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兰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屋内。
看到的第一个人依然是南枝,他的表情和昨天是如出一辙的惊喜,筠兰脑子还有宿醉般的疼痛,他眨了眨眼,就见南枝将他拉起来,把住他的肩膀左右摇晃:“我的天呐!你知道昨天是谁送你回来的吗?”
筠兰下意识问:“谁啊?”
“是长泽神君,长泽神君抱你回来的!”
“筠兰,你究竟走了什么大运,竟然……”筠兰耳朵又开始响,以至于后面的话他都没怎么听进去。
哦,长泽抱我回来的,那又如何?
“我明白了!我下回也去那个酒馆买醉!”
筠兰不忍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只是自言自语地吐槽:“这酒的劲儿怎么这么大?”
“也就只有你才会一口闷了,我今早去的时候还听老板在跟别人打赌,赌你这次会睡几天。”
筠兰“呵呵”笑了两声,翻身下床。
“你干嘛去?”
“工作啊。”
“你睡糊涂了么?这班是轮流制,明天才该我们。”
筠兰挠了挠头,讪讪地坐下来,南枝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说:“我也好想和神君一起去人间啊,但是考试好难,我肯定过不了。”
筠兰道:“什么考试?”
“筠兰,我觉得你不止是失忆了,你的脑子可能也出了点问题,”南枝说,“梅院的考试,他们学校出了名的严格,只要能通过他们的入学考试,你就半只脚站在神君身侧了。”
这里的灵,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以“神君”来作为评判标准呢?相貌要对标神君,本事要对标神君,就连学业也要对标神君。他知道神君长得好看,但也只到仰慕而并非向往的地步,这样未免过于狂热了?
筠兰想着,又摇摇头,觉得这个结论有些不妥。要说狂热,他才是那个无法理喻的狂热分子,不然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爬天梯呢。
他觉得昨天莫名其妙的失落和鬼使神差的买醉也有这个原因,君兰在这方面绝对是个疯子。
南枝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怎么办,听说梅院最近还扩招了,究竟扩招了哪些啊?为什么没招到我?”
筠兰问:“入学考试考些什么呀?”
南枝:“几句话跟你说不清楚,梅巷会卖他们往年的考试资料,你可以拿来看看。”
“梅巷,在哪里?”
南枝揉了揉眉心,说:“筠兰啊,我该说你什么好,你现在的无知程度简直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你一定是喝醉了还不清醒,我要走了,你好好缓缓吧。”南枝推门而出,屋内只剩下了筠兰。
还是不要去问别人比较好,筠兰想,灵好像不管怎样都不会受伤不会失忆,能伤害他们的貌似只有来自外面世界的污浊。
筠兰不知如何是好,这两天所见的灵和事都告诉他:他所做的工作是最低级的,跟随神君是最高尚的,低级工作意味着微薄的薪水,虽然他不知道下界除魔有谁给他发工资,但报酬一定比修结界来得丰厚。
他需要钱。
但现在,他连梅院在哪里都不知道。
筠兰张开双臂,躺到在床上,腰上却有个东西硌了下他。筠兰“嘶”了声,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玉佩,红金交杂,中央刻着凤凰图腾,下端帮着一缕红穗。筠兰想将它拿起来细看,结果发现这玉佩已经绑到了他腰上,还被打了个死结。
这是哪位好心人送他的?
筠兰将玉佩翻了个面,背面龙飞凤舞地刻着繁体字,筠兰看着那三个字,轻声念到:楼玄玉?
耳旁吹过一阵轻风,筠兰余光瞥见一抹翻飞的红。他怔愣地抬头,看着凭空出现的长泽神君。
他急忙站起来,袖子一拢,抖着声音说:“长泽神君。”
身前人没有回应,筠兰就偷偷抬头看了眼,那位神君漂亮的眼里,似乎有些惊讶。
片刻后,他托着筠兰的手臂将他扶起来:“以前也没见你行过礼。”
“今日怎么如此生分?”
平缓低沉的声音扫过耳畔,筠兰脸上又烧起来,那感觉就跟昨天喝醉了一模一样,他绞着袖子,嗫嚅着说:“以前,以前是我失礼。”
“失礼么?”,长泽神君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对一位神君说喜欢,应该是不敬吧。”
筠兰脑海里瞬间“轰”地一声。他想过君兰大胆,但没想到君兰这么大胆,他本以为君兰只是像个跟屁虫般眼巴巴地跟着人家,结果他竟然还表白了?!那这让他怎么办?!
筠兰更不好意思了,结巴地找补:“那是我,我一时兴起。”
他感觉捏着他下巴的手僵了僵,而后那个好听的声音又说:“接吻,也算一时兴起?”
筠兰更懵逼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岂止算不敬,君兰这行为都算渎神了吧!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负责,想将神君甩了的意思吗?他,甩了神君?!要是被别的灵知道,这灵界他可以不用呆了,他会主动走到魔界去!
更重要的是,长泽神君不但不在意他的逾矩,还容忍了他的胡闹?!他的运气未免太好了点。
“我就当你在和我开玩笑了。”
他轻轻坐在床沿,说:“你为什么一直愁眉苦脸?遇上了什么难事吗?”
筠兰犹豫要不要把那个傻逼的问题问出来,别人听了一定会骂他有病,但身边人,不知为何,他觉得不会这样。
“我,我想去梅院,参加考试。”
长泽笑了笑,说:“你终于想通了,要靠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但我不知道梅院在哪。”
长泽出乎意料地没有多问,他广袖一挥,面前便出现一个卷轴,上面是整个灵界的布局图:“灵界有四个主城,梅城,兰城,竹城,菊城,梅城在最靠近人间的地方,所以他们那里的学院是最权威和严格的。那里常年飘雪,你要去,最好多穿一点。”
筠兰点头,又重新犯了难:“我该怎么去呢?”
长泽道:“每个城都有专门的列车,你只要找个人问问,他们会告诉你的。”
“好了君兰,不要和别人说我今天来找过你,这是我们的秘密。”
筠兰道:“您要走了吗?”
“职责所在,我不能待太久,如果你有什么难事,可以直接叫我,”长泽将玉佩翻过来,指着上面的三个字,“叫这个就可以了。”
他说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筠兰抬头时屋中已经没有别人了。
筠兰按照长泽神君的指示,问到了车站的位置。
整个车站都是由蓝紫色的透明材质构成的,筠兰暂且将它看成玻璃,头顶每一块悬梁都会垂下一小簇紫色的花,每一根立柱都悬挂着方形的灯,亮着模糊的暖光。
车站内很空旷,如果不是里面干净整洁,筠兰差点以为自己走到了废弃车站里来。没有人检票,只是车门前有个张大嘴巴的石蟾。投一颗铜板亮一只眼睛,再投一颗,又亮一只眼睛,然后门就开了。
车厢里零星几位乘客,大多都是草灵。筠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撑在车窗上看窗外陌生的风景。
没人上来后,列车便缓缓出了站。筠兰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大概是兰城的市区,而这里则是郊区。列车驶出车站后,就到了一片郁郁葱葱之地。
整个轨道都被笼罩在茂盛的绿荫里,入目尽是绵延不尽的绿色,日光从那些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中渗透进来,筠兰恍惚觉得踏入了一个无尽夏。
绿树走过后就是大片的梧桐,梧桐走过后就是广袤的寒冬,他隐隐闻到了腊梅的香气。列车停稳后,筠兰跟着车上的乘客走出车站,这里就是梅城。
常年冰天雪地,所以这里的建筑中规中矩,只在路边种零星一两颗梅树。筠兰将玉佩往衣裳里藏了藏,然后沿途问路去了梅院。
走到门口,筠兰便体会到了这所学院的豪横。
招生老师支了张桌子坐在门口,身上披了件棉袍,在那儿睡成了一坨蚕蛹。
筠兰哈着气走上前,低声道:“老师?”
那人擤了下鼻子,睡眼惺忪地瞥了眼筠兰,将一张纸递给他,道:“签字吧,半个月后来参加入学考试。”说完,他又睡过去了。筠兰规规矩矩地签好字,将纸递了回去。
半个月后就要参加考试,而他现在连灵界的基本规则都没搞清楚。
他又沿途问人,找到了梅巷。可能因为梅城离人间最近,所以是最能接纳人间科技发展的,对于梅巷,筠兰只能想到“要素齐全”,巷子的建筑风格依旧是飞檐斗拱,但商场饭馆什么的倒是很齐全。
书店修得很宏伟,如果不问工作人员的话完全找不到。可能因为考试在即,所以书店的每个角落都坐满了人。柜台后的人一边清点手上的书一边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筠兰走到柜台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请问梅院历年考试资料有没有呀?”
打算盘的人头都没抬,随意给他指了个方向:“诺,就那儿,你自己去找找吧。”
筠兰不敢再问,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去了。就算给他指明了,筠兰也找不到。他望着好几架盘旋而上的书架发呆。
“这位朋友,你在找什么?”
筠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后站了人,而他刚好在楼梯口,挡住了人家的路。
“抱歉抱歉。”筠兰侧身让开一条路。
“不妨事,”他摆摆手,“你也是来参加入学考试的?”
“嗯,对。”
“你要找考试资料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他们每次都把这些书放得很零散。”
筠兰连连道谢,又怕耽误人家的时间,于是道:“你跟我说在哪一层就好,不用亲自带我去。”
“我也要找考题,今年梅院出了模拟试题,参考价值比较大,我顺便去买那本了。”
筠兰也不再多说,乖乖跟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筠兰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常钰。他看起来经常来这儿,很容易就能在茫茫书海里找到那几本试题。
“对了,你不像梅花的花灵,你是哪个城来的?”
筠兰道:“兰城。”
“哦,兰城,那里常年温暖,我一直都想去那儿看看。”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筠兰。对啊,他从外地来这儿,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呢,梅城这么冷,要是晚上露宿街头,不用多久他就能变成一座冰雕。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合租。”
“正好我还缺个室友。”
如果我打工的话,应该可以和他均摊房租。筠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