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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祖传亡命

作者:醍醐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归功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谢晦已见到了漫山遍野的玉树琼花。那似雪非霜的冰晶附着在枝桠,好似干枯枝头长出了簇簇银芽,织成件件毛茸银装。


    严寒的肃杀停滞不前,山上的视野变得钝了,她也乐得将那些仇恨置之脑后。


    “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谢晦已问道。


    “方才寻捷径下山时,恰好路过。”李灵濯一手按住缰绳,扶着谢晦已从马上跳了下来。


    厚雪发出了“咯吱”的声响,绥江以南鲜少有这样的雪,所幸只下了一夜,不至于酿成雪灾。


    两人一马走在雪道上,风声暂缓时,谢晦已开口道:“沉香木珠串是我母亲的遗物,多亏那些裂痕,村子里的人不识货,我才得以将它保留至今。”


    “那你要把它供起来,拜一拜,感谢它毫不起眼。”他说。


    “要拜也是拜我自己。”


    忆起往事,谢晦已眼里多了几分柔光:“我外祖父拿给我时,我还太小,裂痕大多是那会儿磕碰出来的。”


    李灵濯不免侧头看她:“你幼时既然有亲人庇护,又怎会沦落青州?”


    “因为我母亲是我外祖父的养女,我与外祖父并非血亲,”谢晦已避重就轻道,“我父亲想要带走我轻而易举。”


    “你那时几岁?”


    “八岁。”


    不等李灵濯说什么,谢晦已话锋一转:“李大人半路斩杀钦犯,圣上不会怪罪于你吗?”


    李灵濯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谢小姐这是在担心我?杀都杀了,未免有些迟了。”


    谢晦已充耳不闻,又继续说道:“我外祖父说过当今圣上仁厚,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李灵濯算了算年份,又想了想自己那会儿在干什么,想了半天,也不知她这话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他也没提醒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了动手指。


    那棵被积雪压弯枝桠的柳树猛地抖动一下。厚厚的积雪顺着树杈滑落,准确无误地砸在谢晦已的头上。


    谢晦已惊愕地抬起头,犹如狸猫受惊,先是抬手缓了缓眼睛,然后才顾及到头上的雪。


    “这棵树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便瞥见了李灵濯干干净净的脑袋。前因后果自不必说,她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攥成一团硬实的雪球。


    抛出去的那一瞬间,她还想着:倘若裹上石头会不会效果更佳?


    但李灵濯忽然侧了头,那团雪球便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只惊动了他垂下的几缕发丝,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一块雕琢圆润的碧玉,唇边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点缀着他的促狭。


    谢晦已默不作声,抢过他手里的缰绳,牵着雪影甩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走着。


    李灵濯说:“山野有熊,谢小姐走得那样快,可要当心撞个正着。”


    谢晦已头也不回:“它们冬天要蛰伏,你知不知道?”


    李灵濯轻笑一声:“沉香木里有东西,你知不知道?”


    谢晦已的脚步忽然一顿。


    她转过头看向李灵濯,随后将珠串从手腕摘下,对着阳光举了起来。每一颗珠子都严丝合缝,她完全瞧不出他的论断究竟从何而来。


    李灵濯看出了她的困惑:“重量不对,太轻了。你应该把它砸开。”


    谢晦已并未照做,而是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似是在问:你居然没有砸?


    李灵濯抬起双手,无辜地耸耸肩:“不经人同意,我一般不会动手。”


    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谢晦已拿着手串,走至一处平缓石台前,拨开上面的积雪将珠串放了上去。然而不等她找到锐利趁手的东西,一股劲风忽然飞过,紧接着,那串珠子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谢晦已躲得极快:“怎么又动手了?都没给我反悔的余地。”


    “省事。”李灵濯收回刀,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看都不看那石台上的东西。


    “热心肠的李大人对此并不好奇?”谢晦已问。


    “我这人过目不忘,留给你反悔的余地。”李灵濯说。


    谢晦已笑了笑,倒也没点破他是刻意回避。


    她剥开断裂的沉香木外壳,发现里面的填充物是一团皱皱巴巴的白色东西,捏起来干燥硬实,完全瞧不出是什么。而珠子内部凹凸不平,像是蚁虫经年啃噬留下的痕迹。


    该不会是虫蛹吧?难道珠子里生了虫子?


    谢晦已盯着白团看了半晌,试图用指尖拉扯,可那东西却极有韧性,任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这时,一阵狂风又起,谢晦已慌忙将平台上滚动的珠子拢在掌心,却仍有几颗滚进雪堆。


    她弯腰去捡,指尖融化的雪水不经意间滴落在白团上。下一刻,原本僵硬的白团竟如遇水舒展的茶叶,缓缓绽开一角。


    谢晦已这次又捏了捏,手感像极了一张湿润的纸。


    她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伸手从旁边捧了一把雪,待其被自己的体温彻底融化后,将水浇在了那团东西上面。


    果然是有效的。那东西吸了水后逐渐变得柔软,并随着她的拉伸,缓缓变大变平,最终化作一张写满文字的纸。


    谢晦已拿起这张纸仔细阅读,惊觉这是一页名为“昙门”的江湖门派门规。


    “一寸灵台,无相无我,一念缘起,应为念生。”


    情急之下,谢晦已接连打开几颗珠子,颤抖地将那几张纸整理出来。


    一本名为《一念心法》的江湖秘笈,就这样被她拼凑得七零八落。翻阅目录,她发现秘笈有林林总总十几种门类,能清心安神、淬炼心性、蛊惑人心、制造幻阵、读取记忆……


    谢晦已不禁停下了动作。


    她对母亲知之甚少。在她有限的记忆中,母亲只是一个鲜少言语的影子。


    这几道裂口像是撕开了过往隐晦的口子,让她看见了母亲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念及此时不是钻研的好时机,谢晦已深吸一口气,将那几张纸藏于袖中,一把攥住剩下的珠子走向李灵濯。


    “李大人,你认不认得修复物件的能工巧匠?技艺精湛的那种。”


    李灵濯没有吭声,以目光示意她把话说下去。


    谢晦已抬手对他胡诌道:“母亲在京城为我留了东西,并把位置刻在了珠子的内壁。我记好了位置,但是珠子拼不回去了,能否请你帮个忙?”


    她想着,倘若昙门尚有人在,兴许母亲的这串珠子也是一个相认的凭证。


    “这个不难,也不是什么名贵材质,”李灵濯接过珠子一口答应,“不过,你不怕我知晓你的秘密?”


    谢晦已满不在乎地说:“知晓了又如何?大不了分你两成。我外祖父经商多年,去世时谁也不知他家产藏于何处,这珠子里留下了真正的位置。”


    李灵濯狐疑不已:“你外祖父既是有家产的,你父亲怎会没有觊觎之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有没有被他挥霍一空都难说。”


    谢晦已这次倒是说了真话:“我父亲对此毫不知情,毕竟我外祖父早已金盆洗手,谁也看不出他年轻时做过海上生意。”


    李灵濯的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本朝海关开开合合,一般以官船为主,对民间船只限制颇多,最严时甚至有过“出海者问斩”的法令。但暴利在前,民间依旧有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只是绝大多数都触礁沉海,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倘若谢晦已的答复为真,这笔钱显然来路不干净,但本朝海商大多与她的描述不符,故而她这段话的真伪仍然存疑。


    对此,李灵濯不禁怀疑:难不成她家亡命之徒是祖传的?


    于是他打趣道:“你不怕我到了京城告发你?”


    谢晦已眉头轻抬,语气轻快:“大人在说什么?虚无缥缈的玩笑话也要当真?”


    李灵濯面不改色:“是吗?谢小姐想靠这虚无缥缈的玩笑话欠我人情?”


    闻言,谢晦已心领神会地靠近他,在他喉结轻轻落下一吻。


    “那又怎么了?李大人,凭我们的交情,别那么小气啊。”


    李灵濯那双深戾的眸子微微眯起,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幽暗,“谢小姐今日又不守寡了?”


    谢晦已微微一笑:“让他见鬼去吧。”


    话音刚落,李灵濯便俯身压在她的双唇上,又抬手捂住了她的双耳。谢晦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同拉入这场短暂的逃亡。


    他紧密地缠绕着她,似乎忘了初衷,也忘了京城的过往,谢晦已不得已连连向后退让,直到抵在树干上。


    零星的积雪再度洒下,这次洒了他们一身,她鼻腔里满是冷冽的冰晶,与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引得她忽然忆起昨夜种种。


    李大人还真是很好用,方方面面,她默默地想。


    也不对。


    至少这几日的他太过阴魂不散,嘴上说是要管住自己的火折子,实则连个府门都不让出。


    “监管之责。”他说。


    “李大人不去管那些贪官恶吏,只盯着我算什么能耐?”她佯装愤怒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砰”的一声,门窗紧闭,连着几日都没对他敞开。


    借机得了清净,谢晦已赶忙将珠串中的心法誊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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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篇反复背诵,继而调动心神进行修行。仅仅几夜的揣摩,她便感受到了体内游走的暖流,可这点进展远远不够。


    若是急于求成,倒是有一条禁忌的法子:吸食旁人心念,如同精怪摄人心魄,但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她当下并不想冒险。


    至于昙门,她稍作了解后,便彻底消了让李灵濯帮自己查明来历的念头。


    这门派隐于江湖之中,每一代弟子不足十人,又分成明派与隐派。明派行走于人前,便是母亲这一脉。可惜母亲早逝,未能将门派发扬光大,如今落在她手中,她不动歪心思简直是暴殄天物。


    盘算着时日,谢晦已将誊写的心法丢入炭火盆中,假装自己消了气,终于叫人收下了门外堆积成山的稀罕玩意,早早来到了李灵濯的书房中。


    “稀客,真是有失远迎。”李灵濯拉着她的手,引至书案前。


    她左腕戴着两只和田黄玉,原本是一对,却叫她通通戴在左腕上,右腕另戴了一只金镶玉镯,行走间叮当作响,轻快得像枝头上的山雀。


    “这是什么?”谢晦已看向桌上厚厚的一摞册子,“堆了这么多,你看得过来吗?”


    李灵濯盯着她的双眼,避而不答:“谢小姐向来深居简出,怎么今日有空来了?”


    “李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三日之期已过,我自然是来打听消息的,”谢晦已顺势坐在他腿上,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劳烦李大人告知一二?”


    李灵濯幽深的眸子垂了下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谢晦已轻笑,主动吻上他的唇。


    张知府人头落地,明里暗里的人都有了动作。短短三日,外界已然天翻地覆。


    李灵濯以“畏罪自杀”定性了此事,折子一经回京,朝堂简直炸开了锅。刘知府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今日亦是如此。


    “李大人!青州城内有传言,说张大人是您擅自处置,为的就是灭口。百姓们信以为真,今天又围在府衙讨说法了!”刘知府一路嚷着往书房赶。


    谢晦已远远听见动静,赶忙起身拉紧了领口,又趁李灵濯不备,顺手抄走书案上的折子,继而麻利地翻阅了几页。


    只一眼,她便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李灵濯居然在看弹劾自己的折子?这是什么癖好?


    刘知府步至屋外叩响门扉,得到准允后才踏入书房。“李大人,您真的不着急?虽说宗室有禹王等人替您求情,圣上并未降罪,但是那些弹劾……”


    刘知府满脸都写着愁思过重,多日不见,谢晦已发觉他发髻松散许多。


    而对于勤勤恳恳的刘知府,李灵濯今日只觉得格外恼火:“急什么?不是还没降罪吗?有什么好‘但是’的?”


    “啊、啊?”刘知府被训得发懵,向谢晦已投去询问的目光。


    谢晦已偏头瞥了一眼李灵濯,再开口时竟与他一唱一和道:


    “刘大人放宽心,李大人吉人天相,只要脑袋还在,就不算大事。更何况他向来英明神武,哪用得着我们操心?”


    闻言,李灵濯疑神疑鬼地上下打量她,不知她今日怎么就转了性子。


    然而不等他做出回应,就听谢晦已果真是欲抑先扬,这会儿忽然话锋一转:“可是李大人什么都不做,又怎能堵住悠悠之口?作为李大人的救命恩人,我自是责无旁贷。”


    李灵濯冷哼一声,随后开口道:“恩人有何高见?”


    谢晦已将折子还了回去,斜倚在书案上偏头瞧他:“李大人不若趁势收网,将青州余孽连根拔起。我自小在山林间长大,路径地形熟稔于心,既能做李大人的耳目,又能当个得力帮手。”


    李灵濯没有吭声,随手将那折子丢得远远的。


    见状,谢晦已不禁勾了勾唇角,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在官府露过面,比起你们,百姓们应当更乐于听我这个本地人的安抚。况且我对他们发过誓,后续迟迟不出面也说不过去。


    “届时结案呈京,既能安抚民心,也能堵住非议,还能让圣上看见李大人的雷霆手段,整个青州府怕是都要赞一声,‘李大人思虑周全’呢。”


    似是想征询刘知府的意见,谢晦已又转头看他:“我想刘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不等刘知府做出应答,李灵濯放下手中朱笔,幽幽开了口:


    “恩人所言甚是,可是刀剑无眼,你去了反而会叫我分心。不若暂留府中,待山林里真出差错,你再搬来救兵也不迟。”


    “李大人说得在理,”谢晦已答应得很痛快,“我留在青州府,照着名单点卯,过一刻杀一人,也算替李大人解决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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