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校门口,庄晏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来。清晨的冷空气灌进肺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左肩的闷痛也更清晰了。他下意识地想低头,想把脸藏进高领校服里,可那布料勒得太紧,反而让他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窒息感。
余怀瑾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个无声的幽灵,又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几米内的空气都冻住了。他不需要说话,光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昂贵衣着和金丝眼镜后的冰冷目光,就足以让路过的学生噤若寒蝉,自动绕开。
庄晏清像被赶上架的鸭子,硬着头皮往高二(三)班教室挪。每一步都重若千斤,走廊里嘈杂的人声、嬉笑声,落在他耳朵里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恐惧像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终于挪到教室门口。里面闹哄哄的,课代表在收作业,几个男生在打闹,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庄晏清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正常”景象,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冰凉。他深吸一口气,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才敢抬起脚,迈进去。
几乎是他踏进教室的瞬间,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庄晏清!” 柯珩的声音又急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终于见到人的如释重负。她一把抓住庄晏清没受伤的右臂(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庄晏清还是疼得哆嗦了一下),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红肿的眼睛、惨白的脸和右臂刺眼的白色纱布上扫过,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你真的没事?!” 柯珩的声音压低了,但里面的焦急一点没少,“余怀瑾那个混蛋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胳膊怎么回事?疼不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带着滚烫的关心砸过来。这要是放在重生后任何一天,庄晏清都会觉得暖。可现在,他只感觉那关心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他怕!怕余怀瑾就在身后看着!怕柯珩的关心会给她招来祸事!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柯珩的手,身体微微后缩,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嘴唇哆嗦着,想挤出个“没事”的笑容,结果比哭还难看:“没…没事…柯珩,真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虚弱。
柯珩看着他这副强撑的样子,又急又气,刚想说什么——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绝对存在感的低气压,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教室门口这一小片区域!
所有喧闹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柯珩抓着庄晏清胳膊的手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那股子能把人冻成冰雕的气息,全校独一份!
庄晏清更是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他感觉背后那道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钢针,死死钉在他和柯珩接触的手臂上!巨大的恐惧让他瞬间挣脱了柯珩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门框,脸色白得像纸。
余怀瑾就站在庄晏清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没有看柯珩,甚至没有看教室里任何其他人。他那双深不见底、总是翻涌着算计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在庄晏清一个人身上**。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正好落在庄晏清身上。他微微侧着身,惊恐地低着头,脖颈被高领校服勒出脆弱的线条,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角,红肿的眼皮下睫毛剧烈颤抖,像受惊的蝶翼。右臂的白色纱布在晨光下刺眼夺目,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校服里,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消散。
**咚!咚!咚!**
余怀瑾胸腔里的心脏,就在这一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以一种失控的、狂野的节奏疯狂擂动起来!那声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操!
又来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洪流,伴随着每一次沉重的心跳,凶猛地冲刷着他冰封的四肢百骸!不是愤怒,不是烦躁,是一种更灼热、更尖锐、更让他无所适从的东西!
他想把柯珩碰过庄晏清的那只手剁了!
他想把庄晏清拽回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所有窥探的目光!
他想……想用指尖抹掉庄晏清额角那点碍眼的汗湿,想确认那皮肤是否和他想象中一样冰凉脆弱!
这些疯狂又陌生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里疯长,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堤坝!
余怀瑾的喉结,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重重地、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重新掌控这该死的局面!
于是,在所有人(包括惊恐的庄晏清和炸毛的柯珩)的注视下,余怀瑾动了。
他没有像柯珩预想的那样发难,也没有对庄晏清说什么。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冰冷气场,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恰到好处地插进了庄晏清和柯珩之间。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庄晏清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也彻底隔绝了柯珩那带着愤怒和担忧的视线。
他甚至没有看庄晏清一眼,仿佛对方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目光越过柯珩愤怒瞪视的脸(柯珩气得脸都红了),精准地投向教室后方——那个属于他的、处于中心位置的座位。
然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余怀瑾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稳定、不容置疑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他目不斜视,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门口那剑拔弩张的低气压从未存在过。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那个被班主任老王特意安排的中心位置。同桌李薇正小心翼翼地整理书本,感觉到他过来,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头埋得更低。
余怀瑾完全无视了她。他拉开椅子,动作流畅优雅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生长在冰原上的冷杉。他随手从桌肚里抽出一本厚重的原文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刚刚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回来。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和冰冷的金丝眼镜框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拒人千里的冷光。他看起来完美、冷静、无懈可击。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起,但都刻意压低了,带着敬畏和好奇,目光不断在门口僵立的庄晏清、气得发抖的柯珩,以及那个冰雕般旁若无人的转学生身上来回扫视。
只有庄晏清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即使余怀瑾已经坐回了座位,即使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那道冰冷的、带着绝对占有欲的视线,**依旧如同实质般牢牢地钉在他身上**!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将他死死缠绕,无处可逃!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柯珩担忧又愤怒的目光,承受着全班同学探究的视线,更承受着背后那道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洞穿的、冰冷又滚烫的注视。冷汗浸透了他后背的校服布料。
余怀瑾坐在那里,手指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看似专注,镜片后的目光却根本没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外文上。
他的全部感官,都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附在教室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他能“看”到庄晏清微微颤抖的肩膀轮廓。
他能“听”到庄晏清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庄晏清的、带着恐惧和一丝消毒水味的微弱气息。
心脏还在胸腔里沉重而狂野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
**他在那里。**
**他属于我。**
**每一秒,都在动。**
余怀瑾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坚韧的纸张捏出了细微的褶皱。他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立刻起身,把那个在门口瑟瑟发抖、碍了所有人眼(尤其是柯珩的眼)的人,直接拖回自己身边的冲动!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大大咧咧地撞开,周浩那标志性的、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咱们‘忧郁王子’吗?站门口当门神呢?昨晚淋雨淋傻了吧?还是被新来的……” 他话没说完,目光扫过庄晏清惨白的脸和胳膊上的纱布,又瞥见教室前方那个冰雕般坐着的身影,嚣张的气焰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噎住了。
余怀瑾翻书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
但握着书页的手指,指节因为骤然用力而泛起森冷的白色。
周浩那半截阴阳怪气的话卡在喉咙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教室里所有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他身上,又飞快地、带着畏惧地瞟向教室前方那个冰雕般的身影。
余怀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翻过一页书。
纸张发出的轻微脆响,在骤然死寂的教室里,清晰得吓人。
但庄晏清知道,那绝不是随意的翻动。他离得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杀意的低气压,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穿透空气,精准地钉在了周浩身上!
周浩的脸“唰”地白了,嚣张气焰荡然无存,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慌乱地躲闪开,再也不敢往庄晏清这边瞟一眼,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窜回了自己的座位,连椅子都不敢拉得太响。
这无声的威慑,比任何呵斥都更有力。
柯珩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一眼余怀瑾的方向,又担忧地看向庄晏清。她还想说什么,上课预备铃却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铃声像一道赦令,也像一道催命符。
庄晏清如蒙大赦,也如坠冰窟。他不敢再看柯珩,低着头,像躲避瘟疫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发软的腿,朝着教室后方、那个属于他的、最角落的座位挪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左肩的钝痛随着步伐牵扯着,右臂的纱布在走动时摩擦着校服袖口,带来持续的闷痛和存在感。
他必须穿过大半个教室。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畏惧,或幸灾乐祸,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教室最前方、冰冷却又带着奇异灼热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定着他**。像最精密的追踪器,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因疼痛而微小的趔趄,每一次因恐惧而急促的呼吸。
余怀瑾依旧垂着眼,看着摊开的书页。阳光落在他冰冷的镜片上,反射出锐利的光。他的坐姿无可挑剔,挺拔而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该死的心脏,正随着庄晏清在过道里挪动的每一个脚步,**沉重而清晰地撞击着肋骨**!
**咚!** (他走过第三排了。)
**咚!** (他的校服袖子蹭到了王强的桌子,身体晃了一下。)
**咚!** (他微微蹙了下眉,是左肩又疼了吗?)
**咚!咚!咚!** (他快走到后面了,离那个该死的角落越来越近!离柯珩的座位也越来越近!)
操!
余怀瑾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泛起森冷的白色,几乎要将坚韧的纸张捏穿!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庄晏清暴露在这么多窥探的目光下!
讨厌庄晏清离他这么远!
更讨厌……庄晏清离那个柯珩越来越近!
他甚至能“听”到庄晏清压抑的、带着痛楚的细微抽气声!那声音像小钩子,勾得他胸腔里那股无名邪火蹭蹭往上冒!
就在庄晏清快要走到自己座位时,意外发生了。
坐在后排的周浩(显然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也可能是想找回点场子),故意把脚往前伸了伸,横在了过道上。
庄晏清本就低着头,心神恍惚,再加上左肩疼痛影响平衡,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障碍。
“砰!”
他脚下一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啊!” 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
庄晏清下意识地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想撑地,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膝盖和手肘先着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噗嗤!”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幸灾乐祸的低笑,尤其是周浩和他那几个跟班。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但更让庄晏清恐惧的是——他摔倒的方向,正对着柯珩的座位!他几乎能感觉到柯珩瞬间站起来的动作和她倒吸冷气的声音!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趴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一时竟爬不起来。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彻底消失!
就在这死寂和压抑的低笑中——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教室里所有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巨响吓得一哆嗦,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教室最前方,余怀瑾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迅猛,带得他身下的椅子狠狠撞在后面同学的课桌上,发出那声骇人的巨响!
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不再是冰冷的平静,而是**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暴戾的怒意**!像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深不可测,而是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还坐在地上、一脸错愕的周浩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被余怀瑾这突如其来的、骇人的暴怒震慑住了!连讲台上刚准备进来的数学老师都僵在了门口。
庄晏清趴在地上,也完全懵了。他甚至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羞耻,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教室前方、如同煞神降临般的身影。余怀瑾……在生气?因为……他摔倒了?
余怀瑾根本没看地上的庄晏清。他的全部怒火,都集中在了那个始作俑者——周浩身上。
他迈开长腿,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此刻不再是沉稳,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如同死神的丧钟,一步步朝着后排、朝着周浩逼近!
周浩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缩,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他周围的几个跟班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头埋进桌肚里。
余怀瑾在周浩的课桌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面无人色的周浩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居高临下地锁住周浩惊恐的瞳孔。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余怀瑾只是极其缓慢地、伸出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啪!”**
他**精准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掌狠狠拍在了周浩课桌的正中央!**
力道之大,震得周浩桌面上所有的书本、文具、水杯都猛地跳了起来!一只放在桌角的钢笔被震得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庄晏清旁边的地上!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周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猛地一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惊恐地看着余怀瑾,像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怀瑾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他看也没看掉在地上的钢笔,更没看趴在地上的庄晏清。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瑟瑟发抖的周浩,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清晰地传遍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捡起来。”
三个字。
命令。
不容置疑。
周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余怀瑾是让他捡那只掉在庄晏清旁边的钢笔!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涌上来,他脸涨得通红,刚想梗着脖子说点什么——
余怀瑾的目光,瞬间又沉了下去,那里面翻涌的暴戾和杀意,让周浩所有的不服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起来,踉跄着冲到庄晏清旁边,手忙脚乱地捡起那只钢笔,看也不敢看地上的庄晏清一眼,双手捧着,像供奉什么圣物一样,哆哆嗦嗦地递还给余怀瑾。
余怀瑾没有接。
他甚至没看那支笔一眼。
他的目光,终于第一次,落在了还趴在地上的庄晏清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翻涌着未散的暴戾,翻腾着冰冷的怒意,但在这冰与火的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
“能起来吗?” 余怀瑾开口,声音依旧冰冷,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但仔细听,那冰冷的调子底下,似乎压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
庄晏清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巨大的恐惧让他忽略了那丝可能的“异样”。他忍着膝盖和手肘的剧痛,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因为疼痛和惊吓而脱力,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反而牵扯到左肩,疼得他眼前发黑,额角渗出冷汗。
余怀瑾看着他那副狼狈又脆弱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拧了一下。胸腔里那股因为周浩而起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更尖锐的、带着刺痛感的情绪取代——**烦躁**!极度的烦躁!
他不再废话,直接弯下腰。
不是像之前那样粗暴地拽或拎。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似乎刻意避开了庄晏清受伤的左肩和裹着纱布的右臂**。
一只手穿过庄晏清的腋下(避开左肩伤处),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避开右臂纱布),以一种近乎“提抱”的方式,**强硬却又不算特别粗暴地**,将庄晏清整个人从冰冷的地板上**拎了起来**!
庄晏清猝不及防,双脚离地的瞬间惊呼一声,身体因为失衡而本能地靠向余怀瑾!额头甚至撞到了对方坚硬冰冷的胸膛!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可能是他手上残留的)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独属于余怀瑾的冰冷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庄晏清瞬间僵成了石头!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让他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余怀瑾的身体,也在庄晏清撞进他怀里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僵直了一下**。怀里这具温热的、带着颤抖和汗意的躯体,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那股熟悉的、失控的心悸感再次凶猛地席卷而来!
操!
他几乎是立刻、带着一种近乎嫌弃的力道,将站稳的庄晏清推开半臂距离,仿佛多碰一秒都会沾染上什么病毒。
“站好。” 余怀瑾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掩饰什么的烦躁。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庄晏清惨白的脸和沾了灰尘的校服,眉头皱得更紧。
他没再看周浩,也没看掉在地上的钢笔(周浩还傻傻地捧着)。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明显带着余怒的步伐,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拿起那本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书,翻了一页。动作流畅,仿佛刚才那个煞神附体、一掌震桌、当众把庄晏清从地上拎起来的人不是他。
教室里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庄晏清还僵硬地站在原地,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撞到余怀瑾胸膛的冰冷触感,鼻尖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冰冷又危险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众展览后又随意丢弃的破烂玩偶。
而余怀瑾坐在那里,看似平静,握着书页的手指却用力到骨节泛青。胸腔里那颗该死的心脏,还在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带着颤抖的温热触感,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动。
**怦!怦!怦!**
(妈的,这感觉……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