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密窟初建与笔记的辉光
废弃窑洞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也更破败。巨大的穹顶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几处坍塌的土方堵塞了部分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灰土和霉味。寒风从窑口和顶部的裂缝灌入,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冤魂的呜咽。但这里足够隐蔽,远离村落,正是魏无忌梦寐以求的“安全屋”。
沈墨交出的油纸包,如同滚烫的炭火,灼烧着魏无忌的掌心,也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野心。他拉着依旧警惕的沈墨,迅速钻进窑洞最深处一个相对背风、被半堵塌墙隔开的角落。
“这里。”魏无忌言简意赅,用脚扫开地上的浮土和碎石,露出相对平整的地面。他脱下自己的破棉袄铺在地上,示意沈墨坐下——既是照顾他的伤,也是防止珍贵的笔记直接接触冰冷的泥土。
沈墨没有推辞,他靠坐在冰冷的窑壁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右肩的伤在刚才的紧张行走中似乎又裂开了,细微的血腥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散。他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魏无忌手中的油纸包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
魏无忌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再次解开麻绳,剥开层层油纸。那本泛黄发脆的硬皮笔记,如同尘封的宝藏,重见天日。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沈清源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和右下角精密的涡轮叶片涡系结构图,再次冲击着他的视觉。
这一次,他没有停留,迅速翻过扉页。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工整严谨的公式推导、物理模型建立、边界条件分析……一行行流畅优美的数学语言,如同精密的乐章,在泛黄的纸页上流淌。魏无忌前世虽然不直接从事科研,但为了掌控尖端项目,他投入巨资组建过顶级技术团队,长期耳濡目染,加上自身超强的学习能力和对前沿信息的敏锐捕捉,让他对笔记中涉及的流体力学、传热学核心理论有着远超时代的理解框架!
“这里!”魏无忌的手指停在一页复杂的微分方程组上,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父亲跳过了传统的经验关联式!他直接建立了三维非稳态的涡系演化模型!用涡量动力学耦合能量方程!这是……这是颠覆性的思路!他甚至在尝试引入湍流脉动的二阶矩封闭模型……”他指着旁边一行用红笔标注的小字:“**需验证:大涡模拟(LES)可行性?计算资源受限。**”
沈墨猛地凑近,几乎将头靠在魏无忌的肩膀上。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和两人之间本能的戒备,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死死盯着魏无忌手指的地方。笔记上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但此刻从一个“外人”口中,以如此专业、甚至带着惊叹的语气解读出来,带来的震撼无以复加!
“你……你真的懂!”沈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看向魏无忌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警惕和怀疑被一种巨大的惊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所取代。这个神秘的男人,不仅知道努塞尔数,知道N-S方程,他甚至一眼就看穿了父亲模型中最核心、最大胆的创新点!还提到了连父亲都因条件所限而无法深入验证的“大涡模拟”(LES)!
“还有这里,”魏无忌又翻过几页,指着一幅手绘的、结构极其精巧的叶片内部冷却通道草图,“非对称涡发生器!通过特定角度的肋片和凹坑结构,诱导产生非对称、自维持的旋涡对!利用二次流强制对流,突破传统气膜冷却的覆盖极限!天才!简直是天才的设计!”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拔高,在空旷的窑洞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沈墨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他看着魏无忌手指划过的那张草图,那是父亲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结晶。冰冷的窑洞,仿佛因为这本笔记和眼前男人狂热的解读,而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智慧和真理的温度。
“但是,”魏无忌的狂热迅速冷却,眉头紧锁,指着模型推导中一个关键的耦合项,“这里的非线性项太强了。你父亲在笔记里也提到,他尝试了多种摄动法和小参数展开,但收敛性在极端工况下……很糟糕。这是理论通向实际应用的巨大鸿沟。没有强大的计算能力,仅凭解析方法几乎不可能跨越。”他指出了笔记中一个最核心的、也是沈清源生前未能完全解决的难题。
沈墨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执拗取代。“父亲……他留下了一些思路……关于……关于寻找特征尺度,进行量纲分析和相似准则简化……”他艰难地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泥地上划拉着模糊的符号。
两个被时代抛弃的年轻人,一个拥有超越时代的商业头脑和部分未来视野,一个继承着惊世智慧的火种,在这阴冷破败的废弃窑洞里,头抵着头,围绕着这本泛黄的笔记,进行着超越这个时代、也超越他们自身处境的对话。寒风在窑洞外呼啸,却吹不散这角落里因为智慧碰撞而产生的、微弱却真实的热度。
**第二节:鬼影幢幢与杀机临门**
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当魏无忌小心翼翼地将笔记重新用油纸包好,贴身藏入自己棉袄最里层时,窑洞外的天色已经再次昏暗下来。一下午的激烈讨论和初步研究,让两人都耗尽了心力。沈墨的伤处疼痛加剧,脸色白得像纸。魏无忌也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寒冷和饥饿。
“必须回去了,再晚会引起怀疑。”魏无忌站起身,活动着冻僵的手脚,警惕地侧耳倾听窑洞外的动静。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呜咽声中,隐约夹杂着几声模糊的狗吠。
沈墨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寒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魏无忌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隔着破棉袄,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
“能走吗?”魏无忌皱眉。
沈墨推开他的手,倔强地站直身体,声音沙哑:“能。”但刚迈出一步,右肩的剧痛就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魏无忌不再废话,直接架起他一只胳膊:“别逞强。赵大庆要的是活口,不是瘸子。”语气依旧生硬,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支撑力。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窑洞。风雪扑面而来,瞬间迷了眼睛。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能见度极低。
就在他们艰难地跋涉到距离窑洞口几十米远的一片枯树林边缘时,魏无忌的耳朵猛地一动!他一把拉住沈墨,两人迅速蹲伏在一丛干枯的灌木后面!
风雪声中,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窑洞方向飘来!
“……妈的,冻死老子了……王红兵那小子……没看错吧?真在这鬼地方?”一个粗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抱怨着。
“错不了!老子亲眼看见那两个兔崽子钻进去的!一个黑五类,一个新来的知青,鬼鬼祟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没干好事!”另一个尖利些的声音响起,充满了邀功般的兴奋——正是王红兵!
“东西?真看见那黑崽子给魏无忌东西了?”粗嘎声音追问。
“千真万确!一个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姓魏的跟得了宝贝似的揣怀里了!”王红兵的声音拔高,带着恶毒的得意,“赵主任,这肯定是沈墨那死鬼老子藏的反动资料!铁证如山啊!魏无忌这小子,我看就是跟黑五类勾结,图谋不轨!”
赵大庆?!他亲自来了?!
魏无忌和沈墨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哼!好!好得很!”赵大庆那破锣般的嘶哑嗓音如同索命梵音,在风雪中清晰地传来,充满了暴戾和贪婪,“王红兵,你小子这次立了大功!等老子抓了现行,少不了你的好处!都给我听好了!给老子把窑洞前后都围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等他们出来,或者……”他狞笑一声,“直接进去搜!给老子搜个底朝天!”
杂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可能是民兵的土枪)的咔嚓声在风雪中隐约响起!杀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魏无忌和沈墨的脖颈!
**第三节:生死时速与雪夜迷踪**
“走!”魏无忌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猛地拉起沈墨,不再顾忌隐蔽,朝着与知青点、与窑洞完全相反的、村后那片更荒凉、更陡峭的后山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那里沟壑纵横,林木相对茂密,是唯一的生路!
“谁?!站住!”王红兵尖利的叫声划破风雪!
“他妈的!跑了!快追!”赵大庆的咆哮如同炸雷!
“砰!”一声沉闷的土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两人身后不远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伤痛和寒冷!魏无忌死死架着沈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拼命狂奔!沈墨也咬紧牙关,忍着肩伤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迈动双腿!
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大的阻碍。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叫骂声和零星的枪声在狂风中变得模糊不清,但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魏无忌凭借着前世在极限运动中锻炼出的方向感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专门挑拣积雪更深、灌木更密、地势更崎岖的地方钻。冰冷的雪灌进裤腿和破解放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兵声似乎被风雪和复杂的地形甩开了一些。魏无忌拉着沈墨躲进一道背风的、被积雪覆盖大半的狭窄山沟里。两人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不……不行了……”沈墨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嘴唇乌紫,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长时间的奔跑和极度的紧张,让他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已经浸透了肩部的棉袄,更可怕的是,他额头滚烫!高烧在极度的疲惫和惊吓中,如同猛兽般汹汹袭来!
魏无忌伸手一摸沈墨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沉!再看他肩头洇开的大片暗红,情况危急到了极点!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山里,没有药,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遮蔽,后面还有追兵……沈墨撑不了多久!
“不能停!他们很快就会搜过来!”魏无忌强迫自己冷静,他撕下自己棉袄内里相对干净的一块布,粗暴地按在沈墨崩裂的伤口上,暂时止血。“起来!我背你!”
“不……你走……”沈墨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推拒着,声音含混不清,“笔记……在你身上……走……”
“闭嘴!”魏无忌低吼一声,不容分说地将沈墨沉重的、滚烫的身体背到自己背上!刺骨的寒意和沈墨灼热的体温同时侵袭着他。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在及腰深的积雪中,一步一步,朝着记忆中更深处、一个可能有废弃猎人小屋的方向挪动!
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砸落,能见度不足十米。身后的追兵声似乎被这恶劣的天气暂时阻隔。但魏无忌不敢有丝毫松懈。沈墨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滚烫的气息喷在魏无忌的脖颈上。他背上的重量,不仅仅是沈墨这个人,更是沈清源教授那本足以改变未来的笔记,以及他自己刚刚燃起的、重写命运的野心!
每一步,都像是在地狱的边缘行走。体力在飞速流逝,寒冷侵蚀着骨髓。就在魏无忌感觉双腿如同灌铅,视线开始模糊,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风雪弥漫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轮廓!
**第四节:破庙残火与孤注一掷**
那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庙宇很小,只有一间正殿,半边屋顶已经坍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剩下的半边也摇摇欲坠。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魏无忌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背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沈墨,踉跄着冲进了破庙。
庙内比外面更阴森。残破的神像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供桌倾颓,地面满是碎石和鸟兽的粪便。寒风夹杂着雪片,从屋顶的破洞和敞开的门口灌入,发出凄厉的呜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角落里有几堆不知是猎人还是樵夫留下的、早已熄灭的灰烬堆,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干枯的树枝和茅草。
魏无忌小心翼翼地将沈墨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茅草上。沈墨的身体烫得吓人,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肩部的伤口虽然被魏无忌用布条紧紧扎住,但渗出的鲜血已经将布条染透了大半。
“沈墨!沈墨!”魏无忌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沈墨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喃喃道:“冷……好冷……爹……笔记……”他的手无意识地抓向胸口,那里曾经藏着父亲的遗物。
魏无忌的心沉到了谷底。高烧、失血、严寒……任何一种都可能要了沈墨的命!他必须立刻生火取暖,处理伤口!否则别说赵大庆追来,光是这高烧就能把沈墨烧成灰烬!
他迅速行动起来。收集角落里的枯枝茅草,从怀里掏出那盒仅剩几根的火柴——这是黑市交易时顺手买的。手指冻得僵硬,试了好几次才划燃一根。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魏无忌用身体挡住风口,小心翼翼地引燃茅草,再慢慢加上细小的枯枝。
一团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这火光,在这绝境中,如同生命的灯塔。
魏无忌顾不上烤火,他立刻解开沈墨的破棉袄。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肩头那道被藤鞭撕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挣扎,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边缘红肿发烫,显然已经有了感染的迹象!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他迅速翻出贴身藏着的磺胺粉和那半瓶碘酒、纱布。用牙咬开磺胺粉的纸包,将淡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沈墨那可怕的伤口上。粉末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昏迷中的沈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忍着!”魏无忌低吼,动作却异常迅速。他倒出珍贵的碘酒,深褐色的液体淋在伤口上,带来更强烈的刺激。沈墨痛得身体弓起,牙齿咯咯作响。魏无忌用那块相对干净的纱布,蘸着碘酒,用力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动作近乎冷酷的利落。
清洗完毕,他拿出剩下的干净纱布,将沈墨的肩膀连同腋下,一圈圈紧紧包扎起来,压迫止血。做完这一切,魏无忌也累得几乎虚脱,额头上全是冷汗,混合着融化的雪水。
他将沈墨挪到离火堆更近的地方,脱下自己那件已经湿透大半的破棉袄,盖在沈墨身上。自己则只穿着单薄的、同样湿冷的衬衣,蜷缩在火堆旁,添加着仅有的枯枝,努力维持着那点微弱的火苗。
火光跳跃,映照着沈墨烧得通红的脸,也映照着魏无忌布满血丝、却异常冷静的眼眸。他听着庙外呼啸的风雪,判断着追兵的动静。暂时,似乎安全。但沈墨的高烧不退,伤口感染的风险巨大,他们撑不了多久!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那本硬皮笔记。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
赵大庆和王红兵已经看到了沈墨给他东西!窑洞这个据点肯定暴露了!甚至可能被搜查!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熬过今晚,然后……彻底消失!在赵大庆反应过来、发动更大规模搜捕之前,离开向阳大队!
但沈墨现在这样,能走吗?去哪里?怎么去?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魏无忌脑海中迅速成型。他需要药,更多的药!需要食物!需要御寒的衣物!还需要……一个能让赵大庆暂时焦头烂额、无暇他顾的“大事件”!
他的目光,投向庙外那漫天狂舞的风雪,又落回跳动的火苗上。一个利用风雪、利用窑洞、利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迷信心理的“闹鬼”计划,迅速在脑海中完善。
“等着我。”魏无忌对着昏迷的沈墨低声说了一句,仿佛是对他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鞭策。他往火堆里又加了几根粗点的树枝,确保它能燃烧一段时间。然后,他毅然站起身,只穿着那件单薄的、湿冷的衬衣,一头扎进了门外那吞噬一切的暴风雪中!
寒流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透他的肌肤,扎进骨髓!魏无忌咬紧牙关,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生存的渴望,辨认着方向,朝着山下黑市可能再次聚集的地点,也朝着那个废弃的窑洞,义无反顾地冲去!他要为沈墨,也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风雪夜,亡命徒。
**第五节:鬼火焚窑与金蝉脱壳**
风雪如同狂暴的巨兽,撕扯着天地。魏无忌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单薄的衬衣瞬间被风雪打透,紧贴在身上,带走每一丝热量。刺骨的寒冷让他四肢麻木,思维都仿佛被冻结。但他不能停!沈墨在破庙里等着药救命!他需要制造混乱!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顽强的意志,他首先摸到了村尾那片小树林。然而,风雪太大,黑市早已散尽,连个鬼影都没有。希望破灭了一半。
魏无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向,朝着废弃窑洞的方向狂奔!寒风灌进喉咙,如同刀割,肺部火辣辣地疼。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闹鬼!必须闹出足够大的动静!**
当他终于连滚爬爬地冲到窑洞口附近时,体力几乎耗尽。他伏在雪地里,剧烈地喘息,观察着。窑洞附近果然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是赵大庆留下的民兵在蹲守!窑洞里面似乎还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显然正在搜查!
时机刚好!
魏无忌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三根火柴和一小块他从破庙火堆里抢出来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炭火(用破布小心包着)。他迅速收集了窑洞附近一些干燥的茅草和枯叶,将它们堆在窑洞背风一侧、靠近顶部一处较大裂缝的下方。这里是风口,也是火势最容易蔓延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体挡住风雪,用那点微弱的炭火引燃了茅草!橘红色的火苗在狂风中顽强地跳跃起来!魏无忌立刻将旁边更多的枯枝败叶堆了上去!火势借着风势,迅速变大,发出噼啪的爆响!灼热的气流卷着浓烟,顺着窑洞顶部的裂缝灌了进去!
“走水啦!快来人啊!窑洞着火啦!”魏无忌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嗓子,用一种惊恐万状、变了调的本地口音嘶吼起来!声音在风雪中传出老远!
他喊完,立刻抓起一把雪,狠狠抹在脸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破庙相反的方向——村东头,没命地狂奔!一边跑,一边继续用那种惊恐的、仿佛被吓破了胆的声音嘶喊:
“鬼火!是鬼火!窑洞冒绿光了!有鬼啊!快跑啊!赵主任还在里面呐——!”
凄厉的、充满恐惧的喊叫在风雪夜中回荡,如同厉鬼的哭嚎,瞬间盖过了风雪的呜咽!
窑洞口的民兵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和那凄厉的喊叫惊呆了!看着顺着裂缝灌入窑洞的浓烟和隐约透出的火光,再听到“赵主任还在里面”和“鬼火”、“有鬼”的恐怖叫喊,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着火了!快救火!赵主任!”一个民兵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朝窑洞里冲。
“鬼……鬼火?刚才那声音……”另一个民兵脸色煞白,看着那在风雪中狂舞、仿佛带着妖异绿色的火焰(其实是枯叶燃烧产生的颜色),听着那越来越远的、如同鬼叫的呼喊,腿肚子都在打转。
窑洞里面也传来赵大庆气急败坏的咆哮和咳嗽声:“妈的!咳咳……怎么回事?!哪来的烟?!咳咳……快出去!”
混乱!彻底的混乱!救火的、害怕鬼的、想冲进去的、想往外逃的……在风雪和“鬼火”的恐吓下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那个制造了混乱的“鬼影”,早已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魏无忌在村东头的岔路口故意留下几串奔向远方的脚印,然后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风雪的掩护,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回了后山,朝着破庙的方向狂奔。
当他浑身挂满冰凌,如同一个雪人般冲进破庙时,火堆已经快要熄灭。沈墨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更加灼热急促,脸颊的红晕也更深了。
魏无忌扑到火堆旁,顾不得自己冻僵的身体,迅速添加仅存的枯枝,让奄奄一息的火苗重新燃起。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在狂奔途中、利用对村落的熟悉、冒险从一户人家柴垛后“顺”来的瓦罐,里面装着半罐冰冷的、尚未结冰的井水。
他扶起沈墨滚烫的头,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井水滴进他干裂的嘴唇。沈墨无意识地吞咽着,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丝。
魏无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那是他最后的底牌!在制造“鬼火”混乱前,他冒险绕到知青点附近,用身上仅剩的一张一斤粮票和最后一点冰糖,塞进翠花窗缝里,同时塞进去的还有一张潦草的字条:“救命!消炎药!场院草垛!”他赌翠花善良未泯,也赌她对沈墨的那点同情!
他不知道翠花会不会看到,会不会冒险。但当他经过场院时,在指定的草垛缝隙里,他摸到了这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片宝贵的土霉素药片!
魏无忌如同捧着救命的仙丹,立刻将两片土霉素碾碎,混着冰冷的井水,小心翼翼地喂进沈墨嘴里。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茅草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冻伤的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侧过头,看着在微弱火光映照下,沈墨那依旧烧得通红、却似乎呼吸稍稍平稳了一点的脸庞,又摸了摸怀里那本依旧冰冷却无比沉重的笔记。
风雪在破庙外咆哮,如同万千冤魂的合唱。远处向阳大队的方向,隐约传来混乱的人声和狗吠,那是“鬼火”引发的余波。
“活下来了……”魏无忌对着跳动的火苗,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墨,咱们的债,又多了一笔。”
“等天亮了……”他望着庙顶破洞外依旧漆黑的夜空,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光芒,“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而此刻,被“鬼火”烧得灰头土脸、又被“闹鬼”传言吓得心惊胆战的赵大庆,正站在一片狼藉的窑洞口,暴跳如雷,对着瑟瑟发抖的民兵和王红兵咆哮:
“搜!给老子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魏无忌和沈墨那两个兔崽子给老子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些反动资料!一片纸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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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