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跟在两人身后,没走几步,人影便散了,周遭景象模糊一团,逐渐变成了一团冲天篝火。
篝火旁立着许多细长的黑影,它们围成一圈,注视着正中,那儿立着一个更瘦更高的影子,通身红色,几乎和火焰融为一体。
与其他面目模糊的影子不同,红影长出了简陋的五官,眼睛是两个圈,嘴巴是一条缝。
段衍从黑影中径直穿了过去,找到了同样被包围在圈中的陵稹。
陵稹仰头看着那个红影,段衍的目光则穿过影子,俯视着他,和不知多少年前的他对视。
这时的他比刚才那个年幼的孩子大了一些,身量更高,神情淡漠。
“圣子大人,”红影优雅弯下腰,与他平视,脸上的圆圈弯成月牙型:“您准备好了吗?”
陵稹问他:“阿陆呢?”
红影凑近,用那双充斥着虚无的空洞眼睛牢牢盯住他:“那个肮脏的异种?圣子大人,您是唯一的无暇者,不能被他污染。”
“我要见他。不见到他我不会去的。”
红影顿了顿,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盯着陵稹,周围的黑影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为何这么在意他?”红影眯起眼睛。
“他是我的朋友……”
不等他说完,红影身后突然探出细长的链条,牢牢束缚住面无表情的陵稹,“圣子大人,恕我直言,您的降生是为了履行复兴族群的圣职,我们不是人族,幽冥之地不需要亲情友爱这种无用丑陋的情感。”
红影探出的链条上染着浓重黑雾,边缘锋利异常,勒紧瞬间,血液霎时染红大片衣物,黑雾顺着伤口钻进肌理间。
“圣子大人,”红影幽幽叹气:“请原谅我的屡次冒犯,为了保证您的无暇,我必须时刻纠正错误。”
段衍皱起眉头,他被蛊魂蛭折磨过,他知道这有多痛苦,但那个颤抖不止的少年没有惨叫,没有哀嚎,甚至没什么神情波动,只有眼眶里装不下的血与泪缓缓外溢。
他有些后悔选择站在这个位置,视野太好了,明明不在这段记忆里,却像个亲历一切的,冷眼旁观的施虐者。
这就是陵稹的故乡?那个他怀念无比,谈起来都会带着笑意的地方?段衍觉得讽刺,这种受尽折磨的经历有何可挂念?若是他被如此对待,定会找机会十倍奉还。
“圣子大人,”一炷香后,红影暂停动作,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您准备好了吗?”
陵稹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喘了很久的气才轻轻开口:“他还活着吗?”
红影诧异地后退一步,看向周围的黑影,黑影们似乎也很惊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为何没有效果?”
“应是早已对蛊魂蛭产生抗性了,”其中一黑影重重叹气:“如此大的疏漏,我等竟迟迟未发觉,纵容圣子大人的情魄彻底成型。”
“那可如何是好?圣子大人这种状态还能履行圣职吗?”
“或许只能采用裂魂之术,驱散他的情魄?”
“万万不可!昔日那是尚未成型的情魄,故而能被蛊魂蛭吞噬掉,如今既已成型,若外人强行驱散情魄,轻则失语木讷,重则身死当场。”
“可……”
“够了。”红影抬手压了压,示意黑影们安静,它盯了陵稹良久,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圣子大人,请莫要让我等为难。”
陵稹慢条斯理擦掉脸上的血:“我只是要个答案。至于圣职,我愿意主动分离情魄,不会影响任务。”
红影脸上的那两个圆洞霎时变大了:“这……”
见他犹豫,陵稹并起双指,点在眉心,不多时,一小团白色的小火苗从他眉心飞出,火苗孱弱,颤颤巍巍地在空中跃动,接着又在其主人的驱策下缓慢飘到红影跟前。
“裂魂术,我也会。这是我的情魄,现在总能放心了?”
红影伸出触手,接过那小团火苗,端详片刻后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圣子大人竟有此决心。看来我等忧虑实属多余。”
“现在可愿说了?”
“他是掺了人族血脉的异种,不属幽冥,亦为人界不容。”红影徐徐道:“我等已将它驱逐,多半……早魂归地府。”
它边说边端详着陵稹的表情,见他神情始终没有变化,才终于轻舒了口气,随手将掌心那团情魄投入身旁篝火。
段衍静静看着情魄消失在篝火中,目光晦暗。
凡灵性生物,皆有三魂七魄,顾名思义,情魄主情,人族少任何一魄都不能成活,故而一生都受困于各种各样的情感,谁知道哪天就会遇到这样一位随意抛弃了情魄的生灵,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就是这样的倒霉鬼吧。
他不免有些忌恨那个目前为止只活在陵稹口中的“阿陆”,陵稹为了他抛却情魄,变成无情之人,而他段衍,却傻愣愣地被这么一个无情之人精心装扮的表象迷惑近百年……明明是你两起头的故事,怎么最后带着尖刺的苦果被我吞了?
影像再度消散,又再度凝聚,这一次是段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两百年前,破妄台上,他看见自己和屠戮满门的陵稹对峙。
从旁观者角度,他看见了些当日没有发现的东西,譬如陵稹冲他举剑时颤抖的手;他昏死过去后从陵稹眼眶里滚落的几滴水珠。
他觉得莫名其妙又愤怒难当,都这副田地了你还在装什么?明明没有感情,明明在场的“观众”都被你杀了,你还扮出这哭丧样给谁看?
他对着记忆里的陵稹怒不可遏,明知对方听不见,看不到,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想揪住他衣领问出个所以然。
他从陵稹的身影中穿了过去,捞了个空,却看见陵稹身后那只拨开草丛走出来的黑猫。
陵稹将一枚以金绳穿好的储物戒挂在猫脖子上:“剩下交给你了,照顾好他。若他哪日寻来幽冥……实在拦不住,就把这戒指给他。切记别弄坏了。”
段衍微微睁大眼睛,是他送出去的那枚储物戒。
猫点点头,在昏死的段衍身边坐下,开始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
陵稹定定又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段衍,转身离开。
随着他离去,周遭幻影也尽数消失。
段衍仍握着剑柄,眼前却未再出现其他画面。他这才恍然发觉,剑柄上留下的记忆就只有这三段。
可凭这三段记忆,他只能拼凑出一个矛盾的陵稹。
明明是幽冥的非人生物,却有着人的皮相,拜人族为师,在人界的云墟阁内和他共处百载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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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挥刀向众人,却又不斩草除根,偏偏留下他一个。
啊,对了,连这两百年间,他最痛苦时陪在身边的猫,也是陵稹的安排。
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无情,为何偏偏对我手下留情?
段衍想不通,如何都想不通,他现只遗憾没有情魄的那个人为何不是自己,那样一来,恨也好,怨也好,爱也好,怒也好,都不会令他如此痛苦迷茫。
他放任自己躺在地上,望着虚无一片的天空。
陵稹灵力化成的大雪尽数散去后,这处便恢复了和幽冥各处一样的黑暗,没有光,没有热,寂静寒冷。
身下的土地真冷啊,隔着衣物都冻得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痛。
“为什么你死了都让我不安生呢?”段衍喃喃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你。”
“喂,你是不是在那儿躺着呢?”段衍忽听见远处微弱的呼唤声。
他愣了一下,坐起身。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那面镜子?
“嗨呀,果然是。”镜子不知从哪儿疾速飞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本座真是被你害惨了,大老远跑过去,结果那血池都冻起来了,还闭关个屁!这下可好了,本座现在想自个儿远走高飞也不成了,只能靠飘的,慢悠悠的,你说这不是作孽嘛!都怨你!”
见段衍没搭理他,镜子更气不打一处来:“你摆出这副死了老婆的晦气样给谁看呢?别装傻,速速把本座要的一万桶人血供上来!”
段衍本就心烦,又听这镜子凑在耳朵边聒噪,当即不耐烦地一把把它拍开:“闭嘴。”
镜子呆了一下,旋即难以置信道:“你……你何时突破到这个境界的?昨日见你,你还是个金丹期不到的废……咳咳,”它语气一下子恭敬了许多:“行,行,小的这就闭嘴,您慢慢想事情。”
但它这嘴压根儿闲不住,刚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小……啊不对,段兄,以你如今这修为,应该不用怵那陵稹了,怎么不去找他复仇,反躺这儿发呆呢?”
见段衍依旧不理会,它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段兄啊,我记得你平日里与一只玄猫走得挺近是不是?我找过来的路上恰好瞧见了,和你认识的那只很像,只是状态不大好……”
段衍终于有了反应:“它在哪儿?”
“喏”,镜子屁股一翘,指着段衍来时的方向:“就那个洞里嘛。趴在地上跟只死猫一样。”
“……”
“喂,等等,你那么快我跟不上啊!”镜子见他身影瞬间闪到了几里开外,忙边扯着嗓子大喊边追了上去。
“走错了,这边这边,”它给段衍指路:“你看,着急有什么用,还不得我这个认路的走前面嘛。”
镜子虽聒噪,指的路倒确实是最短的,很快段衍就在七弯八绕的地下通道内找到那只黑猫。
果如镜子所言,猫毫无生气地趴在地上,不见半点往日灵动。
段衍忙上前将它抱了起来,虽身上不见伤口,却气若游丝,身体冷得吓人,给它输送灵力,喂食灵丹也不见起色。
“能听见我说话吗?”段衍实在束手无策了,只能尝试与它交流。
他本不抱希望,却见猫很吃力地动了动尾巴,看来是还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