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说“抱歉”的换成了王雩。她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吸烟本来就不对。”林思逸笑了笑,把地上的两个烟头捡起来。叶盛顺手拿过,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我也不明白,那些男人会把抽烟当成什么必需的事。”星瑶轻轻地抚平王雩皱成一团的眉,“而且还不准女人和他们一样,说抽烟的是坏女人。”
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密地触碰过王雩的脸,她很不自在,却也没有伸手阻止:“如果吸烟的不是坏男人,那吸烟的也不应该是坏女人。”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坏人,女人再坏也比不得男人。”叶盛吊儿郎当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快到时间了,你叶哥该上班去了。”
星瑶向王雩解释:“叶哥是教吉他的,在‘文化街’的那个培训机构当老师。”
“叶哥再见。”两人向叶盛挥手,王雩也跟着挥手。叶盛刚转身又转了回来:“哦,对了。你俩应该都还没吃东西呢,待会要是不想去外头买,就上我那屋煮去。”
林思逸踢了踢叶盛小腿:“知道了,好啰嗦啊你,快去上你的班。”
叶盛骑上放在操场旁的小电驴走了,操场内还剩他们三人坐在长椅上。
“你们三中的高中部过几天也要放假了吧。”星瑶问王雩,“话说你看起来应该比我们小,初二的吗?”
王雩道:“我是一中的,刚中考完。”
太阳变晒了,不远处的教学楼响起铃声……
时间不早了,王雩告别两人,往小巷里走。
“我和思逸是二中的,也是刚中考完,不出意外的话,高中也会在二中读。”星瑶的话又在王雩的脑海里浮出,“我俩的成绩差不多,是有一定机会能上一中啦,但我们还是决定留在二中……”
家到了。王雩打开门,刘梅正坐在沙发上哭。
刘梅寻声抬眼,擦干眼泪,对王雩吼道:“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大早上的乱跑什么?一点也不让我省心!你弟弟这样,你也这样!”
家里没有开灯,暗影影的,王雩在刘梅的视线下,静悄悄地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妈,爸怎么样了?”
“亏你还记得关心他,我还以为你的心是冷的呢。”刘梅很快便冷静下来,恢复往日的严肃,“他的脚踝骨折了,过几个星期还要再做一次手术。医生说……可能很难好了,会瘸腿。”
“……别担心,会好的。”
刘梅又问:“你弟弟回来过吗?”
王雩默默摇头,僵直地坐在沙发上。
……
不多久,刘梅又开始她的日常交代:“你弟没有跳江,不要出去和别人乱讲。我待会还要去警局查监控,晚上要去照顾你爸。我很忙,你乖乖待在家,不要乱跑。”
“嗯,知道了。”王雩点头,“妈,过几天要出成绩了,我觉得我还是去二中吧。”
刘梅没放下过的眉头又更紧了:“为什么要去二中,以你的成绩,不是有一半的可能上一中吗?”
王雩没敢看刘梅锐利的眼睛:“鸡头比凤尾更受注重吧…再说我也不一定就会考上。”
“等成绩出来再说,不行我再给你们找关系。”刘梅显然不想和王雩多说,“一中和二中哪个更好还用说吗?”
王雩咬了咬下唇,习惯性地用右手紧握住左手的手腕:“可是我觉得……”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刘梅的电话总是会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母女两人的交流。
“喂?要十包饲料?……”
刘梅在柏州县靠近郊区的地方开了一个“饲料店”,主要是卖那临近的几个村子的家猪饲料。店面不算大,但刘梅的能力强,人缘广,生意做得挺好的。
在王雩的印象中,从她小学起,刘梅每天都很忙;而王志是货车司机,经常跑长途,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正常的。
“你说你又要赊账?!”刘梅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宋老三,你上个月拉的那一吨饲料还没给钱吧!还有你这几年欠的账……”
刘梅每个字都中气十足,她大声说话时发出的音波,连家里纱窗上的灰尘都能震落。王雩最怕刘梅训斥人了,比打雷还恐怖,哪怕骂的不是她,她的心也总是会颤上一颤。她的胆子太小了。
于是王雩悄悄地躲回房间,关紧门,又把自己闷进被子里。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失,“砰”的摔门声后,王雩知道,刘梅离开了。
王雩想要睡个回笼觉,一闭眼,她就闻到了巷子外的蔷薇花香。
没有栅栏阻隔,林思逸站在阳光下,眼眸如同闪烁了流光的琥珀,他朝她微笑:“你的平时成绩也和我们差不多?真巧,说不定以后能在二中见面呢……”
“咕噜噜~”王雩的肚子叫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她从昨天早餐后就没再吃过东西了。
意识到这点后,她的肚子瞬间绞痛难忍,感觉有人拿了根燃烧的蜡烛,由内到外地灼烧她脆弱的皮肤。
用手紧攥衣角,她从床上坐起身,低声骂了几句脏话。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犹如恐怖片里寻命的女鬼,拖着发软的双腿,踉跄地跑到客厅,找寻能吃的食物。
王雩打开冰箱,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冷颤。冰箱里放了一块生猪肉,几枚生鸡蛋,两棵绿油油的生菜……
顾不得把冰箱关上,王雩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桌面。桌子上的果盘里只有苹果,桌子旁放了她平常绝不会碰的高钙奶。
她拿起苹果,没有理会表皮的污点,大口地啃咬,苹果吃了几口,她又拿过一瓶牛奶,就着苹果一起吞到肚子里。
王雩机械地把食物灌进身体里,像往干瘪的布娃娃里塞填棉花,直到身体的灼烧渐渐减弱,一股恶心的反胃感涌上喉咙。
一阵响动声过后,她已经跑到卫生间把刚咽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她不留余力地张开喉咙呕吐着。身体不再受她的控制,似乎想要把体内的东西,包括内脏全都吐掉,可惜她身体里本来就没有太多东西。
完了,王雩洗把脸,抬头凝视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扯开嘴角,神经质地笑了。
王雩把自己收拾好后,已经过了晌午。哐当的门响,王雩在擦拭饭桌,也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刘梅回来了。
“妈…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其实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原来黄诚没有说谎,他游过去了,他真的游过对岸了……”刘梅的声音很虚很轻,脸上是王雩这个年龄理解不了的复杂神情。
她紧绷着脸,那双和王遇有九分相似的眼睛充斥了疑惑,不安,期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可是他往市里的方向跑去了,监控只拍到他往高速路口那附近去,监控只拍到那儿了,警察说是走失了,不能是黄诚的错……”
“他为什么要去市里?那附近全是山,全是树,他会不会是在树林里迷路了?他会不会是跑累了,晕倒了?”
“我要去找他,我该去找他的。”
刘梅絮絮叨叨的,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王雩倒也听了个大概。
他的弟弟王遇,被一堆人追着打,跳到湍急的南江里,居然游过了八十多米的江面,往人烟稀少的郊外跑,结果现在找不到了。
黄诚一伙看到王遇那个疯子跳进汹涌的江里,试图游到对面,中间还被浪给打翻了几次。
他们一个个都慌了神,不停的叫喊,让他回来,他们不打他了。结果王遇不听,一个劲儿的往前,他们没办法,不再管王遇,慌慌张张地报了警。
不知该怎么安慰刘梅,王雩又是说:“别太担心,小心身体…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她总是那么说,来来回回的,似乎每天都在经历同一件事,每天都是同一天。
刘梅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康,可是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工作、顾家、生气,前几年她高血压了,平常一直在吃药。
在王雩发呆时,刘梅走到了她的面前。刘梅死盯着她,突然来了一句:“我在监控里看到你了,好几次,你到南江边干什么?”
“我一直到那儿去散步。”王雩总是下意识地躲避目光交流,“我以为我告诉过你的。”
“那天你也去了。”刘梅抓住王雩的肩膀,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渴求,她的嘴角扯得很开,讨好地笑了笑,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哭腔,颤抖着,引诱着,“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弟弟,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
王雩清楚刘梅想让她点头。刘梅想让王雩说,那天王雩见到王遇了,想让王雩告诉她,王遇只是突然想去市里玩玩,过几天就回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王雩和王遇的关系很差,一年说不到十句话,她和父母反映过很多次,她讨厌王遇,谁也没重视。他们即使见面,也不会有太多交流。所以王雩依旧沉默,依旧摇头,依旧不敢去看刘梅期待的眼睛。
刘梅猛地甩开王雩的肩膀:“你整天除了摇头还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