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儿还没散干净,庄晏清就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缝补好的破布口袋,给余怀瑾**拎**出了医务室。手腕裹成了粽子,倒是不流血了,可那阵一阵的、闷钝的抽痛还在提醒他刚才那场酷刑。他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眼前发花,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瘫着。
回教室?开什么玩笑!那地方现在跟刑场似的。他下意识就往自己座位上挪,结果步子还没迈开——
“这边。” 余怀瑾冷冰冰的声音像根绳子,直接套他脖子上了。
庄晏清一抬头,心直接凉了半截——余怀瑾那尊煞神正拉开他自己座位旁边那把椅子(就是昨天刚被他强行“搬”过去的、庄晏清的新位置),下巴朝那儿一点,意思再明白不过:**过来,坐这儿**。
全班几十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唰”地全聚焦过来!好奇,惊恐,八卦……像针一样扎在庄晏清背上。他脸上火辣辣的,手腕的疼都顾不上了,只想原地蒸发。
“我……我回自己……” 他试图挣扎,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余怀瑾没说话。他就那么站着,身姿挺拔,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看不清眼神。但那股子无声的、**沉甸甸的威压**,比什么吼叫都管用。他放在椅背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庄晏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又冒了一层冷汗。妈的,跟这混蛋讲道理?他认命了。拖着灌了铅似的腿,顶着无数道目光,**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挪到余怀瑾旁边,**慢吞吞**地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屁股刚挨着凳子,他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整个人**“哐当”**一声趴倒在桌面上,脸死死埋进臂弯里,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体内侧。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脑子里只剩这点卑微的念头。手腕的钝痛混着巨大的难堪,搅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 * *
余怀瑾看着那颗鸵鸟似的、毛茸茸的脑袋终于安分地搁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胸腔里那股翻腾了一路的、混杂着暴怒、后怕和某种滚烫占有欲的岩浆,似乎才**勉强压下去**一丝丝。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动作依旧从容,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他摊开书,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医务室那刺目的猩红,庄晏清疼到失焦的眼睛,还有……那几个杂种的脸。镜片后的眸光深暗如寒潭,底下是足以冻裂一切的**杀意**在无声翻涌。
他需要确认。
确认他的蜗牛还在,没碎掉。
他的左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捏爆水瓶、曾给他戴上镣铐、也曾笨拙地给他缠纱布的手,极其自然地从桌下伸了过去。没有犹豫,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搭在了庄晏清趴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上**。
指尖微凉,带着薄茧的触感。
庄晏清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那只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存在感强得吓人!不重,甚至算得上“轻”,可那冰凉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触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他牢牢钉在了原地!他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抽回来。
余怀瑾的指尖立刻**警告性地收紧了一瞬**!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他没说话,甚至没转头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摊开的书页上,仿佛只是随手放了个东西。可那指尖传递过来的、**无声的禁锢**和**持续不断的、冰冷的温度**,像条毒蛇,缠上了庄晏清的心脏。
庄晏清不敢动了。他僵着身体,任由那只手像块冰冷的镇纸,死死压在他的手背上。额角的冷汗混着没干的雨水(或者说冷汗?)黏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他只能把脸埋得更深,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动静又引来旁边那位的“关注”。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爬行。讲台上老师讲得口干舌燥,底下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只有余怀瑾指尖那点冰凉的触感,像烙印一样,清晰地烙在庄晏清的手背上,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庄晏清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的时候——
余怀瑾终于动了。
他那只压在庄晏清手背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离开皮肤的瞬间,带来一丝微弱的、解放般的凉意。
庄晏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余怀瑾那只手,转向了课桌抽屉。他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又是橘子!
庄晏清胃里一阵条件反射的翻腾。他看着余怀瑾慢条斯理地剥开橘子皮,清新的香气在沉闷的空气里散开。修长的手指剥下一瓣饱满的橘肉,橙黄的果肉在灯光下像颗小小的暖阳。
然后,那只捏着橘瓣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和强势,**直接越过两张课桌的“楚河汉界”**,**悬停**在了庄晏清埋在臂弯的脸颊旁边。
清新的橘香钻进鼻腔。
余怀瑾依旧没看他,目光还落在书上,仿佛只是顺手递个东西。但那悬停在脸侧、带着橘香和无形压力的手,意思再明白不过:**吃**。
庄晏清埋在臂弯里的脸皱成一团。他不想吃,一点胃口都没有。手腕疼,心里憋屈,胃里还堵着。他装死,一动不动。
僵持。
空气再次凝固。
余怀瑾的耐心显然告罄。那只悬着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往前又递了递。橘瓣几乎要蹭到庄晏清颊边的碎发。
庄晏清还是没动。
余怀瑾镜片后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他不再等待。捏着橘瓣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强势**,**直接抵**上了庄晏清紧抿的唇缝!冰凉的、带着汁水的触感瞬间传来!
“唔……” 庄晏清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闷哼一声,被迫微微张开了嘴。
就在那缝隙出现的瞬间——
余怀瑾的手指**用力一顶**,**强硬地**将那瓣橘子塞进了庄晏清的嘴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蹭到了他柔软温热的唇瓣!
酸甜冰凉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庄晏清被迫含着那瓣橘子,腮帮子微微鼓起。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屈辱、愤怒和一丝茫然,瞪着旁边那个始作俑者。
余怀瑾这才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唇瓣的柔软触感。他拿起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指尖沾的果汁,动作优雅从容。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暗,扫过庄晏清鼓起的腮帮子和泛红的眼尾,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满意的光**一闪而逝。
“咽下去。” 他命令道,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庄晏清含着那瓣橘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舌尖尝到的明明是清甜,心底涌上的却是更浓的苦涩。他看着余怀瑾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掌控着一切的侧脸,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在玻璃上的倒影……
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额角的青黄伤痕,还有……旁边那个高大挺拔、如同阴影般将他完全笼罩的身影。
他认命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
把那瓣带着屈辱的橘子,**囫囵吞了下去**。
喉咙里堵得发慌。
比手腕上的伤……**还他妈难受**。
午休铃刚歇,教室里跟炸了锅似的。饭盒盖子乒乓响,人声嗡嗡的,空气里混着菜味儿和汗味儿。庄晏清蔫在座位上,手腕裹得像个白粽子,闷闷地抽着疼。他没什么胃口,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早上巷子里那把刀闪的寒光,还有余怀瑾那双冻死人的眼睛。
他正想趴下装死,眼一瞥——旁边空了。
余怀瑾的座位空荡荡的,椅子推得整整齐齐,桌面上连个橡皮屑都没有。那尊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儿地**走了。
庄晏清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跟冰水似的,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这混蛋……该不会……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阴沉沉的天,雨早停了,但云层压得低低的,透着一股子憋闷的狠劲儿。
操!
他肯定是去找那帮混混了!
* * *
学校后门那条堆满垃圾的老巷子,这会儿静得瘆人。雨水积在坑洼里,泛着油亮的光,空气里一股子馊臭味混着铁锈似的腥气。
巷子深处,那个拐角。
三个混混跟三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似的,瘫在湿漉漉的脏水洼里。为首那个叼烟的黄毛,右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脸上全是泥水和血糊糊的擦伤,正捂着断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去,一个抱着肚子蜷成虾米,脸煞白,另一个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淌着血沫子。
他们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又被扔进了冰窟窿。
余怀瑾就站在他们面前。
深灰色的校服外套依旧一丝不苟,连个褶子都没有。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巷子深处灰暗的光,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张冷硬如冰雕的侧脸。他脚上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离黄毛瘫在地上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
空气粘稠得能滴出水,只剩下混混们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和粗重恐惧的喘息。
余怀瑾微微垂着眼,目光淡漠地扫过地上那三滩烂泥,像是在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垃圾。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不是擦手。
他抽出一张雪白的纸巾,动作优雅地蹲下身,隔着纸巾,**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了掉在黄毛身边泥水里的那把折叠刀。刀身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和泥点。
他捏着刀柄,站起身。冰冷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黄毛看着他手里的刀,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恐惧嘶鸣,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徒劳地弹动了一下!
余怀瑾没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冰冷的刀刃上,那上面沾着的、属于庄晏清的血迹,已经有些发暗了。镜片后的眸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滚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敢堵我老婆?**
**怎么敢的?**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上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毁灭性的刺痛和一种近乎焚毁理智的暴怒!他捏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出森冷的青白色!
但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捏着那把刀,隔着纸巾,像是捏着什么极其肮脏的秽物。他微微侧过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地上那三个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最后,定格在黄毛那只扭曲变形、沾满泥污的断腕上。
然后,余怀瑾动了。
他捏着刀的手腕猛地一抖!
动作快如闪电!
只听“咻——啪!”一声极其刺耳的锐响!
那把沾血的折叠刀,被他用尽全力,如同投掷飞镖般,**狠狠地甩**了出去!刀尖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黄毛那只断腕旁边的、湿漉漉的砖墙上!
刀刃**深深嵌入**墙体,刀柄还在剧烈地嗡鸣颤抖!距离黄毛那只断掉的手腕,**只有不到一厘米**!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他肿胀的皮肤!
“啊——!!!” 黄毛发出一声破了音的、非人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被剧痛狠狠砸回泥水里!他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捂住眼睛,仿佛再多看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刀锋,自己就会当场吓死!
另外两个混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
余怀瑾直起身,看也没看那钉在墙上的刀,也没看地上那三个抖得跟筛糠一样的废物。他慢条斯理地用那张干净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刚才捏过刀柄的两根手指,仿佛要擦掉什么致命的病菌。擦完,随手将纸巾揉成一团,**精准地**丢在了黄毛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上。
纸巾团砸在脸上,不疼,却带着一种极致的侮辱和冰冷。
做完这一切,余怀瑾才微微低下头,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如同蝼蚁般的三个人。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却比刚才甩刀钉墙的动作更让人**毛骨悚然**,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混混们的骨髓里:
“今天这刀……”
“是警告。”
“再敢碰他一根头发……”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黄毛那只近在刀锋的断腕。
“下次钉的……”
“就不是墙了。”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他转身,皮鞋踩在湿漉漉、沾着血污的肮脏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笃、笃”声,一步步朝着巷子口走去。深灰色的挺拔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收割完生命的死神,从容离去。
巷子里只剩下死寂。
和那三个瘫在泥水里、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失声、浑身抖得停不下来的身影。
还有墙上,那把深深嵌入砖体、兀自嗡鸣颤抖的、沾血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