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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作者:乙酰辅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言起这一生的沉沦开始于月城的那片梅林。


    这是天皇剑对他的诅咒,冥冥之中注定他会爱上封印他人,爱上神剑的剑灵,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善果,命运注定了他们会站在对立面相爱相杀。


    西苑当中有个书房,言起喜欢在那里处理事务。言起每日都会固定抽出一段时间让嫣月过来,每次他看似在处理公务,其实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他暗中观察嫣月的一举一动,但又不敢让嫣月看出来,只好装出一副子很忙的样子。


    眼前人是多年前的故人,原来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他借着上次打碎玉雕的由头每日把嫣月唤来书房给他磨墨,书房内还不忘给她准备一些糕点,他从午后开始等着她,人若是哪一天来得晚了,便要让下人去请。


    嫣月温婉动人,气质清冷,清绝昳丽,那双眼睛生的极美,柔情中充满坚毅。言起喜欢暗中观察她,她倒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女儿,反而更像是世家大族中的女子,金银堆积出她的见识与风骨。她身上没有宋盼之的娇纵跋扈,反而有着一颗仁善之心,她会去同情弱小,会去与人为善,无人能动摇她内心的想法,她善良而勇敢,坚定又固执。


    言起对她的一见钟情,起于皮囊,止于灵魂。


    他很欣赏她。


    没有一个人能拒绝这样一位女子,言起也不例外。


    嫣月对他始终是冷冷冰冰的,言起心中猜想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嫣月没有来得及了解真正的他,二人存在壁垒与隔阂。那半年内他连面都不愿意见一下,旁人眼中他还与宋盼之不清不楚,时间久了,嫣月难免会被谣言影响,对他产生了一些误会。


    他心中猜想,或者嫣月是喜欢上了别人。难道是如齐吗?如齐曾经来找过他,向他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希望他能与嫣月退婚,可是嫣月又怎么会喜欢如齐呢?嫣月不过从头到尾在利用如齐。


    尽管这样安慰了自己,但是当言起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还是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恐慌,如果嫣月喜欢上别人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那个人。


    做戏要做全面,她既然来了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言起总觉得这一生他冥冥之中好像在等一个人,如今他已经等到了那个人了,嫣月就是这一世他要等的人。


    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嫣月,不过没有什么关系。


    言起曾经故意试探过嫣月的真心,得到的并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嫣月并不喜欢他。


    那一次他的话说的有些重,伤到了嫣月的自尊心。第二日,嫣月午后没有过来,他见她没有来,内心产生了恐慌和害怕,他怕将嫣月越推越远,心中失落了一整日,早已无心处理公务。后来第三日的时候,嫣月还是没有来,他心中按捺不住,便去找了她。


    那是整个侯府最偏僻的宅院,他走了好久才找到地方,宅院一副破败荒凉的模样,当时嫣月来府上的时候,他命人将嫣月安置于此,大有羞辱之意。上次宴会后,他有意帮嫣月换一处院子,最后被嫣月拒绝了。院子四周极为冷清,里面有一口井,她们日常吃水需要自己打水,洗衣或做饭吃的都是这口井里面的水。嫣月极为谨慎,每次饮水前都要先用银针试毒,且要将水烧开烧沸了才可饮用。除海棠之外,她不相信府中的任何一个人。


    暗线曾与言起说过,里面只有一个婢女在照顾嫣月,那婢女还是嫣月在外面买来的丫鬟。本来嫣月身边有两个丫鬟,后来被宋盼之给毒死了,本来那个毒是要下个嫣月的,丫鬟阴差阳错之间吃了嫣月的东西,被人害死了。宅院没有人伺候,嫣月从外面买了一个丫鬟,二人朝夕相伴。


    日常生活中,对外嫣月是小姐,对内二人是朋友。两人在干活上面没有主仆之分,就两个人在院子里面生活,主人和婢女都干活。这半年里,嫣月时常帮着海棠做事情,烧火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挑水,嫣月与海棠一起干活,后来她越干越熟练了,嫣月还教海棠怎么绣苏锦,她的嫁衣就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了,可惜最后也没有机会穿上嫁衣。嫣月在来侯府的那半年受尽磋磨,吃了不少的苦,如履薄冰的活着。


    嫣月出身不好,侯府的人都看不起她们,当然这里面有言起的手笔。府中送给她们的衣服和饭菜都是最差的,同时还要日夜提防着被人下毒,日子过的极为清贫。后来碰巧院子里面有锅灶,自己生火煮饭。做饭的时候,一人烧火,一人煮菜,日子艰苦,一直凑凑合合过着。


    嫣月认识了如齐,她从如齐身上得到了许多有益的消息。如齐此人出手阔绰,时常有意无意照顾嫣月,嫣月拿着如齐给的银钱买些碳火,再给二人添些衣服,冬日严寒,这院子连个像样的碳火都没有,主仆二人的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院子里面放了一把破旧的椅子,嫣月此时正坐在破旧的椅子上面,她刚坐上去的时候椅子不停吱呀吱呀的响,之后她便不敢来回乱动,怕把椅子给坐散架了。上次这把椅子被海棠给坐散架了,她回来以后修了半天才修好,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把椅子买着也需要钱,嫣月背靠着椅子,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固定的姿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她又在在看《礼记》了。


    宴会之后,言起差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第二日后提出要帮她换一处院子,此举示好之意。


    她一字又一字的看着,《礼记》被她一页又一页的翻着,一遍又一遍,嫣月回忆起昔年的时光。被翻看的不是那本破旧的《礼记》,而是她心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承载着她的回忆,还有无尽的思念。


    烽火连绵的日子里面,希望故人平安顺遂。


    比起在言起身边,嫣月只想守着破败的庭院,因为她恍惚之间意识到言起似乎喜欢她。前几日言起说了一些重话,让她第二日不用来了,她心中一时高兴,如释重负,果真没有再去西苑书房找过言起,言起也没有在找过她,而她准备过两日出府去找如齐。闲暇时日,她每日都会坐在庭院里面翻看《礼记》。


    回忆是美好的,同样也给予了人往前走的力量和决心。


    海棠不知为何她总是喜欢翻看这本《礼记》,庆国重礼法,虞国不是,海棠不识字,觉的这不过是一套枯燥乏味的东西。


    整个院子唯一像样的就是这个大门了,言起先是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想起了嫣月时常偷偷出府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着急了,他轻轻推了一下,这门倒也好开,他推一下便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庭院,墙皮脱落了许多,房屋漏水,下小雨时还好,能勉强凑合。下大雨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是标准的危房。至于房屋漏水这个问题,她们几个月前跟府内管事的说了多次,一直没人来修。阴雨绵绵的,恐天降大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嫣月让海棠去府中要一些修理房屋的东西,准备自己动手修理。这屋子已经修过了一次,前两日准备在修一次。


    言起看着这宅院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后宅的人情冷暖他比谁都清楚。他看到院子里面看书的女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还在侯府,没有离开。


    嫣月以为回来的是海棠,她翻了一页书,并没有看来的人,除了海棠不会有人小心翼翼的开门,过往府内下人开门往往是踹门而入,她以为是海棠回来了。


    嫣月声音倦懒,缓缓说道:“海棠,你回来了。”


    “午时下人送了一些糕点过来,我用银针试过了,里面没有毒,也不是馊的,我不喜欢吃那些东西,你拿去吃吧。”


    言起听到她不喜欢吃这些糕点时愣了一下子,书房里面的糕点,原来她一直不喜欢。


    嫣月继续说道:“近几日恐有雨,屋顶要尽早修理,我见厨房那边正好有个破旧的梯子。”


    她外表清贵高冷,其实是个话痨,熟起来以后能啰啰嗦嗦讲一堆话,嘴巴说个不停。


    她对待海棠不像主人,像是亲人,又像是朋友。


    她的话没有人回应,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她听出那不是女子的脚步声,嫣月脸色突然变了,心中警惕了起来,正疑惑这么偏僻的地方谁会过来,她在抬起头看到了朝她走过来的言起。


    她放下书,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朝着言起行了一个礼。


    嫣月颇感意外,这么偏的地方言起居然找来了,随即她问道:“侯爷今日怎么来了?”


    言起此人并不好应付。


    她对他客气生分,眼中尽是冷淡疏离,一副不远不近模样,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言起看她如此客气生分,心中有些失落,他们应该更亲近一些的,不必如此客气,三日不见,每日都很想她。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他问:“你刚才说要修理房子,房屋太高了,你万一摔了怎么是好。”


    嫣月愣了片刻,一时间搞不清楚言起的态度,只得低头恭敬回答:“房子雨天漏雨,之前跟府内的人说了几次,一直没有人来修,这才打算来自己修修看。”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好歹是侯府,给她们住的确实是十分的寒酸。


    他看了眼四周,破败极了,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言起顺带重新提了一次,试探性说道:“那我帮你换一处院子,可好?”


    此处靠近偏门,言起知晓她过往时常偷跑出府去见如齐。


    嫣月听了之后想了想,人太多的话,反而有些事做起来不方便。此处虽破,但落的清净,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换一处院子,恐树大招风,于她不利。况且这里离小门最近,每次还可以悄悄溜出府去见如齐。


    言起试探性说道:“我的院子里面有空出来的厢房,你可愿意搬过来跟我一起?”


    言起不敢看她,脸突然红了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放在桌子上面的《礼记》被风吹开,纸张泛着黄,那是她翻过无数遍的书,承载了无尽的思念。


    她看着被风吹开的《礼记》,本就不坚定的决心动摇了起来,言起此人心思深沉,不好应付。


    嫣月后退了半步,礼貌回拒:“我喜欢清净,不想来回搬了。”


    他忽觉自己有些冒失,赶紧补救道:“没关系,那我再给你找一处其他的院子,可好?”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在这边住习惯了。”


    言起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


    嫣月问:“侯爷今日找我何事啊?”


    言起说:“我想来看看你,你前日没有来西苑,昨日也没有过来,今日是第三日。”


    这下更让她疑惑不解了,不是他说的以后都不用来的吗?


    她不解的问:“侯爷之前不是说以后不用过来了吗?”


    言起解释道:“那是气话,你怎么能把我往别人身上推呢?我们的婚约还有太后的懿旨作证,上面有你我二人的名字。”


    这话让她罕见的沉默了起来。


    她不说话,他就一直看着她,有些埋怨她的无情,见她不做反应,最后只好自我开解了一番。


    她听了以后,也不多理会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坐在椅子上面翻看《礼记》。


    她不与他争吵,打断他的情绪。


    言起自我开解了一番,说道:“明日午后你还来西苑书房,好吗?”


    “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


    生气?他觉得她是在生气?


    嫣月有些意外,脑壳开始疼了起来,她合上书,只好回道:“我这两日有些伤寒,恐将病气过渡给了侯爷。”


    言起说道:“那我替你看看。”


    他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想要替她把脉,她的手往后撤了一下,言起落了一场空。


    二人距离很近,破旧的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心中有些不适,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一如往日清冷疏离,说道:“小病无碍,不牢侯爷挂心。”


    语气疏离中带着一丝客气,她排斥与他的接触。究竟为什么呢?如齐能给她的东西,他能给的更多。为何她肯向如齐花心思,却不愿意与他相处,是否是如齐在从中作祟,故意引诱她?


    言起的心抽痛了一下,他喜欢她,他的心里全都是是她,满眼是她,满心是她,梦里更是她,闭上眼还是她。


    言起说道:“我前日说了几句重话,你可是还在生气?”


    她低头不答,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言起双手拉着她的胳膊,似是在求她,说道:“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嫣月被他拉着,看他情绪有些激动,恐激怒于他,不敢甩开他的胳膊,无奈问道:“侯爷今日来做什么?”


    “我来问问你为什么突然不愿去书房了,其实我是来与你道歉的。”


    言起不会哄一个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格外拧巴。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生气。”


    那时确实没有生气,甚至有些如释重负。而如今,事情一时间朝着她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她开始摸不清言起究竟想要做什么。


    言起来之前问了一下,听人说女人喜欢说反话,一个女人说没有生气是很生气,他一时间慌了起来,本想试探嫣月的态度,没想到却把人给推远了。语言可以是和煦的春风,也能是伤人的利刃,他不应该说那些伤人的话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真心还是试探,都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言起注意到桌子上面放了一本《礼记》,《礼记》旁边是一个折扇,那扇子上面画了一个青衣女子。


    那画工了得,扇子上面的青衣女子与嫣月长得颇像,他看着扇子,是谁送她的呢,言起心中产生了一股危险的感觉。


    言起有意说道:“这扇子材质不错,画的东西也不错,倒不像是府中的东西。”


    言起放开她的胳膊,一边拿起了折扇仔细看了起来,另一边观察嫣月的神色,嫣月神色平常。


    他心中产生了一股危机感,故作轻松,随意问道:“月儿,这扇子哪里来的啊?”


    嫣月思考言起问这句话的意图与情绪,这是如齐给她的东西,她不好隐瞒,便如实回答道:“如齐大人送的。”


    二人有私交,如齐对她有用。


    她倒没有隐瞒他,这一点言起还是十分欣慰的,就是这心里仿佛陈年老醋撒了一地般酸。


    言起听到如齐这个名字,想起了嫣月刚来侯府时,如齐上门拜访的事情,他之前一直没有见过嫣月,半年里面连见都没有见过她,那时嫣月被人羞辱还是如齐帮忙解的围,这样的事他知道有很多次,且嫣月时常女扮男装出府去寻如齐,暗线说二人时常出入各大场所。那如齐在嫣月心中的地位是不是要比他重要一些,所以嫣月才会将他一直往外推。


    他妒忌了起来。


    言起心中不悦,不敢对她发火,这段关系里面,嫣月是上位者,他是下位者。


    言起说道:“这扇子做工不好,你喜欢折扇,我明日送你一个,这个我就拿走了。”


    她随口说道:“无妨,一个扇子,留着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脸上的笑意由浓转淡,说道:“明日我把新扇子做好拿来给你,这个今日我就先拿走了。”


    “月儿,以后喜欢什么跟我说,我毕竟是你的未婚夫,比起如齐,我能给你的更多。”


    “你刚来时,我们二人从未见过面,这事儿也都怪我,若早一点见到你,便不会生出这么多变故。那日在书房说的话是我说重了,我今日来是想给你赔礼的,月儿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这个院子太破旧了,晚间我亲自来帮你搬东西。”


    她有些意外,心想这个破房子不一定能修的好,万一哪天下一场大暴雨,房子塌了。可转念一想,不知道言起拿的什么主意,思索再三,还是拒绝了。


    她说:“不必了。”


    言起走了,没过多久带着几个人来给她修屋顶了。她坐在院子里面看书,言起站在她旁边,她并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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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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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言起送来了一个扇子,是他亲手做的。她偷偷去见了如齐,言起在院子里面等了她一下午,天色渐晚,嫣月这才从外面回来。


    是日,二人大吵了一架。如齐成了埋在两人之间的雷,成了言起心头的一根刺。


    言起一把火烧了她住的院子,令人在偏门筑起高高的围墙,也不知是在防谁。他将她带进了兰苑,在屋内的塌上抱了她一整夜,嫣月被吓得不轻,第二日就病了起来。


    言起知她病了,军务也不管了,在兰苑照顾了她好几日。等她稍微好一点,言起低声下气的与她道了一次歉。


    此事过后,她心中觉得此人喜怒无常,不敢在轻易激怒他。


    后面的日子,倒也十分和谐,言起日日寻她,讨她开心,她得以自由出入言起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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