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时,任照终于还是没忍住,跟何安说了。
“哥,我昨天……”他咬了咬吸管,小声,“……睡在陆哥家了。”
“——噗!”
何安一口咖啡直接喷出来,差点呛死自己:“你说什么?!”
“不是!你别误会!”任照赶紧摆手,耳朵都红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真的就是……他发烧嘛,我留那儿照顾了一下。”
“他让你睡了一晚上?”何安盯着他,难以置信,“睡床?在他旁边?”
任照点头,又补了一句:“是他同意的。”
何安慢悠悠擦了擦桌子,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再到沉思,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我他妈是最后知道的人”感。
“……不是我想说你。”他斟酌着开口,“你去他家难道没看到他那个躺椅?红色的,靠窗那个。”
“看到了。”任照点头,“还有蓝色的毯子,叠得挺整齐。”
“那你知道那是干嘛的吗?”何安语气带点凝重。
任照愣了一下:“……不知道?”
何安盯着他:“陆行以前和关迟同居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就会去那椅子上睡。一整晚。”
任照睁大了眼:“啊?”
“你以为他能随便跟人挨着睡觉?他睡眠浅得可怕,换气节奏不一样他都能醒。”何安摇头,“你能躺上他旁边一整晚……啧。”
他看向任照,忽然笑了一下,带着点老狐狸的意味深长:“看来你啊,真不是‘随便一个’。”
“啊……?”
任照还没摸清楚状况,脑子里还在乱转。
——深蓝色躺椅、整齐的毯子、同居的关迟、睡不着的陆行……
正愣神呢,脚步声就从走廊那头传来。
陆行穿着训练用的黑衬衫走过来,眉眼一如既往清冷利落。
何安眼睛一亮,立刻招手:“老陆啊——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陆行正低头翻着手里文件,漫不经心回了句:“还行。”
——话刚出口,人微微一顿,眉心几乎是瞬间皱起来。
他抬起头,眼神淡淡地扫了任照一眼:“你告诉他了?”
任照像被雷劈了一样坐直,手忙脚乱:“不是!我就、就说了我……去你家了……不是那种——”
“啧。”何安幸灾乐祸地咂了一声,摆手笑着往后退,“你俩继续,我不打扰。”
任照:“何哥你别走啊!”
陆行不理他,只一手拎着文件夹,一手掏出门卡,语气平稳得吓人:“训练室三号,十分钟后到。”
“……我、我不是故意的……”任照小声解释。
陆行头也不回:“解释留到训练后。”
文件夹“啪”地合上一声。
训前预警,响起。
——Free Cabin最怕的不是考试,是陆老师“心情不太好”的训练。
今天,小照照,大概真的要完。
训练室三号温度恒定,灯光落得柔和克制,连墙面回声都被吸音棉抚得温顺。
任照准时进门,坐在观摩位上,白纸黑笔摆在手边,规规矩矩地写上“准Dom学习阶段第11次观摩”。
他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泄密事故”里缓过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陆行推门而入,他才强迫自己坐正了点。
这次被调教的,是一个新人Sub——苏也青。
干净,安静,笑起来有点乖。
但偏偏那双眼睛,尾角微挑,又细长,形状和谁有些像——
是关迟。
哪怕只是轮廓相似,任照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慢了一拍。
而陆行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低头翻阅资料,冷静地核对流程,按部就班地下指令、检查姿势,语调平稳得仿佛上一次深夜的那场亲吻从未发生过。
“左手再往下一点。”
“重心别偏,听清楚我说的话。”
他走过去,伸手压住苏也青的肩膀。
那一下,明明只是标准调教指令下的肢体调整,却像是一枚火星,瞬间落进任照的胸腔里。
——这个动作,陆行也做过。
不止一次,在他身上。
可现在,被温柔指导的是另一个人。
而他,只能坐在观摩席上,安静做记录,像个乖巧的学生,谁都不会注意到他。
任照低头,笔尖停在记录纸上,写了半行,顿住。
他没再抬头,只是轻轻咬了一下下唇,耳尖红了,心却闷闷地揪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吃醋了。
不是因为那个Sub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那双曾在夜里握住他手腕的手,现在落在别人肩头时,依旧精准、冷静、不动声色。
苏也青跪在地垫中央,额发有些湿,呼吸绵长,一动不动地等着下一道指令。
陆行站在他面前,眼神沉静。
“从现在开始,每一个口令之后延迟执行三秒。听清楚了吗?”他语气平稳,带着一贯的疏离。
苏也青轻声:“是。”
身后几米外的监控玻璃后,任照站在观摩位上,没带任何笔,却看得极认真——至少看上去是。
直到陆行忽然回头,隔着玻璃对他说了一句话。
“任照。”
“他刚刚做错了哪一条?”
任照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错过的,不只是问题,还有时间。
他怔怔地看着陆行,又看了一眼跪着的苏也青,那双眼睛干净、亮、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执拗……确实有一点像。
——他也说不上是哪一部分像。
也许是眼角轮廓,也许只是顺从时微微倾斜的姿态。
他沉默了两秒,低声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训练结束后,陆行没多说什么,只是朝何安交代了几句流程,然后朝后门走去。
任照知道他会来找他。
果然,十分钟后,陆行推开会议室的门,站在门口,语气淡淡:
“出来一下。”
会议室外走廊没有人,空调吹得风声都清晰。
“说吧,”陆行靠着墙,双手插兜,声音平淡,“你在看谁?”
“苏也青?”他顿了顿,“还是,那双像关迟的眼睛?”
任照一瞬间屏住呼吸。
但陆行没有逼问,只是看着他,像是等待一个他愿意说出口的理由。
半晌,任照低声道:
“我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谁才走神的。”
“我是……看到你调教他的时候,忽然想到……”
“我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你用那样的语气对我。”
“专业的,克制的,带着一点不动感情的审慎。”
他语速有点慢,像是在斟酌每一个词,不让它们听起来像控诉。
“我不是不信任你,”他抬头看陆行,“我只是……不想自己成为你的软肋,或者什么例外。”
“我们现在的关系,也没有确认过……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处理这些情绪。”
“所以……对不起。”他轻声说,“我不是想逼你。”
陆行听完,没立刻回应。
他只是缓缓侧过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玻璃门,片刻后才转回眼神。
他说:
“你没有逼我。”
“走神可以提醒,但不能惩罚。”
“而你——”他看着任照的眼睛,“不该为了我的过去自罚。”
“我会慢慢处理好这段关系。”
“但你不需要等我决定。”
“你想怎么走——你自己决定。”
任照怔住,没说话。
陆行的声音却已经收了下去:“好了,今天结束,早点回去。”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灯下拉得很长,干净而冷静。
可脚步,却比平常要慢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