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成见言起来了,慌忙收起来了剑。
“侯爷,和氏璧做成的玉雕价值连城,被此女给打碎了!”
言起看了眼地上的女子,沉声说道:“高将军把这块玉送给了本侯,这块玉便是本侯的东西。”
“而她是本侯的人,你不应该对她动手。即使她有错,也只有本侯有资格处置她。”
言起看起来面色不善,然明知道这是即将发火的前兆,高延成连忙道歉:“侯爷,我知错了。”
他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慌忙向嫣月道歉:“小姐,对不起,今日的事是我的不对,我向您赔不是。”
言起低声:“滚!”
“在场的都散了吧,今日宴会到此结束。”
宋盼之见言起如此维护嫣月,心中妒忌万分,上前说道:“师兄,她身份如此低微,你为何要维护她……”
言起问道:“师妹不走吗?”
如齐赶来时一场闹剧已经结束,然明出来送的客,里面脸色最难看的当属宋盼之了。
言起知道那块玉里面有异样,今日嫣月打碎了和氏璧,从此这块玉雕少了一角,不再完整了,她坏了他的好事。
嫣月低头跪在言起脚边,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上有巴掌印的地方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这是当年她求药的公子,嫣月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言起,她如今与当年用的不是一张脸,且那年她装成了哑女,他不曾听过她的声音。
他应该不会认出来她。
言起沉声问道:“你为何摔碎那块玉?”
她愣了两秒,说道:“我听府上的宾客说那是和氏璧做成的玉雕,传闻和氏璧价值连城,我心中好奇玉雕的模样,谁承想一不留神就摔碎了它。”
言起听着女子说话的声音,虽知她在糊弄他,但觉得那说话的声音悦耳动听,一时思绪跑偏。
仿佛是故人。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恰到好处的示弱。
那双眼睛生的极美,这次换他愣住了。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坏了我的好事呀。”
然明听这语气倒不像是生气,惹得然明看了她两眼。
嫣月说道:“侯爷,我知错了。”
言起看着她说道:“明日去书房门外罚跪。”
“是。”
言起忽然弯腰蹲在她身旁,二人对视。他鬼使神差的握住了嫣月的手腕,女子的手腕很细,他只敢轻轻的握着,生怕弄疼了她。
嫣月的身子后退了半步,手掌还在滴血,言起伸出另一只手扶她站了起来。
“先去坐那里吧。”
她坐在椅子上面,泪眼婆娑的看着流血的手。言起拿着帕子,弯下腰轻轻擦掉嫣月嘴角的血,他看到青色衣裙被人践踏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延成干的,那一脚是踢到了她的肚子上。
言起问:“肚子疼吗?”
嫣月乖巧的摇了摇头,十分惹人怜爱。她目前还没有摸清楚言起的路数,不知言起想要做什么,想来言起已经知道和氏璧里面藏着异常,但这块玉已经被她摔碎了,秘密将被尘封,永无见天日。
他吩咐道:“然明,取药来。”
“是。”
言起往伤口上面撒了一些药粉,止住了流血的手掌,药粉撒到伤口上面的时候,似是有些疼,嫣月皱起了眉头。言起半蹲在她脚边,见她皱眉,轻轻吹了吹伤口,顺手帮她包扎了起来,又害怕弄疼她,动作轻柔。
嫣月心里有些紧张,不知他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应该是不会的吧。
言起说道:“别怕。”
然明在一旁目瞪口呆。
月色正浓,月光如水银般洒在地上,满天繁星,星空璀璨。嫣月回了院子,海棠留了灯,知晓她怕黑,一直在路口等着她回来。她们二人住的偏僻,旁边有个小门,直通外面,整个院子里面只有主仆二人在住,她们曾以为这里是偌大的侯府当中破败被人遗忘的一个角落,实则暗处布满了言起的人。
海棠提着灯笼,朝着远处的青衣女子招手:“小姐,您回来了。”
待嫣月走近了以后,海棠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纱布,凑近看脸上有着明显的巴掌印,海棠着急拉着她问:“小姐,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谁打的您?”
嫣月简单解释:“我摔坏了一块玉,明日要去侯爷那里领罚。”
嫣月意识到暗处有人,一时咳嗽了起来,“海棠,我肚子好疼。”
她突然反握她的手,海棠知晓什么意思了,便不再多问,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着她,二人回了院子。
是发现了什么吗?
暗卫跟了嫣月一路,直到亲眼见到嫣月进了院子才回去。
言起将和氏璧的碎片捡了起来,放到一个盒子里面,收了起来。上面沾了嫣月的血,碎玉上面染上了一抹红。他手中拿着盒子,立于庭院中,然明站在他身旁,派出去的暗卫回来了。
暗卫跪在地上,说道:“嫣月小姐的婢女在半路上提着灯笼等她,嫣月小姐似乎是怕黑,路上不时咳嗽,嫣月小姐还跟婢女说肚子疼,之后二人一起回了院子。”
言起的手掌摸了摸碎玉上面的血痕,沉声道:“退下吧。”
暗卫朝言起行了一个礼,恭敬道:“是。”
然明问:“侯爷,这玉被打碎了,线索一下子断了,今后该怎么办?”
言起沉思片刻:“此事不急,我自有打算,你帮我去调查一下苏城王氏与白城惠氏,看看过往有没有她这般年龄的女子。”
“高延成此人凶狠残暴,给他一些教训。另外,我不想看到如齐这个人,没事别让他在侯府里面出现,不要让他与嫣月碰面。盼之安排在侯府的那些人今夜一并拔出,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奴才竟大胆爬到了主人的头上,这侯府是我的底盘。”
他合上了盒子,吩咐旁边的然明,沉声道:“去办吧。”
然明恭敬道:“属下领命。”
言起踏着月色回了屋子,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面浮现的是一个青衣女子。
今夜,他做了一夜的荒唐梦。梦里面的女子是嫣月,他梦到二人大婚,拜了天地,共饮合衾酒,对着月色向神明许愿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嫣月柔弱极了,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一阵大风吹过,他怕风吹到她,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言起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知是错,心甘情愿的错。
第二日,嫣月吃过早饭去了书房门外罚跪。天空一片阴沉,似乎是要下雨,要变天了。
她需要经常吃一味药,吃了那味药精神能好起来,脉象与常人无异,就算是绝顶的高手都看不出她身体的异样,但药只有七天的功效,后来因为需要常吃的缘故,便把药做成了糖果。距上次服药,今日是第七日,她开始怕冷,精神头不算太好。
言起在书房处理公务,书房的门半开着,他看到了外面跪着的女子。女子一身素衣,十分清雅,眉眼满是温柔。他看不进去公务,反而一直在看门外跪着的女子。
天开始下起了雨,言起看着门外柔弱的女子,终归还是没有舍得真正去狠下心去罚她,纵使她昨日打碎和氏璧犯下了大错。
嫣月在雨中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她抬头时看到的是撑着伞的言起,她用一双懵懂又温柔的眼睛看着他。
言起问道:“你可知错了?”
嫣月不答,开始掉眼泪。
“月儿,做事给自己留些余地。既然做了便要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昨日遇到的是我,倘若你遇到了别人,你可想过该怎么收场啊?”
言起似是说这件事,也似是在敲打什么。
嫣月只是跪在地上哭,并不说话,二人沉默了起来。
良久,言起说道:“罢了,起来吧。”
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嫣月也非不识趣的人,看言起给了她台阶,赶紧下来。
她知道言起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今后要更加小心一些。
嫣月今日体力不支,起来时膝盖一阵酸痛,腿打了弯差点又跪在地上,言起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他想起昨日暗卫回来禀告的话,少有耐心的问道:“今日肚子还疼吗?”
她柔柔弱弱道:“昨日从宴会回去的路上肚子有些疼,休息了一晚,今日好了一点,但还是疼。”
眼泪落到了言起的手上,言起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这幅皮囊生的极美,勾引人的手段虽然不甚高明,但言起对这一套倒是受用极了。
言起一身玄衣,在雨中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嫣月。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是山茶的味道,言起的内心萌生出了一丝情意。
言起此人的性格较为复杂,他是好人,也不算是个好人。他杀人,但不会滥杀无辜。
雨伞的角度是倾斜的,淋湿言起的衣裳。
言起将手中的伞扔到书房门口,单手抱着嫣月进了书房。
嫣月在言起怀中轻声说道:“你快放我下来。”
书房内有一隔间,那是言起平时休息的地方,言起倒也不避嫌,径直走向里面的隔间,他将人放到了隔间的塌上。
言起看她时有些不自在,脸色微红,说道:“你衣服湿了,我叫人送些干净的衣服过来。”
言起出去吩咐了外面的侍卫,没过久,婢女送过来一套青色的衣裙还有一盆碳火。
言起接过婢女手中的衣服,走到隔间,将衣服递给了嫣月,嫣月拿着衣服,二人对视。
碳火在隔间燃烧了起来,里面充斥着一股暖意。
言起不敢看她,带着一些属于少年人的羞涩,温声说道:“先换上吧,不然该着凉了。”
“我这就出去,换好了你叫我一声,我再重新进来。”
嫣月看着这套青色的衣裙,朝他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嫣月将湿衣服换了下来,言起在进来时拿着柔软的丝绸,他看到嫣月身上的这套衣服有些大了,悄悄记在了心里。
他问了一句不甚着调的话:“月儿,你可去过月城?”
“我还不曾去过。”
嫣月面上平静,内心紧张了起来。
言起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说道:“那里有整个虞国最美丽的梅林,等回去后,我带你去看看。”
他对着手里的丝绸向嫣月解释道:“头发湿了,我拿东西给你擦干。”
嫣月没什么精神,一副病美人的姿态,摇了摇头:“不用了。”
“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舒服吗?你背对着我侧着躺下,我帮你擦干,行吗?”
嫣月将木簪取下,只好背对着言起躺下。言起注意到了那个木簪,木簪十分精美,上面似乎刻着一个字。他怕她着凉了,特意给嫣月盖上了一层被子。
他的长相与他的行为有些违和。嫣月想起当年找他求药时的事情,她从未说过话,他也不知是怎么得出她是哑女这个结论的,一直说要帮她治病,她没啥问题便死活不肯让他治,有一回自告奋勇帮他煎药,结果烧了他几间房子,当时写了一封道歉书,不过最后言起也没有说什么。
他人很好,但是他们之间立场不同,家国百姓在她心中大于一切。
言起将嫣月的头发解开,握着手中,拿着丝绸仔细擦拭着,怕头发没有干透,后面又小心翼翼握着黑发放在碳火上面烤了烤。
言起显然不会弄。
嫣月有些不自在,问他:“会不会烧到我的头发?”
他说:“不会,你放心好了。”
嫣月显然不放心,说道:“你还是小心点吧。”
他笑的像个少年郎,专门保证了一下。
嫣月今日体力不支,有些困乏,房间里面的香炉里面点了安神香,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竟一时间有些恍惚。
言起拿着婢女送过来的梳子,仔细将嫣月的头发梳了一遍。
言起问道:“困了吗?”
“你这炉子里面燃的是什么香呀,我闻了以后有些困了。”
言起看着炉子,说道:“月儿,香里面有安神的成分。”
“手今日该换药了,我帮你换一下药。”
她柔声说道:“那个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瓶,我想拿回去自己换药。”
“可以给你,可是我帮你换药不好吗?”
她故意抱怨,阴阳怪气道:“侯爷日理万机,是半年也见不到一面的人物呢。”
言起失笑,与她道歉:“是我不好。”
没多久,嫣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