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
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种比之前更加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只有老主簿那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大堂内回响。
一个文吏,颤抖着手,拿起算筹,开始计算。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算筹几次都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再掉下去,再捡起来……
最后,他放弃了算筹,直接趴在地上,用手指蘸着口水,在冰冷的地面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二十八万三千七百二十一。
一百零三万两千。
二十九万八千。
他将这三个数字,相加。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失神的、空洞的眼神,望向众人,嘴唇哆嗦着,吐出了一个最终的答案。
“一百六十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
一百六十一万。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压在了在扬每一个人的心头。
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压得他们头晕目眩,压得他们想要呕吐。
有史以来,杀人最多的将领是谁?
是秦国的武安君,白起。
长平之战,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
那一战,已经让他背上了“人屠”的千古骂名。
可现在……
宇文成都,这一战,斩首、屠戮,合计一百六十一万!
这个数字,是白起的四倍还多!
如果白起是人屠……
那宇文成都,又是什么?
“杀……神……”
嘶!——
罗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单膝跪地。
嗓音清晰而洪亮,一字一句地说道:“末将罗成,愿为将军帐下走狗!为将军执鞭坠镫!”
“将军剑锋所指,末将万死不辞!”
“此生此世,誓死追随!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
所有人都愣住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就连宇文成都,也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他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名满北地的“俏罗成”。
宇文成都看着罗成,看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
然后,他开口了。
“你的枪,不错。”
“但,还不够快,不够狠。”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来护儿身边,学学怎么杀人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任何人,重新转过身去,凝视着那副巨大的堪舆图。
他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地图上那片代表着突厥草原的区域。
那片区域,如今,已经是一片空白。
而他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那片空白,投向了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大堂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罗成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来护儿身边,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罗成,见过来护将军。”
来护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蒲扇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罗成的肩膀上。
“嘿,小子,有前途!”
“以后跟着俺,保管你杀个痛快!”
而另一边,罗艺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儿子今天的选择,究竟是福,是祸。
但他知道,这幽州的天,从今天起,已经彻底变了。
这北地的天,也变了。
甚至,这整个大隋,整个九州的天,或许,都将因为这个男人,而彻底……
改变。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头,更深地埋了下去。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从北境飞驰而出。
信使的马,一匹接着一匹地倒毙在驿道上,口吐白沫,力竭而亡。
而信使则换马不换人,满面风霜,双目赤红。
怀中揣着的那份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战报,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当最后一份战报被呈送到长安,送到大业皇帝杨广的龙案之上时,那位刚刚用父亲和兄弟的鲜血染红了皇位的帝王,正懒洋洋地斜倚在软塌上,欣赏着舞姬们曼妙的舞姿。
太监将战报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颤抖地宣读。
起初,杨广的脸上还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突厥俯首,北境安宁,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宇文成都,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将军,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但随着太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充满恐惧,杨广的笑容,也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率军平叛,于幽州城外,阵斩突厥始毕可汗,坑杀突厥降兵、驱逐部落民众共计……一百六十万……”
“哐当!”
杨广手中的琉璃酒杯,脱手而出,摔在金砖上,四分五裂。
香醇的御酒,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多少?”
杨广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他自己都无法名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