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献也很是好奇前方究竟来了怎样的大人物,让靖宁侯撇下一屋子的客人不管而迟迟未归。
邵永宁见状想去前方查看,毕竟她武艺高强,若门口处当真出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亦有武功傍身,不会护不住自己,和姜献对了个眼神,姜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陪你一起去。”
邵永宁没有拒绝,随着姜献一起去了门口处,眼前的景象令她俩皆是震惊。
一群身着飞鱼服的官差堵在靖宁侯府的门口,靖宁侯就站在那里迟迟不动,官差每人都随手携带刀剑,来者正式当今大越的锦衣卫大人。
大越谁人不知,锦衣卫,是为大越军政搜集情报的机构,只忠于皇帝,自太祖皇帝起便设立这一机构,巡查缉捕,侦查审问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
至于那提审犯人的诏狱,可有着大越地狱之称,对皇帝不忠者,哪怕是皇亲国戚,也都免不得去那里走上一遭。
和锦衣卫打上交道,可不是什么好事,说是大祸临头也差不多,姜献不解,靖宁侯一朝中再普通不过的官员,如何招惹的了那锦衣卫,她记得,前世,分明没有这样的事情。
邵永宁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女子,对于这场景,她虽不害怕,却很是震惊,她听说过陛下利用锦衣卫处决官员的事情,却从未亲眼见证过。
鬼使神差,她竟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今日各位大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人群后方走出一位锦衣卫官员,其余的人都为他让路,少年在在场一众人的目光中走了出来,身形颀长,一身飞鱼服,脸庞上轮廓棱角分明,半垂着脸,面色凝重,仔细看清模样后,任谁都不得不称赞一句,相貌堂堂,俊朗无双,男性的阳刚之气似乎都在此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叫人好一通欣赏。
姜献的脑中却一闪而过此人的脸庞,她记得这人,名唤洛桥,字子瑜,锦衣卫佥事,是江南洛家唯一嫡子,其父洛世温,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儒,正诚三十三年的探花郎,得蒙先帝赏识,官至刑部侍郎,洛家可是当年盛名一时的显赫家族。
之所以有这样深的印象,还是因当年姜献回豫州探望外祖父时,锦衣卫要查一桩案,犯人逃到姜献外祖父的家乡附近,要搜查院子,彼时姜献还在那里住着,出来和他理论,外祖父卫将军是仁乐皇后生父,堂堂正正的国丈大人,他有何资格任意搜查,却不想那位洛佥事半点不给面子,直接围上了那院子,好一通搜查,最终却是无功而返,他只说奉的是皇上的旨意,即使是公主也不能阻拦,最后半分歉意没有的直接走人。
姜献回去后狠狠地告了那位洛佥事一状,父皇也顺着她,以不敬国丈之罪罚他廷杖十下,这才消了姜献那时的怒火。
那时冲动,凡事都要争个高低,总觉得那位洛佥事是在无视自己外祖父,也是在无视自己的母后,她觉不容许任何人折辱或不敬自己母后。
思绪被拉回了靖宁侯府,洛桥冷声道:“此行只为抓捕逆贼。”
靖宁侯只觉荒唐,他这好好办寿宴的府邸何来逆贼,但他见识了那群锦衣卫的可怕,不敢吭一声。
邵永宁看得出那群锦衣卫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遂不再多言,只是看了眼身后的姜献,意思是保护好自己,锦衣卫下手无情,别磕着碰着了。
姜献这次完全没懂邵永宁的暗示,小步上前,冷静说道:“那几位大人把侯爷围在门口干吗?”
洛桥身后的另一个锦衣卫不悦道:“你何来资格问我们的事情?我们是替皇上办事的。”
姜献注意到后方说话的人,容貌上佳,只是满脸的戾气,不同于洛桥的冷漠,此人看上去就让人背后发凉,仿佛随时会杀人一样。
姜献的直觉准确,他便是人称北镇抚司活阎王的商行舟,锦衣卫千户,落到他手里,便真是踏上了阎王殿,锦衣卫曾称,洛子瑜不过半阎王之身,而商行舟则称得上一句商阎王。
洛桥瞪了他一眼,他即刻闭上了嘴。
洛桥缓缓开口:“委屈各位贵人,只是抓捕逆反乃皇上亲自交代的任务,洛某只是在完成任务,得罪各位贵人,还请恕罪,来此处的人,先都在这里歇个脚吧。”
言下之意,所有人都不可以走。
邵永宁有些猜出用意,试探性问道:“大人可是想让犯人自投罗网?”
“是。”
自投罗网?锦衣卫办事,还真有自己的一套,姜献看不明白。
靖宁侯见她二人也被迫站在这里,低声道:“委屈二位姑娘,本到我府上做客,却受此等……此等对待。”
姜献道:“无碍。”
商行舟倒是等的有些不耐烦,对洛桥抱怨:“要我说,咱们直接进去抓了他就完了,何苦在这陪他耗?”
“陛下交代的是一网打尽,抓他自然容易,可他的后路如何彻底断?你忘了我们的行事准则吗?”
商行舟不敢再吭声,只好默默等待。
姜献却对此来了兴趣,悄悄凑到洛桥旁边,背过身低声道:“我猜大人是想引人犯自己出来,不过为了找出同党才不让靖宁侯大人回去通风报信,但您扣留我们做什么呢?”
洛桥听见了姜献声音,将头扭过去看见了这姑娘,解释道:“你二人是参加寿宴,为靖宁侯求情的人,自然当同党之罪论处,靖宁侯犯错,连累了许多人。”
姜献心中豁然开朗,明白了洛桥的用意,问道:“这样说来,那个人犯还是个心软之人,不想连累别人,所以大人是利用他的慈悲心引他出来,不过有慈悲心的人,如何成的了人犯呢?”
洛桥将头也自动低了下去,恰好是姜献耳朵的高度,道:“这就无需你来操心了,锦衣卫办案,向来奉皇上的旨意。”
奉皇上的旨意,姜献忍不住嘲讽:“原来名震大越的锦衣卫一向都是这样办案的,我今日,算涨了见识。”
姜献转身,不想和这些人共处一个空间之下,只是想稍稍离他们远些,虽知道锦衣卫的命令,却头脑一热,商行舟却出剑阻拦:“说了不许走,是听不懂话吗?”
邵永宁立刻用脚踹开商行舟的剑,商行舟本就因洛桥这奇怪的办事风格而不悦,正愁没地可发怒火,这个机会正好是发泄的出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和邵永宁动起手来。
邵永宁是沙场上的将军,武艺高强自不用说,可商行舟毕竟是锦衣卫的人,没些真本事,也无法令手下人信服,二人交手,一时间不分伯仲。
邵永宁吃了没兵器的亏,商行舟招招皆是致命杀招,令邵永宁避无可避,只能正面交手,几个回合下来,邵永宁手上划出了伤口,所幸身上无伤。
处于下风之时,洛桥上去挑开了商行舟的剑,重重甩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是忘了我们的规矩不成,而今重要关头我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就别来这种地方了。”
姜献立刻上前询问永宁的伤,终究因自己的行为而连累了永宁,姜献想去找那个锦衣卫算账,却听见有更多人向大门处走来的声音。
洛桥大声吩咐道:“时机到了,把门给我围住了。”
“是。”
洛桥在院中大声喊道:“宇文睿,你若不想让整个靖宁侯府因你而丧命,现在最好乖乖出来,我答应你,只处置你和你的同党,绝不连累在场的其他人。”
姜献一下子明白方才为何他不立刻阻拦,原来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从宾客处缓缓走出一男子,芝兰玉树,儒雅俊美。
洛桥走上前去:“你逃不掉的。”
接着几个锦衣卫上前将他绑住,带上枷锁,他也不反抗。
洛桥道:“叫你同党出来,否则我就进去抓她了。”
宇文睿当即否认:“我没有什么同党,逃出天牢的就我一人,因今日靖宁侯有宴席,我才躲到了这里的。”
商行舟上前,给了他一拳,说道:“你当我们锦衣卫查不到吗?现在让她出来,我们还能给你个体面。”
宇文睿还想接着否认,后方仍有人出来,是个闺阁女子,靖宁侯瞬间呆住:“若晗,你来干什么,快进去。”
若晗?姜献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不同于邵永宁的英气和沈映棋的大气,被叫做若晗的女子,有种江南美人的温婉,清秀。
靖宁侯立刻跪下请罪:“小女若晗不懂事,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她。”
沈若晗上前扶起靖宁侯,平静道:“爹爹,是女儿执意和宇文睿搅和在一起,与靖宁侯府无关,自今日起,若晗不再是沈家女,与靖宁侯府再无半点关系,请爹恕女儿不孝。”
靖宁侯是万万不敢相信眼前说出这番话的是自己的女儿若晗,急忙道:“你这是糊涂了啊,你,你……”
靖宁侯一时急的说不出话。
沈若晗大方上前:“你们要抓的同党是我,怎么对他,便怎么对我吧。”
宇文睿在这时着急道:“我不认识她,不知从何出来的疯女人,只是请你们履行诺言,放了所有无辜的人。”
商行舟冷哼道:“她可不无辜,若没有她,你何以逃到今日?”
宇文睿将目光投在沈若晗的身上,姜献注意到他们的互动,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若晗走到宇文睿身边:“我说过,生死我们都在一起的,你忘了,我却不能忘。”
她用手轻抚过宇文睿的脸庞,那样温柔,宇文睿眼角却有眼泪溢出,叹道:“真是个傻子。”
锦衣卫的人也丝毫不客气,给沈若晗上了枷锁,和宇文睿一起押送至诏狱。
临走时洛桥吩咐道:“遣散宾客,将靖宁侯府一众人等羁押在内,不得有任何人进出。”
好好的一场生辰宴,竟然闹成这个样子,姜献出了门后,只觉得久久不能平静,窝藏同党,何等大罪,即便沈若晗说过脱离沈家的话,可沈家,也无法避免这滔天大祸。
姜献和邵永宁都离开了侯府,邵永宁安抚她道:“锦衣卫执行任务而已,别担心,你不过就是受邀参加宴席。”
姜献不是担心,是不安,她记得,上一世,她未曾听说过这样的大事,又或者是,父皇偷偷地做了,没叫其他人知道。
姜献想不通,且看到那个叫做宇文睿的逆反,姜献怎样都觉得他不像个十恶不赦之人,还有沈若晗,一切的一切,乱的很。
姜献辞别永宁后便回了皇宫,青檀和碧玉是随她一起去寿宴的,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何事,姜献嘱托她二人不可有半分的泄密,青檀和碧玉自然懂自家主子的意思。
姜献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姜馨儿的淇宸殿,彼时姜馨儿正在用着晚膳,见到姜献有些意外。
“你今日怎的有空来我的淇宸殿?”
“有事问你,你和靖宁侯沈家怎样搭上的关系,那个二小姐又如何会同你交好?”
姜馨儿用筷子挑着菜,头也不抬地回应道:“那时我身上发了红疹,说不清是什么缘故,找太医看了却一直不见好,而且是长在身上的,有一次出宫,碰见了个女子,交谈之下得知她妹妹是个医女,她便为我引见了这位医女,因着是女子,许多病症也方便看,那位医女果真是医术高明,为我治好了这一病,不过治完后也不多做停留,我感谢那位姑娘的引见之恩,便和她做了手帕交,怎么,她得罪你了?”
姜馨儿的态度倒是十分的无所谓,沈映棋口中的妹妹,莫不就是今天在靖宁侯府被带走的那位沈若晗。
姜献问:“那位医女,叫什么?”
“不知道,我后来问过沈映棋,沈映棋却说这是她妹妹的交代,不便透露名讳,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沈若晗,她越发肯定那个女子定然是沈若晗,其实说到底,姜献跟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关联,只是今日见到沈若晗之时,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加之姜馨儿所说的医女……
大越治国,本就对女子要求严苛,一般的女子,没有资格学医问药,能做医女者,本就是少之又少,姜献瞬间想到那个曾给自己治愈寒疾的女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等姜馨儿再说些什么,姜献迅速回了皇宫,写了封信,让人送去文清伯府。
约莫一个时辰,文清伯府的回信是,那时恰逢医女沈氏入府为他的夫人看病,便为公主引见了医女沈氏,医女沈氏的名讳,便是若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