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终于觉察到自己多余,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待他走后,李灵濯才打开暗格,拿出锁了多日的匕首抛给她,“大费周章。你若真想跟我去,直说便是,拿外人做筏子逼我算什么道理?”
“谁知道你这人一不开心,能干得出来什么事?”谢晦已接住匕首,抿着嘴摇了摇头,“我可没别的法子,李大人迟迟不给个准话,我总不能干等着吧?”
李灵濯默不作声,假装自己在闭目养神,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谢晦已收起匕首,从身后轻轻揽住李灵濯的脖颈,吐气如兰:“瞧瞧,李大人总这么拒人千里、不苟言笑的,我哪敢直接开口?这可不怪我。”
李灵濯依旧闭目养神,睫毛轻颤,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谢小姐倒打一耙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李大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越发精湛了?”谢晦已指尖顺着他下颌游走,捏住了他的下巴,“前几日我说要出府,是谁拦着不让?好像外面有什么精怪似的。”
李灵濯缓缓睁眼,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谢小姐说出这种话,良心不会痛吗?”
他凑在谢晦已的耳畔:“若不是我拦着,某人现在还握着别人的玉佩呢,也不知还要夸多少人一句‘知你心忧’。”
“这是哪日的事情?明明这句话我只对李大人说过。”谢晦已将手探进笋衣,抽丝剥茧,温热柔荑反复把玩着清凉美玉,拨弄着他的逆鳞。
“数日未见,我现在一整颗心都扑在李大人身上,李大人非要这样不解风情?”
“是吗?”
李灵濯突然扣住她手腕,将其压在书案上,“让我看看谢小姐这话说得有几分是真。”
卷宗散落一地,砚台里的墨汁泼溅出来,在她月白色裙摆洇开了一朵朵墨色的牡丹,瑰丽而又不失热烈,像极了秋后悬在枯枝上的残叶,将落未落,于萧瑟秋风中摇曳,又如逆流而上的一叶孤舟,听取江涛声澎湃,而心弦又未止……
她紧紧抱住了那一抹残阳,温热的余韵正从她身上缓缓褪下。
***
青州城外。
一行人虽是搜寻无果,却也在村中查到几名身世不明的女子。待几名暗卫审问村民时,谢晦已悄悄离了村落,只身走进树林中。
接下来的事她插不上手,与其干等着结果,不若借此机会学习马术,总不能日后事事仰仗李灵濯带她去。
“怎么忽然想让我教你骑马?”李灵濯扯住雪影的缰绳,扶她上马踱步,“低头,当心前面。”
“李大人马术精湛,不是由你教还能是谁?”谢晦已偏头躲过低矮的树枝,避重就轻道。
雪影似乎很不习惯这样踱步,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李灵濯陪同在侧,伸手摩挲雪影的鬃毛,又对谢晦已叮嘱道:“村子里鱼龙混杂,你别走远,在这里兜圈子就好。”
“知道了。这里是第几个村子?张知府当初交代给你的村庄,如今还有几处?”谢晦已问。
“外围的还剩一处,剩下的就要向深处行进,是山谷里那些‘闹鬼’的无人村庄。”李灵濯答道。
谢晦已稳坐在马背上,回头打量那些衣衫褴褛的妇人:
“李大人搜寻的村庄,不只是张知府提供的那些吧?张知府在任不过三年,这些人不像是刚来青州,是受十年前那场旧案牵连吗?”
“是也不是,”李灵濯转头看她,“这里官府管辖不到,拐卖良家女子与孩童是常有之事。比如你。”
谢晦已觉察到了什么,不禁追问道:“也就是说,你解救我、解救这些人都是顺手之事,无所谓什么三年前、什么十年前的?”
“青州沉疴已久,既是让我看见,又怎么能袖手旁观?”李灵濯说。
“李大人如此侠肝义胆,真是闻所未闻。”
谢晦已皮笑肉不笑,语气格外冰冷:“我猜,你那日寻到我也是凑巧路过。”
她侧过身,一手捏起李灵濯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故意透露张知府的事情,是想误导我,进而借刀杀人?那场鸿门宴不过是以我为由头,既是试探那群狗官,也是在试探我的立场。
“那一夜,想利用我达成目的之人不在少数,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我背叛与否,一句‘寻亲心切认错了人’便能收场,李大人真是好谋算。”
李灵濯那双碧瞳映照出她的身影,仿佛自始至终,她都深陷其中。
牢狱里的那三日,恐怕不是什么相视无言,而是眼前之人正盘算着,如何将自己吃干抹净。
也正如此刻她无需再问,倘若自己毫无利用价值,或是选择与他站在对立面,如今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
“幸好我选择了你,是吗?”谢晦已冷笑道。
闻言,李灵濯眉宇微松,轻扯唇角:“不,是我先看见你了。”
谢晦已又是一声冷笑:“那可真是恭喜啊。”
李灵濯面不改色,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君子论迹不论心,眼下情形难道不合谢小姐的意?”
“那也要看同谁做对比,李大人非要与奸商为伍,我自是不会心怀感激。”
谢晦已目光灼灼,进而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们兄妹多年未见,不见得有几分情谊。寻亲也好救人也罢,一切都是浮于表面的幌子。李大人并非慈悲为怀,若论心的话,你与那些狗官并无区别。”
李灵濯微微一笑,料想到她别有目的,“谢小姐忽然说起此事又是为何?是想论心,还是论迹?”
谢晦已问道:“若是论迹,你打算如何安顿那些妇人?”
“交由官府,记得原籍的遣回原籍,不记得身世的,发布告示找寻亲人,由官府暂且安置在青州,拨一笔善款交给她们以作安身之本。”李灵濯答道。
“就这样?”谢晦已挑了挑眉,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失望。
就在这时,李灵濯身边的暗卫素秉匆匆前来汇报。
“主子!村子里的祠堂很不对劲,我们把门推开,发现……”素秉看了一眼面色严肃的二人,下意识地顿足噤声。
谢晦已松开手,翻身下马,将雪影交还到李灵濯手中,头也不回地朝祠堂走去。
寒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着旋,远处祠堂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几人来到祠堂,踏入的瞬间,一股腐烂与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素秉与其他人早就开窗通风,然而效果甚微。
只见堂中跪着一具尸首,双眼紧闭,身上溃烂处有蛆虫蠕动,他们的开门声惊飞了一片蝇虫。
在尸体跪拜的方向,一尊崭新的神像端然而立,被众多牌位簇拥在中间。神像面容慈祥,眉眼间带着悲悯众生的温柔,尤其是那双眼眸,栩栩如生,仿佛正静静观望着人世间,无论罪恶与仁善,它都不发一言,视众生如棋子。
李灵濯将谢晦已揽在身后,目光在尸体与神像间游移:“难道没有人发现这具尸体?村民翻新这尊神像应该是最近的事情吧?”
素秉恭声道:“主子,祠堂每月初一十五才有人清扫,平时都是大门紧锁的。这尊神像确实是前不久翻新的。”
谢晦已这时开口解释道:“青州地区都是这样的,腊月修神像,正月跳傩舞。傩舞起,百病消。”
李灵濯辨别声音的来源后,皱眉看向她所在的位置:“你在干什么?离那里远些。”
只见谢晦已蹲在尸体前,手中捏着一方帕子,正小心翼翼地按压活动尸体的各个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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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没带仵作来,我自然要检查一下这具尸体是怎么被固定在这的。”
“你还会查验尸体?”
“宰过猪,略懂一些关节骨骼。”
李灵濯走近她,“现在有答案了吗?”
谢晦丢掉帕子,指着尸体蜷缩的膝盖道:“八成把握吧。死者呈跪拜姿势,显然是凶手刻意为之。但既然是跪拜,死者却衣衫不整,丝毫看不出恭敬之意。我猜凶手本想让死者衣着得体,最终却没能做到。”
李灵濯沉吟片刻,顺着她的思路接着分析:“尸体已经僵硬,关节活动受限,凶手就算想给他穿好衣裳,也根本没法摆弄了。”
“但是这很奇怪,”谢晦已摇了摇头,“现在是冬天,尸体不易腐烂,凶手最少有七日时间藏尸,既然重视这一环节,为何不多等一天,等尸体关节能活动再抛尸呢?”
李灵濯与她仿佛心有灵犀,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初一十五祠堂才会有人,她能动手的日子比七日还要久。一定有什么缘由,导致她等不那么久了。”
“死者是冻死的,”谢晦已的目光中透露着思索,“他身上残留的衣物有撕扯的痕迹,冻死之人会不由自主地脱掉衣服,且保持蜷缩的状态,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将尸体摆成了跪拜姿势。”
就在这时,她眸光一闪,给出了大胆的推测:“从这些情况来看,我猜想凶手应当是一个比死者弱小、力气有限的人。比如,他的妻子。”
言罢,她忽然转头看向素秉:“村民说这人是什么身份?”
素秉先看了一眼李灵濯,得到默许后才道:“死者姓孙,半月前失踪,连同他媳妇孩子也没了踪影。”
谢晦已追问:“孩子是男孩女孩?有几个?”
“是两个女孩,”素秉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原本该有三个的。前阵子村里有经验的婆子给他媳妇把脉,说她怀的又是个女胎。他气得当场动手打人,那婆子吓跑了,可他媳妇当时身子笨重……没保住。”
谢晦已缄默不语,半晌才沉声道:“没保住,她身体状况如何?”
素秉摇头:“他们说她是个哑巴,姓孙的没给她请过大夫。”
谢晦已不禁抬头看向那尊神像,“那两个小女孩有没有可能是被卖掉了?”
“不清楚,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素秉答道。
谢晦已听着素秉的回答,心里隐隐有了猜想。随即她猛地转身,拔出李灵濯腰间的绣春刀,攥着刀柄,一步一步地迈向那尊神像。
“你希望真相大白吗?”
她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询神像背后的冤魂。话音未落,绣春刀已裹挟着呼啸风声高高扬起,继而宣泄着满腔悲戚,狠狠劈了下去。
刹那间,碎裂声骤然响起,仿若烧制好的釉器冰裂,如蛛网般,自刀劈之处疯狂生长,一头蔓延至头顶,一头延伸至足底。
“怎么是空心的?”李灵濯神色骤变,当即握住谢晦已的手将刀夺下,又将她护在身后。
开裂的地方越来越多,终于,在一阵震人心魄的轰鸣中,神像轰然倒塌。
那颗神首滚了很远,原本慈祥悲悯的面容,此刻失去了双眼,只剩下两个漆黑空洞的窟窿,像是在无声控诉这世间的不公。
最终飞尘散去,满地的陶土废墟上,一具尸体赫然显露。
谢晦已望着眼前惨状,幽幽叹息:“果然是真人,若非如此,又怎会雕出这般栩栩如生的眼眸?”
地上的女尸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满脸尽是不甘与怨愤。
谢晦已缓步上前,俯身合上了女尸的双眼,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衣,默默地盖在女尸身上,为其遮蔽这世间最后的羞辱。
“李大人,你叫村民进来辨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