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嗡鸣停了。
余怀瑾利落地拔掉插头,将机器随手放在盥洗台上,发出一声轻响。那点残留的热风拂过庄晏清的后颈,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依旧僵硬地坐在浴缸边缘,垂着头,湿漉漉的黑发温顺地贴在额角,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空气里只剩下浴室水龙头没拧紧的滴答声,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余怀瑾没再看他,也没说话。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狭小的浴室,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那点诡异的暖风。
庄晏清一个人留在浴室里,弥漫的水汽带着沐浴露残留的香气,却驱不散鼻尖萦绕的、属于余怀瑾的冷冽气息。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刚被吹干的发梢。
温热的,干燥的。
带着一点……吹风机塑料外壳被烘烤后的微焦气味,还有……余怀瑾指尖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属于他自身的干净冷冽。
指尖的触感让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巨大的荒谬感席卷而来。余怀瑾……那个疯子……那个把他当标本的恶魔……居然在给他吹头发?
这比捏爆水瓶、强行盖衣服、甚至用监控把他家变成全景监狱,都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恐惧还在,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但藤蔓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温热的风和笨拙却轻柔的触碰下,悄悄探出了头。
他撑着浴缸边缘站起来,膝盖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走到镜子前,镜面被水汽模糊了大半,只能映出一个朦胧的、苍白的影子。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力抹开一小片水雾。
镜子里的人,眼睛依旧红肿,脸色依旧苍白,但好像……少了点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死气?他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轮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温热的头发。
**啪嗒。**
客厅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冰箱门被关上的声音。
庄晏清的心猛地一跳!他像受惊的兔子,立刻放下手,胡乱拽了拽身上皱巴巴的T恤(余怀瑾那件对他而言太大了),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腹的忐忑和一种近乎自虐的“认命感”,挪出了浴室。
客厅里,监控屏幕依旧亮着幽幽的冷光,分割的画面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余怀瑾正站在餐桌旁,背对着他。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保温袋,里面是C刚刚送来的东西——不再是生鲜食材,而是几盒印着外文的药膏、崭新的纱布、棉签,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高档的恒温电热水壶,壶口正冒着丝丝热气。
余怀瑾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瓷杯,正从一个小巧的金属罐里舀出一点深褐色的粉末。那粉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带着微苦的香甜气息——是可可粉。
庄晏清僵在浴室门口,不敢靠近。
余怀瑾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没回头,只是用低沉冰冷的声音命令道:“过来,坐。”
庄晏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拖着脚步,走到餐桌旁,在离余怀瑾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挨一点点椅子边。
余怀瑾没理会他的距离感。他将热水壶里滚烫的水注入杯中,深褐色的粉末瞬间融化,浓郁的甜香混合着热气弥漫开来。他用一把小勺缓慢地搅动着,动作精准优雅,像在进行某种实验。
搅匀了,他将那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推到庄晏清面前的桌面上。
“喝了。” 依旧是命令的口吻,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暴戾?或者只是庄晏清的错觉?
庄晏清看着那杯深褐色的液体,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又是这样……不容拒绝的“给予”。他本能地抗拒,胃里似乎还残留着羊奶的腥膻味。可那浓郁的、温暖的甜香,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冰冷空荡的胃里轻轻挠了一下。
他没动。
余怀瑾也没催。
他拿起桌上那管崭新的药膏,拧开盖子,又撕开一包无菌纱布。然后,他拉开庄晏清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庄晏清右臂裹着的、略显脏污的旧纱布上。
“手。” 余怀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庄晏清身体一僵。又要……消毒?
恐惧瞬间回笼!前世咖啡馆里碘伏灼烧皮肉的剧痛仿佛再次降临!他下意识地把手臂往身后藏,眼神惊恐地看着余怀瑾手里的药膏和纱布。
余怀瑾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沉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冰冷:“自己拆,还是我动手?”
庄晏清吓得一哆嗦。他毫不怀疑余怀瑾会直接撕开纱布!他认命般地、颤抖着伸出右臂,放到桌面上。手指笨拙地、因为恐惧而不断失误地,去解开旧纱布的结。
余怀瑾没帮忙,也没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评估着庄晏清颤抖的指尖和纱布下隐约透出的红肿皮肤。
纱布终于被解开,滑落下来。露出手臂上那片被浴室热水泡得有些发白、边缘红肿的擦伤,还有几道因为摔倒而新增的、已经结痂的细小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余怀瑾的视线在那片伤痕上停留了几秒。没有像前世那样带着冰冷的探究,也没有像今早那样带着烦躁的怒意。那目光……似乎只是纯粹地“看着”,专注得近乎……**认真**?
他拿起棉签,蘸取了一点新的药膏。那药膏是乳白色的,质地细腻,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凉的药草香,完全不是碘伏那种刺鼻的气味。
然后,他伸出手。
庄晏清吓得猛地闭上眼,身体绷紧,等待那熟悉的、被粗暴对待的剧痛。
然而——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轻柔的、带着清凉药膏的、羽毛般的触碰**。
余怀瑾的指尖隔着棉签,动作**缓慢**、**均匀**、**小心翼翼**地将乳白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的擦伤上。力道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擦拭一件极其易碎的瓷器。每一次棉签的移动,都带来一阵清凉的舒适感,驱散了伤口的闷痛和火辣。
庄晏清惊愕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怀瑾的动作。
那只骨节分明、曾捏爆水瓶、曾将他暴力掳走、曾在他身上留下冰冷标记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处理着他的伤口。
余怀瑾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他的表情依旧冰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但他涂抹药膏的动作,却专注得近乎虔诚,避开了所有结痂的边缘,只在红肿的创面上均匀覆盖。
这种巨大的反差,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狠狠击中了庄晏清的心脏!
恐惧的坚冰,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带着清凉药膏的“温柔”,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缝!
他看着余怀瑾低垂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在冷硬镜片下、此刻显得异常专注的眼睛,看着那小心翼翼移动的棉签……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酸涩、委屈、难以置信和一种更深沉悸动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来。
药膏涂好了。
余怀瑾放下棉签,拿起新的纱布,动作依旧精准而快速,干净利落地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打结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放轻的力道**?
做完这一切,他利落地收拾好桌上的药膏、棉签和废弃纱布,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仿佛刚才那轻柔的涂抹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抬眼,目光落在庄晏清面前那杯已经不再滚烫、但依旧温热着的可可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喝掉。”
然后,他站起身,不再看庄晏清一眼,径直走向沙发,拿起自己的手机和那本厚重的德文书,姿态从容地坐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庄晏清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右臂传来药膏清凉舒适的包裹感,和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他低头,看着面前那杯深褐色的可可。温热的甜香固执地钻进他的鼻腔,诱惑着他冰冷空荡的胃。
他颤抖着伸出手,捧起那温热的瓷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一路暖到了冰冷的心口。
他闭上眼,像进行某种仪式,将杯口送到嘴边。
温热的、带着浓郁甜香和一丝微苦的可可液体,缓缓滑过干涩的喉咙,流入空荡冰冷的胃里。
很甜。
暖得……让人想哭。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大颗大颗地砸进温热的可可里,溅起微小的涟漪。
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安静地喝着那杯甜得发苦的可可。泪水混着可可一起咽下,咸涩与甜蜜交织成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味道。
客厅里,只有监控屏幕微弱的电流声,书页翻动的轻微脆响,和他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
沙发那边,余怀瑾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书页上,纹丝不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书页上的德文单词,早已模糊成一片无意义的墨点。他的全部感官,都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牢牢吸附在餐桌旁那个捧着杯子、无声哭泣的、单薄身影上。
那细微的啜泣声,像最细小的砂纸,在他冰封的心壁上,反复地、缓慢地磨擦着。
带来一种陌生的、带着钝痛的**痒**。
他握着书页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喉结,在阴影里,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冰冷的、被监控填满的“牢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清晨的阳光,带着点虚假的暖意,透过筒子楼积满灰尘的窗户,斜斜地照在庄晏清脸上。他站在一扇锈迹斑斑、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前,钥匙插在锁孔里,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冷汗。
这里是前世的家。
那个充满血腥味、绝望和他最终割开手腕的地方。
余怀瑾昨晚没走。他占据了客厅的沙发,像一头盘踞在领地里的猛兽。庄晏清蜷缩在反锁了门的卧室里,几乎一夜未眠。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余怀瑾翻阅书页的轻微声响,还有冰箱压缩机规律的低鸣,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关在精美鸟笼里的囚徒,笼子外面守着随时可能撕碎他的狮子。
天刚蒙蒙亮,趁着外面还没动静,庄晏清像做贼一样溜了出来。他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混杂着被监控的窒息感、被掌控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昨晚那杯可可和温柔(?)包扎的困惑。他需要一个地方喘口气,一个余怀瑾的监控触角暂时伸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凭着模糊的记忆,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
钥匙转动,发出干涩的“咔哒”声。一股陈腐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庄晏清咳嗽了两声。
他推开门。
空。
死寂的空。
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蒙着厚厚灰尘的破烂家具,歪歪扭扭地立在原地。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地上散落着一些辨不出原貌的垃圾。这里和他记忆里那个堆满杂物、弥漫着廉价烟酒味和绝望的家,完全不同,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是那种被彻底抛弃、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后的荒芜。
庄晏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一步步走进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他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曾经铺着一块廉价的地毯。前世,他爸就是在那块地毯上,用一把沾着血的扳手,砸碎了那个欠债人的脑袋……猩红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浸透了地毯的纤维,也浸透了他整个少年时代。
庄晏清闭上眼,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即使重生,即使拥有了新的家庭,那浓烈的血腥味和父亲疯狂扭曲的脸,依旧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猛地睁开眼,像是要逃离那个画面,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卧室。
卧室更小,更暗。只有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靠墙放着,连床垫都没有。窗户玻璃碎了一块,用破纸板潦草地堵着。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污渍和划痕。
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锁定了床头柜下方,靠近墙角的那个缝隙**!
前世无数个绝望的夜晚,他就是蜷缩在这张冰冷的铁架床上,一遍遍地将手伸进那个狭窄、布满灰尘的缝隙里,去摸索那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物件——那把被他藏起来的、救赎也是毁灭的美工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伸向了那个黑暗的缝隙。
指尖触到了粗糙的墙壁和冰冷的灰尘。
然后,他碰到了!
一个熟悉的、细长的、冰冷的金属轮廓!
庄晏清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那东西勾了出来。
阳光透过破窗板的缝隙,落在他的掌心。
一把普通的、银色金属外壳的美工刀。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和污垢,但刀片推钮依旧灵活。他拇指无意识地拨动推钮,“咔哒”一声轻响,一小截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锋利刀片,**弹了出来**!
就是它!
前世无数次割开他手腕皮肤,带来短暂解脱和永久伤痕的“伙伴”!
也是最后结束他生命的“凶器”!
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到全身,激起一阵强烈的战栗!恐惧、绝望、还有一丝……病态的**熟悉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看着那截寒光闪闪的刀片,仿佛看到了前世手腕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看到了冰冷浴室里流淌的、混合着冷水的暗红色液体……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种强烈的、如同深渊召唤般的冲动,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想感受那熟悉的、锐利的刺痛!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宣泄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委屈和那种被余怀瑾彻底掌控的窒息感!
就在他指尖颤抖着,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刀片压向自己苍白手腕的瞬间——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庄晏清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惊恐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声音来自……他别在校服领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像纽扣电池大小的金属圆片!
那是余怀瑾昨晚“命令”他别上的!说是……“健康监测器”?!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庄晏清瞬间明白了!什么健康监测!这他妈就是个定位器!还是个带……**体征异常报警**的定位器!余怀瑾知道他在这里!甚至可能……知道他刚才那危险的举动!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自毁的冲动!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里的美工刀甩了出去!
“哐当!” 美工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弹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庄晏清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又看看领口那个冰冷的“纽扣”,巨大的绝望和无助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无处可逃!连死……都他妈被监控着!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大门方向传来!
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整个门框都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砰!砰!”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庄晏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卧室最里面的角落,蜷缩起来,惊恐地看着卧室门口的方向!
“轰隆——!”
伴随着一声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那扇老旧的防盗门,竟然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生生从外面踹得向内凹陷、扭曲变形!紧接着,一只穿着锃亮黑色皮鞋的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踹在门锁的位置!
“哐当!”
门锁彻底报废!整扇门被暴力踹开,重重地砸在里面的墙壁上!
刺目的阳光和楼道里的灰尘瞬间涌了进来!
逆着光,一个高大、挺拔、带着一身骇人煞气的冰冷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一步步踏入了这片死寂的废墟!
余怀瑾!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外面罩着同色系的羊毛大衣,金丝眼镜在门口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他周身散发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暴戾到极致的低气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透过冰冷的镜片,瞬间就锁定了蜷缩在卧室角落、瑟瑟发抖的庄晏清!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先是扫过庄晏清惊恐万状的脸,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冰冷审视**,落在了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弹出刀片的美工刀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也停止了!
余怀瑾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但他周身翻涌的、如同实质般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他精心打造的“鸟笼”,他的“所有物”,竟然敢跑到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鬼地方!竟然敢……再次触碰这种东西?!
他迈开脚步。
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垃圾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庄晏清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径直走到那把美工刀前,停下。
然后,在庄晏清惊恐到极致的注视下,他缓缓弯下腰。没有用手直接去碰,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块折叠整齐的、纯白色的真丝手帕。
他用那方昂贵的手帕,**极其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谨慎**,包裹住美工刀的刀柄,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致命的病毒。
他直起身,捏着被手帕包裹的刀柄,指尖微微用力。
“咔哒。”
刀片被推了回去,缩回了金属外壳里。
余怀瑾这才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角落里的庄晏清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或占有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暴戾**!
他一步一步,朝着蜷缩在角落的庄晏清,逼近。
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压迫感!
庄晏清缩在墙角,退无可退。他看着余怀瑾手里那把被手帕包裹的美工刀,看着他眼中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巨大的恐惧让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余怀瑾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吞噬。
他微微俯身,金丝眼镜几乎要碰到庄晏清的鼻尖。冰冷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昂贵的木质香,扑面而来,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那只捏着美工刀的手。
庄晏清绝望地闭上眼,等待那冰冷的刀锋落下。
然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余怀瑾只是用那裹着手帕的刀柄,**极其冰冷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抬起了庄晏清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对上自己那双燃烧着暴戾火焰的深眸!
四目相对。
庄晏清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翻腾的怒意,看到了冰冷的杀机,更看到了……一种被彻底背叛、被触及逆鳞的、令人心悸的疯狂!
余怀瑾的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足以冻碎灵魂的寒意:
“看来,”
“是我对你,太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