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和任照回到Free Cabin,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
没有欢迎,没有告别,一切看上去像是从旅途中间插了个周末,转身又回到了日程表里。
大厅灯光还是那样亮,木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自动门开合,空气里是调香师调配过的香氛,混着一点酒精气味。
调教室的编号没变,系统语音播报依旧准确。宋静凝每天固定出现在心理组,何安坐在原来的位置边喝咖啡边改记录,庄梦脚步比以前快了些,话却少了点。
一切仿佛都没变。
但也真变了。
管理层不再是陆行带出来的那一批Dom与Sub。
有的人离开了,去往别的平台或重新自营。
有的人选择留下,在旧的废墟上等一个新的时间点。
再没有人喊他“陆总监,管理层开会。”
再没有人把流程设计递给他说:“你拍板。”
他变成了单纯的调教师。
不带人,不开会,不管理。
只管自己手里的预约、手里的项目、手里的Dom和Sub。
他开始穿回最早那几年爱穿的亚麻衬衫、收起了常年放在工位角落的记录表、再也不用背着心理组的压力去确认谁的情绪数据失控。
久违的简单日子。
吴亮当然知道他要什么。
也没说破。
在那一轮彻底换血之后,他默默推动通过了股东会的一个修订案——把Free Cabin管理守则里那条被挂了多年的禁爱令,彻底删除了。
没有通知,也没有庆祝。
但不知从哪天开始,前台那对原本总是“打打闹闹”的实习生,终于牵了一次手。
记录部那位总是把另一位名字写错的策划员,开始学会喊他全名。
调教室偶尔多了一两对视线不敢交错却彼此靠近的影子,甚至有人在训练结束后留摸了对方的脸。
那些藏在Free Cabin地板缝隙里的爱意和心事,慢慢浮了上来。
这个地方,终于开始有了真正的人味儿了。
陆行坐在属于他的小训练室里,打开今天的预约资料。
阳光正好,手里的笔温温的。
风也刚好吹动了窗帘一角。
他低头写下一行字,然后合上本子。
轻了很多。
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真正属于他自己。
陆行和任照归来那天,苏又青正巧在心理组,隔着落地窗看见他们走进Free Cabin的大门。
阳光很好,照得任照肩膀亮得一片白,而陆行在侧,动作一如既往地安静、克制,不带一点情绪波动。
但他没法不看到——那两人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欲盖弥彰”的小心。
他们并肩走路,步调一致,偶尔低声说话,连表情都像拎了一整袋阳光回来
那天晚上十二点,Free Cabin的训练室里空了一半。
陆行刚结束今天的调教流程,正准备回自己的小训练室,转角处听见有人叫他。
“陆老师。”
他停下脚步。
苏又青站在半扇玻璃门后,手上拿着心理组的表格文件,一只笔别在手腕上。
他穿着便装,灰白色系,很安静的气质。
“你有空吗?”他问,语气一贯温和,“我想请你看一段新设计的训练流程,流程评估报告我写了初稿,但在模拟执行时……总觉得还是有点空。”
陆行点头:“带过来吧。”
他们回到陆行的小训练室。
陆行把文件铺开,一页页翻。
苏又青没打断,只站在他对侧,神情看起来全是认真。
“你哪里觉得空?”陆行问。
“断点的衔接。”苏又青说得利落,“第二阶段起始的引导太快,Sub反馈没收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轻声补了句:
“……还有情绪调控的节奏感。”
“我离开太久了。”
“怕自己……丢了手感。”
那句话说得克制极了。
陆行没回应,低头在纸上划了几笔,然后抬头看他。
“你想怎么补回来?”
苏又青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反问。
“我……”他顿了下,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稳住了眼神,“我想回到训练室里试一轮。”
“不是教,是做。”
陆行没说拒绝,也没立刻答应。
他只写下几笔,淡声道:“你把流程拆成三段,单独来练。”
“我挑时间,带你过一轮。”
苏又青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他低头收起文件,动作一贯温和克制,连背脊都是直的。
但从落地灯的光影里能看见他手指握得很紧。
走出门口时,陆行叫住了他。
“苏又青。”
他转身。
“你做Sub的手感没丢。”
“只是——你心不太静。”
苏又青怔住了,像是被一针扎在了盲点上。
他睫毛颤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
然后他离开,步子很轻。
……
Free Cabin第七号训练室。
玻璃门合上,记录灯亮起。
地板干净,墙边摆着手具盘与基础引导道具,窗帘拉着,空间刚好包住两个人的呼吸距离。
陆行站在监控边,低头翻着苏又青交上来的流程脚本。
“模拟两段,静默型Sub设定,失控控制在3分钟内。”
苏又青点头:“我明白。”
他今天穿的是标准Sub服,黑色收身上衣、袖口挽起刚刚好,整个人安静、挺直、线条克制。
陆行朝他点了点头。
“开始吧。”
最开始很顺。
陆行的引导语精准,口令语速稳定。
每一步进程都像之前模拟的脚本,甚至更标准,几乎可以做成示范片。
苏又青也极快地进入状态。
他一贯是高分型Sub——反应快、身体控制精准、情绪收放自如。
但就在第二阶段临界阈值测试时,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陆行注意到了。
“哪里卡了?”
苏又青低着头,呼吸比刚才略微重一点,语气却依旧镇定:
“没有卡。”
“只是……太久没这样进入状态了。”
“身体在适应。”
陆行没多想,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他站在苏又青身前,低声道:“你太用理性控制自己了。”
“Sub不是靠理解。”
“是靠感受。”
苏又青睫毛轻颤了一下。
他看上去像是准备开口,却忽然闭了嘴,轻轻点头。
“我试一次。”
然后他重新开始第二段流程。
这一次,他的控制放松了一点。
语气低下来,眼神偏离中心,双手在微不可察地收紧。
他没有说错一句流程用语,但整个人都慢慢靠近一种更深层的“沉入”状态——那不是在完成练习,而是在“回归某种渴望”。
陆行察觉了。
他没出声,只轻轻调整了一下距离,站到他身侧,用手扣住他的手腕,语气依旧是训练时的冷静:
“现在重来。”
“按你最熟的状态来。”
“我不带你,你自己沉。”
那一刻,苏又青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挣扎,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沉了。
沉到像他不是在练习流程,而是在说: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沉了。”
“你让我回来——我就全都给你。”
陆行看了他两秒,低声道:
“继续。”
整个训练结束后,记录器发出结束提示音。
陆行松开他,退开一步,低头在报告表上记笔记。
“你状态恢复得不错。”
“节奏感比预估的好,肌肉反应也没钝。”
“明天再来一次。”
苏又青点头,声音很轻:“好。”
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神静得像水面。
然后他轻声说:
“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陆行没有看他,只是把文件夹合上。
“这是你争取来的,不是我给的。”
他话说得干净、专业,甚至有点无情。
但门打开前,他忽然站住了一秒。
“但你沉得太深了。记得抽回来。”
然后他转身离开。
苏又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落在训练室光线边缘的一个倒影。
他低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但他知道——他会回来。
哪怕只是这样“借着流程靠近的方式”,他也愿意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来。
只要那个人还在。
他就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