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姜兰君怎么都不肯说了。
她抬起眼睛目光幽幽地盯着裴鹤徵看,淡声道:“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打水漂怎么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准头呢?我可以打水面,也可以打树叶,甚至是打天上飞的鸟,打水漂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请问你能理解吗?”
面对一个刚刚才保护过他的人,这样咄咄逼人有意思么。
姜兰君眼里噙着几分愠怒,既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恼怒,也有因为这个人是裴鹤徵的气恨。
似乎从她重生第一天碰到他开始,她就没遇到过顺心的事。
裴鹤徵微微眯眼。
发现她现在说话都不带敬语了,之前都是一口一个您喊来喊去。
他屈起手指摩挲着扳指,世人皆知已故的姜太后擅舞,一舞倾城的故事至今还流传在各个话本里,但鲜少有人知道,她还是个准头极好的神射手。
原本裴鹤徵也不应该知道的。
可那次在行宫,她喝多了酒亲手射下了一只大雁送给了他,他才知道她原来擅箭。
知情人早在十年前陆陆续续的清洗中都死干净了。
这世上当真还有那么了解她的人吗?
若有,他们费尽心思将一个这么像她的人送到他身边又是为什么?
裴鹤徵稍微掩下眸子,冷意与杀意相互纠缠良久,他才沉声道:“嗯,明白,你会的东西不少。”
“……”
我会的东西说出来吓死你。
姜兰君面无表情地看他,也顾不得装什么胆怯柔弱,反正早就已经被看透了不是么?
她本想盯回去,谁叫裴鹤徵盯着她打量试探了那么久,她也想让他不自在。
但没想到,她刚准备盯,他就偏开了头。
姜兰君顿觉扫兴,在心里嗤了声,转头看了眼外头愈来愈黑的天色以及缠缠绵绵雨幕,起身道:“天色已晚,民女还要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便不久留了,告辞。”
甩下这句话,她就径直往外走了。
旁观的乔子远本就眉头紧皱,见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胆大举动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令他更加暗暗心惊的却是裴鹤徵的态度。
他没有因她的出言不逊而不悦。
经过刚才那番剧烈的打斗,姜兰君先前放在柱子旁边的伞意外侥幸存活,虽然伞骨被踩断了几根,但勉强能用,不会漏雨已是大幸。
起码能让她迅速远离这个鬼地方。
姜兰君近乎迫不及待地走出这座八角亭,可就在她刚踏出的那一刻,裴鹤徵的嗓音响了起来:
“若是不想让人知道陈景枫是你让人动的手,从明日开始来府衙找我。”
姜兰君的脚步蓦地顿住。
她撑着伞转头,借着天边一闪而过的电光看清他那张黑沉冷戾,笼罩了霜寒的脸,也看清了他眼底按藏不住的杀意,以及不知为何忍耐下来的不爽。
姜兰君张口就要拒绝。
毕竟她没有将自己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眼皮子底下的不良嗜好。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冰冷的嗓音透过绵绵雨幕传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么?”
·
一刻钟后,姜兰君下了山。
然后就在寺庙的后门见到了那日在茶楼陪同裴鹤徵的那个黑衣少年。
他抱着剑,冷着张脸站在屋檐下。
悬挂在左右两侧亮起的灯笼也没能融化他的冷漠。
在听见她的脚步声响起的刹那,目光如飞刀一般凛冽扫向她,又在下一刻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姜兰君这才忽然明白,被她所忽略的以及一直令她感到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是他。
他是裴鹤徵的侍卫,去茶楼赴约都能只带上他一个的那种心腹。
然而当时八角亭中却没有他的出现,这显然不合理,除非他是被安排去办别的事去了。
若是那会儿姜兰君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被裴鹤徵骗得团团转。但这个黑衣少年出现的次数不多,她对他的印象实在稀薄。
姜兰君深吸了口气,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往前走去。
但在经过倚在门边的黑衣少年时,他却突然开了口,嗓音带着些哑意:“薄聿。”
姜兰君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的名字,薄聿,薄情的薄,聿的聿。”
少年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姜兰君闻言顿了下,眼神奇怪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也没看出他的意思,但他仍然执拗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等着一个礼尚往来。
想到这儿,她瞬间恍然大悟。
“我,江兰月,江河的江,兰花的兰,天上月。”
话音落下,少年的神情终于松了几分,眼里流露出丝丝满意来。
看着倒像是个单纯的人。
换做从前姜兰君会想方设法和他多说几句,但她现在对裴鹤徵身边的人都感官不好,再好的人在他身边待久了都变得贼精贼精的。
她平白比他们少了十年的阅历。
若非如此,现在被玩弄于手掌心威胁的人就该是裴鹤徵。
姜兰君脸色陡然一沉,没再和薄聿说话,直接快步就离开了这里。
被脚重重踩过的水洼溅起脏兮兮浑水,然后全都溅到了停留在原地的薄聿的裤腿上,甚至有一滴浑水溅到了他的脸上,又在他怔愣的神情中滑落。
薄聿略显茫然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这和裴知行教他的不一样……他明明说只要自己告诉了名字,对方就一定会和他说话的。
话是说了,但却只说了一句。
他下意识抬脚去追,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喊道:“小薄大人,裴相请您上去。”
薄聿紧抿着唇,又看了眼姜兰君离开的背影。
这才转身朝着山上走去。
姜兰君不知道有人对她恋恋不舍,她先去陈老夫人的厢房同她说了一无所获的消息,宽慰了老人家两句,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却不想在经过陈景枫的厢房时听见他在里面的叫嚣声。
一会儿嫌弃床硬,一会儿嫌弃被褥有味道,连房间太过质朴简单也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姜兰君本不想管,但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他压低声音提起了她。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江兰月没上当,她好端端的待在庙里而我却被人抓走了,你们可真是好样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本少爷给你们的月俸都被狗吃了是吗!”
“嘭——”
姜兰君冷着脸一脚踹开房门。
屋里的人全都震惊地看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人。
陈景枫脸色迅速由惊讶转为不屑,嗤道:“你来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耳光就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脸上。
姜兰君冷笑道:
“我来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