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街头,刺眼的阳光,路人惊异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庄晏清身上。他僵硬地站着,裹着那身可笑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殓衣,手腕上的旧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巨大的茫然和孤独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去哪里?能去哪里?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绝望地,将手伸进了身上这件宽大殓衣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矩形物体。
他愣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一部手机。
是他前世用的那款旧手机。屏幕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屏幕保护膜也裂了一道缝。它安静地躺在他苍白冰冷的手心里。
怎么可能?他死的时候,这手机应该……他混乱地回忆着,前世割腕后,手机好像随手丢在筒子楼那个冰冷房间的地板上了?怎么会出现在殡仪馆殓衣的口袋里?难道是被整理遗物的工作人员放进去的?
更荒谬的是,当他下意识地按下侧边的电源键时——
屏幕竟然亮了起来!
电量显示还有百分之三十七。信号满格。时间……是下午三点十分。日期……正是他重生后经历死亡、又在停尸房苏醒的那一天。
时间……似乎没有流逝太多?或者,他回到前世身体的同时,时间也微妙地同步了?
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通讯录里,那些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名字静静地躺着。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冲动,在通讯录里飞快地滑动。
最终,停在了那个刺眼的名字上:**余怀瑾**。
前世,这个号码他从未主动拨出过。重生后,余怀瑾给他的那部定位手机里,也只存了余怀瑾一个号码,并且被强制设成了紧急联系人。现在这部旧手机里的号码,是前世就存下的,一个他从未想过会主动联系的、象征着绝望和控制的号码。
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个疯狂、绝望、带着报复性快感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的冰冷空气,指尖带着细微却剧烈的颤抖,按下了那个名字旁边的绿色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接通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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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怀瑾的公寓。
死寂依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余怀瑾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依旧瘫坐在地板上,紧紧抱着怀中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脸颊贴着对方冰冷的额发,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流淌,早已干涸在皮肤上,留下紧绷的痕迹。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意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抱着这具尸体,直到自己也化为枯骨的时候——
一阵突兀的、尖锐的铃声猛地撕裂了死寂!
是他的手机!
那部放在不远处茶几上的、属于他的私人手机,正疯狂地震动着,发出刺耳的铃声!
余怀瑾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空洞失焦的瞳孔骤然收缩,爆发出一种骇人的厉芒!谁?!谁敢在这种时候打扰他?!找死!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散了部分绝望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毁灭一切的疯狂!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把手机砸个粉碎!
然而,就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时——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巨大的闪电劈中!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再次看到的、早已被他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号码!
那是……**庄晏清**。
**前世的**庄晏清。
那个被他夺走美工刀、在咖啡馆交易后割腕、最后躺在冰冷停尸格里的庄晏清……的手机号!
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那个号码,随着那个人的死亡,早已销号!成为了一个空号!一个死寂的符号!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灵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余怀瑾的心脏!比刚才确认庄晏清死亡时更甚!这比最荒诞的噩梦还要离奇!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跳动的名字和号码,金丝眼镜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惊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渺茫到近乎奢望的悸动?
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这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诡异。
余怀瑾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混乱。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决绝,伸出了那只沾着庄晏清(现世)血迹的手,探向那部疯狂震动的手机。
指尖冰凉,带着血迹的黏腻感。他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将手机狠狠贴到耳边。
“喂?”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尚未散尽的绝望,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随时会爆发的暴戾,“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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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街头。
电话终于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那个男人嘶哑、暴戾、充满绝望和杀意的质问:“喂?你是谁?!”
庄晏清握着冰冷的手机,听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此刻却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深吸一口气,用这具冰冷躯壳所能发出的、最平静、最麻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前世残留的疲惫和死寂的声音,对着话筒,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是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庄晏清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余怀瑾骤然瞪大双眼、如同见鬼般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投来的、越来越多惊疑不定的目光,声音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却清晰地穿透了听筒:
“余怀瑾。”
“我醒了。”
“在XX路和XX街交汇的十字路口。”
“穿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刺眼的殓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殡仪馆的衣服。”
他无视电话那头可能掀起的滔天巨浪,无视自己此刻如同怪物般的存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话筒,清晰而冰冷地命令道:
“现在,立刻,开车过来。”
“接我。”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对方的回应,就猛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庄晏清将冰冷的手机重新塞回殓衣口袋。他挺直了背脊,尽管这具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他不再躲避那些审视、惊恐、好奇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车流涌来的方向,眼神空洞而执拗。
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等待审判的幽灵。
像一个向深渊发出召唤的亡灵。
他在赌。
赌那个疯子会不会来。
赌那个刚刚失去了“现世庄晏清”、精神彻底崩溃的男人,会不会被这个来自“前世尸体”的电话,重新点燃那扭曲的、病态的火焰。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动他宽大的、不合身的殓衣衣角。他站在喧嚣的阳光和冰冷的目光里,如同一座突兀的、连接着生与死的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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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怀瑾的公寓。
手机还紧紧贴在耳边,听筒里只剩下急促而冰冷的忙音:“嘟——嘟——嘟——”
余怀瑾维持着接听的姿势,僵硬得如同一座石雕。
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惊骇、难以置信、混杂着巨大混乱的空白上。
那个声音……
那个冰冷、麻木、带着前世特有疲惫和死寂的声音……
是庄晏清!
是前世那个……割腕死掉的庄晏清的声音!
“我醒了……”
“在XX路和XX街交汇的十字路口……”
“穿着……殡仪馆的衣服……”
这些话语如同魔咒,在他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脑海里疯狂回荡、炸裂!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那具冰冷的、属于“现世”庄晏清的尸体,依旧毫无生气地躺在他臂弯里,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一个身体冰冷地躺在这里。
另一个……却在电话里,用前世的声音,命令他去接他?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是幻觉?是精神彻底崩溃后的臆想?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超乎常理的……现实?!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余怀瑾!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扭曲、更加不顾一切的疯狂!
无论是什么!
无论电话那头是人是鬼!
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都必须去!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哪怕只是另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哪怕……是地狱向他敞开了大门!
“清清……” 他低头,用额头抵着怀中冰冷尸体的额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孤注一掷,“等我……等我把他抓回来……抓回来陪着你……”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厉芒,那里面燃烧着绝望、疯狂、以及一种毁灭一切的偏执!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冰冷的躯体轻轻放在地毯上,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挣脱了所有锁链的凶兽,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踉跄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他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镜片碎裂的金丝眼镜,胡乱架在鼻梁上,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干涸的泪痕和血迹。
他冲到玄关,抓起车钥匙,猛地拉开了公寓沉重的大门!
“砰!” 门板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余怀瑾的身影如同一道裹挟着暴风雪和地狱烈焰的飓风,冲出了那间充满死亡和绝望的公寓,冲进了电梯间!
他要去那个十字路口!
去接那个……穿着殓衣、从停尸房打来电话的……
“庄晏清”!
两个“庄晏清”。
一个冰冷地躺在公寓的地毯上,象征着彻底的失去。
一个穿着殓衣站在阳光下的街头,带来了荒谬绝伦的“复生”。
而连接着生与死、过去与现在的那个男人,正驾驶着钢铁的凶兽,带着满身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朝着那个十字路口疾驰而去。
命运的漩涡,在这一刻,旋转到了最疯狂、最不可预测的顶点。
余怀瑾的车,那辆黑色的、线条冷硬得像刀锋的SUV,几乎是咆哮着冲到了十字路口。轮胎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来一片惊惶的鸣笛和避让。他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带着巨大的惯性停在路边,距离那个穿着刺眼白色殓衣、僵立在阳光下的身影,不足五米。
隔着前挡风玻璃,余怀瑾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那个身影上。
是他。
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宽大的殓衣空荡荡地套在身上,像个不合时宜的、可怖的戏服。黑发凌乱地遮着部分眉眼,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缝合过的旧疤,狰狞地盘踞着,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昭示着无可辩驳的死亡印记。
是前世那个……被他逼到绝路、割腕死掉的庄晏清的脸!
余怀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瞬间袭来。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惨白,微微颤抖着。金丝眼镜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荒谬、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被绝望点燃的、病态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推开车门,动作带着一种暴戾的僵硬,几步就跨到庄晏清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对方笼罩在阴影里,带着一种强大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压迫感。
“你……” 余怀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尚未散尽的、属于另一个“庄晏清”死亡的绝望气息。“到底是谁?”
他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一把攥住了庄晏清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指尖精准地按压在对方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旧疤上!真实的、凸起的疤痕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神经!
是真的疤痕!不是画上去的!
庄晏清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传来剧痛,但他只是闷哼一声,抬起空洞的眼睛看向余怀瑾。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疲惫,混杂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嘲讽。
“余怀瑾,” 他开口,声音和他电话里一样,是那种前世特有的、带着一丝沙哑和挥之不去的倦怠感,“你聋了?还是刚才哭傻了?电话里我说得不够清楚?”
“闭嘴!” 余怀瑾低吼,攥着他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紧,仿佛要确认这具躯壳的温度和触感是否真实。“回答我!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敢用这张脸……” 他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似乎想掐住庄晏清的脖子,又硬生生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本该躺在冰冷停尸格里的脸!
“派我?” 庄晏清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谁派一个死人?余怀瑾,你脑子里除了阴谋和掌控,还能装点别的吗?” 他用力想抽回手,但对方的力量如同铁钳。“我怎么知道?我他妈也想知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崩溃的边缘的尖利,“我在你家客厅地板上,感觉……感觉像沉进冰水里,冷得要死!再睁开眼,就在那个该死的停尸房!躺在这个……这个早就该烂掉的破身体里!”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指着自己胸口,指着那道旧疤,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看清楚!这疤!这身体!这他妈就是我的!前世的我!那个被你逼得割腕的庄晏清!” 他看着余怀瑾布满血丝、惊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顿,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那个‘现在’的我怎么就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早就该火化的身体里醒过来!我只知道……” 他喘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彻骨的疲惫和茫然,“我他妈现在像个怪物一样站在这里!穿着这身鬼衣服!被所有人当疯子看!除了打给你这个混蛋,我他妈还能找谁?!”
余怀瑾的瞳孔骤然收缩!庄晏清话语里的细节——客厅地板的感觉、停尸房、前世的身体、那种被当成怪物的茫然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混乱不堪的认知上!
他死死盯着庄晏清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带着前世特有的疲惫和死寂,但深处那抹空洞的麻木,那抹被逼到绝境后认命般的冰冷……和他刚刚失去的、躺在公寓地板上的那个少年,在“心死麻木”阶段的眼神,何其相似!
不,不只是相似。是本质上的同源!一种灵魂深处的绝望感,跨越了不同的躯壳,投射出相同的死寂光芒。
“你……” 余怀瑾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攥着庄晏清手腕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但依旧没有放开。他混乱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消化这超越常理的一切。“你怎么证明……你是‘他’?” 这个“他”,指的是那个拥有重生记忆、刚刚在他怀里死去的灵魂。
庄晏清看着他眼底那混乱的、近乎偏执的怀疑,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猛地用力,这次终于挣脱了余怀瑾的手。他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裹紧了身上那件可笑的殓衣,仿佛那是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屏障。
“证明?” 他冷笑,笑声干涩刺耳,“好啊!你想听什么?”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越来越多的路人驻足,指指点点,甚至有胆子大的在举手机拍照。他毫不在意,或者说,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羞耻。他重新看向余怀瑾,眼神锐利得像冰锥:
“重生第一天,你他妈像个鬼一样转学过来,坐在我旁边,往我抽屉里塞了个橘子,还‘忘了’拿伞,让我撑你的破伞回家!橘子味……呵,停尸间的味道,忘了吗?”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嘲讽。
余怀瑾的身体猛地一僵!橘子!那是他精心设计的、带着扭曲“标记”意味的开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庄晏清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然后呢?咖啡馆!你他妈跟个神经病一样,把我按在洗手台上,用那该死的消毒水差点把我胳膊搓掉一层皮!疼死老子了!就为了逼我签那个狗屁‘卖身契’!用一只猫!” 他声音里的恨意和恐惧交织,“那只灰白杂毛的猫!我叫它‘清清’!它打断过我三次想死!你他妈把它弄哪去了?!啊?!”
“清清”……那只猫的名字!余怀瑾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这个名字,是他前世在筒子楼外偷听来的!重生后的庄晏清从未提起过!他甚至以为对方早就忘了那只猫!这个细节,像一把钥匙,狠狠撬动了他坚固的怀疑堡垒!
庄晏清看着他骤变的脸色,步步紧逼,声音却诡异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还有……美工刀。” 他抬起那只带着旧疤的手腕,在余怀瑾眼前晃了晃,“前世,我就是在咖啡馆交易完,回家用它割的。重生后,你想把我那点念想都掐死,对吧?你把它拿走了。藏起来?还是扔了?” 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你怕我再用它?余怀瑾,你怕什么?怕我再死一次?”
美工刀!他连这个都记得!连他拿走它的心理都猜得**不离十!
余怀瑾的呼吸彻底乱了!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车门才稳住。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穿着殓衣、苍白瘦削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混杂着绝望、恨意、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灵魂之光。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灵魂!那个拥有前世今生记忆的庄晏清!那个刚刚在他怀里失去温度的……灵魂!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怀里那具冰冷的尸体……又是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加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余怀瑾。他看着庄晏清身上那件刺眼的殓衣,看着他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手腕上那道致命的旧疤……这一切都在宣告:这是一具“死而复生”的躯体!一个行走的悖论!
“上车。” 余怀瑾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失去了之前的暴戾,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混乱的决绝。他猛地拉开车后座的门。
庄晏清看着他,眼神复杂。有解脱,有更深的绝望,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他没有反抗,也没有犹豫,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带着一身殡仪馆的冰冷气息,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和无数探究的目光。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浓烈的、属于消毒水和防腐剂的冰冷气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余怀瑾坐回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透过后视镜,死死盯着后座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庄晏清裹紧了那件宽大的殓衣,将自己缩成一团,低着头,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尖削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他像一个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散发着与这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死亡气息。
余怀瑾的目光扫过他手腕上那道旧疤,又想起公寓地板上那具同样冰冷、但属于“现世”躯体的尸体……巨大的混乱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再次席卷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呜——” 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惊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庄晏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余怀瑾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他发动了车子,引擎低吼着,汇入车流。他开得极快,像在逃离什么,又像在追逐什么。
车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许久,余怀瑾的声音才艰难地响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更深的不安:
“你……刚才说……” 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客厅地板上……冷?像沉进冰水里?然后……就到了停尸房?”
庄晏清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从殓衣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嗯。感觉……像是灵魂被硬生生从那个身体里扯出来,塞进这个早就该烂掉的壳子里。冷……刺骨的冷。睁开眼,就是一片白,消毒水的味道呛死人。然后……就是那扇门,那个吓傻的倒霉蛋……” 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我就站在这儿了。”
余怀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灵魂被扯出来……塞进旧壳子……这描述……这描述和他怀里那具迅速冰冷、失去生命的躯体……诡异地对上了!
难道……真的是灵魂转移?这具“前世”的身体……承载了那个刚刚死去的灵魂?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也让他心底那丝渺茫的、扭曲的希望之火,疯狂地燃烧起来!如果……如果灵魂还在……哪怕是在这具“尸体”里……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有完全失去他?!
他猛地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加速!
“我们现在去哪?” 庄晏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
余怀瑾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那个蜷缩的影子一眼。镜片后的眼神,混乱、疯狂、痛苦,却又燃烧起一种不顾一切的、病态的偏执。
“回家。” 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回哪个家?
是他那个冰冷豪华、此刻正躺着一具“庄晏清”尸体的公寓?
还是……一个为这个“死而复生”的灵魂重新打造的、更牢固的囚笼?
庄晏清没有再问。他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那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殓衣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黑色的SUV在车流中疾驰,像一道裹挟着生与死、过去与现在、疯狂与绝望的黑色闪电,朝着未知的深渊冲去。车内的空气冰冷而粘稠,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死亡的气息,和两个灵魂彼此缠绕、互相折磨的无声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