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医生倒是稀奇,在黑产业链研究所里呆了那么久,一点混话都不说。
“外面的介绍墙上写着,您和祝医生是这里唯二的一级医师。”
“是。”
“那以后如果真的手术,能不能……”
“信匿名投票还是学术证明?”
“……啊?”突如其来的问句让他生生咽回去半句话,只剩凌乱的疑惑。
舱外的人在机器的嘈杂中叹了口气,微不可闻,但他注意到了。
“……他医术没我好,别把命交他手上。”
吴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刚刚何辞清那句话,正常听来颇有争名夺荣的意思,但吴澈清楚,祝海临是搞侦查的,为了潜入而临时学的那点皮毛,在真正的一级医生面前自然漏洞百出。
研究所内部投票投出来的名号,含金量不高,注水量奇多,争个虚名罢了。
不过至少能说明一点,祝海临在这里混得不错,人缘好,关系网广。
两人重归沉默,只剩机器卖力地工作着,向医用终端传输数据。
进度达到100%,杂音逐渐弱下,内舱灯光熄灭。何辞清解下硅胶环和头戴装置,转头从打印机上取走刚印出的单子。
吴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方才检查时所有的不适感迅速消失。
“何医生,我情况怎么样?”
“很健康。”何辞清在单子下方签名,头也不抬把纸递给他,“右转走廊走到底。”
多不待见他啊,下一句还没问出口就被赶了。
但吴澈并不觉得是自己话多的问题,而是觉得他对每个人都这样。
和那些油嘴滑舌,两面三刀的小人完全不同,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冷傲、高洁,从不靠他人脸色生存。
而且以这种性格能在黑产业链里活下来,智商绝对不低。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干上如此肮脏的勾当了呢……
他不禁有些惋惜。
离开房间,他在介绍牌下方站了一会儿,把所有医生都看了一遍。
论实力,确实是何辞清最高。
参与抗兽化-α针和抗兽化Ⅰ-Ⅲ型抑制药的研发,还有多篇论文被发表在权威医学文刊里。
他才26岁,医龄已经7年,少年时绝对是神童般的存在啊。
吴澈低头看向体检单,成堆的专业名词令人眼花缭乱,一头雾水。
也就后面那几个“正常”“偏高”“偏低”,还有身高体重等基础信息他看得懂。
没有问题,十分健康。
他满意点头,然而视线忽然扫到一行字,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狂兽综合征:阳性 重症」
体检结果都是从机器里来的,按正常情况,上面该显示轻症才对。
他想过体检会再次检测狂兽综合征的病状,也想过找补的理由。
但数据被人为修改,就不需要他操这个心了。
但这比让他找补更吓人啊……
惊疑占满心头,吴澈抬头看向7号房间。
何辞清到底……
视线扫过底部的签名。
“……”
体检单被用力捏出皱痕,吴澈怔了好一会儿,仰天长叹。
怎么说呢……
这字……怎么和“谨慎行事”长那么像呢?
与对方的画面断断续续地从脑海中浮现。
“扯坏”的智能环,暗格里的纸条,被修改的数据。
甚至那句“别把命交他手上”。
吴澈忍下冲回去找人的**,再次看向房间。
房门紧闭,何辞清正在为下一个人体检。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当下的心情。
队友是没见到,但现在多出一个疑似队友的人,这是他打死想不到的结果。
吴澈挪动脚步,缓慢朝走廊移动。
以前执行卧底任务时,他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但那时只是组织对他的怀疑和试探,他一眼就能识破。
这一次,在他作为患者,几乎全然被动的情况下,对方发现了他的破绽,也根本没有帮他的动机,只要把那些摄像头上交,当天就是他吴澈的死期。
但何辞清没有这么做,反而提醒他谨慎行动,还帮他填上了漏洞。
可以说,何辞清完全代替了祝海临的位置来帮他潜入。
那么,如果对方的立场真的和自己一致,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夜荼待了七年,参与那么多场实验?
还是要找个机会和他聊一聊。
思考间,吴澈来到走廊尽头与组员汇合,离开了实验楼。
咖啡杯冒出腾腾热汽,掠过清冷的脸颊,男人眼中高光明灭,是终端所反射的灯光。
研究组群里不断跳出信息,吐槽这次体检的糟糕结果——几乎找不到符合实验要求的患者。
何辞清放下白瓷杯子,将汇总的体检结果发出,五指下划关闭屏幕。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收拾完桌子径直离开了房间。
电梯层数由“4”跳转到“5”,他走出电梯,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
直到站定在一处房间门口,将要伸手开门时,何辞清这才缓过神似的顿了一下。
手指微微蜷缩,他垂眸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
他开门走进房间,望向床上的人。
那人双目微睁,醒着,却没有给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