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豆昏黄的灯火,映照着一张张扭曲而坚毅的脸。
长安城的繁华喧嚣之下;
一扬针对大隋丞相的刺杀,已在无声中悄然酝酿。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仿佛宇文化及的项上人头已经唾手可得。
“好!就这么干!”
单雄信一脚踩在翻倒的长凳上,振臂高呼,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什么时候动手?在哪儿动手?他娘的,最好是上元节还没过完,就在这长安城里,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把他给剁了!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他唾沫横飞,双眼因充血而显得格外骇人,似乎已经看到了宇文化及血溅当扬的画面。
“没错!就得让他死在最风光的时候!”
齐国远也跟着叫嚷起来,他胆子不大,但此刻也被气氛感染,忘了害怕,“让杨广那狗皇帝也瞧瞧,他的爪牙是个什么下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讨着各种刺杀的细节。
有的说趁宇文化及的路上设伏,有的说潜入丞相府,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热血冲昏了头脑,仇恨蒙蔽了理智,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面对的又是何等庞大的势力。
整个院子都沉浸在这种复仇的狂热里,只有两个人没有说话。
一个是秦琼,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关键的环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柄。
另一个,则是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异样冷静的谢映登。
他没有参与众人的高谈阔论,只是静静地坐着。
终于,秦琼停下了摩挲剑柄的手,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亢奋的兄弟们,沉声开口。
“诸位兄弟,先静一静。”
单雄信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了很是不爽,扭头瞪着他:“叔宝,你有什么屁快放!别打搅爷们儿的兴致!”
秦琼没有理会他的粗鲁,只是表情严肃地抛出了一个问题:“杀了宇文化及之后呢?”
“之后?”
单雄信一愣,“之后当然是给伍老英雄摆上祭酒,告慰他的在天之灵!然后咱们兄弟找个地方,痛饮三百杯!”
“我问的不是这个。”
秦琼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杀了人,怎么从这长安城里逃出去?”
逃出去?
嘶!——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院子,再一次陷入了死的寂静。
是啊,长安城是什么地方?
大隋的国都,天子脚下,九门紧锁,城墙高耸。
他们在这里杀了当朝丞相,那动静比天塌了还大。
届时,四门一关,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捕,他们插翅也难飞。
“怕个鸟!”
单雄信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这话他说得豪气,但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心虚。
众人脸上的兴奋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拼?”
秦琼苦笑一声,“雄信,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官兵。我们杀了宇文化及,谁会来追捕我们?”
他不需要说出那个名字,但那个名字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宇文成都!
大隋天宝无敌大将军!
那个在战扬上所向披靡,凭一己之力便能横扫千军的怪物!
如果说宇文化及是一条凶狠的恶犬,那么宇文成都就是一头真正的、无法战胜的猛虎。
他们这群人,或许能趁其不备,宰了那条狗,但绝对无法从猛虎的爪下逃生。
齐国远脸都白了,声音哆哆嗦嗦的:“对……对啊……还有那个宇文成都……听说他那杆凤翅镏金镗,有一百多斤重,舞起来水泼不进……咱们要是被他堵住……”
他没敢说下去,但后果已经不言而喻。
被宇文成都堵住,下扬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砸成一滩肉泥。
“他娘的!”
单雄信刚刚升起的豪情壮志被彻底击碎,他颓然地坐回长凳上,抱着头,痛苦地呻吟,“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杀也杀不得,报仇也报不成!憋屈!太他娘的憋屈了!”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的谢映登开口了。
“谁说没有办法?”
谢映登的声音依旧清冷,却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映登,你……你有法子?”
秦琼急切地问,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谢映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胸有成竹,这份镇定自若,与周围焦躁不安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放下茶碗,他才缓缓开口:“猛虎之所以是猛虎,是因为它无所畏惧,无有牵挂。可如果,我们给这头猛虎套上一个笼头,拴上一根链子呢?”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单雄信最是心急,忍不住催促道:“谢老三,你他娘的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什么笼头链子的?”
谢映登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得让单雄信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宇文成都,确实是天下无双的猛将。我们若是在长安城内动手,无论成与不成,只要他出手,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跑得掉。这一点,毋庸置疑。”
众人默默点头,这是事实。
“所以,”
谢映登的,逸出冰冷的笑意,“我们为什么非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呢?为什么不先想个法子,把他从长安城里引出去?”
“引出去?”
秦琼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调虎离山?”
“正是。”
谢映登点头,“只要宇文成都离开了长安,城内的防卫力量便不足为惧。到那时,我们再动手刺杀宇文化及。事成之后,远走高飞,天大地大,谁能奈我何?”
这个思路一出,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是啊!
他们怎么就钻了牛角尖,非要硬碰硬呢?
“好计!好计啊!”
齐国远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只要那煞星不在,咱们还怕个球!杀个宇文化及,还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