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内的场景与猫为他编织的幻境有些许共同之处,都是蜿蜒向下的狭窄通道,岔道众多,只是没有了那些发光的矿石,通道内漆黑一片。
自下洞后,段衍胸口的玉牌便一直亮着,比起不久前那灿若骄阳,近乎撕裂整个幽冥的亮光,如今的玉牌仅仅只能照亮他胸口那一块的位置,他像捧着一盏微弱烛火,在漆黑深邃的洞穴里缓步前进。
通道道路崎岖,地上凹凸不平的硬物不知是石块还是骨头,踩起来沙沙作响,声响撞在四周逼仄的岩壁上,又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像是黑暗深处无数生物在窃窃私语。
洞穴内的灵气消耗速度比上面还要快,温度也在急剧下降,即便有灵力护体,他的睫毛上也很快就落了一层淡淡的霜。
走了约莫几炷香的时间,段衍找到了他之前放下的金石傀儡,傀儡已四分五裂,残骸上覆盖着漆黑的雾气,是一小丛蛊魂蛭,一感应到他胸口的光,便迅速褪去。
他用手里的剑拨弄着傀儡碎片,断口锋利光滑,是被一刀斩断的,金石傀儡乃玄金石打造,坚硬无比,能弄出这样的断口,会是陵稹吗?
段衍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忙加快步伐,不多时,他看到通道前方隐隐约约的亮光。是出口。
走到此处,陵稹的灵力已厚重肆虐到压得人喘不过气。
段衍愈发心惊,这个程度……几乎是把体内灵力都放出来了吧?说是自杀都不为过。
他用力眨去睫毛上厚厚一层冰霜,飞身冲出通道出口。
刺目的光令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但很快他又把眼睛睁大。
通道外是漫天冰雪,难以想象幽暗的地下通道会通往这样一片冰原,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大雪在呼啸的狂风中很快淹没了人的小腿。
段衍抬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掌心化开,淌出来的却不是水,而是精纯的灵气。
他猛地意识到,这片冰雪是陵稹以灵力化出来的。如此大的规模,也难怪隔着老远就能感应到。
段衍环顾着这一望无际的冰原,竟有些恍惚了。他完全失了方向,前后左右上下好像都一样,到处都是陵稹的灵力,到处都是漫天大雪。
但他没有感应到陵稹的气息,哪怕一丝都没有。或许已经……
段衍缓缓眨了眨眼睛,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扑簌簌往下掉。
做到这种程度,人不可能还活着了。
可如果他已经把自己弄死了,那我这两百年来的辗转反侧,这拖上整个云墟阁旧址的背水一战,又是在做什么呢?
他有些耳鸣,沉闷的嗡嗡声从颅内传至耳底。
他忘了自己还有飞剑,可以御剑飞行,也忘了他可以缩地成寸,可以一日千里,竟只像个凡人,拄着长剑,一步步在冰雪里前行。
为仇人之死失魂落魄属实可笑。忘了师门的累累白骨和你那破碎的金丹了吗?
可他应该是被我亲手解决的,如果他早早死了,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段衍脑海里矛盾的两个想法在争执不休,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隐隐约约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咚咚声。
那是什么动静?他打起精神,御剑循声飞了过去。
飞出几里地后,他看见前方无边无际的雪原上立着一根上顶天下接地的巨大柱子,柱子通体漆黑,在白雪皑皑中格外醒目,声音正是从柱子那儿传来的。
离近了看才知,那原并非柱子,而是一扇门,一扇从天上垂下来的门。门上束缚着无数锁链,又被层层坚冰冻得严严实实,门后似乎有东西在撞门,声音透过冰层传了出来,咚!咚!听得人心直颤。
段衍却没再关注那引他过来的声音,他的目光完全落在那些银色的锁链上。
锁链很细,每隔一段会有一个形似眼睛的椭圆片,他只在陵稹手上见过这种锁链。
段衍呼吸一窒,忙望向锁链源头——门上,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小小黑影。
他降下飞剑,落在地面上,仰头盯着那相对门来说微不足道的身影。
陵稹用锁链将他自己束缚在门上,身周环绕着微弱的光,那是不断往外释放的灵力,冰雪绕过了他这个源头,他身上很干净,没有被雪花覆盖。头颅低垂,双眸紧闭,但胸口还有微弱起伏。
他还活着。居然还活着。
真狡猾啊,用冰雪阻隔生气,难怪在远处发现不了他。
段衍脑中率先出现的情感居然是庆幸,随后便是质疑:我在庆幸什么?终于可以手刃仇人的愉悦?那我怎么还站在这儿发呆?
他幻想过无数次见到仇人后要做什么,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叫他魂飞魄散,多年幻想已把他从一个天真懒散的年轻修士变成怨愤凶戾的阴暗幽魂,可幻想近在眼前时,他居然一时间混乱不堪。
眼前的陵稹和那夜的仇人相去甚远,他面庞上没有血,手里没有剑,很安静,很平和,像他熟悉的那个大师兄。
段衍用理性驱动自己拿起剑,但刺下去的瞬间,剑身被一把握住了。
陵稹睁开了眼睛,眼睛没有焦距,神色却一片冰冷,仅凭蛮力就捏断了那柄锋利飞剑。
他挣脱锁链,落在地上,又在段衍的注视下缓缓起身,澎湃的杀意比冰雪更寒冷。
段衍突然笑了:“没错没错,这才是真正的你。”
狠厉无情的、残忍冷酷的。
他乱麻般的情绪一下子被切干净了,纯粹的仇恨重占上风。
“为了这一天,我可是准备了很多年。”段衍祭出他花了百年炼制的杀器,七绝剑阵。
直到今天他依旧不擅长炼器,只会用最笨的献祭自己的方法去征服灵器,他不怕反噬,也不怕疼痛,只怕练出来的武器不够强,不够狠,七绝剑阵正是他的血肉与仇恨的结晶。
陵稹的攻击依旧凌厉,一招一式却因失去大部分的傍身灵力而威力锐减,甚至很多次都攻击在空地上。
段衍很快发现,那是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不仅如此,他的神智似乎也所剩无几,不会躲避攻击,也不会因疼痛而退缩,看上去就像一具只靠挥剑本能支撑着的行尸走肉。
难以想象这会是那个抬手间就摧毁整个迷渊谷内的蛊魂蛭,那个无数次救他于险境又干净利落一刀捅碎他金丹的陵稹。
段衍胸口涌上一股愤怒与悲哀,陵稹毁了他的人生,毁了整个云墟阁,结果就是为了把他自己弄成这样?
他看着眼前已是强弩之末的敌人,正欲挥刀了结一切,周围的灵力忽剧烈朝此收拢。
段衍眉头一跳,他这是要把外泄的灵力收回来?
他的猜想很快得到验证,大片冰雪光速消融,唯那扇门附近的区域还有冰层覆盖。
陵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飞快复原,暴虐的杀意攀至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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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者死。”
段衍一愣,开门?
打了这么久,陵稹居然没认出来他是谁?居然以为他是冲着这扇破门来的?
他光火至极:“陵稹!你……”
话音未落,一道攻击逼至眼前,他忙挥剑还击,却瞬间被掀飞老远。
此时的陵稹堪称完美的杀人机器,强大高频的攻击令有阵眼灵力加持的段衍都应付得左支右绌,即便还击得手,对方也全不防御,只用更凌厉的杀招回敬。
段衍眸光一厉,毫不犹豫地发动剑阵的最强一击。血红剑光割开天地间的茫茫大雪,雪白冰原上升起猩红的月轮。
这一击后,这纠缠他两百年的仇恨就能画上一个句号,即使这会用完阵眼的最后一丝灵力,他将会同时葬身于此。
他的生机在飞快流逝,五脏六腑都在痛,他感觉自己在由内而外地溃烂。
可陵稹不知为何突然停了动作,他看着不远处的段衍,没有焦距的眼中忽有了神采。
段衍微怔,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的脑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蛇形光环,蛇身上绘满了猩红符文,每游动一圈,他垂死的身躯里便又充盈着生气。
陵稹垂下了持剑的手,面上忽带了一丝笑意。
“这些时日……苦了你了。”他很轻地感慨了一声。
段衍指尖颤了一下,但蓄力完毕的剑阵没有给他任何犹豫的空间,漫天剑光瞬间将他恨了大半生的仇人湮没。
没有他幻想的碎尸万段或挫骨扬灰那样惨烈,那人只是和融化的冰雪、黑色的大门一起,消失在天地间。
“苦了……我了?”段衍愣愣站在空无一物的土地上,低声喃喃。
没有想象中复仇的畅快,甚至他等待的死亡也迟迟不来,自那光环出现后,他似乎就成了幽冥的宠儿,幽冥弥漫着的死气取代灵气,融入他的经脉,吞噬了他破损的金丹残渣,在他的丹田处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混沌。
他竟是直接越过金丹后的元婴期,境界升至化神,已是半步飞升了。
若是他人得此机缘,怕是正欣喜若狂,段衍却只觉迷茫。复仇成功,他已无活着的念想,变强又有何意义?可他又没有举刀自戕的力气,光是呼吸就够疲惫了。
他不知为何自己要弯腰捡起地上陵稹的剑,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了时,冰冷的剑柄已经被他的手掌捂热了。
剑身锋利如初,锐不可当,他想起来当时自己觉这柄剑与那人很配,于是掏空小金库买回去送给他,原来他是有一直在用的,并没有把自己送的礼物都丢了。
他试着往剑里灌注灵力,剑被激活的瞬间,他眼前忽多了一道黑影。
那是一个细长诡异的影子,像是被拉长变形的人,它朝他伸出像是手的部位。
段衍没有动,但他看见有一只手伸了出去,握住了对方。
他于是顺着那只手低头看去,那是个身高刚到他腰间的小孩,皮肤很白,很秀气,长得跟陵稹很像。那孩子穿过他的身体,跟着细长影子走进前方的高塔。
“圣子大人,”那细长影子说话了:“您不能再随意出去了。”
“别这么叫我。”那孩子皱起眉头:“我有名字,我叫陵稹。”
段衍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陵稹的记忆。
传说主人钟爱的物件上会保留主人的部分记忆……他一直以为这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