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音的外祖家在平州。
永州距离平州有十日的路程,寄信会更慢,来回就要二十多天,甚至一个多月。
盛怀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见她一直不答应,叔婶终归会露出獠牙,甚至有可能把她绑进花轿。
是以她拿出藏起来的银钱,让云燕找了熟人,再许以重金让他去平州跑一趟。
而平州在永州和京城的中间,是以送信人在去过永州后可以再去京城。
.
马氏与盛鹄不知盛怀音寄了信出去,仍日日来劝她答应嫁给彭二爷。
他们为何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外人说他们夫妻俩卖侄女求荣。
没有了她父亲,盛家人要么靠田地要么经商。盛鹄是后者,而彭家经商有道,族中亦有人在京为官,能许给盛鹄诸多便利。
盛怀音觉得好笑,他们都做出这样的事,还怕别人议论?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为了拖得更久,刚开始,盛怀音装可怜,说她舍不得盛宣与叔婶一家,说她害怕彭二爷。
只管用了几天,马氏二人都这么对她了,自然不会在意她怎么想。
接着盛怀音同盛鹄打感情牌――
我可是你亲哥哥的长女,幼时,你也曾把我抱在怀里逗弄,你都忘了吗?
你把我嫁给这样的人,你以后有何面目见你大哥?
当然,后面那句话没有直接说。
也没管用多久,恶人的心肠是黑的。
然后盛怀音就以她做梦梦到了父亲为由带着云燕和盛宣去了永州城外的寒山寺。
马氏安排了人随行。
他们在寒山寺待到了八月十四。
安排人带着信出发去平州的日子是七月十三,也就是说如果送信人路上没出意外,她外祖母应该早就收到信了。
按理来说,快的话,八月初,她外祖母就应该派人来了,但没有。
盛怀音的“试一试”没有成功。
即便事先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仍是止不住地失望。
她以为,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他们的血脉,不是吗?
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入火坑?
盛怀音既伤心,又焦急前路无望,恰逢季节交替,她病了一场,人迅速地消瘦了下来。
云燕和盛宣急坏了,守着她哭。
盛怀音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
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呢,她的亲生母亲都能对他们姐弟二人不闻不问,又怎么能要求旁人对他们施以援手。
八月十四那日,马氏让人来接他们,说回家过节。
盛怀音乖乖回去了,马氏和盛鹄的耐心应该是告罄了。
果不其然,当晚饭后,马氏通知她亲事已经定下,且看过日子了。
八月二十七,彭家来下聘。
说这话时,马氏面无表情,眼神冷冷地,再没有往日的温柔与慈爱。
盛鹄在一旁,没有再说这门亲事有多好。
他们看明白了,盛怀音有主见,不好糊弄。
盛怀音沉默半晌后起身回她的小院。
次日,她表面上去找族中长辈,请求他们帮忙劝叔婶,实则让云燕去找船。
她计划坐船去平州,找外祖母他们。
他们不想认她和盛宣没关系,她只求一个平稳日子,只要外祖母他们能解决这门亲事,她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或许是盛怀音之前的反抗让盛鹄有了警惕心,也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在上船之前,他们被盛鹄带人拦了下来。
双方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回到家,马氏意味深长地对盛怀音道:“怀音,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嫁去彭家,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呢。”
盛怀音:“如果他的未来要建立他亲姐的血肉之上,那不要也罢。”
马氏笑了笑,没有相信盛怀音的话。
吩咐下人看好盛怀音,她转身准备离开。
“婶娘,”盛怀音冷不丁的出声:“你听说过京城的定国公府吗?”
马氏回身,不懂盛怀音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什么定国公府?
“父亲去世时,他们曾派人来吊唁,礼薄上应该记得有。”原本站着的盛怀音坐到桌旁,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抿了口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哦,我忘了告诉婶娘,定国公府的裴三爷是父亲的师弟,我喊他一声师叔。”
“大前年,婶娘从我这儿拿走的那块玉佩就是师叔送我的。”
“我给他写过信了,您说他会不会来救我?”
盛怀音语气一顿,侧首,直视着马氏。
“如果他来了,发现我被你和二叔逼迫嫁人,他又会怎么做?”
马氏也不是蠢人:“他若真会来,今日你还逃什么逃?”
“是啊,我不确定他是否会来,”盛怀音歪了下头:“所以,婶娘要不要和我赌上一赌?”
看着盛怀音平静无波的眸子,马氏忽然有点心慌。
她匆忙找到盛鹄,问是否真有这么个人。
听完她的话,盛鹄脸色也变了。
是有这么个人,他当年陪着他哥进京赴考,还见过几次,是定国公府的三爷,姓裴名度。
见裴度之前,他以为他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见到他之后,盛鹄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们师兄弟二人同年参加科考,一个高中状元,一个点为探花,又都生得风流倜傥,众人给他们取了个雅称,叫什么科举双姝。
盛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他不认为裴三爷会来救盛怀音。
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恐怕盛怀音的信就送不裴三爷的的手中。
且除了他哥去世时派了管事来吊唁,这三年两家再无来往,就算送到了,估计也不想多管闲事。
毕竟他身为二叔,安排侄女的亲事理所当然,便是对薄公堂,他也不虚。
听盛鹄这么说,马氏就放心了,转而去找出那块盛怀音口中的那块玉佩。
当时她只是觉得这玉佩水头好,样式也不错,像是颗坠落的水珠,看着很值钱,就以借的名义从盛怀音那里要了过来,没想到是定国公府的东西。
正在她细细欣赏的时候,下人来报外面来了一行人,自称是定国公府的。
盛鹄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惊呼问:“谁?”
马氏慌了:“你不是说他不会管么?”
盛鹄一边擦嘴一边道:“说这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看看。”
夫妻往外走的时候仔细询问来人是什么样的,得知一共四人,两名年轻护卫,一名年轻女子,还有一名三十左右,气势不凡的男子。
马氏:“三十左右,难道是裴三爷本人?”
盛鹄没说话,他心里也有这个疑问。
如果他大哥活着,今年该三十五了,而他记得这个裴三爷要比大哥小个好几岁。
想到这个人真有可能是裴三爷,盛鹄怕了,抱怨道:“你说你干嘛非要把怀音嫁给彭二爷?”
马氏也怕,可听着盛鹄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非要把怀音嫁给彭二爷,我同你商量时你可是满意得很。”
人在前厅了。
盛鹄和马氏低声互相抱怨着出现在门口时便看见外面站着两个年轻男人。
再往里一看,一锦衣男子坐在太师椅上,同他身旁的女子在说着什么。
这女子年龄不大,最多二十岁,身上衣裳的料子很好,但总体打扮素静,不像是主子,应该是主子面前得脸的下人。
马氏声若蚊蝇地问盛鹄:“是裴三爷吗?”
盛鹄:“不知道。”
他哥科考都是十五面前的事了,他哪里记得住裴三爷长什么样子,不过感觉不是。
他轻咳两声后走进去,拱手道:“在下盛鹄,不知阁下是?”
叶江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马氏:“我没看错的话,夫人手中的玉佩是我家三爷赠予盛姑娘的。”
马氏低头,发现太着急,她竟然把玉佩带了出来。
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吗?
她想解释一二,叶江却没理她,他对盛鹄道:“我是叶江,乃定国公府裴三爷的人。”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竖在盛鹄眼前。
盛鹄腿都软了,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这块令牌都好似带着威严之气。
恍惚中,他听见叶江对女子道:“你去见姑娘吧。”
文慧点点头,马氏有点怕不苟言笑的叶江,提议她给文慧带路。
“请夫人留在这儿,我有些话想问盛二爷与夫人。”
叶江神色如常,但在马氏与盛鹄看来却觉得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马氏无法,只能让婆子引路。
.
门关上后,盛怀音挺直的背脊陡然弯了下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她没办法了,只能尽量拖,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如果最后她仍是不得不嫁进彭家,她发誓……
盛怀音狠狠地咬着嘴唇,出血了也没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盛怀音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奴婢文慧,奉定国公府裴三爷令,来迎姑娘进京。”
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盛怀音支起脑袋,怀疑她幻听了。
裴师叔怎么可能会派人来?
她也从不觉得裴师叔会来救她,多年不见,或许他已经忘了那个抱着他不撒手的小女娃阿音。
是她太想有人来救她,在做梦呢。
盛怀音苦笑一下,想埋头继续睡,门外的人又朗声道:“奴婢文慧,奉定国公府裴三爷令,来迎姑娘进京。”
这时,门被人推开,马氏身边的婆子躬着身子,满脸谄媚地道:“大姑娘,是定国公府派人来接您进京呢!”
盛怀音眼睫颤了颤,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
屋外阳光灿烂。
文慧福了福身:“奴婢文慧,见过姑娘,姑娘万福金安。”
盛怀音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师叔收到我的信了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
“收到了。”
文慧抬头,目光温柔,她含笑道:
“姑娘放宽心,三爷在京城等着姑娘呢。”
中午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