怀,天门千年来都无恙无灾,想来会一直这么安分下去,何须搭上您的性命。”
段衍闻言大脑霎时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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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何想得到枯闻那些布置其实是出于好心,他还道是……
陵稹愣了须臾才开口,语气极不赞同:“你何必这么做,若我早日成年,也不必处处受那赤罗限制。”
“赤罗大人也是为了族群着想,我不想您二位反目。”
“够了。”陵稹头痛不已:“阿陆是我朋友,我无论也不会把他交给赤罗。至于其他……把我屋内抑制生长的陈设去了。”
段衍突然在他袖中小声道:“我已经去掉了。”
枯闻登时大骇,忙伸手来捏陵稹的骨龄,他声音立马就哆嗦了起来:“竟,竟已经……”他突然指着陵稹衣袖怒不可遏:“你!你!真是应了我那卦象,你生来就是克他的!”
“枯闻。”陵稹握住他直哆嗦的手臂:“与他无关。若我知晓此事,无需他人动手,我会亲自去掉。我早该成年了,你为了避那赤罗锋芒,甘愿忍气吞声,韬光养晦,我做不到。我不喜欢你凡事为我做决定。”
“可……”枯闻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只能保证不向外人透露他的存在,但您的成年,想必是瞒不过赤罗大人的。”
“我知道。”陵稹面无表情:“我已经准备好了。”
正应了枯闻的话,刚离开天门,回到塔尖,没走几步便迎上来一群细长黑影:“恭喜圣子大人成年,赤罗大人为您设下庆宴,还望您随我等前去。”
陵稹垂下眼睫:“我刚巡视完天门,很累,明日再说。”
黑影们对视几眼,堆笑道:“自然自然,赤罗大人这点时间还是等得的。”
陵稹穿过比两三个他还高的黑影群,径直回了自己的居所。段衍迫不及待变回人形,在屋中来回踱步:“那赤罗设的一听就是鸿门宴啊!你明日真的要去?既然你已成年,不如同我去人间吧,也不用在这儿处处提防的。”
“鸿门宴?”陵稹似乎身心俱疲,听到陌生的词汇也只是喃喃简单重复了一下,并没有细问的兴致,“不行。天门有异,我不能走。”
“不是已经处理完了么?”
陵稹摇摇头:“我有不好的直觉。”
“直觉若是可信,人人都能腰缠万贯,但世上还是穷鬼多。”
陵稹笑笑:“你安慰人倒挺会另辟蹊径。”
“管用就行。”段衍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指了指圣池:“你要不要进去泡会儿?”
“过会儿再说。”他朝段衍招手:“你先过来。”
“嗯?”
陵稹突然在他眉心点了一下,一缕温和的灵力淌入他的体内。他摸了摸额头,有些凉凉的,又有些辣辣的,“这是什么?”
陵稹没有解释,只道:“明日宴席,你不要跟来,在这儿等我。”
段衍微怔,心头顿生不祥预感:“为何?同今日一样藏在你衣袖里,应也无人能发觉的。”
“别问了。”陵稹起身走向圣池:“我先休息了。”
他正要如往常一样化蛇入水,却又忽然记起身后人怕蛇,动作蓦地顿住。想了想,他将手移到腰间系带上。
段衍原还在想他为何不让自己跟着,一抬眼,却发现眼前人居然正在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