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对于谢逢和那位罗姑娘的亲事,萧喜喜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事儿会是假的。
主要是谢朝……谁能想到他会拿这种事骗人啊?!
她呆呆地看着谢逢脸上的乌青,好半晌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乱如麻道:“那又怎么样,你……你是不是真的要成亲,跟我又没有关系,我们早就分开了……”
“没有分开,”谢逢抬眼看着她,“在我这里,从来没有。”
萧喜喜:“……”
萧喜喜不敢看他幽深的眼,也不敢看他湿漉的脸,只能忍着心慌别开头说:“那、那是你的事。反正在我这里,我们早就已经和离了,我也已经给豆豆找了后爹,对,今天就是我跟他成亲的日子,他还在寨子里等着我回去跟他行礼,你、你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
话还没说完,谢逢突然偏头咳嗽起来,且越咳越剧烈,甚至咳出了血来。
萧喜喜:“???”
不会是被她打的吧?她没用那么大力啊!
被吓到的她忍不住扶住他,强撑起来的气势也弱了下来:“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关你的事,是,咳咳,是我自己旧伤犯了。”谢逢动作有些狼狈地擦去唇边的血迹,看了眼自己的胸膛,“半年前在金州,为救遭遇埋伏的郑王世子,不慎中箭,伤了心肺……不过不要紧,过会儿就好了。”
萧喜喜一愣,果然在他几乎透明的衣襟下,看见了一处半新不旧的疤痕。
那疤痕离他心脏很近,她只看一眼便能想象出当日的凶险。
想到他原本可以不去郑王麾下,是为了她和她身后的杏花寨才跟着郑王以身犯险,还一去就是三年,萧喜喜顿时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何必呢?”她沉默半晌,终于只能闷声开口,却没法再狠心将他推开,“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性格也没有多好,这都三年了,你何必还要惦记着我。当初本就是我强迫你,你才跟我在一起的,后来天意弄人,让我们分开,你就该赶紧忘了我,再另找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妻子才是……”
“许是中了你的毒吧。”谢逢反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挣扎,就又咳嗽几声,将她拉进了怀里抱住,“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你这么狠心,我还要想着你。可每每想要放弃,便觉得心口疼。”
萧喜喜僵硬不语。
“你也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谢逢偏头看着她,修长的大手握着她的腰,缓缓摩挲,带着诱意,“若当真不喜欢我了,你不会一听我要另娶,就匆忙找人成亲,喜喜,你在跟我赌气。”
“我、我才没有!”萧喜喜不想承认,可语气却没法再强硬起来,她色厉内荏地别过头说,“我才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是豆豆长大了,我怕别人都有爹爹,就她没有,她会伤心,又刚好遇见了许鹤年,觉得他人还不错,才决定嫁他的,才不是因为你……”
“许鹤年。”谢逢眯眼盖住眼底的冷戾,语气越发虚弱轻柔,“他长得有我俊,皮肤有我白,声音有我好听么?”
萧喜喜:“……”
那肯定是没有的。
谢逢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肌理分明的胸腹上:“还有他的这些地方,有我这般令你喜欢,喜欢得每日都要亲亲摸摸么?”
猝不及防红了脸的萧喜喜:“!哪有每日!”
“是,不是每日,是在一起的每个晚上。”谢逢好脾气地改正,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哑中带点难得一见的笑意。
萧喜喜听得心跳如鹿,面颊发烫,脑子里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了从前两人在一起时,火热激荡的一幕幕。
再一看他浑身湿透,眉眼含欲的样子,说实话,她有点馋……
但是不行,许鹤年还在等她回去拜堂成亲呢,她得把持住。
萧喜喜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闭嘴,不许再说。还有,我得回去了,你没事就放开——唔!”
谢逢吻住她的唇,指尖挑开她的衣襟,将她身上刺眼的嫁衣剥下:“这衣裳不好看,以后莫要再穿。”
萧喜喜:“???不行!你这个混账,你放开我!”
她惊慌挣扎起来,但这一次谢逢没再让她,而是动作强势地将她往池壁上一压,偏头含住了她的耳垂:“我身上还有好几处伤,正疼着,你替我看看可好?”
身体猛然一麻的萧喜喜轻颤着躲开他的唇:“你少来,我……我又不是大夫……”
“你是,”谢逢轻车熟路地用她喜欢的方式取悦她,“唯有你能解我相思。”
强烈的酥麻感从尾椎骨处炸开,直冲脑袋而去,萧喜喜“呜”地一声咬住他的肩膀,眼中染上了氤氲湿意。
谢逢气息也变得沉乱。
压抑三年的爱意和痛意交织成肆虐的欲望,让他恨不得马上将她揉进血骨,吃入腹中。
可这一次,他要她求他。
萧喜喜发现他的意图,喘着气想骂他无耻,可谢逢堵住了她的唇,让她只能在交缠的唇舌间发出呜咽般的喘息。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萧喜喜再次狠下心,想用蛮力推开他,可谢逢,他竟突然托起她的身体,逼着她躺在了岸上,然后……
萧喜喜最终还是哭着求了谢逢。
谢逢这才眼尾赤红地抬起头,将眼中死死压抑着的偏执和爱意,尽数化作攻城的利器,冲破城门,闯入城中,肆意掠夺。
萧喜喜哭声变得破碎,眼泪混着汗水,尽数洒落在水花四溅的温泉池子里。
……
不知过了多久,萧喜喜才从漫长的晕眩中恢复意识。
她浑身酸疼地坐趴在谢逢怀里,眼睛哭红了,声音也是哑的:“你这个混账,你、你直接弄死我算了……”
三年前他在这种事上就有些凶狠,如今是越发心狠手辣了!
谢逢被她的控诉听得想笑,餍足地吻去她腮边的泪痕,大手轻抚着她的背说:“那我如何舍得。”
萧喜喜:“……我看你舍得得很。”
她心情纷乱地揉着腰骂骂咧咧,“你不会是气我对你狠心,故意来报复我的吧?我告诉你,就算、就算我们刚才那什么了,也不代表我们和好了,毕竟我三哥……我们之间始终横着他一条命……”
说到最后,她声音低了下来,神色也变蔫了。
时间能冲淡悲痛,可冲不开心结,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谢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人了。
谢逢却早已想好:“我可以暂时不要名分。”
萧喜喜一愣。
“你做不到无视你三哥的死,让我继续做你的家人,那我便不做了。”抬手将她腮边的湿发勾到耳后,谢逢清冷的眼中浮现点点温柔,“只是我们两个人,私下在一起,这样可好?”
萧喜喜张大嘴巴,脱口而出:“你要给我当男宠啊?!”
谢逢:“……”
她还想过养男宠呢?
“不、不是,我是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萧喜喜被他危险眯眼的样子看得缩了一下脖子,“而且我三哥……”
“你花了三年时间都没能忘记我,你三哥若是在天有灵,会希望你因为他继续折腾自己么?”
谢逢这话让萧喜喜愣住了。
不会。
她三哥最疼她了。
所以,如果她只是私下和谢逢在一起,不再把谢逢带回家,让家里其他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痛苦,三哥应该……应该会原谅她吧?
这个念头像一场突然出现在旱地的甘霖,对萧喜喜发出了致命的诱惑。她内心激烈斗争半晌,最终还是在谢逢温柔的凝望中,无法抵抗地败下了阵来:“好吧,那就……先试试。”
三哥,对不起,可是我真的,还是很喜欢他。
第72章
事后谢逢抱着萧喜喜从温泉池子里出来,给她换上了一套同样是红色,但不是喜服的干净衣物。
萧喜喜见他连小衣、鞋袜这样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哪还不知道他早有预谋。
“你这人,”她忍不住脸红嘟囔,“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如了你的意?万一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许鹤年才想给嫁他呢?”
谢逢握着她的脚,一边给她穿袜子,一边语气懒散低哑道:“你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萧喜喜不服气地动了动脚丫子,“那许鹤年长得虽没有你俊,可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且他性格温柔识趣,还很有耐心,我怎么就不能真的喜欢上他?”
谢逢捉住她不安分的脚,帮她把鞋也穿上:“你都说了,他没我俊。”
听出他言下之意的萧喜喜:“……我虽然有点好色,但也不是只好色的好不好!”
谢逢似笑非笑地睨她。
萧喜喜被他看得恼羞,“嗷呜”一声扑过去咬他。
谢逢由着她咬,神色是久违的轻快。
萧喜喜也没真咬他,只是叼着他脖子上的软肉磨了磨牙。
“这半年多你都没再写信过来,我还当你是终于熬不住要放弃了,没想到你是在玩欲擒故纵。谢归元,不对,这名字是假的,以后我得叫你谢逢,哼哼,你这是把兵法都用在我身上了啊。”
“谁让某人心如磐石,比敌军还难攻克。”谢逢没说自己虽有此意,但主要还是伤势过重,躺了数月,才没有继续写信。
想起那日凶险,他拥她入怀,说起了正事,“郑王已夺得大虞半壁江山,千重岭以北及东北方向大部分地区,都已被他收入囊中,如今他麾下已有三十万兵马,我无法再阻止他南下,只能抢在他下令强攻前,主动请缨前来劝降。”
郑王打完东边就会来打千重岭一事,萧喜喜三年前就知道。听见这话她没觉得意外,只是神色变得正经:“那我要降吗?”
“要降。”谢逢用帕子擦着她被水打湿的头发,“郑王接连大捷,如今势头正猛,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并非明智之选。虽说你们有地形优势,你爹麾下也已经有八万人马,真打起来未必会输,但即便能赢,这仗也必定打得艰难。惨胜对你们来说没有意义,不如先顺势归降,借着对方之势继续积攒自身力量。”
“你这话跟我爹说的一模一样。”萧喜喜斜眼看他,“这些年除了给我写信,我爹那边你也没少让人送信吧?”
谢逢没有否认,这些事他确实都跟萧定通过气。
“那我是等会儿回去就开门投降吗?”萧喜喜又问。
“先打几场再降。”谢逢摇头解释,“郑王是宗室出身,麾下不少高门子弟,那些人本就自视甚高,看不上江湖草莽,你若直接投降,只会被他们看轻,日后处处受限,无法施展拳脚。”
这也是为什么三年前,他要引开郑王,给杏花寨发展时间的原因——带着一万普通百姓投降,和带着八万上过战场攻过城的兵将投降,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只是为了保命,谈不上什么功劳,即便萧定能征善战,以他的出身也只会被人轻视,得不到重用。后者却足以让他一上来就在郑王身边占据重要位置。
萧喜喜明白了:“那我就先玩玩他们。”
谢逢颔首:“不必真刀真枪的打,能叫他们头疼就行。”
“但是这样一来,你怎么办?”萧喜喜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今天不是主动请缨来劝降我的吗?我要是先不降,你回去会不会被责难?”
“不会,”看见她眼中的担心,谢逢嘴角微扬,“郑王世子与我交好,见我劝降不成反被打伤,只会替我不平。”
看着他脸上的乌青,萧喜喜:“……”
行叭。
**
目送萧喜喜从外人不知的小路离开后,谢逢将自己的外衣弄湿,回去找郑王世子刘承了。
刘承见他不仅色.诱失败,还被踹进“水潭”,俊美如玉的脸上也挂了彩,惊奇得眼睛都瞪大了:“这世上竟有女子能抵抗住你的魅力,还毫不留情地对你动手!那个萧,萧什么来着,哦对,萧喜喜,她真是女人吗?别是个男的假扮的吧!”
谢逢:“……谢某办事不力,未能完成自己许下的事,还请世子降罪。”
“这哪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姓萧的眼瘸。”刘承摆摆手,“本以为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野村姑,见了你这样的神仙公子,定会心动不已,如此我们便有希望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千重岭。谁知那女人如此粗蛮无礼,不肯投降便罢,竟还对你动粗,实在是可恨。今日你受委屈了,快去换身衣裳休息一下,我这就叫人把那女人捉来,让她好好给你赔罪!”
谢逢:“……嗯。”
刘承只知道谢逢要对萧喜喜施展美男计,不知道谢逢选的地方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谢逢提前让天九做了准备,所以并未起疑。
他骑马来到石墙下,下令对杏花寨发起强攻。
但双方刚要交战,从小路绕回到寨子里的萧喜喜就再次手握长斧地出现在了石墙上:“郑王世子刘承何在!”
“大胆!世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喊的?!”
刘承身边有人怒斥,萧喜喜没有理会,只是扬声高喊:“听闻郑王世子英武过人,才智双全,杏花寨二当家萧定之女萧喜喜,欲向世子赐教!不知世子可愿与民女一战,好叫民女见识见识世子的风采?若世子真有传闻中那般厉害,喜喜愿率寨民投降!”
刘承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张狂的女子,他惊诧之余嗤地一声笑了:“本世子从不欺负女人,你还是让你爹,或者你兄长出来跟我打吧。”
萧定行事低调,又有数百里千重岭做屏障,刚率大军从东边回来的刘承还不知道他已经夺下兖州和平州。
萧喜喜也没有告诉他,只是扬眉挑衅道:“刘世子,你不会是怕输给我一个姑娘家,脸上不好看,所以不敢跟我打吧?要真是这样,那我让你三招如何?”
刘承:“???你这女人好大的口气!好,既然你非要跟我打,那一会儿输了可别哭!”
萧喜喜这话一出,他就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世子,当心有诈。”
左右副将纷纷请命,要替他上阵,被刘承摆手呵退了:“一个女人而已,本世子这就擒了她,给我谢兄找回场子!”
他生得高大健硕,又跟着郑王征战多年,确实是个很勇武的人,可惜太过轻敌,才过了十多招就被萧喜喜一斧头扫落马下。
要不是他的副将反应快,及时将他捞了回去,他已经被萧喜喜活捉。
刘承:“……”
刘承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大脸,脸都绿了。其他人也是面露惊疑,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小看萧喜喜。
“原来威名远扬的郑王世子也不过如此。不过听闻郑王是仁德之人,我们杏花寨确实也无意与你们为敌。这样吧,刘世子,只要你麾下有人能打得赢我,我也可以帮你们说服我爹开门投降。”萧喜喜高坐在马背上,肩扛长斧,脊背直挺,笑容明艳又不羁地说,“想让我们俯首臣服,总得拿点真本事出来,兄弟们说是不是!”
虽然不知道萧喜喜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守卫在石墙上的青壮们还是马上大声应和道:“是!”
刘承:“……刚才是我大意了,萧姑娘,我们再打一次!”
攻城战难打,要是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杏花寨,丢点脸算什么?刘承来了劲,甩开左右副将,再次朝萧喜喜发起了攻击。
“好!”萧喜喜欣然应战,二十多招后一斧头将刘承连人带马重击在地。
刘承:“……”
刘承捂着气血翻涌的胸口,疼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终于知道爱慕者无数的谢逢为什么会失利了。
这个萧喜喜,她虽然长成一副女子的模样,可那力气,那身手,那招招要人命的狠劲,分明就是个比男人还凶悍的夜叉啊!这样的女人,怕是压根没长正常女子该有的柔软心肠,自然也就生不出情丝,赏不来男色。
谢逢此番,败得不冤!
**
若是谢逢知道刘承在想什么,定要给他一个冷眼。
而刘承经过这次交手,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打不过萧喜喜,不轻敌也打不过。
但其实萧喜喜能赢得这么轻松,除了武艺确实比刘承好之外,也是因为她早就从谢逢那里知道了刘承的弱点。
不只是刘承,刘承身边几员大将,她都已经知道他们的弱点在哪里,所以才会那么大口气。
“萧姑娘是吧,我来跟你打!”
“我也来!”
刘承之后那几员大将纷纷请战,但萧喜喜没理,扭头就骑马回到石墙内,说自己今日打累了,要休息休息,明日再打。
“不然我就一个人,你们这轮番上阵的,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刘承:“……”
这话倒也没说错,罢了,明日就明日。
遂下令安营扎寨。
而萧喜喜也终于能暂时把外头这群不速之客扔到脑后,去解决自己的再嫁之事了。
第73章
“抱歉,我不能跟你成亲了,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作为耽误了你和你家人时间的补偿,我会多给你们一笔钱,再找机会把你们安全地送回家。”
萧喜喜回到寨子后,去找还在等她拜堂的许鹤年退了亲。
许鹤年很错愕,追问可是他做错了什么。
萧喜喜不好多说,只能抱歉地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突然不想成亲了。而且郑王大军来势汹汹,后面会怎么样还不知道,你们不是杏花寨的人,没必要跟着我们趟这趟浑水。”
许鹤年有些失落,虽然认识才几天,但他对萧喜喜很有好感,心里也很期待与她成婚后的生活,谁知他们之间的缘分这么浅,竟这么快就散了。
不过他确实还有老母亲和弟弟要顾……
想到外头那密密麻麻的大军,许鹤年纵然心里遗憾,也只能点头接受。
萧喜喜又以大局为由打消了她娘和其他家人的疑虑,这场闹剧似的亲事便彻底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几日,为了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杏花寨,郑王世子刘承把自己麾下厉害的大将全派出来和萧喜喜打了个遍。
萧喜喜一场没输,最差也是跟人打了平手。
刘承:“……”
麻了。
这丫头的实力也忒恐怖了些!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他麾下那几员大将也都从一开始的轻蔑不屑,被萧喜喜打得没了脾气。
但萧喜喜其实也累得不轻。
郑王手下能人不少,刘承身边那几员大将个个都很能打,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要不是有谢逢这个内应提前跟她说了他们的战斗习惯和弱点,萧喜喜不可能场场都赢。
好在是结束了。
不过她个人的厉害影响不了大局,所以萧喜喜见时候差不多了,又悄悄发信号把那一万守林军召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对刘承发起突袭,用声东击西的法子烧了他的营帐,抢了他大半粮草。
一觉醒来睡觉的地方没了,吃的东西也快没了的刘承:“……”
他气得马上派兵去追,可山林太大,那些偷袭他们的人又十分狡猾,一遁入山林就不见了踪影,他手下的兵不熟悉地形,根本追不上也找不到他们。
第二天早上,萧喜喜还坐在石墙上大声嘲笑他们。
刘承:“……”
刘承被她刺激得想要强攻反击,可萧喜喜却坐在石墙上,不慌不忙地啃起了鸡腿,刘承疑心有诈,一时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此僵持两日后,萧定带着两万大军回来,从后方包抄了刘承的大军。刘承大军虽然人多,但被萧定的两万大军和萧喜喜带领的一万守林军前后夹击,处境很是不妙。
“不是,那萧定不就是个山中草莽吗?他手底下哪来那么多人??!!”刘承对此大为震惊。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翻过千重岭往南打了。”
这些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逢这才提醒了刘承一句,并再次向他请缨为使者,前去找萧定和谈。
“他们既没有马上对我们动手,想必也不愿与我们两败俱伤。如此,便是有可谈之处的。”
刘承:“……行吧。”
虽然和谈和劝降完全是两个意思,但事已至此,不和谈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谈都不谈就直接奔着两败俱伤去打。
这一次,谢逢自是没再让刘承失望地带回了“萧定愿意率千重岭、兖州、平州及麾下八万兵马归顺王爷”的好消息。
刘承:“!!!”
不仅是几百里千重岭,还有兖州和平州?还有八万兵马???
天上掉馅饼了我的亲娘!
看着喜不自禁的刘承,谢逢不动声色地恭喜了他一番,之后才将萧定的和谈条件一一说来:一要给他封侯;二要封赏、重用他麾下的将领,三他的兵他要自己带;四要善待千重岭里的老弱妇孺和和打下的几城百姓。
刘承听完后问:“就这些?”
谢逢:“就这些。”
刘承笑得嘴都要歪了:“就这几个条件,别说我爹,我都能直接答应!你马上去回他,不,我亲自去见这位萧二当家,欢迎他加入我们!”
谢逢只是眼眸轻闪地颔首,没有多说萧定的好话。
**
此后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
萧定因献城投奔之功,得到郑王看重,被封为武威侯。他麾下的萧远海、萧远川、江无、以及萧喜喜的几位师叔师兄等人,也都被郑王封了大小不一的官职。
就连萧喜喜这个姑娘家,也在她爹和她兄长叔伯们的大力推荐下,被郑王破例封了个校尉。
当然,郑王麾下有许多人对此不服,结果萧喜喜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手下败将挨个点了名,最后问其中身份最高的郑王世子刘承:“不知世子可愿在王爷面前,再与我比一场?”
不想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刘承:“……不必了。”
他苦笑着摸摸鼻子,站起来向她拱手,“我确实打不过萧姑娘。”
“哦?我这儿子可是勇猛出了名的,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竟这样厉害?”郑王之前没把萧喜喜一个女子放在眼里,只以为是父兄宠她,才会给她讨官职哄她玩。这会儿听了自家儿子的话,又见被萧喜喜点名点到的其他大将也确实都是一副尴尬的样子,才来了兴致说,“如此,本王倒想见识见识了。”
为表示对萧定的欢迎和自己的爱才之心,他在江陵城里设了宴,把自己看重的文臣武将都叫来了。
这里头有不少年轻人,其中就有一个姑娘,瞧着和萧喜喜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身罗紫色窄袖圆领袍,头发用银簪高束在脑后,五官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很疏阔大气。
“王爷,不如就让我来向萧姑娘讨教一番!”听见郑王这话,她第一个站起来请命。
郑王笑着对萧定和萧喜喜介绍:“这是彩月,她兄长是我麾下大将罗春平,兄妹俩都是将门出身,这些年替本王征战四方,立下了不少功劳。彩月自幼习武,使得一手好刀,不知萧姑娘可愿与之切磋一番?”
原来她就是罗彩月。
萧喜喜忍不住打量了这姑娘一番,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不远处坐在郑王世子旁边的谢逢一眼,笑着让人拿来自己的长斧:“罗姑娘请。”
罗彩月也让人拿来自己的长刀:“萧姑娘请。”
两人来到原本是表演歌舞的大堂中央,开始交手。
不到十招,罗彩月手中长刀被击飞,人也险些跪倒在地。
众人:“……”
这萧家女赢得也太轻松了,果真是个有本事的!
郑王也没想到萧喜喜这么猛,当即拍掌叫了一声好:“本王这是又得了一员猛将啊!”
向来威严话少的萧定此时举着杯宠溺地笑道:“喜喜是我们家最厉害的,她几个兄长都打不过她。”
他如今在郑王面前,是个“极其骁勇善战,但因为出身低微,眼界有限,城府也不深”的典型草莽形象。
“竟是如此。”郑王终于正眼看向萧喜喜。见萧喜喜虽然能打,身材却很修长匀称,并没有如男子那般肌肉贲张,一张脸也是明媚艳丽,如花一般,不由眼前一亮,直起了身子,“这么厉害的姑娘,不知许人了没?”
这话一出,萧定眼底的笑意就凝住了。但谢逢提醒过他,郑王好美色,且防备心理极重,为了牵制他也为了日后更好地掌控他,很有可能会把注意打到喜喜身上,所以此时他虽然眼里没了笑意,但面上还是笑着回道:“王爷别看这丫头还是一脸的孩子气,其实她早就当娘了,只是习惯了绑麻花辫又嫌麻烦,才没有梳妇人发髻。我那外孙女名叫豆豆,已经两岁多了,生得玉雪可爱,是我的心头肉。”
竟已经嫁人生女了。
郑王心中失望,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又顺口似的问萧定他家中可还有尚未婚配的侄子儿子。
萧定说没有——萧远海早早就娶了胡秋叶,萧远川前年也和九牛寨当家宋振涛的女儿宋菁菁成婚了,确实是没有。
郑王见此,也只能以赏赐萧定府邸的名义,邀请萧定将家眷从杏花寨里迁到江陵城里来住。
这是要以他的妻女家人为质,萧定心里清楚,但也只能感激谢恩。
萧喜喜对郑王所为也并不意外,谢逢早已将这人的性情和喜好都细细告诉于她。不过就算知道,她也还是被郑王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恶心了一下。
幸好谢逢就在不远处坐着,她赶紧偷偷看了他几眼,来清洗自己的眼睛和心灵。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谢逢也在看自己。
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的萧喜喜吓得眼睛一眨,连忙假装喝酒移开了视线。
不是说好了要在人前装关系不好么,这人怎么还堂而皇之地看她,也不怕被人发现他就是她孩子的爹!
谢逢被她跟山中小兽一样警惕激灵的样子看得心中戾气散去不少,嘴角也不着痕迹地翘了一下。
郑王,他最好是就此放弃,别再打她的主意。
“谢大哥,你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一抹紫色衣摆挡住了他看向萧喜喜的目光,谢逢嘴角下压,眼神恢复冷淡:“我不是你大哥,跟你也没那么熟,还请罗姑娘往后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军师。”
他跟随在郑王身边三年,给郑王出了不少绝妙的主意,早已从小小谋士坐上军师之位,郑王军中人人都很敬重他。
罗彩月早已习惯谢逢的冷待,也知道他对谁都那样,听了这么不客气的话也并不在意,只是如往常一般脸色微红地向他敬酒:“恭喜军师又立大功,劝降了武威侯,令王爷又添虎将,彩月敬你一杯!”
不欲与她多言,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追回来的姑娘误会,谢逢没有理会她的敬酒,直接起了身:“多谢,但我已不胜酒力,先去更衣了。”
军中都是男儿,女子极其少见,罗彩月能以女子之身得郑王看重,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有本事的人大多性傲,罗彩月也不例外。
方才当众惨败给了萧喜喜,又发现她容貌比自己出众许多,罗彩月面上不显,心中却难免有些怏怏,她因此喝了好几杯酒,这会儿许是酒劲有点上头,听见这话,虽然喜欢谢逢,但从不死缠烂打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就想去抓谢逢的袖子:“正好我也想出去吹吹风,我与军师一起可——”
话还没说完,谢逢已经冷声避开:“姑娘自重。”
罗彩月伸出的手猛然抓了个空,还险些因为失重摔倒在地。她愣愣地抬起眼看向谢逢,见他俊美如仙的脸上满是不耐和无情,不由得又是尴尬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地红了眼睛:“你……你当真就这般讨厌我吗?”
第74章
因为情绪起伏较大,罗彩月这句话声音不小,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就连坐在最上面的郑王也看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好像是罗姑娘和谢军师,不知谢军师说了什么,惹得罗姑娘像是要哭呢。”有好事者抢在众人面前回答道。
“遇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解风情。”
罗彩月喜欢谢逢,但谢逢对她无意一事,军中人尽皆知,因此郑王这玩笑话一出,便有人跟着打趣起了谢逢:“我说谢兄,我们彩月姑娘不仅长得好,身手好,还是罗将军的妹妹,深得王爷看重,你说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惜福呢?”
“就是就是,美人芳心不可辜负,你竟还把人弄哭了,还不快快向咱们罗姑娘赔礼道歉。”
军中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开起玩笑来随意得很。谢逢从前懒得搭理他们,今日却不能不能开口。于是他淡声道:“我家中已有妻子,你们莫要乱开玩笑。”
“听说你那媳妇只是个出身寻常的乡下丫头,如何能与我妹妹相比?”不忍自家妹妹为情所伤的罗春平借着酒劲,把自己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不如你休了她,给我做妹夫吧,我保证不让你吃亏!”
正在看热闹的萧家人听见这话,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萧喜喜更是心下怒“呸”了一声:臭不要脸!
谢逢余光瞥见她借着吃东西的动作悄悄翻白眼的样子,心里甚觉可爱,面上却比方才更冷淡了:“我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已对着亡母发过誓,此生绝不负她,罗将军这话,是要陷我于不孝不义啊。”
罗春平放下手中酒杯,不甚在意地说:“报恩又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法子,你与她出身不同,家世悬殊,本就不是一路人,不如给她一大笔银钱,再给她找个能日日陪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不比你自己娶她更实在些?”
罗彩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听见这话,她忍不住眼含期盼地看向谢逢。
可谢逢却彻底冷了脸,声音里也染上了怒意:“我竟不知罗将军能做我的主了。”
罗彩月见此心下一紧,下意识想要解释:“不是的,谢大,军师,我大哥不是那个意思——”
“我与我妻情投意合,彼此恋慕,并非只有恩情。”谢逢冷眼看向她,“她虽出身寻常,在我眼中却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世间无人能及。令兄怕是喝多了,才会胡乱操心起别人的家事,罗姑娘还是快些扶他去休息,免得他继续发疯的好。”
罗彩月:“……”
罗彩月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罗春平也是愣了一下后变了脸色:“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发疯了?你——”
“大哥!你、你确实醉了……”
罗彩月回神后,强忍着眼泪把罗春平拉走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继续留在这里,被别人看笑话。
“呃,吃菜,吃菜,这菜可真好吃。”
“就是,那个,老罗的酒量是越来越差了,这才喝了多少就开始说胡话了哈哈,谢军师别搭理他哈,他就是个浑的……”
众人见此也不敢再开谢逢的玩笑,纷纷干笑着说起了别的。
谢逢这才向郑王行了一礼,出去“更衣”了。
出去之前,他和一直扮演围观群众的萧喜喜视线交错了一瞬。
萧喜喜本来很不爽,可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又甜了起来。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也找借口离席了。
一刻钟后,后花园某处无人的假山堆里,谢逢被某个蹲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姑娘偷袭,拉进一处隐蔽的石洞,狠狠亲了两口。
“……不怕被人发现了?”他大手握着她的腰,低声轻笑。
“怕,但还是想奖励一下你,”萧喜喜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弯弯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嘴角也满意地扬了起来,“刚才表现不错。”
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刺激和对怀里姑娘的爱意,让谢逢忍不住反客为主地吻住她,大手也探了进去。
本来只是想亲他两口的萧喜喜:“?等等,你别——”
“嘘,”谢逢哑声在她耳边诱哄,“乖乖的,别出声。”
瞬间整个人都麻了的萧喜喜:“……”
好吧,其实她也有点想了。
……
两人没有胡闹太久,只是浅尝辄止,以解相思。
事后萧喜喜红着脸在花园里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才若无其事地回宴席上继续吃喝。
谢逢比她早回去,神色也很从容。
萧喜喜看着他那张神仙一般清冷无欲的脸,想着方才他灼热的大手死死掐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肩上哑声闷哼的样子,喉咙干的厉害,心跳也快的不行。
说真的,她爱死这种反差了……
咳,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萧喜喜强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又低头喝了几杯酒,这才感觉好了点。
**
这晚之后,萧喜喜和谢逢又有数日未见。
因为萧喜喜忙着搬家——郑王赐了一座大宅子给她爹为武威侯府,让她爹把家眷都从杏花寨里接出来,住到侯府去。
这事他们没法拒绝,萧喜喜只能和家人一起暂别杏花寨,把常用的东西都搬到那新得的大宅子里去。
大宅子原是城中富商所有,修缮得很富丽。萧喜喜带着豆豆挑了个顺眼的院子住,萧远海两口子,萧远川两口子,还有未成婚的萧远河,也都各自挑了个喜欢的院子。
另外,萧喜喜好说歹说,又拉着女儿哭闹了一场,可算是把云舒宜也劝过来住下了。所以云舒宜和冬儿,也分得了一个院子。
至于冯云香和萧定,他们作为家里的大家长,自然是住正院。
因整座宅子太大,还有花园、鱼池之类需要维护的地方,只有他们自己忙活不过来,萧喜喜就又在云舒宜的建议下,带着她娘去了一趟牙行,挑了十多个看起来勤劳踏实的丫鬟婆子,帮着做些杂活。
“真是没想到,咱们家竟也有用上下人的一天。”
这天晚上,忙活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的冯云香,一边捶着后背一边跟女儿感慨道。
“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娘慢慢习惯就是。”萧喜喜一边跟女儿玩挠痒痒游戏,一边跟她娘聊天。
“说到这个,那个郑王,你瞧着怎么样?咱们跟着他混,靠谱吗?”冯云香压低了声音问女儿。
“我才见过他一面,暂时还看不出来,但——”萧喜喜差点脱口而出说“但谢归元说过他不是明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强行把这话咽回去了,“但他表面功夫做的还行,娘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真要有什么事,我和爹他们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千重岭,尤其是杏花寨,是她爹经营了多年的地方,即便如今郑王也派了兵马入驻,他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把它变成自己的地盘。
还有兖州、平州及附近几个县镇,也是她爹亲自带着他们兄妹几个打下来的。而且她爹打下来这几个地方后,第一时间就约束了麾下将士,颁布了利民的政令,得到了那几个地方的民心。
这些也是郑王一时半会儿夺不走的。
另外,郑王还需要她爹和她爹麾下的八万兵马帮他打天下。在他一统天下之前,他不可能会对他们家不利,所以接下来至少一年,她娘和豆豆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
想到谢朝住的谢府就在他们家斜对面,萧喜喜嘴角一翘,又挠了挠女儿的小肚皮。
豆豆一边咯咯直笑地往她外祖母怀里躲,一边也伸着小短手去挠她娘的腿。
萧喜喜又假扮成老虎去吃她,她“哇呀”一声将脑袋埋进外祖母的袖子,却没有把肉乎乎的小屁股也藏进去。
萧喜喜乐得没忍住,在她小屁股上轻咬了一下,结果把觉得自己被老虎吃掉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了的小丫头伤心得嗷嗷直哭。
萧喜喜差点被她笑死,然后就被心疼宝贝外孙女的冯云香给打了一下。
“好了好了,大老虎把吃掉的豆豆吐出来,变回豆豆的娘亲了,豆豆可以不哭了吗?”
“呜呜呜娘亲,我不要被老虎吃掉,我不要离开娘亲!”
“噗嗤,好好好,不要不要……”
母女俩又在冯云香屋里闹了一会儿,萧喜喜才抱着哭累了睡着了的小丫头回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之前的名字叫桂香院,因为里头有棵很大的桂花树。萧喜喜住进来后嫌麻烦,没改,所以这院子如今还叫桂香院。
桂香院不大,但景色很好,萧喜喜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所以院子里除了一个负责扫地打水的婆子,暂时没有别人。
这个时辰婆子已经休息了,萧喜喜进屋把女儿放在床上,正想去点灯,屋里自己亮了起来。
她惊喜地转过头,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谢逢手持油灯站在床前,目光有些怔然地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就知道你会来。”萧喜喜跑过去抱住他的腰,笑眯眯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这宅子离谢府那么近,不会是你推荐给郑王的吧?”
谢逢这才回神将手中的油灯放在床边案几上,看向她“嗯”了一声:“还喜欢么?”
“喜欢。”发现他身体有点僵硬,萧喜喜心下一软,拉着他走到床边,按着他坐了下来,“想看就看吧,他们都说长得像你,我看也是。尤其是这眉眼,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逢目光又落在了女儿身上。
“……嘴巴像你,手脚也像你。”女儿出生后只匆忙见过她一面的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过了许久,他才又问,“为什么叫豆豆?”
第75章
为什么叫豆豆?
萧喜喜眨了下眼,从怀里拿出了那串红玉珠子:“大概是因为它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自己当时的心境说了出来,“明明决定压在箱底,再也不看的,可生她那天,可能是太疼了吧,还是忍不住拿出来握在了手里。生完后我见她身体红红,小小一只,便想叫她红豆,可红豆之意太过明显,我怕我娘他们听了要伤心,就改成豆豆了。”
谢逢一怔,软了眉眼。
原来豆豆,是相思。
“不过豆豆是小名,大名我还没给她起。”萧喜喜犹豫了一下问,“你有给她起名字吗?”
当然有。
他曾写了整整两页纸。
谢逢目光柔和地看着床上的小姑娘,说了三个字:“萧从欢。”
“萧从欢,这名字好,简单好听,寓意还好。”萧喜喜一听就喜欢了,“我还以为你会给她起很有学问的名字呢。”
很有学问的名字也起了不少,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这一生快乐就好。
谢逢抬起手,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睡熟中的小姑娘的头发。
小姑娘不知是感觉到了爹爹的存在,还是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咕哝着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谢逢心下一塌,棱角尽数软化。
萧喜喜看着这长相相似的父女俩,心口也是软软胀胀的。她在谢逢身边坐下,给他讲起了女儿的趣事:“你别看她睡着了乖乖巧巧的,其实可皮了……”
这些年玄十一直跟在萧喜喜身边,她和豆豆的事谢逢基本都知道,但他还是认真听了许久。
这天晚上,谢逢是在萧喜喜屋里睡的。
分别三年才重新在一起,又已相隔数日未见,两人情浓之下免不得要亲近。
因院子够大,也无人会来打扰,谢逢终于不用再隐忍克制。萧喜喜怕吵醒女儿,不敢大声,只能死死地咬着被子。
期间谢逢劣根性发作想逼她出声,被不甘示弱的萧喜喜一口咬在了肩膀上,留下很深的牙印……
滴落的汗水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汹涌的爱欲,两人彼此征服,互相沉沦,直至天微微亮方才停歇。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结束时萧喜喜嗓子都哑了,谢逢气息也乱得厉害。
因这院子里有个独立的净房,就在萧喜喜寝屋隔壁,事后谢逢去净房端来里头备着的清水给她擦洗了一下,之后才给自己也收拾了一番,准备离开。
萧喜喜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有点舍不得他走——她喜欢温存过后赖在他怀里聊天撒娇,可他如今没有名分,不能被人发现留在这里过夜。
“对了,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谢逢临走前,萧喜喜突然想起个事,又把他叫住了,“我们搬进这宅子后,好多人来送礼。郑王送的礼最重,郑王世子送的礼也不轻,还有他家的三公子,送的礼也很重,都快赶上郑王世子了。这礼我们能收吗?”
她经过滋养后的脸越发明媚红润了,谢逢忍不住又俯身亲了她一下,这才一边扶着她坐起来一边回答:“他既敢给,你便收着,无妨。”
郑王膝下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刘承是他原配发妻所出,早早就被他立为世子,但郑王对这个儿子要求严格,并不是十分宠爱,他最宠爱的是一个姓徐的侧妃生的老三。
老三名叫刘兆,今年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年纪。萧喜喜早已从谢逢那里知道,他有跟他大哥刘承竞争的野心,所以对于他送来大礼,想要拉拢他们家的行为,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点拿不准这礼他们能不能收。
这会儿听了谢逢的话,她开心了:“那就好,我已经瞧过礼单了,那些东西加起来,能换不少粮草呢。”
“八万兵马不可小觑,他和刘承都会继续拉拢你们,你们只管来者不拒尽数收下,再如实告诉郑王便是。”谢逢见她满脑子都是粮草,不由有点失笑,“至于那兄弟俩,一个勇鲁冲动,一个骄矜刚愎,他们之间的相争,我们只需旁观,不必插手。”
萧喜喜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弯起眼睛表示:“我知道了。”
**
对于郑王世子刘承和郑王三子刘兆之间的明争暗斗,萧喜喜虽然心里有数了,但这时并不在意。
因为这天下都还没完全打下来呢,要说争权夺位,实在是太早了些。再说郑王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身体也不错,在她看来,有郑王这个老子在,刘承刘兆兄弟俩即便各有心思,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做的太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刘承刘兆兄弟虽已相争多年,但迄今为止都还是小打小闹,不曾影响过大局。
可世事无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兄弟俩的矛盾会在郑王打完天下,登基为帝后才真正爆发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将这一切提前了。
“什么?郑王染了风寒,头疾发作,不能亲自领兵攻打淮京了?”
这天晚上,萧喜喜正在她娘屋里陪豆豆玩耍,她爹带着这么个消息回来了。
这让她有些惊讶,忙把骑在她背上玩大马游戏的女儿放了下来,“那明早谁来领兵?”
本就沉稳寡言的萧定这些年越发有气势了。他龙行虎步地走进来,一把将宝贝外孙女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肩上:“郑王三子刘兆。”
“刘兆?”豆豆最喜欢被人举高高了,拍着小手欢呼起来。萧喜喜的声音被她盖住,只能加大音量问她爹,“怎么会是刘兆呢?淮京那么重要的地方,不该让刘承这个世子去吗?”
淮京在大虞东南边,原是前朝都城。大虞的都城是位于中原地区的常平,两年前郑王就已经打下常平,但老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南下逃去淮京了。
郑王一直没有登基称帝,就是想名正言顺地得到老皇帝的禅位书,得到大义名分,所以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挥军南下,把距离平州不远的淮京打下来。
也是因此,淮京并非寻常州城,它是皇权的象征。这样的地方,郑王即便无法亲自前去,也该让刘承这个世子领兵才是。
让刘兆前去,岂不是在向众人宣告,刘兆也有可能成为他的继承人?
“原本定了刘承,但刘兆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郑王改了主意。”听着外孙女软萌萌的欢呼声,萧定威严的脸上浮现一抹柔和。他又逗了小姑娘几下,才把她交给妻子,“刘承将带十万兵马去打蜀中,我们的人,明日会按原计划与刘兆的二十万大军一起南下。”
萧喜喜回神:“虽然都是南下,但他们是往东南,我们是往西南,淮京那边,他们才不会让我们插手呢。”
萧定:“嗯。”
“行吧,反正他们谁打淮京,跟咱们都没有关系。”萧喜喜见时候不早了,就带着豆豆回自己院子睡觉了。
明天她就要随父出征了,这一去又要不知多久才能见到女儿,晚上便想多陪陪她。
临走前冯云香对她好生叮嘱了一番,自不必提。
这晚谢逢也来了。
此次出征他不会去,因为将近四十万的大军三面作战,粮草方面压力很大,郑王看重他的能力,让他留在江陵负责督办粮草。
短暂的相聚后,两人又要分开了,而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萧喜喜心情有点低落,这晚靠在谢逢怀里,迟迟没能入睡。
谢逢也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做。
天快亮的时候,他醒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一路顺遂,平安回来。”
萧喜喜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会的。”
为了他和豆豆,她一定会平安回来。
第76章
矛盾提前爆发的结果是,出征不到两个月,还没打到淮京,郑王大军就迎来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惨败。
二十万大军死伤超七万,刘兆本人也在逃跑时被俘,军中士气严重受挫。
据说是刘兆立功心切又自负轻敌,不肯听麾下将领的劝阻,非要率大军追击残兵,这才中了前州守将周远发的圈套。
周远发是个征战沙场四十多年的老将,虽已六十有余,但依然能征善战,有万夫莫当之勇。而且他擅长用兵,曾打过数场以少赢多的漂亮大仗。
这样一个人,便是萧定都不敢轻视,那刘兆也不知长了个什么脑子,竟看他已经年迈,就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结果损失惨重,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虽说罗春平等大将及时稳住局面,控制住了剩下的十几万兵马,但刘兆是郑王最宠爱的儿子,周远发以他为质,众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只能暂时退兵二十里。
听说这消息时,萧喜喜刚跟着她爹攻下位于平州西南边的新州。她二哥和四哥也各带一队人马,拿下了新州附近的几个县镇。
他们这一路稳扎稳打,并不冒进,还未有过败仗。唯一有些不顺的是,郑王以协助的名义派了心腹文臣范恪跟着他们,还让自己的侄子刘嵩跟在萧定身边“学习”。
这范恪出身世家,性格高傲,打从心眼里看不上萧家一家子草莽,在萧定面前总是鼻孔朝天,且事事都要指手画脚。那刘嵩也是个逞凶好斗,不服管教的,两人一路上没少给萧定惹麻烦。
另外萧定麾下的八万兵马,也被郑王找借口“借”去一半,打散重编了。此番他带来的七万人马里,有将近三万是郑王的部下,这些人和萧家军也还在磨合阶段。
明明答应过萧定不会动他的兵,但想想觉得不放心,又变着法子食言了,这便是郑王的行事作风。
包括萧家兄妹几人在内的千重岭众人对此都很不满,但都被萧定压下来了——他们如今还打不过郑王,势不如人,只能忍耐。
所以面对范恪和刘嵩这俩郑王派来的眼线,大家也不得不让着他们。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私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文弱的范恪这一路上没少“生病”,好斗的刘嵩也没少“水土不服”。
不过成功打下新州这天,这两人还是闹出了一点事——萧定治军甚严,攻城后不仅从不屠城,还会约束手下将士,不许他们在城中作乱。可郑王麾下的将领却不是如此,他们每攻下一城都会放任大军在城中烧杀抢掠,以此来犒赏将士们的辛劳。所以破城后没多久,萧喜喜就听说刘嵩不听她爹的军令,带着人祸乱百姓去了。
范恪也不阻拦,甚至还理所当然地表示,行军打仗向来如此,并无不妥。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这年头的兵破城时和匪没有区别,有的甚至比匪更可怕。屠城、烧城这样的恶事常有发生。
可萧定见不得这样的事,从一开始就定下了铁规:破城后不许祸害百姓。
他会亲自带人搜罗城中富户,把得来的金银财产尽数分给手下的将士作为犒赏。
这期间如非必要,他不会伤人,可刘嵩却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还纵然手下亲兵当街玷污女子。
萧喜喜得到消息赶去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当街斩杀了那作恶的亲兵。
刘嵩失了面子大怒,不仅出言不逊辱骂萧喜喜,还暗指她和她的娘子军是靠身体在军中立足。
萧喜喜被他的恶臭之言听得忍无可忍,一斧头将他扫落马下,带着麾下娘子军将他打了个半死。
范恪赶来想要阻止,也被凶悍的娘子军打成了猪头。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萧定出面制止,两人才逃过一劫。
“竟然纵容女儿对我和二公子行凶,侯爷这是要反吗?!”事后范恪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大肿脸,厉声质问萧定,一副马上要跟郑王告状,让萧定吃不了兜着走的样子。
萧定满脸愧疚地向他道歉,说那些动手的女子都是女儿自己招募来的,吃穿用度都是女儿自己负责,并没有编入他麾下,所以他虽然是主帅,却也没法以军法约束她们。
“不瞒范先生,这群妇人泼辣凶悍,便是我麾下的将士惹了她们,也得挨打挨骂。我想过将她们赶走,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与一群无知妇人计较,这传出去也不好听。且她们毕竟跟着我女儿立过不少功,我若是卸磨杀驴,怕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再者今日之事我也已经问清楚了,是二公子先违背军令又出言侮辱,她们才会一时气怒动了手,又在混乱中误伤了先生你……”
“当然,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该动手,我已经罚了我那不懂事的女儿,也让她带着她手下那群妇人跪在先生府外请罪了。先生什么时候消气了,什么时候再让她们起来。”
范恪:“???”
一群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因为“不小心”打伤了他,跪在他府外请罪?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就算是郑王,怕也只会嫌他丢脸,却不会给他做主。
可恨!
萧家那丫头实在是狡猾又可恨!
范恪气得要死,却也只能憋着一口老血,接下萧定送来的金银伤药,吃下了这个闷亏。
至于刘嵩,他被打了个半死,还没醒。
等他终于醒来,已是一天后。那时萧定已经恩威并施地收服了他的亲兵,令他们不敢再跟着他乱来。
然后不等他开口问罪,萧定就把他违反军规的罪责都推到了他那个被萧喜喜杀了的亲兵头上,并让手下一个屠夫出身的将领,当着他的面剥了那亲兵的皮,将之悬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刘嵩:“……”
刘嵩跟着郑王打天下,杀过不少人,可还是头一次被人看似扶实则按地强压在椅子上,近距离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剥皮。
那血腥可怖的场景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那之后他再见到对着他恭敬有加的萧定,就只觉得不寒而栗,再生不出凌驾于他之上的心了。
当然刘嵩还是很恨萧喜喜和她的娘子军,但不等他缓过神报复她们,郑王就来信了:前州那边又打了败仗,郑王让他和萧定带兵去支援罗春平,救回他的宝贝儿子刘兆。
刘嵩:“……”
他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去?遂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定带着萧喜喜和她的娘子军一起去回援前州。
萧远川也去了,萧远海则是留在新州整顿庶务,收服民心。
**
数日后,萧定带着五万兵马和罗春平汇合。
罗春平是郑王麾下战斗力排名前三的猛将,尤其擅长攻城。周远发麾下只有两万人,若是不用顾忌刘兆这个人质,罗春平早已带着十几万大军强攻下前州,可如今却是被掐住了咽喉,只能被动防守。
这让他很是暴躁郁闷。
得知萧定到来,他也没觉得高兴,因为他和范恪、刘嵩等人一样,都看不太上萧定这个山匪出身的乡野莽夫。不过他对萧定倒是没什么恶感,也承认他的勇武——没点本事的人可打不下兖州和平州。
只是前州如今这种局面,光有勇武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破局之法。
却不想萧定刚到不过两天,就将这破局之法送到了他眼前——他派出女儿萧喜喜,带着几个娘子军,假扮成逃难的民妇,将周远发的独子周子安抓了。
“如今我们也有人质了,将军可以差人去问问周老将军,还要不要他儿子的命了。”
萧喜喜从马背上扔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笑眯眯地看着罗春平道。
罗春平先是吃惊,然后就是大喜:“好!这下我看那姓周的老匹夫,还拿什么跟我硬气!”
却不想话音刚落,那满脸愤色的周子安就趁人不备,一头撞向了他身边亲卫的刀。
第77章
“你这人倒是有几分骨气,可我抓你回来,不是让你死的。”
萧喜喜眼疾手快拦下周子安,把他交给了罗春平。
罗春平立即带他去向周远发喊话,让周远发拿刘兆来换儿子。
可周远发却说他周家满门忠烈,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子安也坦然闭眼,并不畏惧。
罗春平见此恼怒烦躁,忍不住就要对周子安动刀,被萧喜喜拦住了。她把周子安带去一处山坡,让他看山坡下方那一片片长满荒草,无人耕种的田地,问他:“这些都是上好的良田,土质肥沃,适合耕种,这些田里种出的粮食可以养活很多人,可百姓们却宁愿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逃进山里,也不肯再老老实实地像以前一样种田为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子安怔愣不语。
“因为这些田再好也不是他们的,他们种出再多粮食也填不饱自己的肚子。”一直跟在萧喜喜身后的林素烟讥讽开口,“皇帝昏庸无能,朝中奸佞作乱,这天下到处都是贪官污吏,豪强地主。他们巧立名目,大兴徭役,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地盘剥我们这些原本什么野心都没有,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的百姓,让我们不管怎么拼命干活,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我爹和我大哥就是死于繁重的徭役。我二哥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给人当佃户,可主家小公子刻薄恶毒,竟因为自己心烦就将恰好路过的他活活打死。我们一家求告无门,反遭县令屈打恐吓,最后不得不放弃给二哥讨公道。”
“我娘因此悲痛病逝。而我三哥,我三哥是个木匠,原本凭着手上那点本事还能勉强养活家人,可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世道就乱了。某日我们镇上起了兵祸,我三哥三嫂和两个侄子全都被杀,尚在襁褓里的小侄女也被那些畜生狠心摔死……”
见林素烟说到这眼眶发红,再也说不下去,周子安心头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神色也无法再保持方才的大义凛然。
“我麾下三千娘子军,有至少两千人和素烟有相似的遭遇。我爹麾下数万人,也几乎全是只想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求一线生机的普通百姓。”萧喜喜看着周子安冷笑,“你们周家自诩忠臣良将,个个都摆出宁死不屈的英雄模样,实际上做的却都是助纣为虐,残害百姓的恶心事儿。什么忠正爱民的将门世家,也不过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名声不顾百姓死活的伪君子罢了。”
“你!”周子安被萧喜喜这话说的脸色青红交加,再不能维持镇定,“你不许辱我家门——”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萧喜喜不屑嗤笑,“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你当真不知道狗皇帝早就该死,大虞早就该亡了吗?”
周子安僵住。
他当然知道。
可忠君爱国是他家的家训,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做出背叛自己效忠的君主,向眼前这些“反贼”弃城投降的事。
“你……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劝降我,可我大虞的陛下昏庸,难道你那郑王就是明君了吗?”周子安强压下心中波动,稳住心绪道,“我听闻他已经打下的那些城池里,也还常有动乱,且他手下的兵虽不经常屠城,可也是兵过如梳,对待百姓如猪狗。这样一个人,即便我们献城投降,城中百姓也不可能过上好日子……”
萧喜喜早就从谢逢给她的资料里知道,周家父子虽然愚忠,却是朝廷里难得的心里还装着百姓的好官。
闻言她抬起下巴道:“旁人我不敢说,我们杏花寨的人攻城后可是从不伤百姓的。我爹下了死令,若有违抗军令,无故劫掠伤害百姓者,杀无赦。就在两日前,我们攻下新州时,郑王侄子刘嵩的麾下有人当街劫掠百姓,玷污妇人,我亲手斩了那家伙,我爹也命人将其剥皮挂于城墙之上,用以震慑其他人。所以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我爹在,城中百姓绝不会受到伤害。”
这周围全是她的心腹,所以萧喜喜说话没有藏着掖着。周子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神色古怪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觉得你一个俘虏的话,会有人信?”萧喜喜没所谓地说,“就算有人信,那又怎么样?郑王还没消化掉我爹带来的八万兵马呢,他难道会在这个时候跟我们翻脸?”
周子安:“……”
倒也是。
“至于刘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在意他死不死。所以,废话不多说了,你就说你肯不肯回去劝你爹出城投降吧。你要是肯,咱们双方都不用死人,皆大欢喜。你要是不肯,那我们就只能强攻了。攻城战你知道的,肯定得生灵涂炭,那可就是你们周家的罪孽了,毕竟我已经给了你选择,那些人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是你们周家人为了自己的忠义之名,非要牺牲他们的性命。”
萧喜喜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别觉得你们能守住,你们不可能守得住的,因为我爹已经悄悄派出我四哥,带着一万精锐疾行到你们后方,去截你们的粮草了。我四哥最擅长打闪电战,这个时候,没准你们的南城门都已经被他攻破了。”
周子安:“?????”
**
在萧喜喜的“劝说”加保证下,周子安最终还是答应投降了。
萧喜喜说服罗春平把他放回去,让他去劝服他爹。结果这家伙劝服不了他爹,又听说他们的粮草果然被一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奇兵给截了,竟出其不意地把他爹给绑了。
他爹气得大骂他祖宗,周子安没敢吭声,苦着脸把他爹扔给萧喜喜后,一溜烟地跑了。
萧喜喜没想到看着愚忠古板的周子安还有这样一面,乐得直拍林素烟的肩膀:“这小子可以啊哈哈哈!”
林素烟也没想到周子安能做出这样的事,见他苦着脸跑出去时差点摔个狗吃屎,也对他改观不少地弯起了嘴角。
因为周远发骂的太脏,又是个上了年纪的顽固老头儿,不太好搞定,萧喜喜就把他留给自家老父亲处理了。
周远发是前州军的主心骨,他的“开门投降”让前州军也放弃了抵抗。萧定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前州,又把刘兆从地牢里救出来后,才有时间来见周远发。
也不知他对周远发说了什么,总之周远发最后是降了。不过周子安还是被他毒打了一顿,苦着脸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
另外,因萧定一来就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困扰他多日的难题,罗春平及其麾下的将士们也对他敬服不已。尤其是最底层的士兵们,更是无不对他心生感激。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旦开始攻城战,他们之中有很多很多很多人死去。
如今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就能打胜仗,还能得到萧定说服周远发从城中富户们家中搜罗来的金银钱财作为赏赐,大家自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而得知是萧定将自己救出来的,在周远发手里吃了不少苦头的刘兆也激动地握着他的手哭了一场。
刘兆本来就想抢在他大哥刘承面前拉拢萧定,将萧定麾下的八万兵马变成自己的实力,如今可算是逮着机会了。他和心腹商量一番后,也不让萧定回新州了,而是直接以淮京已近在眼前,他们应该一鼓作气打过去,不能错失战机为由,下令让萧定跟着他们一起去攻打淮京。
——萧定那么能打,肯定能帮他一举攻下淮京,拿下这灭虞之功!且他这么做也算是把这天大的功劳分了萧定一半,萧定肯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从此为他所用!
“不得不说,那家伙想的挺美的,就是他爹可能会被他气死。”
知道刘兆的想法后,萧喜喜差点笑出声来。
郑王把她爹派去西南,就是不想让她爹有机会沾上灭虞之功,碰到大义名分。偏偏刘兆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压根不管他亲爹的顾虑。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和妹妹一起来向他爹汇报军务的萧远川也勾起了嘴角。
只有萧定面色沉稳如常,并不见高兴与得意:“淮京不好打,皇帝也不会轻易投降,接下来要打的是硬仗,你们莫要掉以轻心。”
萧喜喜和萧远川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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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虞西南边距离新州不远的湫水城。
一个身材高壮,长相俊朗的青年跪在西南王段易的病榻前,含泪接过了一枚虎符。
“你是个能力非凡,又……又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有朝一日,你……你定能展翅飞天,鹏程万里……旭儿身子骨不好,平日里也只……只爱吟诗作对,不能继承我的遗志……我无法指望他,只能……只能将我这份家业托付给你了……子阔,你要,你要好好照顾好旭儿和敏儿,还有我……我这帮老兄弟……”
“岳父放心,子阔愿以来生起誓,绝不负岳父所望!”青年双手接过虎符,红着眼在地上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最后一个响头磕完,床上早已在疾病的折磨下变得骨瘦如柴的段易遗憾又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王爷!”
“主公!”
“爹!!!”
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青年,也就是曾经的萧远风,后来的宋泛眼疾手快地起身抱住自己因过度悲伤而晕厥的妻子段敏珠,眼泪也落了下来。
第78章
宋泛,也就是萧远风和西南王段易之间的关系,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萧远风坠崖落水,被路过的老道士宋廉和他的小徒弟宋了知救起,跟随他们一路南下,来到了位于西南腹地的渌州。
渌州是段易的大本营,段易麾下有个文臣名叫崔度,是宋廉的多年好友。
宋廉此番南下,就是因为崔度写信给他说自己快死了,想在死前再见他一面。但三人到了渌州才知,崔度压根没病,他是故意骗宋廉前来,想说服宋廉为段易效力的。
宋廉这人虽然脾气古怪,却是个胸有乾坤的大儒。他也不是真的道士,只是在官场中沉浮数年后对腐朽的朝廷彻底失望,才会愤而辞官,隐居山间。
崔华深知他的才华,再三相劝,段易也诚意十足地多次亲自去请,宋廉终于答应出山。
因失去记忆无处可去,所以一直以护卫的身份跟在宋廉身边的萧远风,也因此有了机会,与段家人认识。
段易见他年轻英武,身手不凡,起了爱才之心,让他入军历练。
萧远风得到机会,很快凭着自己过人的能力崭露头角,屡建奇功,还因缘际会,得到了段易唯一的女儿段敏珠的青睐。
段敏珠是个知书识礼,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但面对她的示好,萧远风起初并不接受,因为他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娶妻生子。
后来是段敏珠意外遇险,萧远风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水里救起,段易又许诺如果他从前真已娶妻,等他恢复记忆后,可让女儿与他的原配做平妻,萧远风才娶了段敏珠。
婚后二人相处和谐,只是萧远风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段易又越发看重他,时常派重要的任务给他,夫妻俩相处时间便算不上多。
如今段易病逝,萧远风接过了他肩上的重担,段敏珠就更不能时时看见他了。
这让她心里有些惶恐不安,目送父亲下葬后大病了一场。
萧远风感激段易的知遇之恩,也敬重事事温柔周到,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妻子,见此在百忙之中抽了整整三日时间陪伴她。
可段敏珠觉得三日时间太短,事后仍是止不住伤怀地对着贴身婢女流泪:“阿爹走后夫君越发忙了,你说他日后会不会像阿爹一样,除了我阿娘之外还要另纳新人……”
婢女安慰她:“姑爷是重情守诺之人,平日里也并不好美色,他既答应过王爷会好好照顾郡主,就肯定不会做让郡主伤心的事。郡主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你还有小公子要照顾呢。”
段敏珠和萧远风已有一子,才一岁不到。
段敏珠听了婢女的安慰,终于不再流泪,只是仍有些郁郁寡欢。婢女见此便把她的心事告知了段敏珠的母亲,老王妃慕容氏。
慕容氏在段易的后宅与他的妾室美人斗了几十年,认定男人都是一个样,便建议女儿趁女婿身边还没有其他女子,主动为女婿纳妾,省得日后他身边女人多了,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段敏珠听了母亲的话后又哭了一场,之后便从贴身婢女中挑了一个容貌秀丽但老实本分的,将其送到丈夫面前。
在外辛劳数日,终于将老丈人留下的一切安排妥当的萧远风:“???”
这是在干什么?他看起来像是什么色中饿鬼吗?
段敏珠含泪强笑:“夫君别误会,我是……是要为父守孝,不忍叫夫君独守空房,这才……”
萧远风无奈地看着他这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纤细,总是自寻烦恼的妻子,再三强调自己没有纳妾之意,也要为岳父守孝,段敏珠才终于破涕而笑。
只是萧远风本就英武不凡,有人中龙凤之相,成了西南五州真正的掌权者后,更是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想要将女儿嫁给他。虽然他全都拒绝了,但段敏珠还是很不安,之后又闹出了许多事……
当然,那都是后来才会发生的事。
说回到这日,萧远风忍着疲惫耐着性子安抚好段敏珠后,就去找宋廉等人商讨接下来的北伐之事了——西南五州已经尽在他手,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带着十万大军继续朝新州方向进攻。
“听闻新州已经被一个叫萧定的人攻下,这人虽是山匪草莽出身,之前名声不显,但带着几万人投了郑王麾下后,短短两个月就从江陵打到了新州,实力不容小觑。”
“听闻他治军很严,攻下新州城后不曾劫掠、屠杀百姓……”
萧定?
三年了依然什么都没想起来的萧远风听见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之后便隐隐有些头疼。
但此时的他并未多想,只以为自己是连日劳累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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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喜喜不知道自家三哥还活着,她跟着她爹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顺利攻下淮京,逼老皇帝写下了让位给郑王的禅位诏书。
虽禅位诏书上写的是让位给郑王,但世人皆知打下淮京的是萧定,约束麾下士兵不许他们屠戮百姓,以仁义之名得了民心的人,也是萧定。
郑王知道这消息后气得吐了血——他的头疾是老毛病,原本休息一阵就能好,可经历了刘兆被俘的惊吓,又知道了这倒霉儿子脱险后,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不顾他的命令把萧定留在身边重用,还带着他一起攻打京城的种种脑残行为后,他的头疾就不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了。
加上他好美色,几乎每晚都要美人相陪,损耗了精力,这病情就更好不起来了。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便宜了萧定,他还是立即把派去蜀中的长子刘承召回来,自己也强撑着身体从江陵赶去淮京。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竟在途中染了风寒,人还没到淮京,就先含恨而逝了。
这消息震惊了天下人,之后名义上带萧定攻入淮京的刘兆,和收到他父王的消息匆匆带兵从蜀中赶回来的刘承,就一边哭猝死的爹,一边为近在眼前的皇位剑拔弩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谢逢这个郑王的“心腹”,手持郑王遗诏站了出来,说郑王病逝前,已经废去刘承的世子之位,将世子之位传给刘兆。
刘承自是不肯相信,可刘兆占了大义名分,谢逢手里又有调兵遣将的虎符,他指挥不动自己从蜀中带回来的十万兵马,也只能忍着愤恨不甘假意低头,再在刘兆得意称帝时,带着三千亲兵发动兵变,将刘兆射杀于登基大典之上。
杀了刘兆的同时,刘承狠下心,把自己剩下几个兄弟也杀了。他认为郑王麾下的大将们见此情形,会别无选择地拥立他登基,毕竟他本就是郑王的长子,是郑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事实却并不如他所愿——他前脚刚杀了刘兆,后脚就被自己的心腹亲兵背叛,一剑捅了个对穿。
“为……为什么……”刘承难以置信,死死盯着自己的亲兵。
亲兵又哭又笑,抖着手抽出染血的长剑说:“因为你帮着你爹,害死了我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姐姐。”
刘承这才想起来,这亲兵有个姐姐,生的花容月貌,几年前被他爹看上,强行纳为了妾室。
亲兵曾来求他,说他姐姐已有心上人,求他劝劝他爹,放过他姐姐。可他却不以为意,认为他爹能看上他姐姐是他们姐弟俩的荣幸。最后那姑娘好像是跳井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是他不明白,他姐姐,一个除了给男人暖床,别的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女人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他竟然为了她,舍弃了近在眼前的无上权力和荣华富贵,背叛了他这个与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主君!
看着刘承愤怒中夹杂不解的脸,那个其貌不扬,看起来普通极了的亲兵低头擦去了眼泪:“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自然是看不懂我们这些底层百姓在想什么的。”
他的姐姐是如父如母将他养大的人,是在饥荒中为了救活他,能割腕喂他喝血的人,他怎么能不为她报仇?
想起谢逢曾对他说过,刘家父子虽然有些能力,但因为出身高贵,对天下百姓毫无悲悯之心,他们若是登上皇位,只会成为下一个老皇帝,亲兵背过了身,脸上不见悔色。
军师说得对,他做的没有错。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短短一个月,郑王和他几个儿子就全死了,这让郑王麾下的文武大臣全都懵了,随即便有几员手握重兵的大将蠢蠢欲动地想上位。
就在这时,谢逢抱着刘承才五岁的长子站了出来:“王爷对我等有知遇之恩,为报知遇之恩,谢某认为我等应扶王爷的长孙登基为帝。”
“王爷对我们是有知遇之恩不错,可这么个小孩儿,屁事不懂,怎么做皇帝?”罗春平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我们大家伙儿辛辛苦苦跟着王爷打天下,可不是为了陪这么个小孩子过家家的!而且淮京虽然打下来了,可南边、蜀中,都还有地盘没打下来呢,这接下来要怎么打,总得有人指挥吧?你看这小不点,他能知道什么?”
“罗将军此言有理。谢军师,事已至此,依老夫看,大家还是另选良主吧。若是太平盛世便也罢了,多选几位辅政大臣扶持幼主,国家也不会太过动荡。可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一个能带领他们结束乱世,平定天下的雄主,若扶幼主登基,只怕王爷辛苦多年打下的基业,顷刻就要四分五裂……”
说话的是郑王身边的老臣范伯仲。他是郑王的老师,在郑王旧臣之间很有威望,罗春平等武将对他也颇为敬重。
他都开了口,谢逢自然也只能眼眸微闪点头表示:“还是范老思虑得周全,既如此,在下推荐罗将军。罗将军智勇双全,又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定能带领我们大家开创太平盛世。”
“什么?”罗春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老罗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莽汉,只知道怎么打仗,可不懂怎么治国!”
罗春平是个单根筋的人,对郑王也是真的忠心,虽然不愿让个屁都不懂的小娃娃骑到自己头上,但也没想过要自己称帝,取代郑王。
他说完这话,见自己相熟的好几位大将都神色有异,眼神闪烁,顿觉不好——这几个家伙手里都有不少兵,真要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让他顾不得多想,指着虽然跟着郑王时间不长,但手下兵最多,人品本事都很不错,还立下了灭虞之功的萧定就说,“我推荐武威侯!武威侯打仗猛,脑瓜子也聪明,不仅短短两个月就打到了新州,还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前州,又率领我军以最小的代价攻下了淮京,这皇帝的位置我看就由他来坐最好,我就服他!”
第79章
罗春平推举萧定为帝,萧定本该自谦推让,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平日里与罗春平关系不错的大将与他吵了起来,说他自己蠢不要皇位便罢了,怎么还越过这么多兄弟,去推举一个外人。
罗春平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在情急之下第一个想到萧定,或许是因为攻打淮京这一路上,萧定的表现足够让人敬服,也或许是因为只有选了萧定,他这帮兄弟才不会自相残杀,总之他就是觉得这皇帝让萧定来当挺好。
可跟他吵架那人却不这么想,他自认才能、功劳都不输萧定,自是不甘心居于萧定之下。
“他一个山匪草莽出身的人,凭什么压在老子头上?你要是支持他做皇帝,那可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就是,老罗你真是糊涂了!”
和这人差不多想法的还有几人,这几人都是跟着郑王时间久,手里又有不少兵的。他们一边骂罗春平和萧定,一边互不相让地想上位。
罗春平压不住他们,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站在他左后方的谢逢神色淡然地开了口:“诸位,争吵没有意义,不如投票表决吧。对于罗将军推举武威侯登基一事,同意的站左边,不同意的站右边,若是左边人多,便少数服从多数,若是右边人多,便另择人选,如何?”
他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率先走到了左边的队伍站好,“谢某以为,武威侯能征善战又爱民如子,若是由他来继承王爷遗志,王爷在九泉之下,定能瞑目。”
他手里还抱着刘承的长子,这孩子虽然还小,但毕竟是郑王的血脉,众人见谢逢抱着他站过去,心情不免都受到了影响。
尤其是真的忠心于郑王的人,见此都是或干脆或犹豫地跟了过去——比如罗春平和范伯仲。
剩下那些人,有的是原本就和罗春平一样敬服萧定,愿意追随他的,有的是衡量利弊后发现跟着萧定更有前途的,总之到最后,堂上除了萧家人之外的二十多人,只有七人站到了右边。
“结果已经分明,既如此,臣等叩请陛下登基。”谢逢率先抱着刘承的长子,向萧定行跪拜大礼。
“臣等叩请陛下登基!”其余人见此也连忙跪下喊道。
“你们!不行,我不服!”
“我也不服!姓萧的算个什么东西!我绝不可能尊他为主!”
输了的七人见此皆很愤怒,其中一人更是目露杀意地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刀就冲萧定砍去,但那刀才挥过来,就被早有准备的萧喜喜挡住了。
“放肆!”
萧喜喜一脚将那人踹飞出去,手中长斧带着凌厉的杀意,重重劈向了那人的脑袋。
“喜喜,住手。”一直没说话的萧定终于开口。
已经劈至那人脑门,只差一点就要见血的斧头猛然停住,萧喜喜一脸不满地回头看她爹:“可这人不仅骂爹,还想杀爹——”
“陈将军只是一时气愤,不是真的想杀我,即便他是真的想杀我,我也更愿意日后在战场上与他一较高下,而不是在王爷与几位公子尸骨未寒之际,当着诸位同仁与小公子的面,与他自相残杀,叫外人看笑话。”
萧定神色沉稳地劝住女儿后,亲自上前将那位姓陈的大将从地上扶起,“萧某确实是出身卑微,资质粗陋,论带兵打仗的经验也远不如在场各位。对于诸位的厚爱,我本该感谢婉拒,请大家另择明主,但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诸位肯信我,便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我,如此深情厚谊,萧某不敢辜负,只能勉力一试。陈将军及这几位将军的心情,萧某很能理解,你们若愿意留下,萧某会很感谢,若不愿意留下,萧某也不会强人所难。你们的亲兵你们也都可以带走,此刻我们还是同袍,我不会阻拦你们离去,日后上了战场,我们再堂堂正正地打。”
萧喜喜刚才那一斧用了十成力,那位陈将军方才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见萧定不但拦住了女儿,还肯放他带兵离开,他从惊吓中回过神后,讪讪地咽了一下口水:“我……我刚才确实是一时冲动……”
这人先前跟着刘承去了蜀中,才回来,还没怎么跟萧定接触过,所以对他很不服气,经此一遭,却是不得不服了。
旁的不说,就萧定这份胸襟,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再想想自己的兵没有萧定的多,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手连萧定的女儿都赢不了,这人就彻底蔫了。
算了,跟谁打天下不是打呢,还是留下吧。
生下的六人里,也有三人因为萧定这番话,以及罗春平等人的劝阻改变了主意,剩下三人仍是带着自己的兵走了。
他们一共带走了一万多人,萧定说话算话,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表示随时欢迎他们回来。
留下的人因此更加敬服萧定。
**
为了稳固大局,三天后,萧定就登基为帝了。
因为时间太紧,登基大典办得有些匆忙,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该有的仪式也都有了。萧定下令改国号为周,年号为丰平,定都淮京。
冯云香被封为皇后,萧远川被封为齐王,宋菁菁为齐王妃,萧远海被封为赵王,胡秋叶为赵王妃,萧远河被封为韩王,萧喜喜被封为永安公主,豆豆被封为福荣郡主。
萧家的其他亲戚也都得了封号,如萧秀梅被封为庆乐长公主,卢东升被封为宣德侯,卢芷宁被封为清河郡主,卢芷宁的弟弟也被封为了宣德侯世子。
还有萧定起事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全家来投靠了的冯云香的父亲,萧喜喜的外祖,也被封为了承恩公,一家子从普通百姓变成了王公贵族。
家人亲戚之外,更重要的是论功行赏。
萧定的几个师兄弟,江无等将领,还有罗春平等人,自不必多提。刘承的长子作为郑王的嫡长孙,被萧定封为吴国公,郑王的其他几个孙子孙女也得了厚待。前朝投降的宗室、文臣武将等,萧定也是该杀的杀,该赏的赏了。
另外林素烟、庞月娇、方雪茹等几个跟随萧喜喜一路征战并立下了不少功劳的女子,也都在萧喜喜的坚持和萧定的力排众议下得了封赏,有了正经的职位。
唯一让众人有些惊诧不解的是,萧定竟给了谢逢一个国公的爵位,还让他做户部尚书。
这两人按说应该不熟啊?谢逢虽然为郑王立过不少功,可他跟萧定这个新帝从前并无往来,即便在关键时候站出来支持了萧定,按说也不该得到这般优待,封个伯爵侯爵就差不多了。
对此已经登基为帝的萧定没有多做解释,只说自己优待谢逢,是感谢郑王的知遇之恩,毕竟郑王生前十分器重谢逢,而谢逢也的确立过很多功劳。
郑王那边的老臣听了都很安心很感动,倒是前朝的几个降臣见这位新帝好像很仁厚很重感情的样子,试探着想要爬到他头上,甚至是利用世家的力量掌控他,然后就被萧定抓住小辫子杀了个血流成河。
所有人:“……”
惹不起惹不起。
那时萧远川被萧定派回江陵去接冯云香和豆豆了,所以杀鸡儆猴这事,是萧喜喜帮着她爹做的。
她亲自带兵血洗了那几个跳梁小丑的家,并以雷霆手段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都揪出来,在她爹的支持下,不讲半点情面地处置了。
众人无不畏惧。
淮京也终于安稳下来。
一个月后的这天晚上,萧喜喜终于有时间偷溜出宫去找谢逢了。
谢逢成了卫国公,自是得了一座富丽豪华的府邸为国公府,萧喜喜住在宫里,他不能偷偷进宫,两人想见面,就只能萧喜喜去找他了。
卫国公府离别宫不远,但萧喜喜出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她到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谢逢屋里熄了灯,像是已经睡觉了。
萧喜喜眼睛一转,没从正门走,而是悄悄从半开着的窗户里翻进去,无声地往床边摸去想吓唬谢逢。
谁知刚翻下窗户还没走两步,身后就袭来一道劲风,萧喜喜下意识侧身想还手,可却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哪来的小贼,半夜闯人房间?”
“哎呀,被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熟悉的嗓音让她眼睛一弯,收了力道,任由自己被对方抓住,倒进了他宽阔微凉的怀里,“不过奴家不是什么小贼,奴家只是一个仰慕国公爷已久,只求能与国公爷一夜春宵的柔弱女子……”
她说着就反客为主地环住他的腰,指尖在他胸口画起了圈圈。谢逢听着她故作娇嗲的声音,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然后就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甩开了。
差点摔倒的萧喜喜:“???你干嘛?”
谢逢淡然表示:“我已有妻子,不碰野女人。”
萧喜喜“噗嗤”一声笑出来:“野女人,亏你想得出来!”
她跳到他怀里,双腿缠住他的腰,手臂也勾住了他的脖子,“那我现在不是野女人了,我是……我是话本里写的妖精,会施法术那种,现在你已经被我施了法术,只能任由我对你上下其手了,怎么样?”
谢逢无言地抱着她:“不怎么样。”
萧喜喜兴致勃勃:“那你是良家小娘子,我是采花贼?”
谢逢:“……就不能想点正常的?”
萧喜喜歪着头思索起来:“正常的?那,小姐与长工?妾室与马夫?又或者,你喜欢嫂嫂与小叔子那种?”
谢逢:“???”
她一天天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见她还要继续说,他只能当机立断堵住她的唇,选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哪里来的小妖,竟夜半闯本公子房间?”
见他肯配合自己,萧喜喜眼睛一亮,来了兴致:“自然是会吸人阳气的……狐妖,嗯,就是狐妖,这位公子,你生得这么俊俏,叫奴家看着好生欢喜……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快抱奴家去床上~”
她勾着他的脖子,用唇舌一边回应他一边撩拨他。
结果这人压根不听她的,直接将她往八仙桌上一压便气息滚烫地压了上来:“床上太黑,这里如何?”
看着他被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照亮的俊脸,萧喜喜心动又不满:“不行,你得听我……唔!你、你先出去,到床上再——唔唔,谢逢你混蛋!”
听着她骤然变破碎的声音,谢逢低低笑了一声,俯身用自己的气息彻底笼罩住了她。
第80章
云雨停歇后,萧喜喜懒洋洋地趴在谢逢怀里,跟他说起成为公主后的种种不便。
“那些人总是一看见我就要磕头行礼,说话也文绉绉的,弄得我浑身不自在。还有我们现在住的别宫,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大了,我想见我爹娘得走半天路,不像从前,有什么事我只要开门喊一嗓子,他们就能听见。”
“不止地方大,那里头人也多,我想干点什么都有人在旁边看着,就连洗个澡上个茅房,都有宫女要进来伺候。我让她们退下,她们以为是她们伺候得不好,惹我不高兴了,吓得跪在地上连连请罪。那模样,看得我可不是滋味了。”
“可我也没法把她们全遣散了,不过我们家人不多,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我打算回头跟我爹说说,让他把多余的人都放出宫去……”
谢逢闭眼听着,没有打断她的絮叨。
他喜欢听她说话,因为她的声音里总是带着勃然的生机,让人觉得轻快。
萧喜喜也没在意他的安静,继续说:“对了,之前投降的那些个文臣里头,居然有人说我一个姑娘家,既然已经做了公主,就不该再抛头露面地带兵出征,还建议我爹收了我的兵权。哼,要不是我爹不让,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谢逢这才眼眸半睁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闲杂人等,不必理会。”
“我爹也这么说。但是那些人可讨厌了,他们不只针对我,还针对我娘——我爹才刚登基没几日呢,就有不少人劝着他纳妃了。为着这个,我娘这几日都没怎么吃饭。虽然她说她没事,只是一路奔波有点累了胃口不好,可是我知道,她就是心里难受了……唉,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打算的。”
萧喜喜说到这声音变得郁闷,“虽然我知道做了皇帝就会变得身不由己,后宫也不只是后宫,还关系着前朝,可我爹身边向来只有我娘,他要是真的有了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生了别的孩子,那我们一家人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这事谢逢不好说什么,只能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你爹是重情之人,想来不管作什么决定,都不会亏待你娘。”
说完这话,他转移了话题,“再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我们好像还没一起过过年。”
注意力被转移的萧喜喜一想,还真是。她蹭蹭他的胸膛,心情恢复了一些:“那除夕那晚,我带豆豆出来找你。”
天下未定,过完年后她就要继续出征,去西南支援她二哥了,所以萧喜喜是真的决定了除夕这日,要带着豆豆偷溜出宫,来卫国公府和谢逢一起过年。
虽然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她爹娘知道,但她这一去又要至少三五个月,对谢逢的不舍,加上上战场意味着生死莫测,她想了想,还是不想留下遗憾。
谢逢自是眉眼一软说好。
可老天爷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这年的除夕,萧喜喜还是没能带着女儿和谢逢一起过。因为第二天早上她刚从卫国公府回宫,就有从新州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说,西南王段易的女婿宋泛,带着十万大军在一个月内连夺南边三城,如今已逼近新州。
当日为了攻打淮京,萧定带走了麾下大半兵马,只留了一万人镇守新州。新州是连接西南和淮京的要道,若是新州失守,则淮京危矣。所以面对那个什么宋泛的十万大军,众人不敢掉以轻心,萧定也不得不立即派萧远川率十万大军前去支援。
不过十万大军行军速度太慢,萧喜喜见此主动请缨,要先率三千轻骑赶去新州。
萧定答应了。
萧喜喜便回宫抱了抱女儿,又私下去找谢逢,对他好生道歉了一番,并搂着他的脖子讨好地保证:“等战事结束,天下太平,往后的每一个除夕,我都陪你一起过。”
谢逢:“……”
谢逢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战意的眼,除了咬她一口当做惩罚,还能怎么样呢?
“一路保重,早日凯旋。”
压下将她带回家藏起来,再也不许她离开的阴暗念头,谢逢送她出征,之后便去找了萧定,希望能负责此次南征的粮草押运。
正在学着看折子的萧定抬头看他:“是为了喜喜?”
谢逢冲早已知道他和萧喜喜复合的前岳父行礼:“是。”
没有谢逢,萧定不可能,或者说,不可能这么早这么顺利地打下这天下。翁婿俩这些年一直暗中往来,关系早已不是当初可比。
萧定也早已不再介怀谢逢和谢文韬的关系,只是之前大家都忙着打仗,没时间去想这些。
这会儿见谢逢来找自己,他才挑眉道:“前几次都忍得住,这次怎么忍不住了?”
“前几次是情况确实不允,这次情况不同,陛下已经顺利登基,又亲自在淮京坐镇,即便没有我,后方也不会出乱子。”谢逢说到这,垂目拱手道,“我也已经看明白,她生来便是鹰,即便此番战事结束,日后也要翱翔天际,不可能和寻常女子一样被束缚在后院,既如此,我便也只能化成风,助她上云霄了。”
见他想的不是用礼教和世俗折断女儿的翅膀,逼她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而是支持她的决定,守护她的自由,萧定心中很满意。
他点头应了谢逢的请求,让他和萧远川及十万大军一起南下,之后就抽空去了冯云香住的凤栖宫,把这件事告诉了冯云香。
“等喜喜从新州回来,让他们再成一次亲吧。”
知女莫若母,女儿时常偷溜出去找谢逢,冯云香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也早已从萧定口中知道女儿和谢逢旧情复燃的事。
想着过去三年多女儿为了他们默默自苦的样子,还有谢逢对女儿的执着不弃,冯云香哪还生得出反对的心思,当即撑起因为胃口不好而有些虚弱的身体就点了一下头:“是该让他们把亲事补上了,总这么偷摸着见面可不行。”
时间能治愈心伤,她也已经能平静地看待儿子的死。
“今日还是吃不下东西吗?”萧定说完正事后,在床边坐下道。
冯云香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玄黑色龙袍,看起来十分威严有气势,却让她觉得陌生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笑容道:“吃了一些了,你别担心,只管去处理政事吧。”
萧定沉默地看着她没说话。
冯云香被他不自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他。
萧定沉默了好一会儿,让周围伺候的宫人们都下去,然后就开始脱衣裳。
冯云香:“???你干什么?”
“变回从前的萧定,免得有人看我穿了龙袍,就不敢认我了。”萧定脱了衣裳上榻,和往常一样拉过冯云香,让她替自己捏酸痛的肩膀。
冯云香愣了半晌后,有点别扭道:“谁说我不敢认你了……别说只是穿上了龙袍,就是穿上了神仙的法衣,你也还是我男人,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萧定见此转身拉住她的手:“好点了?”
冯云香脸一红,别开头嘴硬道:“我好得很,不过是近来天冷,又在路上奔波了好些天,才吃不下东西……”
两人都已不再年轻,可萧定看着妻子微红的脸,还是会眉眼变软地露出笑意:“我还以为你是喝了太多醋,才会没胃口。”
冯云香红着脸啐他:“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都一老菜帮子了,谁会吃你的醋啊!”
萧定挑眉:“那纳妃之事?”
“……你想纳就纳,”冯云香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说,“反正我儿女双全,外孙女都有了,你就算纳百八十个美人生一堆儿子,也碍不着我们娘几个什么事!”
萧定声音低沉地笑了一声:“还是算了,家有悍妻,我可不敢。”
冯云香见他这样,又觉得自己熟悉的男人回来了。
萧定刚登基,忙得脚不沾地,她被接来这么多天,夫妻俩都没好好地说过话。再加上身份变化带来的种种不适应,以及一来就要面对臣子们建议萧定纳妃一事,冯云香心里难免有些无措和郁结。
萧定故意与她闹了一番后,她感觉好多了,从前的泼辣精明劲儿也回来了。
“你真不打算纳妃?那外头那些臣子能干吗?你还需要他们给你治理国家呢,要是一点好处都不给他们,他们肯定不会给你卖命,到时候再联手造个反什么的……”
冯云香说着说着又开始忧心。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也正是因此才会心中郁结。【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