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的冬天几乎没有雪。
但总是下雨。
那种很细、很慢、几乎听不出节奏的雨。落在屋檐上、落在玻璃窗上,像是有人在外面一遍遍磨一把旧刀,不急不缓。
Free Cabin楼顶的空调管道还在轻轻颤,雨顺着管口滑下来,一滴一滴敲在水泥地面上,声音干净极了。
陆行坐在天台边缘,手里夹着烟,却一直没点。
他想起另一个季节的同一场雨。
2014年4月4日,清明前夜。
雨倾盆而下,乌云低压,整座城都灰得像被人狠狠揉皱了的照片纸。
那天下午,关迟推开“青铜时代”那间窄窄的训练室门口,拖着一个沉甸甸的拉杆箱,眼神游移,话却说得清楚:
“我原本今天要走的,结果航班取消了。”
“能临时约吗?我明天就回去了。”
那年陆行刚毕业,二十二岁,带着一点“自己能干翻半个圈子”的桀骜,把他这几年搞起来的“青铜时代”工作室挂靠进了Free Cabin,名义上成了合伙人,骨子里还是个刚出场就不太想守规矩的训练师。
那天他没问流程,也没问对方有没有填申请表,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了句:
“进来。”
然后那场调教,从下午拖到了夜里。
关迟是典型的“演得很松,身体却一层层锁得死紧”的人。你跟他对话,他能吊儿郎当地调笑你;但你一靠近,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绷。
他没有自我介绍、眼神带着不合时宜的张狂,跪下来的时候还笑着问他:
“你能调我吗?”
“我不容易服的。”
陆行调过不少人,从来不在意Sub说了什么,只看身体怎么反应。
但那天——
他明明才按住关迟的下颌,对方却反手抓住了他的小臂,舌尖舔了一下自己唇角,吐出一句:
“你要是能把我调哭了,我今晚就住你家。”
陆行没说话。
但他那天真的让关迟哭了。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凌晨三点,调教室清场以后。
陆行打开器材室门,看到关迟站在那儿,背靠墙,一根烟叼在嘴边没点火,脸上湿得看不出是雨是汗。
他看到陆行,笑了一下。那笑一点都不服气,甚至还带点嘲讽:“你调得也就那样。”
陆行没搭理他,绕过去开柜门。
他本来不打算搭理他。
直到关迟走过来,弯腰、低头,手撑在他锁柜的手腕旁边,声音低低地说:
“你刚才,真好看。”
然后他就吻了上来。
舌头冷,嘴唇却软,像是要把那场调教的每一秒都重新刻进陆行的唇缝。
他们一路从走廊吻到后门。
然后真的——在雨里做了。
是的,雨还在下,地面冰冷,身上衣服贴成一张张废纸。
但没人在意。
那是年轻时才敢做的事——在一场极致的操控之后,连**都不设防地交出去。
他们那天双双发高烧,第二天睡在训练室备用床垫上,陆行喂他吃感冒药,关迟含着药笑着骂:“你看你,把我玩坏了。”
陆行没反驳。
因为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共烧一生的人。
回忆戛然而止。
Zippo终于点着了,他低头凑过去,雨还是不紧不慢地落在他后背。
他抽了一口,闭了闭眼。
他不记得那场调教的细节了,也记不清那天他们做了几次。
但他一直记得那句:
“你刚才,真好看。”
不是夸奖,也不是**。
那是那个疯子在最虚脱的时候,依旧用尽全力想要掰开他的铠甲。
他想进来。
而陆行——真的曾经让他进来了。
直到那个疯子后来摔门而出,骂他一句:“你别老想把我修好,我不想好。”
雨还在滴。
陆行起身,顺手掸掉裤腿上的烟灰,脚步干脆地踩灭烟头。
他准备离开天台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
——楼梯口,有人。
不是错觉,也不是夜里的影子。
是个站着不动的身影,背光里只看见剪影和……他手里举着的一只袋子。
是任照。
穿着工装外套,脸冻得红红的,两只手紧紧捏着保温袋的提绳,像是已经站了很久。
他看到陆行的动作,猛地一震,眼睛睁得很大。
那种眼神太熟了。
是被抓包的紧张,又带着不敢跑的局促。
陆行眉头一挑,眼神扫过去,语气还算平静:
“站多久了。”
任照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一会儿。”
他把手里的保温袋往前递了递,小声说:“我、我做了饭团,你今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我不是故意听的,我就是……刚好、刚好来……”
他越说越小声,头也低下了,像是在试图把自己藏进袋子里。
陆行没接话。
他走过去,目光在任照脸上落了一秒。
那孩子的耳尖都红了,嘴唇也干,眼神却始终没移开——一动不动地接住他所有目光的重量。
陆行伸手,拿过饭团袋。
说了句:“下不为例。”
任照赶紧点头。
他也不知道“下不为例”指的是偷看,还是送饭。
他只知道,陆行的指尖碰到他指背那一刹那,温度比他想象中高一点点。
而陆行低头看了一眼袋子,没说谢谢,也没评价。
只是顺手把它放进外套口袋里,转身下楼。
走出几步,他忽然顿住。
“……番茄?”
任照吓了一跳:“啊?”
“你放番茄了?”
“对……我、我没问你喜不喜欢……下次我不放了……”
陆行“嗯”了一声,没有回头,只留下三个字:
“放得对。”
任照呆在原地,直到那道黑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间。
风从身边吹过,他这才猛地吸了口气,低头看自己空着的手,耳朵热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没听懂刚才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
这一次,陆行真的接住了他给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颗饭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