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还提前告诉自己――
真喜欢男子也没啥,反正裴家不缺儿郎,重要的是裴度身边要有个能说话的知心人儿。
她渐渐老去,静妧也在家待不了两年了,他大哥二哥又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到时候裴度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她想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裴度应该能和她说实话了吧。
再没有比她更开明的老母亲了。
结果裴度仍是那句话:“母亲多想了,我只是不想成亲。”
气得老夫人连连道:“滚滚滚,油盐不进的石头,看见你老娘就来气。”
裴度起身,拱手后离开。
刚出门,就有人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
“父亲。”是裴静妧。
裴度扶住女儿:“怎么没回去?”
裴静妧撒娇:“想和父亲说说话。”
裴度公务繁忙,早出晚归地,父女俩好几天没见面了。
今夜的月色很好,不用提灯笼也能看见路。
裴静妧好奇地问裴度怎么惹到祖母了,她在外面听到祖母骂人了。
裴度不可能如实相告。
裴静妧哼了声:“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不是祖母在催父亲娶新夫人。”
裴度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裴静妧叹了一声。
不想和女儿讨论自己的亲事,裴度问她望月居收拾得如何了。
得知盛怀音要来,且与她同龄,裴静妧很开心,特意选了她旁边的院子,还提出她来布置。
西院只住他们三房的人,可三房人少,自裴静妧母亲去世后就他们父女两人。
望月居久不住人,要修葺的地方不少。
到裴静妧的院子,裴度在门口目送女儿进去后转身离开。
走几步,裴静妧在他身后喊:“父亲。”
裴度回头。
“父亲,”裴静妧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才不成亲,那完全没必要,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也会和她好好相处。”
“如果你是自己不想成亲,我也支持。”她继顿了顿,笑盈盈地道:“反正你已经有我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儿了嘛!”
说完,她挥挥手,欢欢喜喜地进了院子。
然而当裴静妧盥洗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祖母着急父亲的婚事,是祖母心疼父亲,可她外祖母那边居然也着急父亲的婚事。
这次,她之所以没跟着祖母一起出行,是因为外祖母身体不适,她去许家探望。
外祖母再次提起了她父亲的亲事,她希望父亲娶的新夫人是来自许家。
这事自母亲去世,许家就一直在运作,可惜父亲一直没同意。
最近有了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外祖母就想让她在父亲那边说说。
父亲最是疼爱她,说不定会听她的话。
可她不能不顾父亲的想法。
只是外祖母也疼她如珠如宝。
.
永州,盛怀音同样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久后她起身来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明天九月初一,是他们启程进京的日子。
这些天,叶江帮忙处理了从盛鹄手里拿回来的产业。
他们这一去,归期不定,叶江同她商量那些田地铺子该怎么处置时,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留着,安排人管理,定期往京城送收益。二是卖了,在京城附近重新置办产业。
盛怀音选了后者。
若是留着,免不了得跟盛家族人来往,她不想。
但这栋宅子盛怀音没动。
留着,是她缅怀父亲的一种方式。再者,若是盛宣长大后要回来住呢。
“姑娘怎么还不睡?”
文慧拿了件披风过来给盛怀音披上。
“是要离开永州了,姑娘舍不得吗?”
盛怀音摇摇头。
她自小随父亲外放,也就这三年才回到永州常住,但这也是她短短十五年人生中最艰难的三年,因此对永州,她没有丝毫不舍,反而有种终于离开的解脱之感。
她是对未来有些担忧。
担忧此次进京是否顺利。
担忧定国公府门第高,师叔对他们好,可国公府里不是只有师叔一人,他们姐弟二人会不会被嫌弃,甚至被欺负。
还担忧她的亲事,在国公府住着,她不可能拖着不嫁,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家,会真心待她么。
这些没法跟文慧讲。
她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声音飘渺:“我就是有些想父亲了。”
也想念母亲还在他们身边的日子。
次日,秋高气爽,微风不燥。
他们的船只缓缓驶离码头,朝北方扬帆而去。
盛怀音站在船头,永州城在她眼里越来越小,最后只留下青山绿水。
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坐船离开永州的吗?
船上的日子平静到无聊,不过盛怀音在盛宅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以对她来说也不算难挨。
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很快八~九天就过去了。
这日下晌,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
盛怀音坐在窗边赏景,忽然听到一阵琴音。
音色清越,这琴该是极好的,只是弹奏之人技艺不够,细节之处略显顿涩。
好奇这大河上哪来的琴声,她绕过船头来到另一侧。这边有一艘船与他们的船并行,琴音就是从这艘船上传出来的。
“姑娘也是听见琴声了吧,”文慧和云燕也在,见到盛怀音,文慧笑着道:“雨中抚琴,倒是雅兴。”
云燕趴在围栏上:“姑娘以前也喜欢在下雨天弹琴。”
文慧诧异:“姑娘会弹琴?”
“会,弹得可好了,”云燕叹气:“就是好久不弹了,琴都留在了永州没带上。”
“你别听她的。”盛怀音笑了笑:“就小时候胡乱弹过几次,算不得什么。”
雨渐渐大了起来,听完一曲,盛怀音回了屋子。
须臾,文慧端来一份茶点。
“明日就到平州了,船要靠岸买些新鲜的肉菜,姑娘可要下去走走?”她问。
平州,盛怀音外祖母家就在这里。
文慧是在委婉地问她要不要去郑家拜访,应该是叶江让她问的。
之前,替她给外祖母与师叔送信的人是与叶江他们一起回来的。
盛怀音见了他一面,得知他在郑家大门前守了一日,亲手把信交给了一个被下人喊作二爷的人。
郑二爷,她的二舅舅。
也得知他把信送到国公府后被留下,叶江仔细询问过他,他没有隐瞒给郑家送信的事。
“不用了。”
盛怀音眼睑垂下,没这个必要。
然而不知是听琴时吹了凉风还是怎的,半夜里盛怀音突然发起了高热。
船上到底不方便,担心盛怀音病情严重,他们只得在平州暂时逗留。
“姑娘这是心气郁结,之前生的那次病尚没好全,恰逢邪风入体,病情才来势汹汹。”
大夫来把脉,开药方。
“这药只能医病,姑娘还是得放宽心才好。”
送走大夫,云燕咕哝:“姑娘就是让他们折腾病的。”
盛怀音靠着床头,见盛宣担忧地看着她,她牵了牵嘴角:“放心吧,很快就好起来了。”
叶江是师叔的心腹,没了叶江在身边,师叔定然不方便。
盛怀音想着稍微好转就再度启程,不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三天后,这高热才算完全退下,但仍有气无力,昏昏欲睡。
不稍问,也知道叶江不可能同意现在就走。
盛怀音只得安心养病。
云燕坐不住,去城里逛了几次,盛宣也跟着去了一次。
回来后,云燕告诉盛怀音他们去了郑家。
没进去,就是在大门处看了看,是盛宣主动提起的。
来平州前,云燕愤怒郑家对盛怀音见死不救,来平州后,见识到了郑家的昌盛,她更生气了。
他们府邸那么大,奴仆那么多,为何就对姑娘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姑娘不是他们家正经的表小姐么。
盛怀音略感惊讶,她一直觉得盛宣还小,可想想他已经八岁了,该懂的都懂了。
傍晚,盛宣主动来告诉盛怀音他去了郑家。
半大的孩子,脸上没有同龄人的无忧无虑,眉心总是紧紧地拧着,像个小老头。
盛怀音轻笑:“去就去呗,说起来,你还是你第一次去呢。”
盛宣出生时是盛鸿在任上,离平州远得很,而他两岁多时,母亲就与父亲和离归家了,自然也就没机会去郑家。
“总皱眉做什么,”盛怀音伸手在盛宣眉心揉了揉,温声道:“母亲再嫁了,应该不在平州,但外祖母肯定是在的,你若想见她,明日我让叶叔带你去。”
“不见,我不想见,”盛宣道:“我就是去看看。”
在大门处看什么呢,盛怀音没问,问了或许盛宣也答不上来。
她轻轻把盛宣搂入怀中:“阿宣,没关系的,我们有彼此呢,而且还有师叔不是么。”
盛宣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盛怀音的怀里出来,眼睛红红的,发誓般地道:“阿姐,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入朝为官。以后我养你,我给你撑腰。”
盛怀音莞尔:“那阿姐等着。”
那天后,盛宣不下船了。
又过两天,盛怀音好得差不多,耽搁半个月他们终于重新启程。
平州被他们甩在身后,前路一片辽阔。
从平州到通州只要十来天,十月初六,他们的商船在通州码头靠岸。
提前送了信,定国公府安排了马车来接他们。
盛怀音没来过京城,她父亲却是在京城住过两年――科举后,他与裴度一起进了翰林院。
都说非翰林不入阁,按规矩,他们得在翰林院待满三年。
可由于二人能力卓绝,只待了两年就被委以重任,纷纷外放了。
而那两年,盛怀音跟着母亲住在郑家。
云燕好奇京城是什么样的,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往外瞅。
盛怀音跟着瞥了几眼,这里还不算京城,但道路明显更为宽广,不提那些骑马坐车的人,便是路边行走的百姓,看着似乎都比永州和平州的百姓来得富贵。
进城后人多车多,就走得慢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马车才驶进定国公府所在的平安巷。
他们去的是侧门,路过正门时,文慧特意撩开帘子。
盛怀音抬眉――敕造定国公府。
更新[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