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迟靠在屏幕后,久久没有动弹。
他手还搭在操作台上,耳机摘了一只,屏幕黑得像彻底熄灭的舞台。陆行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膜里回响——“展示结束。”
不是“中止”,不是“违规”,不是“停止操作”,而是——展示结束。
像他不过是一场被安排的布景,□□脆利落地切断在节奏之外。
他盯着屏幕上“直播已结束”的灰白字样看了十几秒,忽然低笑了一声。
笑得不大,却像冷水浇进灼伤的伤口,冰凉、克制、无法言说。
那是一种他最熟悉的“拒绝方式”——没有争执,没有解释,没有任何沟通余地。
陆行果然还是那个陆行。
他想起陆行说的那句:“你知道你在哪。”
——他当然知道。
他把自己所有的招式都藏在那一串远程调教指令里了,肢体位置、语言速度、重复节奏,甚至在开始前调了他最拿手的BGM。
可陆行还是一眼识破了。
而且,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他不甘,却没办法恨。
关迟捏紧鼠标的指节泛白,半晌后,他拉开耳机线,低声说:“行啊。”
“就当今晚我为你铺的局,你踩着过去了。”
与此同时。
任照洗完澡坐在床沿,水汽未干,后颈还有点发热。
他刚刚用了比平时两倍的时间冲澡,却仍旧无法让身体冷静下来。
陆行今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触碰、每一根鞭子的力度都精准得像是穿过脑子停在了心口。
不是疼。
是某种——
彻底被允许的**。
任照紧紧攥着浴巾,牙关发紧。他不该有这种反应。
他们过去所有的互动,都是训练,哪怕再有张力,也有边界。
可今晚……
今晚陆行说:“你可以想我。”
那句话像钩子一样,死死挂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他不敢再细想。
任照关上灯,蜷进被子里,试图用厚重的棉被压住自己尚未平息的心跳。
可压不住。
他的指尖还是轻轻划过锁骨,仿佛那里的热度还没消散。
三分钟后,他呼吸凌乱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低声骂了一句:“操……”
然后慢慢把手伸进被子底下。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他不仅喜欢陆行。
他想要陆行。
……
陆行看出任照变了,是在第二天下午的训练室。
照例的单人动作训练,照例的三秒延迟执行。
“左脚往前半步,三秒后跪下。”
他话音刚落,任照没有动。他闭着眼,在心里默数。
陆行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地沉稳无声,眼神从他的肩线滑到他放松的手指。
三。
二。
一。
任照膝盖落地,动作稳得像雕塑。但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和过去不一样了。
那眼神不是等着确认的“我做对了吗”,也不是以往对导师的信任式仰视——
而是一种慢慢长出来的渴望。
安静、纯粹、不急不躁,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热。
他不再只是个想被认可的学生。
他已经变成一个,会因为“被看见”而欢喜的年轻人。
陆行顿住了一秒。
他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慢慢开口:
“照照。”
陆行的声音不高,语调和平静无异。
“眼神收一收。”
任照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
陆行看着他,语气淡淡地补了一句:“专心训练。”
说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给出下一个指令。
可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见陆行心里的那一句补白:
——这种眼神,他太熟了。
三年前,在另一间训练室里,关迟也是这样看过他。
……
办公室的灯没开,窗帘也没拉开。
陆行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指间夹着烟,烟灰在掌心那只黑色金属质感的烟灰缸边缘轻轻堆积。
空气冷静得过头了,冷得像他自己。
但他清楚。
他已经闻到了变化的气味——不是皮革、不是药水、不是雪松香,而是“渴望”本身。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任照的渴望。
但这一次不同。
以往是被调动,被引导,是从服从中生出的安全欲。
而今天下午,在训练室里,在他把指尖停在任照下颌、等他做出反应时……
那孩子的瞳孔微震,嘴唇颤了一下,然后吞咽了口唾沫。
是**。
是真正意义上、开始想要了的那种**。
陆行靠在椅背上,摁灭烟头。
那一刻,他想到的却不是任照。
而是他自己。
很多年前,他还在冰城读高中的时候。
他父亲瘫了,母亲还没病倒,家里寒气重得像根本没有春天。
他每天早晨六点起床,给父亲擦身、换尿布。
那天,他心情不好——前一天晚自习和老师吵了架,回家还被邻居指指点点,说他家“招灾惹祸”。
他把毛巾泡在热水里,多等了三秒钟。
只是三秒。
水温不过升高了三度。
他把那块热毛巾压在父亲膝头的时候,看着皮肤泛起红。
父亲没有叫,甚至还闭着眼说了句:“今天的水挺舒服。”
他没回应,只默默看着那片红慢慢扩散,像一团沉默的火。
他第一次意识到——
操控,是一种力量。
无需发声,无需解释,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决定别人要“感受什么”。
从那天起,他开始偷偷翻资料、写笔记、研究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到高三,他组了一个线上研究社,起名叫青铜时代。
很多人以为那是对过去的浪漫命名。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在压抑和破败里,最初的一点金属光泽。
是他在混乱生活里,唯一能牢牢抓住的自我。
他靠着它走到现在——专业、理性、掌控,游刃有余。
可那一瞬,他看见任照跪下、主动贴近自己手心的那一瞬……
他的手没有动,他让那根指节贴着任照下巴的骨骼多停了三秒。
比要求的多出三秒。
他坐在黑暗里,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像是在压着某种上涌的热。
“不能。”
他心里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任照的状态太干净了,那是少见的“从心底服从”而非“心理缺口依赖”的Sub。
不是创伤推动的服从,而是信任驱动的靠近。
不能动。
他动了,整个结构就会塌。
这不是调教室,不是舞台,也不是那晚展示间的直播。
这是任照活生生的人生。
他得决定——
自己是要继续做陆行,还是做那个毁掉任照的人。
他低下头,闭了闭眼,掌心还有任照指尖的余温,轻轻贴过他皮肤的触感。
像极了初见的雨夜后,关迟撕破控制时留在他胸口的那片灼热。
不一样的是——
这一次,他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