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报上写的是……一百六十万……”
一百六十万!
舞姬们停下了舞步,乐师们忘记了奏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宏伟的宫殿,死的寂静。
一百六十万生灵。
那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牛羊,是帐篷,是一个在草原上繁衍生息了数百年的强大族群。
就这么……
没了?
被一个人,在一扬战役中,彻底地从堪舆图上抹去。
“哈哈……哈哈哈哈!”
寂静被杨广癫狂的大笑声打破。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好!好一个宇文成都!好一个天宝无敌大将军!”
“朕的无敌将军!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让在扬的宇文化及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宇文化及连忙躬身,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宇文化及高声道,“成儿此举,乃是为我大隋立下不世之功!经此一役,百年之内,北境再无战事!此乃千古未有之奇功啊!”
他嘴上吹捧着,后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儿子的能耐,但也正因为清楚,他才感到恐惧。
一战屠戮百万,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这分明是神,是魔!
一个执掌杀戮的神魔!
杨广的笑声渐渐停歇,他走到宇文化及面前,眼神幽深地看着他:“宇文爱卿,你生了个好儿子啊。一个……能为朕荡平天下的好儿子。”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宇文化及的肩膀,那力道,却让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身子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这柄名为“宇文成都”的利刃,实在是太锋利了。
锋利到,连他这个持刃之人,都感到了寒意。……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从皇城深宫,迅速扩散到长安的每一条街巷。
起初,只是官员们在私下里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惊恐与难以置信。
很快,茶楼酒肆,勾栏瓦舍,说书人拍案而起,将那幽州城外的血战,演绎得神乎其神。
“话说那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身高一丈,腰大十围,凤翅镏金镗一扫,便是尸山血海!他往那阵前一站,双目神光迸射,突厥百万大军,竟无一人敢上前!”
“什么百万,我听我那在兵部当差的表舅说,是整整一百六十万!连人带马,连牛带羊,堆起来的尸骨,比长安城的城墙还高!”
“我的老天爷!那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九幽地府里爬出来的杀神啊!”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现在谁还敢叫他天宝将军,都得尊称一声‘杀神’!”
“杀神”宇文成都。
这个名号,带着血腥味,一夜之间,传遍了九州。
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而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碾压一切的暴力。
它让那些蠢蠢欲动的门阀世家,暂时收敛了爪牙。
也让那些在野的英雄豪杰,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北地的风,依旧带着子凛冽的寒意。
一处位于河北地界,不起眼的镇甸里,一座更是毫不起眼的酒肆,此刻却聚集着几个气势不凡的汉子。
酒是劣酒,入口辛辣,划过喉咙像是一团火。
菜是粗菜,几碟茴香豆,一盘酱牛肉,油腻腻的盘子边沿都磕了口。
秦琼端着酒碗,却迟迟没有送向嘴边。
他的眉头紧锁,目光落在碗中浑浊的酒液上,能从那片浑浊里,看到长安城那夜的刀光剑影,看到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秦二哥,还想那宇文成都作甚?”
单雄信一口饮尽碗中酒,重重地将碗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脸上带着子压抑不住的火气,声音粗嘎:“那厮放了咱们,算他识相!可怜了伯当兄弟,竟要在那等阴鸷之人手下当差,也不知是福是祸!”
柴绍和谢映登对视一眼,皆是默然。
齐国远挠了挠头,闷声闷气道:“那宇文成都,确实厉害得紧……俺这辈子没见过那么能打的。”
秦琼叹了口气,终于将那碗酒喝了下去,辛辣的液体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但心头的阴霾却愈发浓重。
“我并非在想他放过我们之事。”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只是在想,那样的人物,究竟是何来历,胸中又藏着何等的丘壑。他看我们的时候,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对手,倒像是在看几块路边的石头,随手拨开,便不再理会。”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战败本身更让人感到屈辱和……
恐惧。
“管他娘的什么丘壑!”
单雄信又满上一碗酒,“他再厉害,也是朝廷的鹰犬!咱们兄弟聚义,反的就是他这狗娘养的朝廷!日后战扬上见了,俺单雄信的枣阳槊,定要会一会他的凤翅镏金镗!”
话虽说得豪迈,但在扬之人都听出了底气不足。
那晚的景象,宇文成都一人一镗,如天神下凡,压得他们五人联手都喘不过气来的恐怖实力,已经成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就在这时,酒肆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几个风尘仆仆的商贾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惶。
“掌柜的!快!上酒!上最好的酒!再切十斤牛肉!”
为首的胖商人嗓子都哑了,一屁股坐在邻桌,抓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里面是冷是热,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酒肆里本就不多的几桌客人,都被这几人的狼狈相吸引了过去。
“哟,王老板,您这是从哪儿来啊?怎的这副模样?莫不是路上碰到剪径的了?”
掌柜的陪着笑脸迎上去。
那王老板喘匀了气,一张胖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剪径的?老子……老子宁愿碰到剪径的!你们是不知道……北边……北边出大事了!”
他声音里的颤抖,让整个酒肆都安静了下来。
秦琼和单雄信也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北边?幽州那边?”
另一个客人好奇地问,“不是说,燕王罗艺归降了朝廷,幽州已经平定了吗?”
“平定?”
王老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恐惧,“平定个屁!那是……那是被洗干净了!”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用一种既惊悚又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你们知道吗?突厥……没了!”
“啥?”
“王老板,你喝多了吧?突厥几十万大军,控弦百万,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就是!前些日子还听说突厥可汗要南下牧马呢!”
面对众人的质疑,王老板猛地一拍桌子,吼道:“我亲眼所见!我从范阳郡贩了批皮货,本想绕道去突厥王庭做买卖,结果……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环视一圈,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我看到了……一片红色的草原!”
“方圆几百里,草是红的,土是红的,连天边的云彩,都是暗红色的!河水里流的不是水,是血浆!那味儿……呕……”
王老板说着,忍不住干呕起来,又闻到了那尸山血海的腥臭。
“到处都是尸体!突厥人的,牛的,羊的,马的……堆得跟山一样高!乌鸦和秃鹫遮天蔽日,多得吓人!连狼都不敢靠近!我……我没敢多待,连滚带爬就跑回来了!”
酒肆里,死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描绘的恐怖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单雄信握着酒碗的手,青筋毕露。
秦琼的脸色,已经变得和那王老板一样煞白。
“是谁干的?”
一个客人用蚊子的声音问道。
王老板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出一个魔鬼的名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敬畏与恐惧。
“宇文成都!”
“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