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好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姜兰君眼尾轻挑,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她脸色凝重地抱着那罐棋子,微微偏头对着裴鹤徵郑重其事地说:“请大人放心,若贼人冲上来有我在前面挡着。”
“除非他们从我尸骨上踏过去,否则别想动大人一根汗毛!”
“……”
裴鹤徵一时无语。
护着他的锦衣卫拔刀以待,嫌弃姜兰君挡了视线,不耐烦道:“让开点。”
姜兰君一边噢噢一边左右来回横跳。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开,搅浑这潭水才是她的目的,她的唇角轻轻勾了下,伸手掏出一把棋子,瞄准黑衣人,跟打水漂似的朝外面扔出去。
她的准头很好,十有九中。
要么砸中黑衣人的头,要么击中他们的腿脚、手臂,生死关头稍微的分神都足以决定胜负。
但姜兰君扔出去的棋子又不全是朝着黑衣人去的,有些也砸到了自己人的锦衣卫身上,使得他们看起来打得格外难舍难分,偏偏在旁人看来她就在捣乱。
锦衣卫见她在前面又跑又躲的,只觉得晃眼得很。
可又拿她没有办法,生怕自己一分心就误了大人的要事。
很快,姜兰君就把所有棋子都扔了个光,等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罐子时。
她转身笑吟吟地看向裴鹤徵,任由呼啸而来的风吹起她乌黑的发丝,弯眸道:“大人您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防身术么,随您指一个人,等我砸中之后,我就告诉你。”
从容又自信的笑容在这个昏暗的雨中显得格外明亮。
就像是流泻而出的濯濯月光。
裴鹤徵手指微屈,再次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那股熟悉感。
狭长的黑眸骤然间冷了下来,半晌,他沉声道:“那就他吧。”说罢,抬眸看向了亭外。
姜兰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与乔子远缠斗的黑衣人身上。
两人看起来旗鼓相当,再加上天色昏暗,动作快得让人很难看清他们谁是谁。
姜兰君什么都没说,微微眯起眼盯着那两道身影。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白瓷罐,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她便猛地上前半步,然后将罐子砸了出去。
“嘭——”
正中靶心!
黑衣人一时不察被砸了个正着,而乔子远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收割了他的脑袋。
姜兰君见状唇角不由翘起,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她的准头那可是连年纪轻轻的神射手萧寞都承认过的。
想到萧寞,她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来。
这一手完全是从小被萧寞缠着练出来的,他自幼习武练得身强体壮,便瞧不得她如一般闺阁少女那样弱不禁风,可刀枪剑戟又是利刃颇为危险。
唯有射箭最为简单方便,就整日抓着她练习。
多亏了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督促,这手本事上辈子在后宫中救了她很多回,也在刺杀中救过她的性命。
而如今她又凭借着这个本事救了自己一次。
“速战速决。”
忽然,耳畔响起的冰冷嗓音将她唤回了神。
裴鹤徵眸光冷冽,死沉死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紧绷,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迅速蔓延开来,命令一下,锦衣卫就放开了手打。
局势瞬间从焦灼变成了一面倒。
倒下的是黑衣人那方。
直到这时,姜兰君才猛地意识到刚才锦衣卫根本没尽全力,倒像是在等会不会还有杀手前来。
等一确定他们就再无后顾之忧。
这是裴鹤徵撒的网!他在钓鱼!
姜兰君心头蓦地一震,身形微微僵了僵,她本不是他要钓的鱼,完完全全是自投罗网来了。
她只当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来的云天寺,万万没想到他是故意来这钓人的。
没过多久,所有的黑衣人就都被拿下。
裴鹤徵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掀唇道:“准头不错。”
姜兰君掐着手心,当即将脸上外露的错愕神情收敛干净,对他抿唇笑了笑,垂眸道:“多谢大人夸奖,比不得大人运筹帷幄。”
裴鹤徵淡声道:“你过于自谦了。”
说着,他便示意她坐回位置,颔首道:“坐吧,现在可以说说你的防身之术了……当然,还有你这一手近乎百发百中的准头是从哪来的。”
姜兰君被他盯得后脊窜起一阵冷意。
“是,大人。”
她缓缓地坐回了凳子上,低眉敛目不敢和他对视。
乔子远冒着雨走进亭里朝裴鹤徵拱手,刚欲开口便看见他抬手挥了挥,此间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注视着对面低着头浑身局促的少女身上。
“怎么不说话?”裴鹤徵弯起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这是要我三请五请你刚才肯说是吗?”
“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姜兰君立马抬起头来。
下一瞬就撞进了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她的心倏地一跳,又连忙微微垂下眼,道:“准头是在河里打水漂练出来的,防身术是被打得多了摸索出来的。”
裴鹤徵抬眉:“摸索?”
姜兰君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眼。
她瓮声瓮气道:“大人既然调查过小女,应该对我过去的生活有所了解,自从去到农庄开始我便没有哪一日是没有挨打的,这么多年总能练出一招二式来。”
是的,她已经猜到了,姜兰君在心底冷笑。
陈景枫约她去后山结果来赴约的却是车夫,还被她过肩摔了时候肯定被他看见了。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云天寺,估计一直待在山顶。
那么知道她会防身术就很好解释了,甚至兴许连曹千和玉露来挖坑埋陈景枫的都被看见了,虽不知他为何没有在陈老夫人面前揭穿她,可想想也没安好心。
“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民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虽这样说着,可裴鹤徵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情愿。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那张清冷矜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继续道:“打水漂练不出你的这种准头,你练过射箭。”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裴鹤徵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心紧攥,问道:
“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