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窗外,天空阴沉沉的,说道:“你去外面看看天是不是阴下来了。”
海棠站在门外面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回来时说道:“小姐,要变天了。”
她问:“南城会下雪吗?”
海棠回答:“小姐,可能会下雪,不过也不一定。”
嫣月虚弱的笑了笑:“雪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年少时我家中来了一位哥哥,我喜欢和他一起观雪。后来有一年,我跟着祖父去了锦城行医,不知你有没有听过锦城,那年锦城大疫,疫病刚过去不久后,又下了一场大雪,我在城中布施。这一切仿佛昨日刚发生过一般,时间竟让我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过去与现在了……”
嫣月陷在了过去的回忆之中,寒丹的毒在雪天发病,到时候连止痛的药都没有丝毫用处了。
嫣月面色不好,身上很冷。
海棠说道:“小姐,我知道你怕冷,我会把屋内的窗户关好,不让冷风进来,我们院子里有上好的碳火,我现在就把它拿来给你烧上,我彻夜守着你。要是你还冷的话,我就抱着你睡觉,我身上特别暖和,我不会让你感到冷的。”
她陷在过去的回忆之中,睁开眼睛时,眼底是说不尽的悲伤与难过,一时间她却笑了起来,问道:“你是庆国哪里人?”
海棠回道:“我是庆国白城人。”
“你会唱庆国的童谣吗?幼时我娘给我唱过,我想再听一听。但不要唱的声音太大了,我怕把其他人给引过来,声音你我二人能听到就行。”
海棠落泪:“小姐,我唱给你听。”
她笑了笑,取下头上的木簪,紧紧握在手中,闭上了眼睛。晚上发起了高烧,嘴上一直说冷。海棠彻夜守着她,给她灌了药,那药全都吐出来了。她给她唱了一整夜的童谣,她手中握着木簪,握了一整夜。
海棠知道那个木簪是她最贵重的东西,对她而言意义非比寻常,她去哪儿都要带在身上,生怕弄丢了。
第二日,上午时下起了大雪,海棠将屋内的窗户关的严实实的,燃起了很多的碳火,给她盖了很厚的被子,但是没有什么用。
下雪了,寒丹要发作了。她当时中了毒,走投无路之际,便服用了寒丹。
寒丹是至寒之药,是一种只在古书上面记载过的毒药,她用了寒丹来压制体内的毒,以毒攻毒,平日里脉象与寻常人无异,无人能发现异常。
寒丹在雪天发病,全身骨痛,生不如死。她每七日都要服用另一味药,以此来对抗寒丹的毒性,缓解身上的痛苦。寒丹只会发作三次,因为等第三次的时候,人就死了。
最后一次人可以不痛了,就能解脱了,对她而言也是好事。
死了是一件痛快的事情,活着才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是寒丹的第一次发作,她承受断骨之痛,生不如死。嫣月手中握着木簪,眼泪滴到了木簪上面。
怎么会如此痛。
战争无休无止,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一场和平。她不想再打仗了她想要看到和平,一个永久的和平,哪怕付出性命。
嫣月的眼睛看向了窗外的方向,皑皑的白雪落到了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年少时,她喜欢檐下观雪,喜欢看着雪落在地上,给大地染上一层洁白。如今,下雪成了她最痛苦的事情。
她气息很微弱:“海棠。”
“小姐我在。”
她自虐般的说道:“你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雪。”
海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好。”
“窗户不要合上,我想一直看着雪。”
“好。”
“海棠,你给我唱唱童谣,我想我娘了。声音不能太大了,只要你我二人能听到就行,我怕被人听到了。你看着外面,如果有人来了就不能再唱了。”
雪下了两日。
言起在苏城得到消息已是第二日的事情,他心中焦急万分,大致处理完苏城的事情以后,他火急火燎的往回赶。第三日的时候,言起回来了。言起到府中以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忙去见她,嫣月已经病的不像样了,躺在床榻上面奄奄一息。
嫣月左手握着木簪,握着木簪的那只手言起怎么掰也掰不开。
言起去了将军府找宋盼之,在将军府被宋奇拦了下来。
多年情分,救命之恩,师出同门,这些让言起无法对宋盼之下手。
顾及目前的局势,理智战胜了愤怒,他暂时无法与宋奇闹掰。
第三日的雪下的依旧很大,这是发病的第三日,她快撑不下去了。全身骨痛,生不如死,高烧不退,嫣月陷入了昏迷当中。
嫣月梦到了年少时在家中的场景,梦到了心爱的少年,梦中二人在梨树下坐着。
言起守在嫣月身边,她身上一道又一道的鞭痕触目惊心,刺痛言起的心。言起听人说大观园池中一多半的水都是红的。
宋盼之是对她下了死手。
嫣月的脉象很奇怪,他居然诊断不出来问题。但那脉象,竟然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他用银针护住了她的心脉,又用内力给她传气,但好像没有什么用,他开了好几副药,让人去抓药,汤药勉勉强强灌了进去。
他把能想的办法都试了,她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言起让海棠出去,自己守在床前。如果嫣月死了,他恐怕会疯。
嫣月嘟嘟囔囔说起了梦话。
“我父亲说你想要娶我的话,要十万两黄金。”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娶我。”
“你快点回来,我怕等不到你了。”
“我好像快死了,我快撑不住了。”
那个名字,她没有喊出来。
惠荣……
嫣月胸口的银针掉落在地上,言起看到银针掉了,赶紧去捡。
他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重新给她扎上了银针。
那脉象,是将死之人的脉象。宋盼之对她下的是毒手,恨意弥漫着言起的内心。
他是虞国大名鼎鼎的毒医,医术高超,却没有任何起死回生的办法,他将能试的都试了。言起丝毫诊断不出来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猜想是不是宋盼之的鞭子上面有毒,嫣月中了毒?第六日,他再次去找了宋盼之。
言起用长剑指着宋盼之,他此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言起冷声问道:“你不是对她下了毒?”
宋盼之看着指向自己的长剑,眼中含着泪水,她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更加低估了嫣月在言起心中的地位。
“师哥,我没有对她用毒。那日她打了我一巴掌,我实在气不过,便将她推进了水中,在水中用鞭子抽打了她。你的医术在我之上,如果我真的下毒,你应该能看出来。”
言起听到鞭子二字,脖子上面的青筋若隐若现,声音随之颤抖了起来。
“你可知那冬日池中的水有多冷,下人说半池子的水都是红的。你趁着我不在南城,分明想要置她于死地。”
“之前对嫣月百般羞辱,处处为难,联合起来整个南城的贵族夫人和小姐欺侮于她,更是多次害她。”
他的剑指着宋盼之的喉咙:“蛇蝎毒妇。”
“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然明看到二人剑拔弩张,害怕出大事。一边差人去寻将军,另一边赶紧上前劝言起。
宋盼之满眼委屈:“师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然明劝道:“侯爷切莫冲动,刚刚嫣月小姐醒了,小姐在兰苑等着你。”
他听说嫣月醒了,理智回来了一些,手中的长剑往下放了放。
言起冷笑:“如果嫣月有任何事情,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茫茫大雪停了。
这是寒丹的第一次发病。
她在第六日的上午醒了过来,海棠守在房中。
她的气息十分微弱,看着被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向身边的女子问道:“海棠,还下雪吗?”
“小姐,雪停了。你感觉怎样了?”
嫣月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你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外面的雪。”
“好。”
她的眼睛朝窗外的方向看去,白雪皑皑,大地被染上了一层圣洁。她想起了少时在家中的时光,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是哪里,她看着窗外的那些雪,眼中充满了细碎的光亮。
这一生不长,但是很累,不知何时能够结束,等结束的那一刻她会想什么呢,死后的世界应该是很美丽的,那里有她所有的亲人。
烽火连三月,希望这场战火能早日结束,她心中期待和平的早日到来。
她看着窗外的雪,一时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口中咳出了血。
言起推门而入,看到她时眼睛亮了起来。
“月儿,你醒了。”
他看到地上的血,害怕她着凉了,对着海棠说道:“赶紧把窗户关上。”
嫣月摇了摇头,“不必关了,我想看看窗外的雪。”
他扶着她,擦掉了她嘴上的血,嫣月已经病的不像样了,比着他离开的时候瘦了好多。
她身上有好多处伤,那些伤全都是鞭子的痕迹,宋盼之对她是下了死手。言起处死了当时在府中的所有下人,后面在兰苑四周布置了很多高手,这些人全都是言起的心腹,专门用来保护嫣月,一旦有人想要伤害嫣月,这些人将倾巢而出,格杀勿论。
嫣月看着身旁的言起,突然掩面哭泣:“求侯爷为我做主,那日我无意路过大观园,盼之小姐先是羞辱于我,后故意将我推入水中,拿着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打我,辱骂我。大观园中闹得动静很大,府中却无一人上前劝阻盼之小姐,更无人救我。后面在我重病时,我让婢女去请大夫,却请不来一个大夫,是盼之小姐将人拦了下来。”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十分凄凉可怜。
她继续道:“盼之小姐多次害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屡次三番折辱我,南城中人人知道,求侯爷为我主持公道,严惩盼之小姐。”
她在他怀中哭的不成样了,求着言起为她主持公道。
他抱着她,温柔的帮她擦掉了眼泪,嘴里说着最绝情的话:“月儿,对不起。”
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心中的恨。
她冷笑道:“我没想到侯爷竟然如此徇私舞弊,这般偏袒盼之小姐,既然这样,便不必多说什么了。”
嫣月出言讽刺:“想来侯爷心中只有权势地位,故这才多年攀附将军,又怎么会因我去得罪将军呢,侯爷对我的情意也是不值一提,我身份低微,终究比不上侯爷的权势地位。既如此,那就祝侯爷早日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推开了他,眼中由欣喜转变为满眼厌恶。那目光,深深刺痛了言起的心。
这是言起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做的决定,但不代表他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宋奇和盼之曾对他有恩,言起有自己的难处,如今这个局面他不能对二人做什么。后来这件事便成了他跟嫣月之间的导火索,嫣月怪他徇私,去年冬天的事情很快就息事宁人,他将兰苑安置了许多高手,嫣月也不在与他多说话了,十分冷淡,时常出言讽刺,有时甚至连正眼瞧他都愿意了。
她之前对他说过的的甜那些言蜜语瞬间转变为一场空,好似从来都不存在过一般,连欺骗都没有了。
之后,虽然此事息事宁人了,言起与宋奇生出了嫌隙。宋奇在南城独揽大权,言起想直接与他翻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言起如今羽翼未丰,不能做什么,此事今后还得从长计议,他定会为嫣月报这个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