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暄进入房间的第一眼并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了客厅的电视机打开着,高清屏幕上播放着最近的热门综艺,嘻嘻哈哈的显得房子内都没那么冷清了。
他把门关上,就看见沙发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你回来啦?”
池灿宁笑得开心,露出了白而整齐的牙齿,手里还拿着勺子,茶几上是吃了一半的鳗鱼饭,琥珀色的酱汁被搅进饭里,散着盈盈的光。
那是今天他嘱咐杨秘书给家里嗷嗷待哺的某人订的饭,裴暄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些大男子主义,他认为池灿宁既然选择跟了他,非必要还是不用干活儿了。
“嗯。”他答应了一声移开视线,“这么晚了才吃饭,是送晚了吗?”
池灿宁面色泛红,微微摇头:“不是,是因为讨好吃了,我很珍惜,想要吃慢一点。”
“……”
裴暄半晌无言,看着他腼腆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只是说:“那也不能吃那么慢,对胃不好。”
池灿宁“啊”了一声,他只知道吃快了对胃不好,没想到吃慢了对胃也不好啊。
裴暄眼神下移,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饭一副懊恼又心疼的样子,弯下腰来探了探温度:“凉了,去热一热再吃。”
“好。”池灿宁端着饭盒放进微波炉里,一转头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人了,他挠了挠脸,白嫩的侧脸瞬间留下了几道鲜红的印子,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
“会不会有点太没见识了……”
微波炉“叮”的一声的提示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饭盒端出来,囫囵将剩下的东西塞完。
池灿宁端着一杯牛奶进书房的时候裴暄正坐在案前工作,换上了家居服的裴暄看上去比往常温和了一些,但是鼻梁上夹着的无框眼镜却反射出不近人情的冷光,让人难以靠近。
他小心翼翼地将牛奶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食物不可以进书房。”
“可是这是牛奶。”池灿宁小声说。
裴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我这就端出去……”池灿宁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实木书架,上面摆放满满的精装版书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神从上面撕了下来,端着牛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案前冷漠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且唇角不可察觉地往上勾了勾,这小孩儿依依不舍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可怜,不过金丝雀偶尔的讨好黏人不必认真,成全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牛奶送出去之后你可以过来。”他大发慈悲地说。
“还要过来干嘛?”池灿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紧接着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裴先生的嘴角好像往下撇了撇。
不高兴的裴暄说:“不想来就回去休息。”
“我来我来我来!”池灿宁急了,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也不知道是出于讨好老板的潜意识还是对于精装书的急切,急吼吼地跑下楼去送牛奶,并且站在厨房水池边一口气将牛奶全闷了。
裴暄坐得稳如泰山,看着池灿宁飞奔下楼的身影没忍住泄露出来一点笑意:
呵,男人。
欲擒故纵。
池灿宁再一次出现在书房,他不知道要留下来做什么,上来就要看裴暄的书……他还害羞开口。
他站在门口踌躇一阵,有一点想打退堂鼓。
“裴总……”池灿宁小声问,“我可以看你身后书架上的书吗?”
裴暄看上去有点失望,嘴角下撇,情绪不高:“自己拿。”
话音刚落,裴暄就听见有人“嘿嘿”傻笑了两声,余光里就有一个人影趴在书架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看,最终他踮起脚来去拿最上面的那一层里的书。
紧接着,他便听到“咚”得一声闷响,池灿宁倒吸一口凉气。
裴暄扭头去看,发现池灿宁正蹲在地上手里抱着一本板砖那么厚的书,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池灿宁还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但是他颤抖的嘴角出卖了他。
“怎么了?”
“我拿这本书,不小心把旁边那本书带下来了,应该没砸坏吧。”池灿宁捧着书仔细检查了一遍,难过地说,“这个角有点磕瘪了……”
“我问你怎么了?”
池灿宁这才反应过来,面颊微红:“我就……我就把脚砸了一下。”
裴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本白皙细腻的脚背被砸得淤青发肿,看受害者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又让他两眼一黑:“你不疼吗?”
“还行吧。”池灿宁又傻笑了两声,扶着书架站了起来试图把那本板砖一样的书放回去,谁料一直在椅子上坐着的裴暄突然站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板砖一抬手轻而易举地回归原位。
他扶着池灿宁坐下,坐在他的椅子上,池灿宁在这里工作几个月来第一次做老板的龙椅,屁股不自觉地晃了两下,椅子左右转,椅背贴合后背竟然意外地舒服,那一瞬他觉得他的薪资也可以按秒计数了。
池灿宁想想就要被爽到,咧开嘴正要傻乐,走到门口的裴暄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坐好。”
他又老老实实坐好,翘起脚认真地打量起他的脚背,此时的脚背已经高高肿起,像个猪蹄一样,池灿宁尝试着活动一下脚趾,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但是这次池灿宁没有等很长时间,裴暄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小药箱,他将里面的药油递给池灿宁。
“裴先生……”
“又怎么了?”
“过期了……”
池灿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暄的脸色,发现他黑着脸把药扔进垃圾桶里,掏出手机来好像准备买新的,赶紧制止:“别,我房间里有。我怕自己回去上药就好。”
裴暄颔首算是同意了,于是池灿宁站起来单腿蹦着出门,没往前蹦了两步身体一腾空,他“哎”了一声,吓得赶紧搂住了裴暄的脖子。
明明是裴暄主动抱起他的,却在怀里的人紧紧搂住他的时候浑身一僵,沐浴露的香气似有若无有地飘进鼻腔,这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抱得那么紧干什么?我能摔了你?”
池灿宁的身体颤抖的幅度不小,闻言颤颤巍巍地把搂着他脖子的手放下来了,他说:“还是,还是别抱了……我自己走。”
听他的那个语气好像真的害怕裴暄会给他一个抱摔,裴暄被他气笑了:“你的房间在一楼,不用我抱着你想单腿蹦下去?你不怕滚下楼梯?”
“我……我慢点走就是了。”
裴暄没理他,大步往前走着。
“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太沉了……”
池灿宁当然和沉沾不上什么关系,刚到这里的时候瘦得像饥荒逃难来的,也就这两个月张了点肉,但是见他这么抵触,不惜睁眼说瞎话也不想被人抱,这让裴暄更不爽了,走到楼梯那里他很恶劣地把怀里的人网上一颠。
轻飘飘的身体离开怀里一瞬间,最后又被强壮的手臂接住,稳稳地托在怀里,但怀里的人好像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摒住了,双手紧紧攥住裴暄胸口的衣服布料,额头上还闪烁着细汗。
直到裴暄把人放在床上,池灿宁依然没有放松下来。
“这不是没摔?”他像是要证明什么。
池灿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没说话。
“药在哪里?”
裴暄顺着池灿宁手指着的方向打开他的衣柜,令他意外的是池灿宁的衣柜空荡荡的,只有两套换洗衣服,据他所知池灿宁应该早就从宿舍搬出来了才对。
不容他细想,他从衣柜下层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瓶药油递给池灿宁。
池灿宁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便低下头来给自己的伤处上药,也没有再抬头用一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裴暄低头捏了捏他薄薄的脸皮:“生我的气?”
池灿宁摇头。
裴暄松手,池灿宁的脸被揪红了一块儿,他用手背揉脸,一副受了委屈还不敢说的的样子。
这么不禁逗?
裴暄觉得池灿宁今天的表现已经可以算得上很不错,可以纵容他使性子,于是坐在他的床边伸手拉着他的脚踝,将那只受伤的脚拉到自己面前。
他皱眉问:“脚怎么那么凉?”
“天生的。”池灿宁回答得很敷衍,看样子兴致不高。
“你的脚比你的手好看多了。”裴暄将一点药油倒进自己的手心,搓热之后摁在他的脚背上轻轻地按着。“年纪轻轻的,这双手怎么看上去年纪那么大?”
池灿宁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一下,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是啊,皮肤粗糙,指节变形,上面还有不计其数的伤痕和老茧,看上去确实不像一个年轻人的手。
他的双手轻轻握拳。
“摸着也很糙。”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裴暄含笑着看着他。
“那我让我的手好看一些呢?”池灿宁不自在地把脚收回来了,掌心下刚刚捂热的脚突然离开,裴暄的手抓空了一下。
“也好,明天我叫一个保姆来,以后家里的活儿你就不用干了。”
话音刚落,池灿宁看着他张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
“那,那你保姆的工资还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