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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球失控了

作者:晴笙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卖部里冰柜的冷气“嘶嘶”地往外冒,裹着廉价香精和油炸食品的味道,混着学生们的喧闹,像一锅滚烫的杂烩汤。庄晏清扶着冰柜边缘,指尖被冻得发麻,呛咳带来的生理性泪水糊了一脸,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像个破鼓风机,疯狂地擂动,撞得他肋骨生疼。


    “喂!真没事吧?喝个汽水都能呛成这样?”王强的大嗓门在耳边嗡嗡响,蒲扇似的手掌还在他背上用力拍着,每一下都震得他五脏六腑跟着颤。


    “没……没事!”庄晏清猛地直起身,胡乱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和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能称之为“笑”的表情,“这……这汽水太带劲了!哈哈!” 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连他自己都觉得假。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股清冽苦涩的橘子皮味。幻觉!一定是太紧张了产生的幻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把剩下半瓶冰凉的汽水塞回王强手里,动作刻意带着点“豪爽”:“强哥,你喝着!我突然想起来……我……我作业好像落教室了!得回去拿一下!跑操前回来!” 语速快得像是怕对方追问。


    不等王强反应过来,庄晏清已经像条滑溜的鱼,转身挤出了小卖部喧闹的人堆。脸上的“笑容”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彻底垮掉,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惨白和惊魂未定。他几乎是跑着冲回教室楼,但快到教室门口时,又猛地刹住脚步,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把表情调整回那种“阳光开朗”的频道。


    他不能慌。不能露出破绽。


    他深吸几口气,再次挺直背脊,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精心雕琢的“无忧无虑”面具,推开了教室门。


    教室里人不多,几个同学在闲聊。庄晏清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扫向那个靠窗的中心位置——


    余怀瑾不在。


    庄晏清紧绷的神经像是被猛地抽掉了一根弦,整个人差点虚脱地软下去。他扶着门框,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稳住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巨大解脱感的抽气。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浮感。


    暂时安全了。


    他趴在课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窒息感。手腕内侧的幻痛似乎也随着余怀瑾的暂时消失而减轻了一些。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上课铃尖锐地响起。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就在铃声即将结束的最后一秒,教室后门被不紧不慢地推开。


    余怀瑾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白衬衫领口挺括,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投入的光线,看不清眼神。他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去走廊散了个步。但庄晏清全身的血液,在他身影出现的瞬间,就再次凝固了!


    余怀瑾没有直接回座位。


    他手里拿着一个……橘子。


    一个新鲜的、表皮光亮、带着新鲜枝叶的橘子。橙黄的颜色,在灰扑扑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庄晏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那股清冽苦涩的气味,仿佛隔着整个教室,再次清晰地钻进了他的鼻腔,带着死亡般的冰冷触感。


    余怀瑾的脚步,带着那种特有的、稳定而清晰的“嗒、嗒”声,不疾不徐地穿过过道。那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庄晏清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然后,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了。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庄晏清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他的校服和手臂,精准地钉在他因为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后背上!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克制住尖叫和跳起来逃跑的冲动。


    “同学。”


    余怀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毫无波澜的磁性。那声音钻进庄晏清的耳朵里,却像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冰冷。


    庄晏清浑身猛地一僵!几乎要窒息!他不敢动,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的笔,”余怀瑾的声音继续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掉在我座位旁边了。”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庄晏清的课桌边缘。那只手上,捏着一支黑色的中性笔。正是昨天物理课上,庄晏清因为听到“标本”而惊悸脱手,掉在地上的那支笔。


    笔身光滑冰冷,在余怀瑾的指尖,像一件被展示的证物。


    庄晏清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炸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辱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死死盯着桌沿那只手,还有那支笔,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留下彻骨的冰寒。


    他该怎么办?接过来?道谢?继续演他那拙劣的“阳光开朗”?


    不!他做不到!光是看着那只手,那支笔,他就恶心得想吐!


    就在庄晏清濒临崩溃、几乎要控制不住尖叫的时候——


    “喂!余怀瑾!你干嘛呢?”


    一个清脆、带着明显不悦和护短意味的女声,像颗小炮弹一样砸了过来!


    柯珩!她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庄晏清座位旁边,鹅黄色的身影像一堵墙,带着怒气,毫不客气地隔开了余怀瑾伸过来的手和那只笔。她叉着腰,眉毛竖着,眼神凶狠地瞪着余怀瑾:“一支破笔而已,用得着你巴巴地送过来?放他桌上不就完了?离这么近干嘛?想吓唬谁啊?”


    她的声音又大又冲,瞬间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一道道好奇、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余怀瑾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收回了拿着笔的手,镜片后的目光,终于从庄晏清几乎蜷缩成一团的背影上移开,转向了挡在前面的柯珩。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新实验品般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试图挑战巨兽的幼鸟。


    “只是物归原主。”余怀瑾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把那支黑色的笔,轻轻地、随意地放在了庄晏清的课桌角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那轻响,却像重锤砸在庄晏清心上。


    余怀瑾的目光在柯珩那张充满敌意和警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那稳定、清晰的步伐,回到了自己靠窗的中心位置。


    柯珩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输人不输阵,她狠狠瞪了余怀瑾的背影一眼,才转过身,看向还趴在桌上、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庄晏清。


    “喂!蜗牛庄!”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急迫,“你没事吧?那混蛋跟你说什么了?他……”她瞥了一眼桌上那支孤零零的黑笔,眼神更加警惕,“他认出你了?”


    庄晏清埋在臂弯里的头用力摇了摇,动作僵硬。他不敢抬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是崩溃的哭腔。他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柯珩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急又气,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只能用力地、安抚性地拍了拍庄晏清绷紧的后背,低声道:“别怕!有我在!他再敢靠近你,老娘跟他没完!”


    物理老师夹着教案走了进来,敲了敲讲台:“上课了!都回座位坐好!”


    柯珩只能不甘心地瞪了一眼余怀瑾的方向,才回到自己座位。


    庄晏清依旧死死地趴在桌上。课桌角,那支黑色的笔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无声的、冰冷的威胁。余怀瑾刚才那平静的话语——“只是物归原主”——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回响。


    物归原主?


    他是什么“主”?


    这支笔?还是……他庄晏清这个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无形的解剖台上,而那个掌控一切的猎人,正隔着不远的距离,用冰冷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徒劳的挣扎和崩溃。


    伪装?


    在余怀瑾面前,他所有的伪装,都像一个拙劣的笑话。那个恶魔,似乎只是在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看着他这个重生的“标本”,如何在他精心编织的恐惧之网中徒劳地蹦跶。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崭新的课本上,也洒在那支冰冷的黑色中性笔上。庄晏清蜷缩在课桌的阴影里,浑身冰冷,如同置身于停尸间永恒的寒窖。手腕内侧的幻痛,从未如此清晰而绝望。


    体育课简直就是一场漫长的公开处刑。


    庄晏清站在操场边,九月的太阳明晃晃地砸下来,晒得塑胶跑道都蒸腾起一股刺鼻的橡胶味。空气黏糊糊的,像裹了一层热油。他穿着崭新的蓝白短袖运动服,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手腕内侧的幻痛在阳光下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被针扎一样,一跳一跳地提醒着他那个恶魔的存在。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那点摇摇欲坠的“阳光”面具,跟旁边的王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着,嗓门刻意拔高,笑声干得像裂开的河床。他不敢往球场那边看,但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像雷达一样,死死锁定着那个方向。


    余怀瑾在打球。


    不是激烈的对抗,更像是一种闲庭信步的优雅碾压。白底蓝边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依旧一丝不苟,衬得身形挺拔如松。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点。他动作并不快,但每一个传球都精准得可怕,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球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仿佛有了生命,划出冰冷的弧线。


    庄晏清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去看,但眼角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根本无法挣脱。每一次看到那道身影,每一次听到排球撞击地面或手臂发出的“砰、砰”闷响,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胃里那点早上强塞进去的食物翻搅着,恶心得他喉头发紧。


    “喂,庄晏清,发什么呆?热身了!”体育老师粗犷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响起。


    庄晏清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而其他同学已经开始绕着操场慢跑热身。他慌忙应了一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迈开灌了铅似的腿,汇入跑动的人流。


    他跑得很慢,刻意落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下被阳光拉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他不敢擦,怕多余的动作引起注意。耳边是同学们粗重的喘息和嬉笑声,但他只觉得一片混沌的嗡鸣。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清冽、微带苦涩的气味,毫无征兆地、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橘子皮的味道!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近!


    庄晏清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巨大的恐惧像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像受惊的兔子般疯狂扫视四周!


    跑道边,树荫下,放着一堆大家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就在那堆五颜六色的衣服最上面,一个橙黄、鲜亮、带着新鲜枝叶的橘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像一颗精心放置的、无声的炸弹!


    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它光滑的表皮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几乎灼伤了庄晏清的眼睛!


    是他!一定是余怀瑾放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庄晏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柑橘苦涩味!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旁边的同学被他撞了一下,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庄晏清根本顾不上道歉,他死死盯着那个橘子,仿佛那不是水果,而是张着獠牙的毒蛇!他想立刻冲过去把它扔得远远的!把它踩烂!让它消失!


    但他不能!


    他不能有任何异动!不能暴露!他必须……必须装作没看见!


    庄晏清猛地低下头,把脸扭向另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个方向。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拉回一丝濒临崩溃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继续迈动沉重的双腿,跟着队伍机械地跑动着。可那股清冽苦涩的味道,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唤醒他记忆深处最冰冷的恐惧——停尸间里凝固的苍白,手心里那瓣徒劳的橘子,还有余怀瑾那毫无感情的宣告……


    “哔——!”


    尖锐的哨声终于响起,热身结束。


    庄晏清几乎是虚脱般地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鬓角和后背往下淌。眼前阵阵发黑。


    “分组!分组了!自由组队打对抗!”体育老师粗着嗓门喊道。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熟悉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庄晏清像一叶孤舟,被汹涌的人潮推搡着,茫然无措。他下意识地寻找柯珩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可操场上人头攒动,一时根本找不到。


    就在他惶然四顾的时候,一道冰冷、平稳、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感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清晰地在他身后响起:


    “你,过来。”


    “跟我一组。”


    庄晏清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余怀瑾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冰冷挺拔的轮廓。他微微抬着下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牢牢地钉在庄晏清惨白如纸的脸上。他手里还拿着那个刚刚从树荫下捡起来的、橙黄鲜亮的橘子,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抛接着。橘子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每一次落下,都像砸在庄晏清的心口。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有命令。


    如同主人召唤自己的所有物。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那橘子在余怀瑾指尖抛接的、令人窒息的“噗、噗”轻响,和他那毫无波澜的目光。


    庄晏清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支配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想摇头,想拒绝,想尖叫着逃离,可喉咙像是被水泥堵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余怀瑾似乎对他的僵滞毫不意外。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弧度。他停止了抛接橘子的动作,将那橙黄的水果稳稳握在掌心,然后,朝着庄晏清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迈了一步。


    皮鞋踩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步。


    又一步。


    那脚步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清晰地敲打在庄晏清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余怀瑾的身影在庄晏清惊恐放大的瞳孔中越来越近,那股清冽苦涩的橘子味也愈发浓烈,带着一种宣告式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庄晏清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冰冷,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余怀瑾走到自己面前,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听不懂?”余怀瑾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我说,过来。”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那个橙黄的橘子,朝着庄晏清的方向,又递近了几分。那动作,不像邀请,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标记。


    就在庄晏清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或者彻底崩溃的时候——


    “余怀瑾!你他妈离他远点!!”


    一声愤怒到变调的尖利嘶吼,如同炸雷般在操场边响起!


    柯珩!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子,拨开挡路的人群,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凶狠气势,朝着余怀瑾猛冲过来!她脸色涨红,眼睛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目标明确——挡在庄晏清和那个恶魔之间!


    余怀瑾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转向冲过来的柯珩,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或波动,只有一种……被打扰了实验进程的、极其细微的不耐烦。


    就在柯珩即将冲到近前,伸手要去推开余怀瑾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猝不及防地炸响!


    不是柯珩碰到了余怀瑾。


    而是球场那边,一个失控的排球,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巨大的力道和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庄晏清的左肩上!


    那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前世他割腕留下的、如今只存在于幻痛中的伤口附近!


    “唔——!”


    庄晏清连一声完整的痛呼都没能发出!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左肩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感觉……那感觉太熟悉了!仿佛冰冷的刀刃再次狠狠撕裂皮肉!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冒!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后摔去!


    “庄晏清!!”柯珩的尖叫变了调,充满了惊恐!


    想象中的坚硬地面并没有到来。混乱中,他撞进了一个温热的、带着剧烈起伏的怀抱里——是紧随柯珩冲过来的王强,他反应算快,勉强从后面架住了庄晏清软倒的身体。


    庄晏清瘫在王强怀里,眼前一阵阵发黑,左肩的剧痛和手腕处被再次激起的、更加剧烈的幻痛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冰冷的针在疯狂穿刺!他大口地、痛苦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伤处,疼得他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运动服。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痛苦的呻吟溢出来,但苍白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操!谁他妈打的球?!不长眼啊?!”王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扶着庄晏清,又惊又怒地朝着球场那边吼。


    球场那边几个男生也懵了,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球会飞这么偏,砸得这么狠。


    混乱中,庄晏清涣散的目光,艰难地、透过疼痛带来的泪水模糊,投向了那个始作俑者——或者说,那个他心中认定的始作俑者。


    余怀瑾依旧站在原地,离他摔倒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橙黄的橘子。阳光落在他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完美地隐藏起来。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痛苦蜷缩的庄晏清,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那失控排球的来源,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插曲。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地、重新落回到庄晏清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玩味。


    那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像科学家在观察实验动物遭受刺激后的反应。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了然于胸的漠然。


    他甚至微微歪了一下头,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评估着这一击带来的疼痛指数,评估着这具“重生标本”的耐受阈值。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肩膀?胳膊能动吗?”柯珩已经扑到了庄晏清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去检查他的肩膀,又不敢用力碰。


    庄晏清疼得说不出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压抑的抽气声,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几步外那个如同冰雕般冷漠的身影,看着他手里那个刺眼的橘子,看着他镜片后那毫无人类温度的目光。


    就在这时,余怀瑾动了。


    他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朝着蜷缩在地、痛苦不堪的庄晏清走了过来。


    柯珩立刻像护崽的母兽一样,猛地抬起头,张开手臂挡在庄晏清面前,眼神凶狠得像要喷火:“余怀瑾!你还想干什么?!滚开!”


    余怀瑾的脚步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柯珩护在身后的庄晏清,看着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布满冷汗的脸。


    他没有理会柯珩的怒吼。


    他微微俯下身,金丝眼镜的镜片几乎要碰到柯珩愤怒竖起的指尖。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柯珩的肩膀,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庄晏清惊恐涣散的瞳孔。


    薄唇轻启,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进了庄晏清因为剧痛而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抱歉。”


    “球,失控了。”


    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一丝歉意。


    平静得如同在陈述天气。


    只有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冰冷地倒映着庄晏清此刻所有的狼狈和痛苦,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看,你的挣扎,多么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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