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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许诺平安

作者:偷听月亮的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一直以为我和阿诺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就算我们日后各自结婚生子,就算我们相隔千里,我们也还是她所说的“灵魂的双胞胎”。在这世上,连李允安和阿诺的感情都不能与我们之间的情谊相提并论。我一直觉得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其实从阿诺开始折千纸鹤起,我就隐隐感到不对劲了。宿舍里放着两大箱千纸鹤,她直到上周还一直在买新的彩纸。我明白,几乎所有女孩子想和喜欢的男生告白时,都会叠千纸鹤去祈福,但阿诺从未和我谈起过,我也没有资格去主动问。


    谁让我是同性恋,谁让我偏偏喜欢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如果阿诺是因为表白被拒而轻生,就算那个男生可能无辜,就算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可能也不会轻易说服自己不去找他的麻烦。


    我的阿诺,我不求你能真的属于我,我只希望你能一世平安,一生无恙。可你到底为什么想不开?明明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哭,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和我说啊,我们之间明明不应该有犹豫


    的呀。


    为什么就连对着我,你都要装出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呢?你笑的时候,到底有多少次是在心里流眼泪?


    在我察觉不到的时刻,你是不是……在讨厌你自己?


    医院大门近在咫尺,我靠在担架旁捂着脸大哭。


    洗胃要签字,李家人一个都没来。老秦长叹一口气,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不满18岁,我甚至不能在她的确认书上作为朋友写下自己的名字。


    阿诺手上的伤口草草缝合裹上了纱布,把我吓得几乎发疯的伤口,此刻原来也只是一个小问题。


    一个苹果,五个子房,每个子房1到3粒种子,400多颗苹果籽——咬到一下能把阿诺的脸苦皱的400多粒苹果籽,她要多痛苦,才会一粒一粒地嚼碎、吞下?她要有多痛苦,才会在吞完将近致死量的毒药后,又对着动脉扎了很深的一刀?


    她叫诺安,但原来她的平安,只是我对自己许下的无法实现的诺言,只是她空口无凭,随意打破的对她自己许下的诺言。


    抽水的机器在运转,护士捏开阿诺的咽喉,把那根将近半米长的管子向她的食道里插。那该有多疼啊,可是她还是没醒。


    实习医生捏着报告单冲进来:“血药浓度检测没分析出其他种类的药物,但情离子浓度超出正常值二十倍还多。”


    温水被泵入阿诺的胃,我抚着她被汗沾湿的碎发,左手扣住她右手,想吻下去,但我不敢。


    水流从管子中又被逆行抽出,混杂着面条的碎屑和破损的黏膜。我用毛巾轻轻擦着他下巴上流出的水珠,有些白色的细碎颗粒沾在毛巾上——苹果籽的渣。


    六升水从阿诺的胃中进进出出其实也不过一个半小时,我却觉得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安阿姨在洗胃快结束的时候终于赶到医院,满腔怒火,劈手就想打阿诺一耳光,我抓住她的手,在她保养得当的皮肤上愣生生掐出了印子。


    “阿姨,她已经够难受了,如果连因为撑不下去,自杀都要被亲生母亲打骂,那她醒过来只会更痛苦。”我的声音已经麻木,我好像知道她想去另外一个世界的部分原因了,却偏偏是我最无能为力的原因。


    “哎,直系亲属终于到了是吧?快快快,洗完胃还要做血液灌流,赶紧过来交押金签字。”护士长在洗胃室外喊道。


    转到ICU,等待血液灌流时,急火攻心的母亲终于从暴怒中抽离出来,抓着我的手开始哭诉:


    “她怎么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从小到大,我不求她能跟阿允一样优秀,毕竟是女孩子嘛,安安分分的就好了,可她就是要那么皮!梦梦,梦梦你告诉阿姨,我们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她凭什么这么自私啊?”她有些神经质地把我的小臂攥得很痛,而我的心口已绞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我一直以为拥有一个像李允安那样的好哥哥的阿诺是个很幸福的小孩,但八岁以后我们就再没到彼此的家里玩耍过,她的父母会变。有两个小孩的家庭,家长手里那碗水端不平不要紧,只要别全洒在某个孩子身上就好。


    偏偏阿诺的活泼好动被打上“皮”的标签,李允安的寡言却是成熟稳重。阳光坚强,是没心没肺长不大;撑不住心里藏起来的负面情绪轻生又是自私……如果她真的被父母爱着,他们应该在得知阿诺自杀的消息时悲痛欲绝,看到她苍白的面容、受伤的手腕时心疼不已,而不是漠然挂掉电话,亦或诉说自己的委屈,怪罪女儿的不懂事。


    连我都会因为她干的傻事关心则乱,为什么“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可以这般冷漠?我见不得人的感情,难道比母爱更伟大,比父爱更沉重吗?


    诺安,李诺安,她的名字,或许只是他父亲对母亲的一个许诺。


    但我想许诺护她一生平安,尽管……已经实在太晚。


    老秦回了趟学校,又开车到医院拿着拷贝好监,的笔记本电脑逐帧分析促使阿诺自杀的原因。我攥紧老秦刚给我捎来的手机,听着仪器不断从阿诺里抽出鲜红色的血液,发给李允安的每一条消息都得不到回应。


    他集训拿不到手机,我当然知道。可阿诺醒来看不到哥哥,一定不会开心。


    老秦只给我批了半天假。血液灌流做完,天都暗下来了。我帮阿诺擦干净洗胃时沾到头发上的油腻,听不下去她父母在电话上的争吵,打车回了学校。李叔叔直到我离开都还没有从单位出发,安阿姨性子急,能和随便一个小护士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我根本不放心阿诺孤零零地躺在监测仪器中间,但我没有资格留下陪她。


    进校门时正好10点,晚自习还没下,我先去老秦办公室交了手机,从后门进教室去帮阿诺收拾东西。笔记本,练习卷,一轮复习资料……总会有一两只千纸鹤从书堆里跳出来,我一只一只放进桌角的纸袋里,最后连彩纸一起打包拎回宿舍。


    我不知道这近千只千纸鹤是阿诺为哪个男孩折的,如果她谁都没有告诉过,那我宁愿当做所有纸鹤都是她在为自己祈福,我宁愿相信堆满宿舍的彩纸是她给我的许诺,许诺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我的阿诺一定不能扔下我自己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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