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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完美伪装

作者:晴笙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左肩那片钻心的疼,连着打了三天绷带,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时时刻刻杵在那儿,提醒着庄晏清操场上那“失控”的一球,还有球砸下来瞬间,余怀瑾镜片后那双冰碴子似的、把他当实验耗子看的眼睛。


    疼。真他妈疼。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儿。


    但庄晏清没再缩着。


    他对着镜子,一遍遍练。


    不是练笑。


    是练“没看见”。


    练怎么让余怀瑾这个人,连带他那股子橘子皮的阴魂不散味儿,彻底变成空气。


    镜子里的脸还有点苍白,但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惊弓之鸟那种涣散的惊恐,也不是之前强装出来的、浮在皮上的“阳光”。那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像一潭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暗流汹涌,面上却一丝波纹不起。


    他仔仔细细地,用指尖把额前总是想垂下来遮眼睛的头发,全部拢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个动作,像撕掉一层保护膜,把最脆弱的脑门亮出来,暴露在可能存在的冰冷视线下。每一次梳头,指尖都带着点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强迫自己完成。


    他换好校服,对着镜子,嘴角向上提。不是咧开八颗牙那种,太假。是嘴角很自然地、微微地上扬一点点,形成一个非常标准的、带着点学生气的、礼貌性的弧度。眼神配合着,努力放空,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害的茫然。


    “早。”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感,尾音微微上扬,显得轻松自然。


    他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直到胸腔里那股因为恐惧而习惯性揪紧的感觉慢慢平复下去,只剩下左肩隐隐的钝痛。


    推开家门,阳光刺眼。他不再低头,不再缩肩。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刚抽条的小白杨。目光平视前方,步伐不快不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这个年纪的悠闲。他甚至会刻意在路过小区花坛时,稍微放慢脚步,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些开得蔫了吧唧的月季,眼神里带着点“哦,开花了”的、漫不经心的意味。


    手腕内侧的幻痛像背景噪音,一直在那儿嗡嗡响。他不再去碰,不再去按。双手要么插在裤兜里,指尖在布料下死死掐着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幻痛;要么就自然地垂在身侧,随着步伐小幅度地晃动,显得轻松随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摆动,肌肉都绷得死紧。


    走进教室,心脏还是会本能地一缩。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点礼貌性的、微扬的嘴角还挂着。他没有立刻看向那个靠窗的位置,而是先“随意”地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王强空着的座位上停留了一秒(那家伙又迟到了),然后才“不经意”地、像掠过任何一件普通物品一样,掠过余怀瑾的方向。


    余怀瑾坐在那儿。白衬衫,金丝眼镜,低头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一尊冰雕镀了层虚假的金边。


    庄晏清的目光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任何聚焦。就像扫过窗台上的一盆绿萝,扫过讲台上的一盒粉笔。平静,无波。他甚至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才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放书包,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僵硬。


    他拿出课本,翻开。目光落在字里行间,眼神专注。只有微微收紧的下颌线,暴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用力。


    物理课。


    讲台上,老师唾沫横飞地讲着动量守恒。


    庄晏清坐得笔直,左手因为左肩的伤还不太利索,只能右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着笔记。字迹工整清晰。他偶尔会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向黑板,或者看向正在讲解的老师,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求知欲,甚至会在老师抛出问题时,微微偏头思考一下,眉头轻蹙,显得很认真。


    他全程没有往余怀瑾的方向看一眼。


    一次都没有。


    仿佛那个位置是空的。


    下课铃响。


    前排的王强转过头,一脸贼兮兮的笑:“嘿,庄晏清!放学去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不?听说他们家的波霸绝了!”


    庄晏清抬起头,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王强熟悉的、带着点“阳光”和“哥们儿义气”的笑容,比之前刻意堆砌的自然多了,甚至眼睛里都带了点笑意:“波霸?有多大?比强哥你的头还大?” 他甚至还伸出手,作势要去比划王强的脑袋。


    “滚蛋!”王强笑着挡开他的手,完全没察觉异样,“去不去?一句话!”


    “去啊!必须去!我请!”庄晏清爽快地应着,声音洪亮,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收拾书包的动作都带着一股麻利劲儿,“等我一下,马上好!” 他一边收拾,一边还跟旁边另一个同学搭了句话,语气熟稔自然。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一个开朗、合群、甚至有点小幽默的高二男生。


    就在他拉好书包拉链,站起身,准备跟王强勾肩搭背往外走的时候——


    一股清冽、微带苦涩的气味,再次清晰地飘了过来。


    橘子皮的味道。


    而且,很近。


    庄晏清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动一下。他像是完全没闻到,动作流畅地转身,顺手把椅子推进课桌下。目光“随意”地扫过过道,恰好看到余怀瑾正从他们旁边的过道走过。


    余怀瑾手里没有橘子。


    但他刚刚经过的地方,空气中残留着那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体带起的微弱气流。


    庄晏清的目光“自然”地掠过余怀瑾的脸,就像掠过一张贴在墙上的、无关紧要的课程表。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甚至连一丝探究都没有。只有一种纯粹的、彻底的……无视。


    他甚至还在继续和王强说笑:“……我跟你说,那家店要是波霸不够大,我就把杯子扣老板头上!”


    “哈哈哈!牛逼!”王强大笑。


    余怀瑾的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只有零点几秒。


    快得像是错觉。


    他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庄晏清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完美无瑕的笑容,那“清澈”到近乎愚蠢的眼神,那毫无破绽的、完全沉浸在与朋友玩笑中的姿态。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惊惶、绝望、被他轻易洞穿所有恐惧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无机的玻璃。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他预期的崩溃,没有强装的镇定,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空洞。


    余怀瑾的嘴角,那惯常的、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弧度,第一次,极其细微地……向下压了一瞬。


    不是愤怒。


    更像是一种……被打乱了节奏的、极其细微的不悦。


    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从庄晏清和王强身边走了过去,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稳定清晰的“嗒、嗒”声,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庄晏清还在和王强说笑着往外走,声音洪亮,动作幅度甚至有点夸张。他搭着王强的肩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过去,像是哥俩好得不得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余怀瑾离开的背影。


    只有搭在王强肩上的那只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王强的校服布料里,指关节绷得发白,微微颤抖着。


    王强被勒得龇牙咧嘴:“卧槽!庄晏清你轻点!骨头要断了!”


    “啊?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庄晏清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手,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眼神“无辜”又带着点懊恼,“太激动了太激动了!走走走,喝奶茶去!”


    他推搡着王强,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室门,融入放学的人潮。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眼神依旧“清澈”,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交锋,那冰冷的橘子气味,那擦肩而过的身影,都只是阳光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在刚才那瞬间,又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左肩的伤口,和手腕的幻痛,在那股橘子气味飘过时,同时尖锐地刺了他一下。


    但他挺住了。


    他把自己,彻彻底底地,藏进了这层名为“开朗”的、密不透风的壳里。


    余怀瑾站在走廊的阴影处,看着那个勾肩搭背、谈笑风生、背影都透着“阳光”的少年消失在楼梯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幽深得像两口古井。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感受空气中残留的、那具“重生标本”身上散发出的、虚假的“生气”。


    那完美无缺的伪装,那空洞冰冷的眼神,像一件被精心打磨过的、失去所有裂缝的瓷器。


    冰冷的面具下,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兴味的波动。


    这游戏……似乎变得有点意思了。


    篮球场上的塑胶味儿混着汗臭,被下午的太阳一烤,蒸得人脑仁儿发胀。庄晏清站在三分线外,校服短袖撸到胳膊肘,露出来的小臂线条绷得死紧。他脸上堆着笑,嘴角咧到耳根,眼睛弯成月牙,冲着场内嚷嚷:“强哥!传我!看我给你表演个空心入网!”


    声音洪亮,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咋咋呼呼的兴奋劲儿,在嘈杂的球场边儿上都能扎人耳朵。


    王强刚抢断一个球,被庄晏清这一嗓子吼得手一哆嗦,球差点脱手。他扭头看过去,庄晏清正搁那儿蹦跶呢,胳膊挥得跟招财猫似的,脸上那笑容,阳光得晃眼。王强心里嘀咕,这小子最近是吃错药了还是打通任督二脉了?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缩在壳里,现在简直像换了个人,自来熟得过分,这嗓门儿也忒大了点。


    “接着!”王强也没多想,顺手把球抡了过去。


    球带着风砸过来。庄晏清眼神亮得惊人,嘴里还“嘿哈”怪叫着,一个夸张的跳步上前,稳稳接住。动作有点刻意,但架不住他表情到位,那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儿拿捏得死死的。


    他运了两下球,动作不算流畅,带着点新手的僵硬,但架势摆得十足。目光扫过篮筐,又扫过场边稀稀拉拉看热闹的几个同学,笑容更灿烂了,露出一口白牙。“看好了啊!”他大吼一声,屈膝,蹬地,起跳,投篮!姿势倒是学了个七八分像。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有点歪的弧线。


    “哐当!”


    一声巨响,球狠狠砸在篮筐前沿,弹得老高。


    “哎哟卧槽!”庄晏清落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脸上瞬间挂上“懊恼”的表情,拍着大腿,声音还是贼大,“妈的!劲儿使大了!就差那么一丢丢!” 他指着篮筐,对着王强挤眉弄眼,“强哥你看!它是不是晃了一下?肯定是心虚了!”


    周围零星几声哄笑。


    王强也乐了:“行了吧你!菜就别装逼!赶紧传回来!”


    庄晏清嘿嘿笑着,跑去捡球,动作麻利。他弯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球场斜对角那个长椅。


    余怀瑾坐在那儿。


    白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的手腕冷白,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橘子。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点,看不清眼神。那股清冽微苦的橘皮味儿,隔着大半个球场,混在汗臭和塑胶味里,还是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钻进了庄晏清的鼻腔。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爪子狠狠攥了一下!左肩的旧伤和手腕的幻痛同时尖锐地刺了他一下!胃里那点午饭又开始不安分地翻搅。


    但他脸上那点懊恼和兴奋的笑容,一丝一毫都没变。捡球的动作甚至更加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弯腰系了个鞋带。他直起身,抱着球,根本没往余怀瑾那边看哪怕一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王强,嗓门依旧敞亮:“再来!这次绝对进!不进我请你们喝冰阔落!”


    他运着球,动作幅度更大了,嘴里还给自己配着音效:“咚咚咚!看我蛇形走位!” 球在他手下拍得砰砰响,人像个活力过剩的弹簧,左突右晃(虽然没晃开谁),朝着篮下冲去。


    就在他冲到禁区边缘,准备用一个极其花哨(但大概率无效)的假动作骗过空气时——


    “庄晏清!小心!”


    场边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是柯珩!她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脸色煞白,指着场内。


    庄晏清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是同时,一股巨大的、带着风声的阴影从侧面猛地朝他撞来!


    是另一个场子打半场的人抢篮板抢疯了,一个没刹住车的大块头,像辆失控的小坦克,横着就撞了过来!目标正是他刚刚被排球砸过的左肩!


    躲不开!


    太快了!


    庄晏清瞳孔骤缩!那一瞬间,死亡的冰冷感、前世被球砸中时的剧痛、余怀瑾那冰冷的审视目光……无数碎片轰然炸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伪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拧腰!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强行侧转!


    “砰!”


    一声闷响!


    大块头狠狠撞在了庄晏清仓促抬起的右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猛地朝旁边飞了出去!


    “咚!”


    他重重地摔在粗糙的塑胶地上,身体贴着地面滑出去一小段,手臂和半边身体火辣辣地疼!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嗡鸣。嘴里的铁锈味更浓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恐和用力,让他咬破了口腔内壁。


    “庄晏清!”柯珩尖叫着冲进场内。


    “我操!没事吧?!”王强和其他人也吓了一跳,赶紧围过来。


    庄晏清躺在滚烫的地上,喘着粗气,右臂疼得发麻,半边身子都像散了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巨大恐惧和后怕。


    然而,就在这剧痛和混乱中,一种更冰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


    他能感觉到。


    那道视线。


    那道如同实质的、冰冷的探针般的视线,穿透了围拢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他狼狈倒地的身体上!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剧痛的脖子,目光穿过人腿的缝隙,越过混乱的球场,投向那张长椅。


    余怀瑾依旧坐在那里。


    姿势都没变。


    他手里的橘子已经剥开了大半,露出里面饱满的橘瓣。但他没有吃。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庄晏清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的观察。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那狼狈的摔倒,那瞬间流露出的无法掩饰的惊恐,都是他精心安排下,呈现在实验台上的、极其珍贵的反应数据。


    他甚至看到,余怀瑾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个弧度,冰冷,满意,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符合预期的作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庄晏清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身体的疼痛更甚百倍!


    柯珩已经扑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伤哪了?胳膊?能动吗?说话啊庄晏清!”


    王强也蹲下来,一脸焦急:“兄弟!挺住啊!要不要叫校医?”


    周围嘈杂的关心和询问像隔着一层水涌来。


    庄晏清躺在滚烫的地上,右臂钻心地疼,口腔里全是血腥味。他死死咬着牙,把喉咙里那声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即将溢出的呻吟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露馅。


    一丝一毫都不能!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疼痛而剧烈起伏。然后,他脸上那副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表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平、重塑!


    他咧开嘴,嘴角努力向上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又竭力想表现出“没事”和“懊恼”的笑容。声音嘶哑,带着点夸张的“劫后余生”感,甚至还故意咳嗽了两声,像是被灰尘呛到了:


    “咳……咳咳!哎哟喂!吓死爹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龇牙咧嘴地扶着自己剧痛的右臂,“没事没事!皮糙肉厚!就是……嘶……胳膊肘好像蹭破点皮……”他故意把声音放大,带着点自嘲的调侃,“妈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尽当人肉沙包了!强哥,你那冰阔落,看来得等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柯珩和王强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站得摇摇晃晃,右臂无力地垂着,脸色因为疼痛和失血显得更加苍白。但他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始终没掉下来,眼神甚至还“努力”地看向那个撞他的大块头,带着点“哥们儿你劲儿真大”的、故作轻松的埋怨。


    他甚至没有朝余怀瑾的方向瞥过一眼。


    仿佛那个长椅上坐着的,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柯珩扶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强撑的、几乎要碎裂的笑容,看着他额角因为忍痛而渗出的细密冷汗,看着他完全无视远处那个恶魔的存在……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心疼猛地冲上喉咙,堵得她几乎说不出话。她只能更用力地扶稳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完好的左臂。


    王强还在旁边骂骂咧咧,数落那个撞人的家伙。


    庄晏清被两人搀着,一瘸一拐地往场边走。每一步都牵扯着右臂和身上的疼痛,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倔强地挂着,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今天的倒霉运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在燥热的空气里。


    只有靠着他最近的柯珩能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微地颤抖着。像一片被狂风撕扯到极限、却还死死挂在枝头的叶子。


    远处长椅上,余怀瑾终于将剥好的橘子送了一瓣到嘴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镜头,追随着那个被搀扶离开的、强颜欢笑的背影。


    那完美无瑕的伪装,在那电光火石间的惊恐流露后,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咽下清甜的橘瓣,舌尖回味着那丝熟悉的苦涩。


    平静的冰面下,终于,有了第一道裂痕。


    这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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