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大会结束时,陆行把资料夹合上,从人声鼎沸的会场走出去,掸了掸西装袖口上不小心沾上的矿泉水。
会议流程照旧,话题老套,流程僵硬。新派代表抢麦发言,AI调教师、远程交互、云端数据包……什么热提什么。
他全程没说几句话,只在问答环节抛出一句:
“平台化能提高流量没错,但你想好了,如果只剩下看——还需要‘我们’干什么?”
短短一句话,足够让那群年轻人沉默一会儿。
出了会场,大厅外是橘黄灯光。几位新派代表三三两两靠过来,约着晚上吃饭。
有人笑着说:“陆老师既然来了沪市,当然得去本地最好的Black Lodge看一眼,不去都说不过去。”
陆行站在一旁,没接话。
但也没拒绝。
他看了一眼手机,什么通知也没有。
没有理由说不去。
晚上八点,Black Lodge夜场刚刚开启。
这里的夜从不喧哗。
一切都是缓慢的、华丽的、危险的。
陆行走入前厅时,第一感知不是人——是声,是光,是那种从空间深处氤氲出来的“预谋感”。
灯光是冷白色,空气中有淡淡的焚香味——不是Free Cabin习惯用的木质调,是偏辛的植物香,混了点迷迭香和薄荷。
负责接待的staff递来一张定制票卡,低声说:
“您是Free Cabin嘉宾,今晚《The Devotion》有空余名额,是否加入沉浸体验?”
陆行垂眸看了眼票卡——
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必须亲手把门关上,才配拥有钥匙。”
他没说话,只将卡收好,迈步跟着staff走入那条深得看不清尽头的走廊。
鞋底踏在地毯上无声,四周安静得不像是营业中的club,像某种仪式前的净场。
走到尽头,staff轻声道:“您将以‘旁观者’身份进入剧场,不参与,但必须走完全程。”
“无法中途退出。”
陆行站在那道走廊尽头。
staff说话时,他没有回应,也没看那张票卡第二眼。
他闭上眼吸了口气,缓缓睁开时,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早就知道是谁在等。
也知道这一场不是“恰好”——是等他来,是等这一天。
门无声打开。
冷气扑面而来,灯光是一道聚焦式的白,落在舞台中央的Dom身上。
银灰色短发,黑衣、立项、右肋骨线条因为深呼吸而微微起伏。
他背对观众,站在灯下,就像多年前春城那夜一样,像风暴前一秒的无声。
陆行迈步走进剧场。
门缓缓在身后合上。
舞台四面是漆黑的石墙,顶端垂下一道道泛白的麻布,中央是一口灰白色的冷井,嵌着金属锁扣。
没有引导音,没有介绍。
《The Devotion》——《献祭》正式开始。
一束幽光缓缓照下。
观众看见了——关迟站在井边,赤足、披散着银发,身上穿着裂开的神袍,一只手拖着缠满绷带的金属权杖,另一只手缓慢地、仪式般地,把脖颈上的项圈摘下。
他像是刚逃出审判的疯子,也像是——一位堕落的神明。
他没说话。
Sub出现在舞台另一端,被推搡着、半跪半倒,浑身捆着透明的塑封缠带。
观众还未来得及抽气,舞台中央突然升起一道深红的光柱——仿佛血液从地底喷涌。
关迟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像是千年未启封的咒语:
“神也会堕落。”
“只是堕落时——比你们都漂亮。”
下一秒,他将项圈随手抛进井里。
井中发出低沉共振,Sub挣扎着睁眼,却在那一瞬对上了关迟的眼睛。
没有怜悯。
只有掌控。
关迟一步步走近,轻轻从Sub头顶解开捆缚带,一层层剥离,像是在拆开一件完美定制的羞耻包装。
他没有碰他,却在他耳边低语:
“你是信徒,不是病人。”
“来这儿,不是求痊愈,是求……破碎得漂亮。”
Sub在他面前缓缓跪下。
关迟没有俯身,而是高高举起手中权杖,猛然一敲井边铁环,火花四溅。
红光如浪潮般涌上舞台。
所有背景装置剧烈抖动。
那一刻,观众看见了:
关迟的服装在瞬间变形。
舞台启动了预设的热感应分层衣——原本的神袍由两层面料构成,外层被加热后迅速软化卷缩,内层则贴身显现出黑金皮革质感的紧身战袍。灯光通过定点追踪投影,在他眼角精准投下猩红晕染,耳环则是磁扣式,顺势扣回他残缺的耳垂上。
他,彻底变成了主宰。
Sub伏地,喉咙颤着吐出一句:
“我该怎么信你……”
关迟低头,俯视他,笑得像是疯子亦像天使。
“先信**。”
“然后信我。”
他转身走向井边,身后红光绵延,像血染的圣道。
舞台黑下前一瞬,关迟忽然抬手,一把扣住Sub的下颌,迫使他仰起头来。
他笑了,像一位彻底堕落却无比荣耀的神明。
低声吐出一句:
“信徒该亲吻的,不是圣经。”
“是我的靴子。”
话音落下,他将权杖抵上Sub肩窝,轻轻一压。
Sub顺势伏地、额头触地,像是献祭的姿态——又像被迫臣服于快感的**。
那一瞬,光灭,整座Black Lodge沸腾成掌控**的神明夜。
而包间内。
陆行指节僵直,骨节泛白。
他没有动。
他动不了。
不是因为惊艳。
而是因为熟悉。
那一瞬间,Sub伏地的角度、权杖按下的力度,连关迟说出那句“是我的靴子”时嘴角的角度——都像是当年他调教过无数次的复刻。
他太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舞台的安排,不是流程的一部分。
那是挑衅。
挑衅一个曾经驯服过他、又试图修好他的男人——告诉他:“我现在可以用你教我的东西,去征服别人。”
陆行的胃像是被谁攥住。
不是疼,是失重。
可他只是坐着,脸上没表情,哪怕指节都已经白得发抖,也没动一分。
他太清楚,这不是关迟的游戏——
这是关迟“献祭”自己,换来对他的“最终审判”。
包厢门打开的时候,Black Lodge楼下灯火正盛。
舞台尾声正落,行业聚会还在继续。走廊里响着琥珀色的音乐与杯盏交错声,几个本地会所的年轻人正打听陆行在哪儿。
“刚刚不是还在?”有人狐疑地四下张望。
“人呢?”
这时,一位穿着合身皮夹克的男人走了过来,脚步稳,肩背阔,年纪比陆行略长几岁,鼻梁高挺,胡茬未刮干净,嗓音低沉带点烟味。
是沈既明——圈里老一辈Dom,Free Cabin创办初期就活跃在南方几大场所,有段时间还做过行业仲裁官。
陆行年轻时跟过他几节研讨课,后来各自为营,见面不多,但彼此都记得对方。
“他在外面。”沈既明朝疑问声聚集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慢条斯理,“今晚那场戏太辣眼睛,他得缓缓。”
众人哄笑,一句“陆哥还是那脾气”便将注意力带了开去。
陆行果然坐在外廊。
不靠近吧台,不进卡座。他独自一人站在最外侧的高脚椅边,手里握着一杯美式,温度早就散尽。
他没抽烟,没讲话,像个被时差扯开的旧录影带,淡漠、静止,唯独眼神一直盯着灯牌下的舞台通道口。
仿佛还停留在那场盲目的献祭中。
等沈既明从里头走出来,陆行才动了动,低头喝一口凉了的咖啡。
“怎么还喝这个?”沈既明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都这个点了。”
“醒着好。”陆行说。
沈既明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随口扯起了一些旧会所的八卦:“……你那套三秒法则现在都出教学卡片了,连羊城那边都在抄。”
“嗯。”陆行应得平静。
但沈既明心知肚明——陆行不是在听,他只是……还没从刚刚那场戏里出来。
沈既明靠在栏杆上,拿出烟,问陆行:“抽吗?”
陆行摇头,抿了口冰冷的美式。
沈既明点燃,吐出一口烟,盯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车道,似笑非笑地问:“听说你收了个新人。”
陆行没应声。
“最近在圈子里还挺火的。”沈既明继续,“Free Cabin老客都在打听,说你终于又亲自带人了,搞得跟圣人下凡似的。”
陆行还是没说话,只是转了转杯子,咖啡渍贴在杯壁上,一圈一圈。
“你那小孩,叫什么来着?任照?”沈既明吸了口烟,“我听说有点意思。”
陆行低声应了一句:“还在训练期。”
沈既明点点头,不再深追。他也不是好奇人,只是旧人之间,总要有些话开场。
他换了个话题,语气像是在随口闲聊,又带点不无讽意的调侃:
“Free Cabin最近搞直播?”
陆行闻言停了一瞬,没回头,只轻声:“我不在。”
“啧。”沈既明笑了声,“你要是不在,就没人敢拿你那招直播。‘三秒法则’啊,要真播出来,观众都得骂慢。”
陆行终于看了他一眼。
沈既明耸耸肩:“我说真的。这年头啊,观众都要速食爽感,哪有心思去看过程?就盼着一鞭子抽下去,Sub哭出来,Dom再来个高能发言,像演连续剧。”
“但你那套,是留给‘懂的人’的。”
陆行没接话,只是将手中咖啡轻轻放到栏杆上,像落下一个无声的句点。
沈既明抽完烟,把烟头掐灭在随身铁盒里,慢悠悠说了句:“要是撑不住了,别硬扛。”
“我知道你这人,死不肯换道。但现在车速太快,真要撞了……不是你一个人疼。”
说完,他拍了拍陆行肩膀。
“走吧,该回去社交了。不然那些年轻小Dom又得说你架子大。”
陆行没应,也没拒绝,只是将杯子放回托盘里,随沈既明朝内场走去。
他脚步一如既往平稳,没人看得出,他刚从一场慢刀子凌迟的审判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