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窗帘拉得严实,只有台灯斜洒下来的光,将客厅照出一片昏黄的静。
任照洗完碗,把地拖了一遍,又换了客厅里那盆多肉的土。没什么事干了,就随手把柜子打开,想找个替换用的收纳盒。
结果抽屉刚拉开,一只项圈就安静地躺在那里。
皮质陈旧,金属扣有些划痕,内侧磨损得发白,却仍然能看出做工极其考究。那是一种被岁月和记忆共同保存下来的痕迹——不像是放错了,而像是从来没有被动过。
任照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翻了不该翻的东西。他下意识合上抽屉,又犹豫着打开,轻轻把项圈捧出来放到茶几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室。
陆行没睡着。
他靠在床头,披着外套,嗓子还有点哑,声音却稳得可怕:“找到了?”
任照一顿,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翻你**的……我只是想找个收纳盒,然后、然后就看到了……”
陆行没说话,只是坐直了身。
他看着那只项圈,眼神里没有太多起伏,仿佛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陈年旧物。他认得出来。
那是——关迟飙车失控时护在副驾驶座上的项圈。
那场事故里,关迟护住的,不是自己,是它。
他一直以为那人带走了。
原来没带。
空气沉了片刻,陆行忽然开口:“寄走吧。”
任照抬头:“……啊?”
陆行伸手拿过手机,低声说:“我给你地址。”
任照点头,拿起快递小程序填门取件信息,最后停在寄件人那一栏上,顿了顿,还是抬眼问了一句:“寄件人……写谁?”
陆行眼皮没抬,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例行的公事:
“写陆行。”
任照没说话。
他只是低头,把“陆行”两个字打了进去。
打得很慢,很稳,像怕惊走什么。
那天晚上,雨没停。
陆行喝完药后没再说话,只是靠在床头,翻着资料看了一会儿,后来看不进去了,干脆关了灯。
任照把客厅灯一盏盏关了,又把沙发上的毯子叠好,最后才回到卧室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我睡这边可以吗?”他小声问。
陆行没开灯,只在黑暗里淡淡道:“这屋就一张床。”
“沙发太小了……”任照垂着眼,“我怕会掉下去。”
“那你自己决定。”陆行嗓子还哑,但声音不冷。
任照没再说话,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两个成年男人,中间还留着一段空白。
没人靠近。
屋里只剩下雨声。
但空气却带着种奇妙的安静,像谁的心事,被风一点点吹进了夜色里。
躺下那一刻,任照还挺冷静。
但灯一关、屋一静,他的理智就开始摇摇欲坠。
他能听见陆行的呼吸,低沉而平稳,像是某种强制安定的节拍器。
他一动不敢动,生怕床垫一点点轻响都被陆行察觉。
几分钟后,他脑子里的念头已经排队成群:
“我是不是呼吸太重了?”
“被子会不会不小心蹭到他?”
“我现在翻个身是不是就暴露了我还醒着?”
“……他会不会在想,后悔让我留下了?”
越想越心慌。
心跳也逐渐开始失控,砰砰砰地撞在耳膜里,整个人像只被关进棉被里的小动物,热得快炸了。
而床的另一边——
陆行像没知觉一样。
稳稳当当地躺着,一只手还压着被子边缘,似乎连呼吸都控制在了最低值。
偶尔咳两声,没咳出情绪,反倒像是用病人的名义继续维持“导师该有的克制”。
任照悄悄偏头看了一眼,只能借着窗外极微弱的光,看到他微蹙的眉眼——那张病着都挺清冷的脸。
太帅了。
疯了。
任照一边在心里悄悄滚地打滚,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好像也不算亏。
任照实在憋不住了。
他背对着陆行,已经维持一个姿势将近四十分钟,连右腿都开始微微麻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尝试翻个身。
动作极轻。
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在动。
可他刚一转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落稳肩膀,就感觉到——
手腕被人握住了。
那是一只温热的手,骨节分明,力道不重,却稳得像钉在他皮肤里一样。
任照整个人骤然绷住,大脑“嗡”地一响,差点直接卡壳。
他不敢动,也不敢看,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抽筋了。
直到听见身后的声音:
“翻个身能翻到惊动人?”
低哑的嗓音,带着一点鼻音,尾音还压着气,听起来却意外地……亲近。
任照没敢出声。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从背脊一路烫到耳尖。
过了两秒,陆行松开了他。
“睡吧。”
又是那种冷静到不像刚被人打扰过的语气。
可任照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捂着手腕缩进被子,耳朵红得像要滴出血。
——这算什么?
是警告?提醒?还是……下意识的反应?
太难了。
但也太上头了。
第二天早上,任照醒得有点晚。
昨晚他几乎是一整夜没合眼,天快亮时才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陷进梦里。再睁眼,窗帘缝里已经透出明亮的晨光。
他一翻身——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被褥整整齐齐,甚至没有太多余温。
他心里一紧,连忙翻身下床,光着脚踩进客厅,声音都没喊出来,先闻到了一点味道。
是粥香。
厨房门没关,轻微的水汽缭绕在门口,光影透过玻璃罩暖融融地洒下来。
陆行穿着深灰色的居家长袖衬衫,袖口挽起,手里握着勺子,正在灶台边慢慢搅拌锅里煮着的东西。
他的声音先于人响起来——
“醒了?”
任照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去洗漱,”陆行头也没抬,“一会儿粥凉了。”
“你……”任照终于回过神,惊讶地往前一步,“你还病着啊,干嘛不多睡会?”
“睡够了。”陆行平静道,“一宿没咳,退烧了。”
“你嗓子都还哑着。”任照靠过去,“你是不是又喝了咖啡?”
陆行没接话,只是把锅盖盖上,侧头看他:“先去洗漱。”
任照认命似地点了点头,但刚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厨房的蒸汽在他视线里微微打着转,陆行的背影挺得笔直,动作却很轻。
他的眼眶还是有些红,神色却稳得一丝不乱。
任照站在走廊尽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真是命比身体还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