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张大娘刚在小火炉上温好一壶浊酒,正准备小饮几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传来。
“这么冷的天儿会是谁啊?”
张家夫郎撩开里屋的帘子朝外张望了一眼。
瞧着坐在门口的张大娘说了一声:“当家的,你去看看,别是什么急事。”
张大娘闻言立马站起了身。
短叹一声朝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喊道:“来了来了——”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方知越站在雪窝里,抖着身子问道:“张,张大娘,你今日可要去镇上?”
“哎唷——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
张大娘见是方知越,又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春衫,赶紧喊他进屋子。
“是有什么事着急去镇上吗?”
方知越跟着张大娘进了屋子。
迈进门槛前先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感受到屋内涌来的热意后,他眉眼总算舒展了几分。
“这不是下大雪了吗。怕遥姐儿在学院没带厚衣服,所以想趁张大娘的牛车去镇上一趟。”
他抿着嘴唇轻笑了笑,笑容有些拘谨。
在里屋忙碌的张家夫郎似乎听到了外边的说话声。
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看见方知越后,打了声招呼:“你是司家的吧。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些,儿郎家还是要爱惜些身体才是。”
瞧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脚踝,已经被冻的通红一片。
张家夫郎眼底划过抹怜惜,转身进了里屋拿了一件大袄出来,披在了方知越的身上。
似乎是怕他拒绝。
抢先一步说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家杏儿不穿的旧衣,扔了也是可惜。”
张杏儿是张大娘和张家夫郎唯一的儿子。
去年才嫁入镇上一户姓马的人家。
“…多谢张大叔。”
方知越本欲推开的手这才停下,朝他感激的笑了笑。
瞧着他这副腼腆内敛的模样。
张家夫郎眼底闪过抹心疼。
杏雨村就这么大,谁家有什么事瞒不住他们这些爱八卦的夫道人家。
那司家阿叔也是,司雯被抬回来的时候明显进气多出气少。连大夫都无能为力。怎么就将她的死怪在这小儿郎的身上了。
这不是诚心磋磨人吗。
可惜这是司家的家事,他们这些左邻右舍也不好插手这些家务事。
张家夫郎在心底叹息一声。
只希望司家阿叔能早日醒悟,莫要再苛待这小儿婿。
“司老大家的,你也看了今日的天气。若要我家的老牛去镇上跑一趟怕是要比平日累上一倍不止。而且这雪也没停,还不知道路上是个什么情况。我本意是不打算出去的。”
张大娘这时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娘放心,钱的事好说,我这就回家去和我爹商量。”
方知越颔了颔首,随即朝外走去。
等他出了院子后。
张家夫郎瞪了张大娘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司家的情况,怎么还开口涨钱。咱们又不缺那一两文钱。”
“你懂什么——”
张大娘重新坐到小马凳上,“这带人去镇上是生意,哪能因为谁可怜就破例。今日这大雪天气,路滑危险。我若还是按平日里的价钱收,传到村里其他人耳中那怕是要有意见。一码归一码事。规矩不能乱。”
她倒了杯浊酒,一口灌进肚子里。
“行行行——”
张家夫郎翻了个白眼,“就你的大道理多。我说不过你。我温一壶热汤你带上,等你们出发的时候也能在路上暖暖胃。”
说罢。
他转身进了灶房。
与此同时,方知越离开张家后一路小跑着回了司家。
一进屋便朝司家老爹说道:“爹,张大娘说了可以去镇上,只是今日雪天路滑,得加钱。”
“加钱?”
司家老爹听到这话,本来正坐在凳子上立马站起了身。
“这张家怎么这么黑心!不就是下点儿雪吗,竟然还要加钱。杏雨村离镇上又不远,平日里老头子我走着都能去。她收两文钱也就罢了,如今丧良心的竟然还要涨价。掉钱眼儿里了吧!”
他发了几句牢骚。
脸色黑沉下来。
方知越站在旁边不敢吭声。
直到屋内没了声响,这才又小声开口:“…那爹,这镇上还要去吗?”
“去——不去遥儿在学院怎么办。”
司家老爹瞪了他一眼。
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竟穿了件半旧不新的红皮袄子,瞬间拧起眉头:“这衣服哪来的?”
“…这是张家夫郎给我穿的。见我穿的单薄特意给了我。”
方知越摸了摸身上的袄子。
“一会儿给我还回去!”
谁知道司家老爹蓦地变了脸色,厉喝了一声:“我司家就是穷也不接受别人的施舍,遥儿可是个读书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方氏,你是要害我遥儿不成!”
他浑浊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他。
方知越吓的抖了抖肩膀,赶紧将身上的袄子脱了下来。
“爹,你别生气,张家阿叔也是好心,一会儿我便还回去。不会影响遥姐儿的。”
他眼神紧巴巴的看着他。
司家老爹粗声粗气哼了一声,转身朝司遥住的屋子走去。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将遥儿的衣服收拾了。”
少顷,司家老爹提着个包袱走了过来,又极不情愿的拿了六文钱交给方知越。
“除了坐车钱,剩下的交给遥儿,知道了吗?”
他紧盯着方知越,似乎生怕他会独吞。
方知越赶紧点了点头,提起包袱便朝外走去。
雪还在下——
方知越来到张家的时候,张大娘已经架好牛车在门口等着。
她裹了裹身上的袄子,朝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见方知越徐徐走来,立马说道:“赶紧上车吧。我家男人准备了一壶热汤,你上车喝几口暖暖。”
方知越感激一笑,赶紧坐上了牛车。
将司家老爹准备好的包袱紧紧抱在怀中,不让雪花沾湿。
牛车出了村子迎着风雪朝镇上走去。
好在一路平安,总算在天黑前抵达了镇上。
下车前,张大娘朝方知越交代了一声:“司老大家的,今日咱们怕是赶不回村里了。明日一早我们在这里汇合。”
方知越显然没料到此,闻言有些怔愣。
不过瞧了眼天色,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张大娘,那明日我再来这里寻你。”
他一边朝镇上走去,一边发愁今晚的去处。
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找找哪里有没有破庙,将就的住上一晚。
云鹿书院
司遥下了课后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学子舍。
突然,门外有人唤了一声:“哪位是司遥学子?你家里有人找,此时正在云鹿书院外等着。”
司遥闻言立马走了出来。
朝传信的人又确认了遍:“确定是来找我的?”
“你是司遥?”
“是。”
“那就是找你的。”
传信的肯定的点了点头,“是个年轻儿郎,是不是你哥哥?”
司遥听到这话。
瞬间猜到来人是谁。
她没有再问什么,朝传信的道了声谢后,朝云鹿书院大门走去。
雪花纷扬——
司遥出了云鹿书院的大门后,站在数十级的台阶上,远远便看到站在老槐树底下的方知越。
儿郎身形瘦削,背上挎着一个灰布包袱,瑟缩的站在雪地中。
司遥眼眸渐深,随后缓缓走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遥姐儿!”
看到她出现,方知越眼睛亮了亮。
鼻尖冻的通红的将身上的包袱卸了下来,“爹担心你没捎厚衣服,怕你冻着了。所以让我来给你送几件。”
司遥盯着包袱看了一秒,伸手缓缓接下。
“麻烦你跑一趟,包袱我收下了,你早些回去。”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哎——等等。”
方知越着急的赶紧拽住她袖子。
见她目光落在他手上,又赶忙松开,讪讪说道:“这是还剩下的三文钱,你拿上。爹交代的。”
司遥盯着他手心的三枚铜板,有雪花轻轻落下又很快融化。显然是被主人握的太紧,已经染上了体温。
她没有伸手,而是突然问了句:“你要怎么回去?”
“啊?”
方知越猝不及防,老实回道:“张大娘说了,明日一早再回村。你别担心,我找个破庙凑合一晚就成。”
他有些开心,觉得司遥在关心他。
司遥没有吭声,也没再看他手心里的三个铜板。
转身朝书院走去。
“遥姐儿,这钱你还没拿走呢。”
方知越在身后焦急的喊了声。
直到司遥进了书院也没得到她的回应。
他有些泄气的收回目光,看着手心里的三个铜板,紧紧握住。
随后一边扭头一边离开了书院。
夜渐渐来临。
方知越本想寻个破庙凑合一晚,却找了一圈也没寻到。
眼看夜色渐浓,风雪又没有停。
他张开手掌看着手心里的三枚铜板,最后咬了咬牙。
在镇外不远的一处人家借住了一晚。
还好碰到了一个善心的人家,只要了两文钱便给了他一间屋子。虽然是柴屋,但好歹也能遮蔽风雪,方知越很是满足。
他合衣躺在柴火旁,忍着饥饿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飘飞前,方知越在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
遥姐儿不要这三文钱,是不是就是特意留给他的,怕他没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