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帮萧喜喜擦干头发后,谢逢想把她叫醒,让她回屋去睡。可萧喜喜已经睡深,谢逢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只能起身将她抱回去。
他的腿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已经好了七八分,虽然还不能久站也还不能承力,但萧喜喜的房间就在隔壁,几步路而已,谢逢走得并不算吃力。
进屋将萧喜喜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后,谢逢也回屋睡了。
睡觉前他意外看见了枕头下的并蒂莲玉佩。
他记得这是萧远海送给萧喜喜的新婚贺礼,原是一对,萧喜喜当时非要塞给他一块,他不想要,就随手压在了枕头下面,想着日后走了她自然会发现。
却不想……
罢了,先收着吧。
谢逢没再把玉佩压回枕头底下,而是随手把玩两下后,放在了自己侧头就能看见的枕边。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午后,萧喜喜精神抖擞地起床,来问谢逢昨夜她是怎么回自己屋的。
谢逢没有理会她的明知故问,只是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冯云香早上做的白糖蒸糕。
萧喜喜咬着蒸糕,眉开眼笑地吃完,才跟谢逢说起正事:“白云寨的大当家昨晚被我砍死了,白云寨现在群龙无首,肯定会乱做一团,我本想昨晚就乘胜追击,直接杀到白云寨去,但天黑路陡,我爹不让我去,说不急在这一时,我就先回来了。”
“刚才洗漱的时候,我娘说白云寨那边我爹已经让四哥带人过去了,他们前不久刚内乱过,新上位的大当家又被我杀了,应该很快就会被四哥拿下。还有石板寨,三哥也已经拎着那个聂什么飞去了,听说那家伙是家里的独苗苗,有他在,三哥想拿下石板寨应该也不难……”
谢逢听她说得差不多了,才提笔在自己刚画好的舆图上画了两个圈。
萧喜喜凑过去一看,眼睛瞪圆:“这是什么?舆图?!你天天待在我们寨子里,连寨门都没出过,竟然能画出我们这一带的舆图!谢归元,你该不会真是神仙吧?!”
“我从前看过兖州舆图,也看过附近几个县的县志,又问了问你爹和你三哥他们,才能画出个大概。”谢逢却是淡然摇头道,“还是太过粗糙,等日后再慢慢完善吧,当务之急,还是先乘胜追击,把其他几个寨子也一并拿下。”
不管在哪个朝代,只能靠人力双腿去丈量,绘制也十分不易的舆图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通常只有军中才有,其他人不说平民百姓,就是寻常的官宦人家也未必见过。可谢逢竟然画出了整个千重岭一带的舆图,萧喜喜怎么能不惊喜呢!
虽然他说他画的不够精细,可只要大体上准确,就可以省去他们许多力气了!
“谢归元你太厉害啦!”萧喜喜忍不住激动地亲了他一口,然后就飞快地拿过那张舆图研究了起来,“我正不知自己该往那边去呢,这下可以好好看看,多做些准备了。”
萧喜喜只听说千重岭一带共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寨子,可她只对离他们杏花寨比较近的几个寨子有所了解,其他几个比较远的,她别说去过,就是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一点,不说她三个哥哥,就是她爹应该也没好到哪儿去。当年他们一家逃进山的时候,完全是瞎摸索着来的。
谢逢冷不丁被她亲了一口,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但既已答应她要负责,他也不好再因为这事儿说她。所以最终,谢逢只是抿了一下微微发麻的唇,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说:“白云寨西北边的开山寨,你可以先去,那是个小寨,所处地势也不算十分复杂,应该不难拿下。不过那寨子附近有条大河,下雨时河水会涨,你自己注意。”
娘子军们还需历练,确实不好直接去啃硬骨头,萧喜喜听了谢逢的建议,又拿着那张舆图跑去找她爹商量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一百多娘子军和一百青壮出发了。
萧定也带着几个师兄弟和四百青壮往南边去了。
新婚燕尔的萧远海被他留下来看家,但胡秋叶说自己是家中长嫂,有责任也有义务要帮衬照顾萧喜喜这个小姑子,硬是跟着萧喜喜走了。
萧远海:“……”
萧远海心里很不舍,但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没想那么多,只当胡秋叶是真的不放心萧喜喜。
萧喜喜却觉出了不对劲,下山的路上小声问胡秋叶:“你是不是故意在躲我二哥啊?”
胡秋叶知道自己瞒不过她,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一半的实话:“对不起,他长得太高了,我……我一见到他,便总是控制不住地紧张。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嫁过来了,就肯定会好好跟他过日子,不会躲他一辈子的。我眼下就是,就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萧喜喜想想自家高壮粗犷的二哥,再看看娇娇小小的胡秋叶,有点儿替自家二哥发愁,不过胡秋叶为人坦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说:“我们这一去最快也得半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多跟你说说我二哥小时候的事,你可能就不会那么怕他了。”
胡秋叶面露感激地向她道谢。
她们身后一处生长着大榕树的平台上,前来目送她们下山的萧远海也在跟谢逢说话:“秋叶刚走我就开始想她了,妹夫,你想不想喜喜?”
他眼巴巴盯着远去的队伍,舍不得离开的样子,看起来傻不愣登的。
谢逢觉得伤眼,没多看,随口回了句“还好”就转动轮椅走了。
萧远海回神追上去:“希望她们早点回来……妹夫你等等我,想媳妇儿很正常,你别不好意思!”
谢逢:“……”
谢逢不想跟傻大个多说,正想找借口打发了他,方白流摇着扇子来了:“哟,两位这是在这里扮演望妻石呢?”
谢逢:“……”
谢逢没搭理他,倒是萧远海很不好意思,挠挠头憨笑两声,先回去帮冯云香干活了。
这里地势高,可以俯瞰山下,方白流走上来,又调侃了谢逢几句,才看着下方像蚂蚁一样蜿蜒在山道上的队伍说:“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京城彻底乱了,老刘他们已经按计划往许州撤离,但许州那边情况也不太好,所以我打算先回去一趟。”
谢逢听完没太意外,只是斜了他一眼说:“不带你妹走?”
方白流留在杏花寨这么久,就是为了带方雪茹回家,但眼下他们在京城的家已经没了,外头又彻底乱了,方白流思前想后一番,还是决定先把妹妹留在这里,等许州那边安顿好了再来接她。
“反正你还在这,我也不担心她会被人欺负。”方白流说完上下打量了谢逢几眼,“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看你这样子,怎么觉得你像是要留在这了呢?”
谢逢:“……再过些天,我会去找你。”
他在外头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真就留在这里不走了,等他腿伤彻底痊愈后,他会下山一趟。不过他既答应了萧喜喜会负责,届时自会跟她说明情况,或是带她一起去。
当然后面这话,就没必要跟方白流说了,说了这家伙绝对会刨根问底地缠着他。
“那你这小媳妇怎么办?不要啦?”方白流啧啧,“果然无情最是男人心!”
谢逢:“……”
两人又贫了几句,方白流回去跟相熟的众人告辞。
他行事作风潇洒不羁,向来是说走就走,不会拖泥带水。
这可把一直暗中折腾自己的伤口,就为了方雪茹能晚点走的江无高兴坏了。
方白流一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他贼心不死。他狐狸眼一转,故意缓和了神色对江无说:“这段时间,你对雪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雪茹也确实在意你,虽然这种在意未必是男女之情,但她确实很在意你,我舍不得她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思前想后了一番,还是决定先把她留下。日后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会再干涉,只有一点,你得闯出一番天地,有能力给雪茹幸福,否则她就算喜欢你,我也不可能把她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江无听了这话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当即精神振奋地表示,自己一定跟着萧定好好干。
之前他心思都在方雪茹身上,如今有了盼头,终于不再费尽心思地不让自己痊愈了。
这天下午,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的江无就把妹妹江桃托付给冯云香,自己单枪匹马地南下去找萧定了。
方白流对此非常满意,得意洋洋地对谢逢说:“臭小子休想趁我不在,纠缠我妹。”
谢逢:“……”
谢逢嘴角微扯:“他未必不知你的心思。”
“知道又如何?知道他也得去做,做了还能有点机会,不做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方白流冷哼说完,去找卢芷宁了。
卢芷宁这次没跟萧喜喜她们一起去,因为寨中还有十几位前晚重伤的伤患要照顾。
她爹跟着她舅舅南下了,她不能再走。
听方白流说他要走了,正在药柜前给伤患配药的卢芷宁头也没抬:“好走不送,江湖不见。”
方白流:“……”
这丫头真是他见过最冷酷无情的女人。
不甘被她这样冷待,方白流故意抢走她的小秤,引得她追着自己跑。
“来,叫一声方哥哥我就还给你!”仗着身量比她高,方白流故意高举着手逗她。
卢芷宁够不着他的手,气得拿银针往他下身扎去。
方白流一惊,想躲,却不慎踢到凳子,阴差阳错之下一把将卢芷宁扑倒在地,嘴巴也重重嗑在了她胸前。
方白流:“……”
方白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啊!!!杀人啦——!!!”
第42章
被粉面含煞的卢芷宁怒扎了一顿后,方白流灰溜溜地离开了杏花寨。
他走后的第三天夜里,岁和脚步匆匆地跑进屋对谢逢说:“公子,不好了!刚才王山来找我,说老爷亲自带着三千兵马兵来围剿杏花寨了!”
夜已经很深,屋里的灯也早就熄了,谢逢却未有睡意。
不知是不是方白流也走了,彻底没人来烦他了的缘故,他这几日颇有几分不习惯,夜里也总是要躺下许久才能睡着。
听见岁和的话,谢逢正无意识把玩着那块并蒂莲玉佩的手微微一顿,睁眼“嗯”了一声。
见他“嗯”完就没反应了,岁和愣了愣,迟疑道:“老爷还让我们跟他们里应外合……他说寨子里的青壮都被萧定父子几人带出去了,眼下寨子里人力不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么好的机会,他那自诩聪明的父亲自是不会放过。谢逢早有预料,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淡声接了句:“我若不肯呢?”
屋里没点灯,黑的很,岁和看不清谢逢的神色,只能小声提醒他:“公子身上的毒……老爷给我的药只剩一颗了,吃完这颗,咱们手上就没有药了。”
谢逢来之前被谢文韬灌下了一种只要好好吃药就死不了,但若是超过半个月不吃药压制,就会在日益加重的痛苦中衰竭而死的毒。
这种毒是宫廷秘药,不发作的时候大夫是诊断不出来的,所以除了岁和,这寨子里没有其他人知道谢逢身中奇毒,每半个月就要吃药压制毒性的事。
谢逢听了这话,并不意外地说:“只是这样?”
岁和压着声音说:“还有大公子,老爷这次出行,把大公子也带来了。”
想起自己前阵子借方白流养的鸽子送出的那几封信件,谢逢眼眸微闪地轻嗤了一声:“把一个废人带到战场上来,看来我那父亲是真的急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啊公子?”岁和满脸纠结地说,“真要听老爷的话,趁萧姑娘他们不在,把他们的家给端了吗?”
换做以前,岁和不会这么问,可杏花寨民风淳朴,萧家人也都是热心仗义的好人,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已经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只是他人微言轻,唯一的妹妹又还在谢家等他,就算不忍心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着急。
谢逢没有回答岁和的问题,只是一边把那块并蒂莲玉佩放回在枕边,一边吩咐了他几句话。
岁和听完吃惊地“啊”了一声。
谢逢瞥了他一眼:“想保他们,就照做。”
岁和:“……哦。”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在一瞬犹豫后,默默去做了。
他不想背叛他家老爷,但面对从不把他当下人看,对他就像对自家子侄一样和善的萧家人,还有那么多和他爹娘一样的淳朴百姓,他实在是狠不下心……
再说就他家七公子这模样,肯定是已经有对策了,就算他什么也不做,他家七公子也会出手。
所以,嗯,要怪就怪七公子!他只是一个性命握在别人手里,不得不听命行事的苦命人罢了,能决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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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后,山下果然来了大批朝廷兵马,气势汹汹地围住了寨子,要寨子里的人出来投降。
但这行人才叫嚣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早就做好应敌准备的萧远海打了个灰头土脸。
不过他们人多,即便出师不利,首战失败,影响也不是很大。
“来人,既然这些匪寇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就给本官强攻!本官得到消息,这寨子里只剩一百青壮,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区区百人,抵抗不了多久,给本官冲!”
在越发紧张的局势下,不得不亲自带兵前来围剿杏花寨的谢文韬一声令下后,官兵们开始强攻。
萧远海带着寨中仅剩的一百青壮在石墙上守了小半个时辰后,假意不敌,放弃石墙往山上逃窜。
官兵们以为即将大胜,士气高涨地追上,谁知追至半山腰一处临崖的窄道时,崖上突然天惊地动般滚下许多石头,砸得他们死伤惨重,惨叫连连。
谢文韬见此惊怒,但也没有慌张,只是扬声高喊:“不过是唬弄人的小伎俩罢了,都给本官稳住,继续前行!”
他们人多,便是折损一半都还有一千多,怎么也能碾死那区区一百多人。
就是谢逢那竖子在做什么?说好会与他里应外合,帮他减少伤亡呢,怎么至今不见人影?
想起谢逢这个出身卑贱,性格冷漠,除了一张脸,没有半点讨喜之处的儿子,谢文韬心中很是不悦,但此时他没功夫多想,只觉得这儿子实在不中用。
幸好他今日带的人够多,就算费劲些也能把这寨子拿下……
正这么想着,前方原本一个人都没有的山林间,忽然又冒出许多举着刀的青壮,再往上的山道上也烟尘滚滚地传来震天的喊声,谢文韬一愣,难以置信地变了脸色:“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是说人都出去了吗?!”
他手下的副将也被这一幕吓到了:“难不成他们早知我们要来,故意引我们入瓮——不好!我们中计了!大人,快撤吧!”
谢文韬惊怒不甘,但前方的士兵们听见副将这话,已经慌了神纷纷往山下溃逃,他叫骂无果,只能先下令撤退。
“别让他们跑了,兄弟们,给我杀——”
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看着这一幕的萧远海心下一松,擦擦汗跳出来,带着青壮们追上去,成功夺回失守的石墙,把来犯的官兵们赶了出去。
为了把戏做的真实一些,他照着谢逢的吩咐,撵着那些官兵跑了十几里路才折返。
而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官兵忙着逃命,根本没发现追着他们跑的“大部队”其实只有几十个人。只是这些人手里抓着长长的树枝,树枝在地上拖动惊起烟尘,才显得声势十分浩大。
先前山道上的烟尘也是这么来的。
那些突然从山林间冒出的青壮,则是寨子里的老弱妇孺们换上家中青壮的衣物,又在衣物里塞东西垫宽了肩膀,垫壮了体型,假扮的。
至于那震天的喊声,则是利用山壁间的回音弄出来的。
总之,寨子里的确只剩下一百多青壮,加上剩余的老弱妇孺,也只有五百多人。但谢逢把这些人全用了起来:青壮们负责厮杀诱敌,老弱妇孺们,有力气的在山崖上往下推石头,剩下的人,一部分假扮成青壮埋伏在山间,一部分拖着树枝在山道间弄出烟尘。
于是这五百多人,就弄出了数千人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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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杏花寨大获全胜,萧远海很高兴,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拉着谢逢喝了好几碗酒。
“多亏了妹夫出的好主意,我们才能保住寨子!来,妹夫,我再敬你一碗!”
经此一战,萧远海对谢逢十分敬服,因为今日这计谋是谢逢想出来的——早在萧定他们出发前,谢逢就猜到了朝廷会趁火打劫,派兵来围,与萧定商定了应对之法,所以萧远海才能提前做好准备,从容应对危机。
想起今日凶险,萧远海心中很是感激,又拍着谢逢的肩膀感怀了好一会儿,才脑袋往桌上一磕,呼呼睡了过去。
“我二哥酒量不好,剩下的我来帮他喝,姐夫,来!”
一看亲哥倒了,萧远河马上转着眼睛拿起他的酒碗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被冯云香一把拎住了耳朵:“你还小呢,喝什么酒,老实吃你的饭去。”
萧远河蔫了:“大伯娘,我都快十岁了,不小了。”
“那也不行。”冯云香说着给自己倒了碗酒,笑容爽利又郑重地向谢逢道谢,“要谢也该是我这个大人来谢。来,归元,冯婶也敬你,替我们全寨子的人敬你,多谢你的仗义相救!”
谢逢不爱喝酒,尤其是眼前这种劣质浊酒。但他知道这酒已经是萧家人能拿出的最好的酒,加上冯云香已经是他的岳母,他便还是在微微一顿后,将就着喝了一口。
冯云香见此也没在意,笑着将碗中酒一口饮尽。
之后又小坐了一会儿,谢逢便回屋休息了。岁和神色平静地伺候他洗漱,嘴里却是忧心忡忡:“公子,老爷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知道我们骗他了,这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啊?”
昨夜公子让他去回王山,说他们会配合老爷行事,与他们里应外合,让老爷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杏花寨。可如今,老爷肯定已经回过味来,知道他们骗了他。
想着自己的妹妹还在谢家,大公子的性命和七公子的解药也都还在老爷手里,岁和没法不焦虑——虽然杏花寨保住了,他也是开心的。
谢逢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语气淡然道:“明日我会下山一趟,与他见个面。”
“什么?”岁和听得吃惊,“公子这么做,岂不是自投罗网?!”
谢逢瞥了他一眼,把帕子还给他:“就算我不去见他,他也会逼我去见。这一趟,免不了。”
他那父亲既已来了,就不会轻易退兵,这守寨之战,还没有结束。
岁和已经知道这位七公子智多近妖,非常人可比。见他从容淡定,一点不慌,心里也没那么焦急了:“可是公子要下山,萧远海肯定会知道,他能放你下山吗?”
谢逢又净了一下手,才说:“他会。”
只要是为了寨子,别说放他下山,就是让萧远海去死,那傻大个也会毫不犹豫地抹脖子。
第43章
翌日午后,山下果然传来消息,说昨日大败而退的官兵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像昨日一样上来就动手,而是选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一副要围困他们的样子。
萧远海勇猛能打,但不善谋略也不懂兵法,得到这消息后,立马来找谢逢,问他该如何应对。
谢逢告诉他,第一步,先把内鬼抓出来。
“内鬼?”萧远海听得吃惊,“妹夫你是说,我们寨子里有人吃里扒外?”
“肯定有,要是没有,昨日那带兵之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寨子里只剩下一百青壮!”谢逢还没开口,一旁的萧远河先说话了,“这么准确的消息,若不是有人报给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哼,吃着我们寨子里的粮,却当着外头那些人的狗,叫我知道他是谁,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别看他长得老实憨厚,脑子却比他哥灵活很多,谢逢才说了一句他就想明白了。
岁和心虚地看了这小子一眼,感觉身上凉嗖嗖的,但想想自己没真的害过他们,还临阵倒戈帮了谢逢一把,又悄悄挺直脊背,不慌了。
谢逢也看了萧远河一眼:“说的不错,那你说,我们该如何抓出内鬼?”
萧远河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外头那些官兵又回来了,内鬼知道这消息后,肯定会想办法把昨日一战的真相传给他们,我们应该严守寨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再在暗中盯梢,把可疑的人统统抓起来。这种时候,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见他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魄力,谢逢有点意外,随即就生出了几分与他聊下去的兴致:“那抓住内鬼之后,又当如何?”
萧远河想也不想地哼道:“当然是杀了!”
“杀了虽能解气,却于当下的局势无益。”谢逢神色淡然地点了他一句,“你再想想。”
萧远河愣了一下,又努力想了想:“姐夫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内鬼做文章,让外头那些人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我知道了!我们可以威胁内鬼,让内鬼听我们的话,给外头那些人传假情报!”
见他一点就通,谢逢难得地露出点赞赏之意:“孺子可教。”
被夸奖了的萧远河很高兴,马上打蛇随棍上地给谢逢倒了碗茶水:“是姐夫教的好!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兵法?姐夫多教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够机灵,会来事,也有魄力,这小孩倒是比他亲哥更有为帅的天赋。谢逢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了那碗茶水。
“原来是这样!”比他们俩都慢了一拍的萧远海终于拍着大腿反应过来,“那我这就安排人手抓内鬼去!”
岁和听见这话默默低头:王山啊王山,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也不想的。
原来昨日打完仗后,他就在谢逢的授意下,假装着急地去找了王山,让他务必在今天之内传信给谢文韬。
“昨日之战是萧定暗中设下的障眼法,公子事先不知,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才没能及时阻止。但今日大胜后,公子已经趁着萧远海醉酒,从他口中套出萧定的后招,只要老爷马上带兵回来突袭,公子定会助老爷反败为胜。”
如此这般忽悠一番后,王山信了,所以今日之内,他肯定会落网。
事情也果然如岁和所料,半个时辰后,萧远海就拎着王山回来了。
王山三十多岁,是个表面老实巴交,实则心思活泛的跛子,平日里负责给镇守在山下的青壮们送饭。
他原是街上卖炊饼的,与庞家有几分远亲关系,才会在活不下去后,前来投奔庞四海。
他为人胆大心细,被萧远海抓了也没松口,只说自己是担忧敌人再次来犯,才想着出去看看情况,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内鬼。
谢逢早已从岁和口中知道这人的秉性,见此对萧远海说:“你们先出去,我来跟他说。”
萧远海如今十分信任谢逢,听见这话立马就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谢逢这才转动轮椅靠近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王山,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淡声说:“你是有个老母亲,在我父亲手里吧?”
一脸老实苦相的王山瞳孔一缩,面皮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此事连庞四海和萧定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谢逢也是猜的。
确定这个王山就是他父亲派来与岁和通信的人后,他让岁和出去打探了一下这人的来历,自己也找人闲聊过,很快便得知这人除了妻儿外,还有个老母亲,逃难时与他走散了。他是个孝子,多年来心中一直很记挂他的老母亲,至今仍时时念叨,盼着与她团聚。
人人都夸王山是个大孝子,可王山的母亲已经五六十岁,本就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又是在这样的乱世中,按常理来说,王山即便不愿意相信他母亲已经遇难,也不会这般坚定地觉得,自己还能与她团聚。
除非他知道她的下落,也笃定自己终有一日能与她见面。
再结合他那父亲惯爱拿血缘至亲控制人的手段,谢逢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庞四海对你和你全家都有救命庇护之恩,只是一点无法让你们安身立命的银钱,料想不足以让你背叛他。能让你不顾一切的,想来也只有你牵挂多年的老母亲了。”
谢逢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冷淡地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死在这里,永远无法再和他母亲团聚;二是听他命令行事,事成之后他会让人救出他母亲,让他们母子团聚。
王山脸色青红变幻半晌,终于咬牙松口:“我凭什么信你?”
谢逢抬眼轻瞥:“你可以不信。”
王山:“……”
王山不敢再低估这个看起来神仙一般,手段却深不可测的青年,他耷拉下肩膀,认命地吃下谢逢了给他准备的“毒丸”。
**
一个时辰后,带兵驻扎在杏花寨外围五六里的谢文韬收到了王山“艰难”送出的消息。
“什么?!杏花寨內还有一千多青壮?这怎么可能?!”
正坐在账内啃干粮的谢文韬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来传话的心腹,脸色难看极了。
“说是暗中收拢的流民,还有莫家寨的人。想想也是,要是没留后手,萧定父子几人怎么敢把寨中青壮全都带走?”心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面露苦色地说,“杏花寨易守难攻,若寨中人力不足,我们还有望将其拿下。可如今……守城容易攻城难,他们的一千多人,可顶我们三五千人啊。更别说我们已经折损了四百多人,还有不少受伤的。大人,此事怕是不成了。”
谢文韬心中急怒,好半晌才不甘道:“会不会是假消息?故意想吓退我们。”
心腹迟疑了一下说:“王山的娘还在我们手里,他是个大孝子,应该不会骗我们。”
“那就让他传话给谢逢,让谢逢从内部突破!他不是住在萧家吗?让他想法子把萧定的妻子家人都抓起来,逼他们投降!”谢文韬青着脸拍桌而起,“千重岭一带是抵御北边几个逆贼的重要关隘,绝不能落在一群犯上作乱的匪寇手中!若千重岭一带有失,江陵,乃至江陵后方数城都会失守,我大虞江山就真的要完了!”
“是!”
心腹神色一肃就要下去,被谢文韬叫住:“等等,你去一趟谢朝那里,割一缕他的头发一并送去。”
虽然王山递来的消息解释了昨日谢逢为什么没按计划配合他,但谢文韬还是怀疑他生了二心。如此,便免不得要上些手段,好叫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是什么了。
心腹领命照做。
这天傍晚,夕阳渐渐被乌云遮住时,谢逢拿到了那缕属于谢朝的头发。
头发是王山偷偷给谢逢的,没被其他人发现,谢逢收到后只想冷笑。
一个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还想救国救难,挽大厦之将倾?
简直可笑!
还有谢朝,好歹是曾经名动京城,惊艳才绝的第一公子,竟被个糟老头子给拿捏得动弹不得,还要他想法子去救他,当真是蠢死了!
“妹夫,你说他们能就这么退兵吗?”
萧远海的话让谢逢回神,他压下心中厌烦,冷声说了句:“不能,所以我要亲自下山一趟,劝服他们。”
“什么?可是你腿伤还没好呢,怎么能亲自下山!”
这话让萧远海吃惊,萧远河也有些不明白:“我们只要再做出几个假象,让他们确信我们寨子里还藏着一千多青壮,他们就算不马上退兵,也肯定不敢再来打我们,姐夫为什么还要亲自去冒这个险?”
“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他们多留一日,我们便多一些风险。”谢逢看向外头已经黑沉下来的天,俊美如玉的脸上神色晦暗,“我要他们即刻退兵,免得夜长梦多。”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怎么做,但萧远海还是马上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萧远河也想去,但他还是个孩子,谁都不肯带他,他只能不高兴地拿着枪,跑去院子里练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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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逢的授意下,萧远海带着寨中所有青壮跟着他下了山。
谢逢的腿伤又好了些,走路骑马已不成问题,就是还不能太过劳累。萧远海不放心他,让人把他的轮椅也带上了。
一行人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后,踏着夜色下了山,悄无声息地逼近官兵们驻扎的营地。
他们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官兵们却是人生地不熟,谢逢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让萧远海带着寨中青壮发起突袭,杀得吃饱喝足后刚刚睡下的官兵们哭爹喊娘,四下溃逃。
他自己则是趁乱找到谢朝,杀了几个守卫,将他背了出来。
谢朝今年二十六岁,曾是京中人人敬仰的高门贵子,世家楷模。他生的温雅俊美,性格端方持重,待人处事无一不如春风和煦,令人心驰神往。
可自从三年前,因坚持要查清震动天下的科举舞弊案而遭人陷害后,他便从云端跌落,成了人人喊打的,会在宫宴上轻薄同僚妻子的“伪君子”。他的双腿也被同僚打断,他结发数年的妻子也离他而去,还有他唯一的儿子,也在他与妻子争吵时不慎落水溺亡。
自那自后,谢朝就成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废人,整日只知喝酒度日,再没清醒过。
他曾一度轻生,但都被人救下。谢逢知道比起双腿残疾,他更无法接受的妻离子亡和心中信仰的崩塌,所以这些年,看在他是谢家唯一善待过他的人的份上,谢逢虽然也在四处为谢朝寻访名医,但没怎么去见过他。
心病难医,他自己都还没在这乱世中找到余生能走的路,又如何能拉得动他?
不过想是这么想,真看到谢朝形容枯槁,浑身酒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谢逢还是脸色阴沉地动了怒。尤其是他压着声音想叫醒他,却只得了他一句醉醺醺的“再来一坛”时,他险些没忍住把他从背上扔下去。
“快!大人,快往这边跑!”
谢逢手持长剑,背着糟心的堂兄一路砍杀,就在他即将突出重围,去找萧远海等人汇合时,他看见了被心腹护着逃跑的谢文韬。
谢文韬也在昏暗晃动的火光间看见了他和谢朝。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本就难看的脸色就异常震怒地扭曲了起来:“谢逢?!你这个不孝子,你竟然敢——”
正好这时,萧远海赶来支援他了,谢逢马上把谢朝往他怀里一扔,说了句“这是我兄长,你先带他走”,就持剑冲向谢文韬,趁他左右惊愣之际,动作极快地将他劫持了。
“都别动!”
被亲生儿子刀架脖子的谢文韬难以置信,青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你这个不——”
他想说“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要弑父吗”,但谢逢没给他机会说完,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一紧就神色冷漠地打断了他:“父亲,退兵吧,这大虞早就没救了。”
谢文韬想骂他,又被心腹急声打断:“七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快放开大人!”
周围都是厮杀声,萧远海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什么,见谢逢已经成功劫持住敌方首领,就听谢逢的话,先把谢朝带去安全的地方,之后才回来支援他。
而这时,谢逢已经把想说的话跟谢文韬说完。
他说:“一个已经腐烂的王朝,不值得我卖命,父亲愚蠢自大,妄图力挽狂澜,我却没那么想不开,还请父亲日后别再拉我一起犯蠢。”
他还说:“父亲的手段太过不入流,儿子心中很是厌恶,但你是我父亲,我不会杀你,若再有下次,我会加倍还在几位兄长身上,也算是父债子偿了。”
他又说:“杏花寨不是父亲能拿下的地方,父亲还是不要再这里浪费时间了,不如早些回江陵,或许还能压一压江陵城内发生的民乱。”
最后他说:“请父亲把我解药给我,父亲若是不给,那我便只能带父亲回杏花寨做客了。”
谢文韬被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听得双目突瞪,气血翻涌,几乎要生生气死过去。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愕然发现,他这个在他眼里除了容貌一无是处的庶子,竟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好,好啊,他竟养出了一只恶狼,还把这恶狼看做了羊!
“解药?你休想!有本事你就当场杀了我!”谢文韬梗着脖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无情无义,无君无父的东西,早知你会做出与匪寇勾结,令祖上蒙羞的大逆之事,我就该在你出生时就一把将你掐死——”
谢逢不为所动地抓着他就要走,但就在这时,谢文韬突然发力,主动将脖子朝他的剑刃上撞。
谢逢眼神一凝,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侧了一下,谢文韬的心腹趁机举刀刺来,逼得谢逢不得不松手放开谢文韬。
那人武艺高强,不在谢逢之下,方才是一时不察才叫谢逢得了手。谢逢眼神冷厉地盯着谢文韬,下颌紧绷起来。但他并未继续恋战,而是几个侧身躲开攻击,回到了刚好赶回来的萧远海身边。
“差不多了,先撤。”
他们带来的人太少,再打下去就要露馅了。
萧远海点头照做,和上次一样带着人故弄玄虚地撵着四下溃逃的官兵们跑了一会儿,就鸣金收兵了。
因是夜里,又是乌云遮月的天气,被心腹护着仓皇逃跑的谢文韬依然和上次一样,没有发现不对。而这一次,他们伤亡加上逃散的人,足有六百之多。
剩下不到两千人对杏花寨一千多人,已经不成优势,加上担忧谢逢说的江陵城中生了民变一事,谢文韬气恨了一夜后,终是忍着不甘选择了退兵回城。
杏花寨的守寨之战,终于暂时结束。
**
同一时间,几十里外的萧喜喜也正在经历一番生死搏杀。
与她拼杀的是开山寨的人。
开山寨是个规模不大,所处地势也不算特别难攻的小寨子,但萧喜喜此行只带了两百人,正面交锋还是有些冒险,所以她选择了夜里突袭。
发动突袭前,她先是在开山寨附近按兵不动地蹲守了几日,把开山寨的情况大概摸清楚后,才从娘子军里挑了长得美貌柔弱又能装会演的林素烟,和两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妇人,带着她们一起假装成逃难的流民,被开山寨的人抓去。
开山寨的寨主陈大化是个心思狡诈,城府颇深,但十分好色之人。他是盗匪出身,身边聚集的也都是一帮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这些年做过不少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恶事。
萧喜喜因此没想过要招降他们。
他们杏花寨容不下这些已经泯灭人性的恶徒,这些早该死一万次的恶人,也不配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44章
假意被抓后,萧喜喜几人伺机在酒水里下迷药,杀了包括寨主陈大化在内的几个重要人物,之后便放出信号弹,与早已埋伏在外面的众人里应外合,将开山寨一举拿下。
因准备充分又出其不意,这一仗只打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开山寨里的青壮死的死降的降,萧喜喜一方却几乎没有伤亡。
萧喜喜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只是在过程中遇到了一点意外。
——陈大化有个妹妹,和他一样贪色,平日里没少糟蹋良家妇男。萧喜喜手持长斧闯进她的房间时,那女人正一边赤着身与四五个男宠寻欢作乐,一边手段百出地凌虐着自己前不久新得的一对兄弟,试图逼他们屈服。
那对兄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绝望认命,谁知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大响,房门被人踹开,一个英姿飒爽,长相明艳的年轻姑娘手握长斧,威风凛凛地带着一大群人闯进来,将他们从绝境之中救出。
这简直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啊!
兄弟们惊艳激动之余一商量,决定向萧喜喜自荐枕席,以求一个安身之所。
“我兄弟二人自幼在戏班长大,会唱戏,会变戏法,会唱小曲儿,姑娘若想看我们跳舞,我们也跳得的。只要姑娘肯收下我们,我们兄弟二人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姑娘,不叫姑娘有半点不快!”
经此一劫,兄弟俩已经深深明白,像他们这样空有容貌却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是不可能靠着自己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的。既如此,他们还不如跟了眼前这少女,至少她容貌出众又英武过人,比旁边那个又胖又丑还生性残暴的老女人好多了。
“啊???”萧喜喜却是被他们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我已经成亲有夫君了!”
虽然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可她跟陈大化的妹妹不一样,她不贪心,把人带回去也是想好好跟对方过日子,才不会虐待糟蹋人家。
如今她已经有了谢逢,自然不能再要别的男人。虽然眼前这兄弟俩长得确实挺俊俏的……咳。
“姑娘,不,娘子成亲了也无妨,我们可以不要名分,只求跟在娘子身边伺候。娘子只当是养了两只小猫小狗,给我们一口饭就行。”
“对,娘子救我们二人于危难,我们愿献上此身,当牛做马地报答娘子的恩情。”
兄弟俩唱了多年的戏,嗓子好,身段好,也不吝于放低姿态讨人欢心。
萧喜喜被他们哄得头脑发晕,差点就心动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对不起我夫君!”萧喜喜勉强保持理智地打断了两人,“再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好手好脚的,干什么不成?竟上赶着给别人当男宠,这也太没骨气了!”
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纱衣的兄弟俩眼眶微红,衣襟半敞,甚是可怜地看着她:“娘子说的是,可我们实在别无长处,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求娘子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是啊娘子,求娘子怜惜!”
萧喜喜:“……”
萧喜喜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急中生智地拉过一旁正笑吟吟看热闹的林素烟:“真想以身相许的话,你们找她吧,她还没成亲。”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林素烟:“???”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这里就交给你了!”
萧喜喜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留下林素烟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看向地上的兄弟二人:“软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兄弟俩不喜欢林素烟这种一看就心机很深的柔弱美人,还是萧喜喜那样的更让他们有安全感。两人对视一眼,整理好衣裳从地上爬起,一本正经地向林素烟行了个礼:“我二人是真心仰慕娘子,想侍奉娘子左右,若姑娘愿意替我们在娘子面前美言,我兄弟二人定结草衔环以报。”
林素烟:“……”
这年头想三妻四妾的男人不少,可争着给人做男宠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说呢,就挺奇葩的。
不过,不知道萧喜喜要是真把这两人带回家了,那个谢归元会是什么反应……
想起萧喜喜出来这么多天,一直把谢归元挂在嘴边,可那个谢归元对她却从来都是冷冷淡淡,不甚在意,林素烟先是不快眯眼,随即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应下了这两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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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山寨共有两百多青壮被俘,这些人大多跟着陈大化做过恶,萧喜喜本不想放过他们,但想到谢逢说过杀俘不祥,又想着他们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就忍下了心中的杀意。
至于老弱妇孺,开山寨几乎没有老弱,因为寨中不养闲人,凡是年迈体弱,不事生产者,都会被陈大化杀了或是赶出去。倒是妇孺有将近一百人,不过这里头的妇人有超过一半是被掳来,强逼着生下孩子的。还有许多不听话的,会被寨中男人轮流糟蹋。
萧喜喜一行人的到来,将这些可怜的女子从水深火热的地狱中救出,她们都很感激他们。但里头也有人因为丈夫儿子被杀,哭骂、怨恨他们,甚至还有个妇人想刺杀萧喜喜。
萧喜喜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那妇人用以杀鸡儆猴,余下人便都老实了。
“陈大化兄妹几人烧杀掳掠,作恶多端,我等是来替天行道,给诸位重新做人的机会的。我知道你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跟着陈大化,可他给你们吃的是沾着人血的馒头,是要死后下地狱的孽果,你们夜里睡觉时,当真不会做噩梦吗?我们杏花寨却是堂堂正正,从不为恶,若诸位肯从此以后安分守己,杏花寨绝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也都能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萧喜喜杀完人后,方雪茹站出来安抚众人。她长得温柔秀气,很能宽慰人心,萧喜喜跟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很快就收服了大半人心。
萧喜喜又当着俘虏们的面,把从开山寨里搜罗出来的财物,大方地分给自己麾下的娘子军和青壮,剩下那小半人就也甘心归顺了。
他们跟着陈大化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谈不上什么忠诚。如今萧喜喜既有震慑他们的手段,又有让他们心动的利益,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萧喜喜见无人再敢作乱,便留下可信之人坐镇开山寨,带上那两百多俘虏,继续启程北上,往下一个目的地九牛寨而去。
千重岭是纵贯南北的走势,杏花寨坐落在其靠近中间的位置,北边共有五个寨子,从近到远依次是莫家寨、白云寨、开山寨、九牛寨和红枫寨。
如今开山寨已经被她拿下,白云寨那边她四哥也已经搞定,剩下的莫家寨不用打,便只剩下了宋家庄和红枫寨。
两日后,萧喜喜顺利到达九牛寨附近,与比她早到一日的萧远川汇合。
九牛寨又名宋家庄,是个有上千人的大寨,所处地势也是易守难攻,很不好打。因他们寨子风评还行,萧喜喜想劝服他们。
可比她早到的萧远川却说不用白费力气了,九牛寨不会降,因为他们也想一统千重岭,做这地方的主人。而且,他们日前已经付诸行动,将千重岭最北端的红枫寨吞并,如今寨中最少有两千人。
萧喜喜:“……那看来是只能硬碰硬了。”
萧远川擦着自己的长刀点头:“他们应该也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我猜他们最迟明早,最快今晚,就会打过来。”
萧喜喜算了一下兵力:她带了将近五百人过来,她四哥也带了五百多人过来,加起来便是一千多人。但这其中有两百多是她从开山寨带来的俘虏,有三百多是她四哥从白云寨带来的俘虏,这些人初来乍到,不可能全心全意为他们卖命。所以强攻是不可行的,他们只能想办法智取。
“四哥先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萧喜喜却并无困意。她一边吃着她二嫂胡秋叶拿来的饼子,一边与她四哥商讨起了对策。
**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九牛寨果然如萧远川猜测的那般,主动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早有准备的萧喜喜和萧远川见此假意落败逃窜,将追兵引入提前设好的陷阱,杀得他们仓皇而逃。
这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但萧喜喜拦住了萧远川,没让他继续前行。
萧远川不解,问她为什么,萧喜喜皱着眉说:“直觉。”
就在刚才,她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了谢逢给她讲兵法时说过的一句话:兵者,诡道也。
诡,千变万化,出其不意的意思。萧喜喜实战经验少,还不能完全参透这个字的意思,但她在这方面天赋很高,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冷静下来后一想:他们能假意落败,诱敌入陷阱,九牛寨的人为何不能将计就计,用同样的办法反将他们一军?
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
听了妹妹的分析,萧远川脸色猝变,后背生寒:“难怪刚才那些人那么不堪一击。”
他方才还在想这九牛寨也不过如此,竟还敢不自量力地与他们杏花寨争锋,如今想来,是他骄傲轻敌了。
萧喜喜心里也有些后怕:“出发前谢归元再三提醒我,不可大意轻敌,如今看来,确实应该小心再小心。”
方才这情形,幸好他们没有追上去,不然十有八九要遭难。
手握短刀坐在马上的林素烟神色也有些凝重:“硬拼不行,那要不我们再像之前一样,假扮成流民混进去,擒贼先擒王?”
萧喜喜摇头:“九牛寨既然有心一统千重岭,肯定会派人盯着别的寨子,这招我们已经在开山寨用过,他们不会再上当。何况九牛寨的寨主宋振涛是落魄士族出身,听说见多识广,也并不好美色。”
“那就只能另想它法了。”背着弓箭的胡秋叶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说,“先找地方休息,慢慢想吧。”
萧喜喜回神点头:“九牛寨是块硬骨头,我们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了。”
虽然局势不太乐观,但此番交过手后,她心里已经有数,倒是比之前更稳了些。因为这附近山林多,真打不过他们还能跑。而且就算他们一直打不下九牛寨,能围困住九牛寨,让他们没工夫南下去给她爹他们添麻烦,也算是一种胜利。
等她爹收拾完那边的几个寨子,自会带人过来支援他们。
眼下真正该急的,是他们九牛寨。
第45章
九牛寨寨主宋振涛确实是急了。
他原本没把萧喜喜和萧远川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兄妹俩一个黄毛丫头,一个青涩少年,又都是市井小民出身,就算个人武艺不俗,也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带兵打仗。
可谁知他们竟忍住了乘胜追击的诱惑,没有中他们的诱敌之计,还自此变成了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打就跑,跑完看他们收兵了,又马上回来继续围困他们。
宋振涛:“……”
宋振涛气得直拍桌:“无赖!这简直就是无赖!”
“原以为这萧家人只是一群勇鲁的莽夫,就算打下附近几个寨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没想到还挺厉害的。爹,我要去会会他们!”
说话的少女十四五岁,眼睛圆圆,脸也圆圆,长得珠圆玉润,很是甜美,可却穿着一身青灰色男装,头戴布帽,做假小子打扮,背上还背着把狼牙锏。
她跃跃欲试地说完就要走,被宋振涛叫住了:“胡闹!这是战场,不是儿戏,你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怎么了?那个萧喜喜只比我大两岁,也是个女的,不也照样一路从杏花寨打到了咱们家门口?”少女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我也从小习武,练得一手好锏的,真打起来未必会输给她!再说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跟他们僵持着,我想法子接近他们,也好找找他们的破绽嘛。”
“……萧家兄妹不是好对付的,且等爹爹与诸位叔伯商讨出更周全的对策,你再去会他们。”
少女名叫宋菁菁,是宋振涛的老来女,从小活泼好动,喜欢舞刀弄枪。宋振涛对她很是娇惯,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不过这事关系着她的安危,宋振涛不肯叫她去冒险,好说歹说将她给劝住了。
可宋菁菁嘴上应下了,心里却没打消念头,这天晚上,越想越心痒的她趁家人不备,悄悄溜出了寨子。
**
“救命!救命啊——”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呼救声时,萧喜喜正坐在一处河滩上,一边吃着她四哥烤的鱼,一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谢逢。
谢逢长得好,气质又高洁,她看他时,时常会有自己在仰望天上明月的感觉。又想到他要是也在这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九牛寨,她就更想他了。
想他的人,也想他博学聪明的脑瓜。
“喜喜,那边好像有人在喊救命。”坐在她左手边的胡秋叶第一个听见从她们身后林子里传来的呼救声。
萧喜喜回神看去,见她四哥已经带着几个人跑过去,刚要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一会儿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二嫂,你那鱼可以吃了,再烤要糊了。”
“哎呀,还真是。”时值七月,天气闷热,众人嫌热,坐的离火堆有点远。胡秋叶听见这话,连忙跑过去把自己的鱼拿回来,用力吹了吹气,等鱼没那么烫了,才小心咬了一口,“哇,好吃。”
“好吃吧?我四哥特别爱吃鱼,隔三差五就要去河里抓鱼烤着吃,时间长了这手艺就练出来了。他烤的鱼外焦里嫩,很是美味,我娘总说他上辈子是只猫,这辈子才这么会吃鱼。”
“哈哈,伯娘真有趣……”
姑嫂俩说话间,萧远川抱着个衣衫褴褛,脸色惨白的少女跑回来说,这姑娘被蛇咬了。
萧喜喜站起来:“什么蛇?是毒蛇吗?”
萧远川摇头:“天太黑,没看清,先给她吃颗解毒丸吧。”
这时节,山林间多蛇虫鼠蚁,出发前,卢芷宁父女为大家准备了不少驱蛇虫的东西和能解蛇毒的药丸。萧喜喜身上就带着解毒丸,听了这话,她先是拿出一颗解毒丸喂少女吃下,然后才收回手打量这少女,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我、我是大别乡人,家里遭了兵祸,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逃进山的。我们一家共五口人,三日前进的山,可山里猛兽太多,太凶险了,傍晚时我与家人遇到两只野狼,因太过慌忙,我和家人跑散了……”
少女惊魂未定地将自己的来历说来。
萧喜喜又问了几句,见她都一一答了,就收起药瓶笑了:“四哥,她骗人的,把她抓起来处置了。”
萧远川听见这话神色一冷,动作极快地刚放到地上的少女按住了。
这少女,也就是宋菁菁惊了,连忙挣扎说:“我没有骗人!”
萧喜喜懒洋洋地看着她:“你有。”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宋菁菁心神急转间,故作慌张地挤出眼泪,“姑娘若不想救我,只管将我扔回山林便是,为何要污蔑我骗人?”
“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萧喜喜随手拿起身侧的烤鱼棍子,戳了戳她虽然故意抹脏了,但依然肉乎乎的脸蛋,“首先,你脸上肉太多了。”
宋菁菁:“……?”
“流民大多面黄肌瘦,不会像你这么胖乎。”刚才只顾着救人,没注意看宋菁菁模样的萧远川打量着她冷笑了一声。
宋菁菁面色一僵,心中有一瞬慌乱。
这一点确实是她疏忽了。
不过这事也并非不能解释。
“不是的,我没有饿瘦,是因为家人疼我护我,即便逃进了山,也并未让我饿着肚子。这并不能代表我说的是假话啊!”
“可你刚才说,你家是普通农户。”说话的是不远处原本正在与方雪茹聊天的林素烟。她听见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深山中多蛇虫猛兽,寻常百姓,不是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是不会豁出性命进山冒险的。且这山里藏着不少流民,你们全家才五口人,即便真带了足够多的,不会让你饿肚子的食物,只怕也很难护的住。”
宋菁菁飞快地转着脑子辩解道:“确、确实有人想抢我们的东西,可我爹年轻的时候是跑江湖的,会些拳脚功夫,把他们打跑了!他还会打猎,我自然不愁没东西吃!”
“倒是能言善辩。那我且问你,你们是在哪里遇到那些流民的?他们是什么模样?操着哪里的口音?”萧喜喜收回棍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了个位置给林素烟坐。
宋菁菁:“我……我们遇到了好几拨人,具体的我不记得了,这山里这么大,那时情况又混乱,我光顾着害怕了,没注意那么多……”
不等她说完,一旁的胡秋叶就笑了:“是吗?可是这附近的流民,早就被我们抓光了啊。”
什么?!
宋菁菁脸色无法自控地变了变。
“流民们需要庇护,我们需要人手,所以这些天,除了跟你们九牛寨你追我赶地跑着玩,我们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藏在附近的流民全找出来,让他们加入我们杏花寨。”萧喜喜笑眯眯地看着宋菁菁说,“如今我们这边,可是又多了上百人呢。”
千重岭一带山林广袤,除了几个大规模的寨子,还有许多人是自己进山,找地方躲藏的。从前这样的人少,可最近外头越来越乱,进山的人就多了起来。
萧喜喜这一路上碰到不少或落单或几家一起的百姓,但此前因为要赶路,她没时间做什么,如今却不同,自打决定围困九牛寨后,她就悄悄派了些人,抢在九牛寨反应过来之前,把藏在附近几座山头的流民百姓们都找出来吸纳了。
宋菁菁:“……”
宋菁菁听着萧喜喜的话,后背渐渐冒出了一层细汗。
这个萧喜喜,果真厉害得很。
意识到自己还是轻敌了的宋菁菁心里终于慌张了起来。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强行维持着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九牛寨,杏花寨,我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那你手上的茧子怎么来的?”萧喜喜懒得再跟她绕来绕去,直接挑眉看向她的手,戳破了她的身份,“干农活可干不出这样的茧子,只有从小练武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而眼下除了九牛寨,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派你这样一个习过武的小丫头来接近我们。”
哑口无言的宋菁菁:“……”
“何必跟她说这么多废话,一个细作,直接宰了扔火堆里便是。”说话的是萧远川,只见他一把将宋菁菁从地上提起,就朝不远处的火堆走去。
宋菁菁见他言辞凶残,终于吓得奋力反抗:“你敢!”
她习惯用锏,但为了假扮流民,这会儿没把狼牙锏带在身边,只能用随身携带的暗器反击。可萧远川早有准备,轻轻松松就躲开了。
不仅躲开了,他还在几招过后再次擒拿住她,把她脸朝下地用力按在了全是石头的地上。
娇嫩的脸皮差点被石头蹭破的宋菁菁:“……放开我!萧远川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放开我!”
她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涨得通红,声音也是又羞又怒,气急败坏。萧远川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用力顶着的地方,是她的臀部。
“……”
他思索一瞬,面不改色地卸了她两只胳膊,在她的惨叫声中放开她站了起来。
萧喜喜:“……”
萧喜喜看着自家辣手摧花,毫不留情,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的四哥,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林素烟、胡秋叶等人也陷入了沉默。
眼中只有输赢,没有男女的萧远川却觉得对待敌人就该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他一脸酷拽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对宋菁菁进行了下一步的审问:“说吧,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
宋菁菁:“……”
宋菁菁从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又气又恨地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又响又尖,吵得众人耳朵嗡嗡。
萧远川不耐地站起来要揍她,宋菁菁却气得愤怒压过了害怕,梗着脖子与他杠上了,任凭他怎么吓唬都不肯松口。
眼看自家四哥真要忍不住对这小丫头动刀了,哭笑不得的萧喜喜赶紧把他拉走了:“我来问她我来问她,你先去旁边歇会儿。”
萧远川这才黑着脸哼了一声走了。
萧喜喜走到宋菁菁面前,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听说九牛寨寨主宋振涛有个女儿,今年十四五岁,就是你吧?”
宋菁菁魔音般的哭声终于顿住了。
她眼睛红肿地看着萧喜喜,过了好半晌才吸吸差点哭出鼻涕泡的鼻子,声音闷哑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46章
萧喜喜被宋菁菁这话问笑了:“你要是宋振涛的女儿,我就不能对你做什么,还得好吃好喝招待你。你要不是宋振涛的女儿,那对于一个居心叵测的细作,我当然要杀了以绝后患。不过看在你年纪不大还是个姑娘的份上,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死法,是直接一刀抹脖子,还是丢到河里淹死,又或是扔到狼群里喂狼,你看你更喜欢哪个?”
宋菁菁:“……”
宋菁菁色厉内荏地抖着唇:“你少吓唬我,我、我才不上你的当!你不就是想让我承认我是宋寨主的女儿,再拿我去威胁宋寨主吗?我告诉你,你打错主意了,我跟宋寨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杀了我吧!”
萧喜喜本来只是猜测,见此倒是能确定她的身份了。和九牛寨僵持数日,正愁没有突破口的她精神一振,笑容更深了:“是吗?可我不信你的话,我们还是等天亮以后,一起去问问宋寨主,看看他怎么说吧。”
她说完接好宋菁菁的胳膊,让人拿来麻绳把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心下大急的宋菁菁:“你!我都说了我是细作,你直接杀了我就是,扯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连累到她爹和寨子里其他人!
萧喜喜挖挖耳朵:“太吵了,二嫂,你帮我把她嘴巴堵了。”
胡秋叶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好嘞。”
宋菁菁急声大喊:“你们这是以多欺少,以小欺大,有种我们一对一单唔——!”
“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话倒是没说错,不过,这也是你自找的不是?你要是乖乖待在你们寨子里不出来,我们也没法闯进去抓你呀。”
林素烟一番话,说得宋菁菁又愧又悔又恨,再次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是,这次确实是她一时冲动,任性了。可谁能知道萧家兄妹这么厉害,不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还猜到了她的身份呢?
明明她爹他们都说,萧家只是一群下九流出身的粗人,祖上都是庶民,既无底蕴也无见识,即便因为比普通人能打,抢占了些许先机,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
呜呜呜,他们全都看错眼啦!
这萧家人哪里是秋后的蚂蚱,分明是扮作了猫儿的大虫!
**
宋菁菁哭累了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经亮了。
萧喜喜取下她口中的帕子,给了她一块刚热好的饼子:“饿了吧,吃点?”
宋菁菁忿忿扭头,不肯理她。
她腮帮子鼓鼓,气哼哼的样子像只胖兔子,瞧着挺可爱的。萧喜喜看得手痒,忍不住在她肉肉的脸上戳了两下:“行了,别生气了,一会儿见到你爹,我就放了你。”
宋菁菁一愣,躲开她的手,惊疑又生气地看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告诉你,落在你们手里,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休想利用我对付我——宋寨主,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萧喜喜在她身边坐下来,掰了一小块饼子塞到她嘴里,“你放心,我也没想对你爹做什么,不过是想跟他见个面,聊一聊罢了。”
嘴里的饼子刚刚烤过,有点硬,但有很浓的麦香,一入口就让她腹中生饥,口中生津。宋菁菁不想吃,但嘴巴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我们杏花寨跟你们九牛寨没什么生死大仇,只是大家立场不同,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爹谈一谈,希望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以后互利互助,携手同行。”
萧喜喜也咬了一口饼子,边吃边说,“可惜宋寨主瞧不上我们这些粗人,不肯给我们和谈的机会。我四哥说,他刚来的时候就去过你们九牛寨,想拜访宋寨主,但你们的人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上来就要动手,所以我们也只能跟你们打了。”
宋菁菁听得一愣,咽下了口中的饼子。
萧远川曾上门拜访她爹?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也难怪。”萧喜喜继续闲聊似的说,“我听说宋寨主是士族出身,祖上有人做过大官,家族也曾声名显赫。后来是他的父亲得罪了朝中奸佞,被扣了个要抄家灭族的大罪,才不得不举家逃进山里,建立了宋家庄,也就是九牛寨。有这样高贵的出身,宋寨主看不上我们杏花寨,不屑与我们为伍,也正常。毕竟我们不过是一群从前只配给他提鞋抬轿的普通庶民,哪有资格与他同坐一桌,谈什么合作呢。”
宋菁菁:“……”
宋菁菁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她面色一红想反驳,可张开嘴才发现,萧喜喜说的都是事实,自己反驳不了。
她爹确实看不上杏花寨和萧家人。一开始看不上,现在还是看不上,就算萧家兄妹已经用行动证明,他们并不是鲁莽无脑好对付的人,她爹也没有正儿八经地把他们当成对手来看待,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注视……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话“狗眼看人低”,宋菁菁表情一僵,连忙在心里呸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家人呢!
“士族惯来高高在上,就算沦落成匪,也很难丢掉骨子里的清高与傲慢,这我很能理解。不过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还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不知宋姑娘可听说过?”萧喜喜说到这,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一句,‘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宋菁菁:“……”
宋菁菁被这话听得羞怒又心虚。她不想说萧喜喜说的是对的,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家人包括她,在对待杏花寨一事上,都确实是过于傲慢了……
“我、我还要吃饼!”
脸色青红变幻了一会儿后,无可话说的少女郁闷地别过了头。
从昨晚起就一直在想谢逢曾跟她说过的那句“攻心为上”的萧喜喜见此,满意地掰了一块饼子递给她:“吃吧。我这人说话算数,只要你肯乖乖配合我,让我见你爹一面,我肯定放了你。”
事已至此,她承不承认身份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宋菁菁看了萧喜喜几眼,终于在吃完那块饼子后,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就算见到我爹,他也不可能会同意跟你合作,你这是白费力气。”
“是不是白费力气,试过才知道。而且我相信,他早晚都会同意的,毕竟我爹他们已经把南边几个寨子都打下来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赶来这里支援我。”萧喜喜懒洋洋地说,“到时候我们人多,你们人少,我们粮多,你们粮少,你猜,谁会赢?”
宋菁菁心下一紧,说不出话了。
“其实我只要等着我爹他们过来跟我汇合就行了,只是乱世之中,能活着不容易,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死去,所以才想着先跟你们和谈试试。要是你们愿意跟我们联手,那就再好不过,我们双方都不用再死人,还能通力合作,一致对外。要是你们自恃身份,实在不肯屈居人下,那……我也只能说一声遗憾了。”
萧喜喜说完这番话就被方雪茹叫过去有事了。
宋菁菁怔怔地看着她英姿矫健的背影,心神莫名有些震动,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身后的娘子军看去。
她想起了当日得知萧家兄妹带来的人里有许多女人时,她爹和她诸位叔伯轻蔑不屑的样子。
那时他们压根没把这些女人看在眼里,还说这些女人这么做违背纲常,有辱斯文。
可仔细想想,若不是家中没有男人了,这些本该守在家中被男人们保护的女子,怎么会不顾性命地拿起刀,和男人一样上战场?
……这世道混乱至今,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
简单地吃过早饭填饱肚子后,萧喜喜就带着被五花大绑的宋菁菁和大部队,大摇大摆地往九牛寨去了。
宋菁菁没有挣扎也没再哭喊,只是垂着个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快到九牛寨了,她才在几瞬犹豫后,小声提醒了萧喜喜一句:“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一片槐树林,我爹让人在槐树林里新设了机关,一会儿你们注意点,别踩石头。”
萧喜喜正骑马带着她,闻言眉毛一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啊,多谢提醒。”
宋菁菁不自在地嘟囔:“我是怕那些机关伤到我自己,才不是要提醒你。”
萧喜喜觉得这小丫头挺好玩的,正想再逗逗她,走在最前面的萧远川突然拉住缰绳打了个“停”的手势:“嘘,先别说话。”
萧喜喜眼神一凛,立马收起笑容竖起了耳朵。
其余人也在林素烟、方雪茹等人的示意下,训练有素地安静了下来。
萧远川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眉头拧了起来:“有厮杀声,人还不少。”
“难道是又有新的流民进山,跟九牛寨起了冲突?”萧喜喜有些意外,看了坐在自己身前的宋菁菁一眼说,“走,去看看。”
“我先去,你们跟上。”萧远川说完重新骑上马背,率先驰骋而去。
宋菁菁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萧远川去了没一会儿就神色凝重地策马回来了:“喜喜!九牛寨的寨门被攻破了,看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像是朝廷逃兵,且他们人数不少,看着乌泱泱的,至少有两三千!”
这话对宋菁菁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她眼前一黑,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第47章
九牛寨遭难对杏花寨没有影响,萧喜喜大可坐山观虎斗,等九牛寨和那伙疑似朝廷逃兵的人打得两败俱伤后,再带着身后的一千多人出面坐收渔利。
可她听了萧远川的话后,只沉吟了一瞬就说:“走,去救人!”
宋菁菁猛然转过头,激动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真的愿意——”
“我听说宋寨主学识渊博,性情仁厚,不仅从不祸害周围百姓,还常常以严苛的家规勒令族中子弟,不许他们为非作歹。连自己的亲侄子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他都能秉公处理,不曾姑息。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高傲迂腐,但只从这事便能看出他是个好人,我心中还是敬佩他的。”萧喜喜用斧头劈断了宋菁菁身上绑着的麻绳,语速很快地冲她笑了一下,“何况不管我们怎么打,那都是千重岭内部的事,内部的事,自然轮不到外人插手!”
原本浑身冰凉的宋菁菁听了她这话,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又是庆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表,只能忍着眼泪翻下马背,再无半点不服之意地冲萧喜喜磕了一个响头:“萧姐姐,往后你便是我亲姐姐!若是此番我们寨子能化险为夷,我一定说服我爹,让他从此以后唯萧伯父马首之瞻!”
“这些以后再说。”萧喜喜一把将她拉回到马背上,看向自家四哥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四哥,前方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再说仔细些。”
宋菁菁闻言连忙看向萧远川,含泪的眼中满是紧张,显然是怕他会不同意萧喜喜的决定。
萧远川被她看得不爽,心道他是什么很冷血的人吗?
但此时情况危急,他无暇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便只是冷哼一声,将自己看到的言简意赅地说来。
萧喜喜听完心里有了数,点点头,扬起手中长斧,下令全速前进。
**
萧喜喜一行人赶到九牛寨时,九牛寨已经沦为人间炼狱。
那群身穿盔甲,训练有素的外来者攻下九牛寨寨门,闯进九牛寨后,就如蝗虫一般开始在寨中烧杀抢掠。
他们确实是朝廷逃兵,还是向来以悍勇著称的陈州兵。
陈州在兖州东北边,与兖州接壤,是一个多山少地,较为穷苦,但很有战略意义的地方。几十年前,这地方出过一个很厉害的将军,带出了一群非常能打的骄兵悍将,是为陈州军。
几十年过去,陈州军已经不复当年神勇,但在早就被宦官佞臣们玩废了的朝廷兵马里来说,还是算得上拔尖的。所以出现在九牛寨的这群陈州兵,才能这么迅速地攻破九牛寨的寨门。
他们的领头者个姓罗的千户,因不服上司的管教,又不满军饷总被贪污,于几日前带着三千多人叛离陈州军,逃进兖州地界,想要寻一处好地方自立为王。
原本他们盯上的千重岭最北边的红枫寨,可红枫寨已经被九牛寨吞并了,他们闯进去后什么好处也没得到,便又南下往九牛寨来了。
九牛寨吞并红枫寨后,寨中人手虽也达到了两千,可这两千人里大多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普通百姓,如何能是这些本就在战场上历练了多年,又一路杀过来的陈州兵的对手?
一时间,原本安宁祥和的寨子里哭声震天,血流成河。
“老爷,不行了,前门也守不住了!你快带着夫人少爷他们从后山小路走吧!”一个浑身浴血的护卫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踉跄着冲进宋家门哭道,“那些畜生,那些畜生马上就要杀进来了,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骂那些逃兵畜生,是因为那些人闯进他们寨子后不仅烧杀抢掠,还肆意糟蹋女眷。他已经看见许多相熟的妇人姑娘被那些兵匪就地侮辱,这其中甚至有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和未满十三岁的孩童!
还有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也因为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了台阶上……
巨大的悲痛和愤恨让护卫说完这话后就再次冲了出去。
他要去跟那些王八蛋拼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流着泪瘫倒在椅子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褐色直,眉眼细长,下巴上留着美须,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文人气质。
他就是宋菁菁的父亲宋振涛。
那些逃兵来攻打寨门的时候,宋振涛正为小女儿的失踪而心急,听说有人闯门,还以为是又来试探他们的萧家兄妹,心里并没有太在意。可谁知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闯门的人是一群穿着盔甲的逃兵,且足有两三千人。
宋振涛这才意识到不好。
他当时就想找人求援,可周围两个大寨子都已经没人了,唯一有可能赶来支援他们的萧家兄妹又是他们的敌人,他根本无援可求。
那群逃兵也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就攻破寨门杀了进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爹,二叔三叔他们都已经走了,我们也快走吧!”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青年急声将宋振涛扶起,他是宋振涛的长子宋含章。
“可是菁菁……菁菁还没回来!”想起心爱的小女儿,宋振涛猛然站起。
“眼下这种情况,她没回来是好事,我反倒庆幸她昨夜偷跑出去了,不然……”宋含章忍着对幺妹的担忧说,“那丫头素来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先走,等度过了眼前危机再去寻她!”
宋振涛抖着唇说:“你说得对,可我还是不能走,我身为一庄之主,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安危,却不管乡亲们——”
宋含章:“爹!你不走就只能跟大家一起死!你只有活着,才能替大家报仇!”
宋振涛这才浑身一震,踉踉跄跄地被儿子和家人半拖着往后山跑去。
后山有一条十分陡峭的小路,可以通往山下那条绕山而流的大河。大河边上的岩洞里停靠着几条小船,他们可以从水路逃走。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不!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你们杀了我爹娘,我跟你们拼了!”
逃跑的路上,宋振涛看见其他人的惨状,心中悲痛无以复加。就在他绝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时,身后追来了几个逃兵。
“爹,你们快跑,不用管我!”眼看敌人的刀就要落下,宋含章想也不想地推开父亲。
宋振涛目眦欲裂:“含章——!!!”
就在他悲痛不已地以为,长子今日就要丧命于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狠狠射穿了那举着刀的逃兵脖子。
逃兵捂着喷血的喉咙轰然倒下,高高举起的刀也砸在了地上。
“爹!大哥——!”
一道熟悉的哭声猛扑而来,宋振涛霍然抬起头,看见了满身狼狈的女儿。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回来!你不该回来!快跑!孩子,快跑——!”宋振涛脸色大变地抓住女儿的胳膊,用力把她推给长子和家人,“你们快带着菁菁走,快走!”
宋菁菁这才不哭了:“爹,不用走,我们都不用走,我带援兵回来了!”
宋振涛:“……什么?”
他有些发懵地朝女儿身后看去,果然看见了一群眼生又没有穿盔甲的人。
那群人里有男有女,其中一个身形修长,手握长斧的年轻姑娘看起来格外出挑。只见她将手中长斧使得虎虎生威,不过三两下就撂倒了一片壮汉,身上的气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令人见之生畏。
“那……那是……”
宋菁菁目光崇敬地看向萧喜喜:“那是杏花寨的萧喜喜萧姐姐,爹,他们是特地赶来救我们的!”
宋振涛和其他宋家人都很吃惊。
宋菁菁却没时间跟他们解释,说完那句话就擦擦眼泪站起来,继续加入到战斗中去了。
**
萧家兄妹带来的一千多人成功扭转了战局。
那些逃兵虽然厉害,但杏花寨众人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志得意满地沉浸在肆意抢杀的快感中,没了先前的警惕。
许多逃兵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死在了娘子军的刀下。
“干他娘的,这破地方哪来的援兵!”
“快!快撤!”
反应过来的逃兵惊慌失措地要跑,萧喜喜带着一队人奋力直追,和守在寨门外的萧远川成包围之势,合力歼敌近千。
三千多的逃兵,攻打寨门时死了一些,和九牛寨厮杀时死了一些,剩下的被萧喜喜和萧远川杀了近半,加上投降的五百多,最终只有不到五百人跑掉。
虽说穷寇莫追,但萧喜喜和萧远川还是马上乘胜追击,带了人去追这些残兵。因为这些人太过凶恶,若是让他们逃至开山寨,开山寨那几百人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因不确定他们往哪边逃了,兄妹俩在一处分岔路口选择了兵分两路,分头追击。
萧远川驰骋追出数里,只追上几个零星跑掉的逃兵,并未发现更多的人。他没有再追,而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折返回去找妹妹。
可萧喜喜那边也是一样,追了数十里也只抓到几个零星的逃兵,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人。
“这附近山林广袤,他们肯定是事先找好了退路,躲起来了。”
萧喜喜脸色不太好看,萧远川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些逃兵凶残狠辣,虽只剩下几百人,可杀伤力不亚于千人,真要让他们跑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开山寨,白云寨,甚至再往南的莫家寨,还有他们的杏花寨,都可能会遭殃。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南下,四哥,你马上带人去虎扑林守着,那里是去开山寨的必经之路。我回去找宋振涛,让他派人和我一起把附近的山林挨个搜一遍,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
这也是萧远川想说的话,他沉着脸“嗯”道:“万事小心。”
萧喜喜用力点了一下头,带着一小队娘子军扬鞭策马往九牛寨赶。
可还没赶到九牛寨,萧喜喜就在一处临河的石滩上发现了血迹。
石滩对岸是一片陡峭光秃的岩壁,岩壁下方生长着茂盛的草木,但再繁盛的草木也藏不了几百号人,所以刚才追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地方。
可现在……
看着那因为近来一直不曾下雨,被炙热的太阳烤得几乎没什么水了的河滩,萧喜喜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九牛寨附近有河,多岩洞。
岩洞。
萧喜喜盯着那片茂盛的草木,握紧手里的长斧冷笑了一声。
“所有人随我下马,去那边看看的岩壁下面看看,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地方。”
“是!”
众人齐心合力,果然很快就在一处茂盛的灌木丛后面找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洞口处守着两个逃兵,拿着弓弩想偷袭她们,被眼疾手快的萧喜喜反杀了。
“格老子的,那些臭娘们追来了,快跑!”
“可是老大,那里面,那里面太黑了——”
“那也比他娘的窝在这里等死强!”
山洞里有人惊怒大喊,萧喜喜才知道这小小的洞口里不仅别有洞天,还有别的出路。
她脸色一沉,马上让人去九牛寨喊人,又给她四哥发了个信号弹,之后便率先带着身后的娘子军钻进了山洞。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这些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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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杏花寨,萧家客房里,正坐在窗前提笔写字的谢逢不知怎么眼皮忽然重重跳了一下,笔尖的墨也因为手腕一顿的动作,“啪嗒”一声滴落在纸上,洇出了一团墨痕。
第48章
“公子快看,大公子回来了。”
岁和的话让谢逢从突如其来的不适中回过了神。他眉头微拧地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抬眼朝半开着的竹窗外看去。
竹窗外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一坐一站地从院外进来。
男人二十六七岁,长相俊美,面容削瘦,穿着件藏蓝色布袍,坐在谢逢之前坐过的轮椅上,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涩。
推着他的女人瞧着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雪肤乌发,身着一袭在山里难得一见的艳丽红裙,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漂亮的眉眼,看不清具体长相。
两人散步回来,像是在聊天。
“公子,大公子和这位梅四当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大公子不肯听你的话,却肯听她的话?”岁和看着这一幕,心里猫抓似的痒。他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还有这位梅四当家,冯婶说她特别不喜欢出门,我们来这么久都没怎么见过她。可怎么大公子一来,她就日日往咱们这儿跑,还主动照顾起了大公子……公子,他俩该不会是,咳咳,那个啥吧?”
他已经好奇了好些天,快把自己好奇死了。偏偏谢逢看倒霉堂兄不爽,总是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他想问也不敢问。
“想知道?”谢逢听见这话,回神瞥了岁和一眼。
岁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谢逢扯唇:“自己去问。”
岁和:“……我可不敢,公子你就行行好,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也不告诉老爷!”
他满脸讨好地冲他拱手的样子,让谢逢想起了同样喜欢对他做这个动作的萧喜喜。他微顿片刻,到底是神色懒懒地破例回了他一句:“他们俩多年前确实曾有过婚约。”
“婚约?”岁和听得愣了一下,“可是大公子在迎娶陈氏娘子之前,不是只跟鲁国公府云家订过亲吗?”
他神色诧异地说完,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与大公子定亲的那位云大姑娘是个大才女,大美人,可惜红颜薄命,在一次回老家探亲的途中遭遇山匪,不幸被害。当时大公子还不顾老爷他们的反对,为她守了三年妻孝……等等,难道这位梅四当家就是当年的云大姑娘?她没死?!”
想起那日他带着谢朝回山,意外撞见这位难得出来走动的四当家时,她大为失态的样子,谢逢神色淡然地“嗯”了一声。
世事无常,他也没想到杏花寨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当家梅氏,会是谢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未婚妻,鲁国公府云家那位早已死去多年的大姑娘云舒宜。
“可云大姑娘既然没死,她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地留在这山沟沟里不回家呢?”岁和从惊诧中回过神,“她家人要是知道她还活着,那得多高兴啊!”
“没人会高兴。鲁国公为人迂腐刻板,若是知道女儿曾委身于山匪,只会一根白绫勒死她。”谢逢说到这,语气中透出几分讥讽,“至于鲁国公夫人,那不是她的亲娘。”
云舒宜的亲娘是平宁侯府梅家的女儿。十多年前,平宁侯府因谋逆之罪被抄家灭族,云舒宜的母亲虽然因是外嫁女逃过了一劫,可也因此失了丈夫的宠爱,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云舒宜的父亲鲁国公很快再娶,云舒宜成了娘不在爹不疼的孩子,在家里处境尴尬。
这种情况下,她即便回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何况云舒宜当年会落入那伙匪寇手里,也不见得真是意外。
岁和也反应过来了:“也是……唉,这位云姑娘的命途可真是坎坷。要是当初没有出事,她和大公子肯定会过得很好。她这么在意大公子,肯定也不会在大公子出事后,像陈家那个女人一样,狠心地弃大公子而去。”
云舒宜“死”后第四年,谢朝为担起家族重任,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娶了陈氏女为妻。可他和陈氏女性格不合,夫妻关系并不十分和睦。所以谢朝一出事,陈氏女就与他大吵一架,和离归家了。
两人唯一的孩子也在此间意外溺亡,这件事彻底击垮了谢朝的心神。
酒醒后看见云舒宜,发现她竟还活着后,谢朝死去的心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机。
但也只是一点。
云舒宜是他年少时的心动,也是他此生唯一爱恋过的女子,可他们分别数年,经历太多,都早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谢朝不想醒来面对自己残疾的双腿和心头那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所以他只清醒了一日,就又放任自己陷入了颓丧。
然后他就被云舒宜一脑袋按进水里,差点活活呛死。
谢朝:“……”
谢朝:“??????”
他难以置信之余,怀疑云舒宜是别人冒充的。因为云舒宜温婉端庄,性格柔和,是再淑女不过的人,她不可能对他做出这么凶残的事!
对此云舒宜只是摘下面纱,露出自己右脸上的疤痕,一脸淡然地说这是她困于匪寨时,为了减少被那些畜生糟蹋的次数,自己拿刀划的。
“那时候我每天都很想去死,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所以我咬牙熬了过来。我一个柔弱女子尚且能做到,你一个七尺男儿有什么做不到的?”她重新戴好面纱,拿出帕子轻柔地给他擦脸,“乖,别叫我看不起你,也别叫我一想起来就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会看上一个废物。”
谢朝:“……”
谢朝被性情大变的云舒宜刺激得终于肯振作起来——主要是不振作不行,这姑娘如今凶残得很,但凡他又露出颓丧之色,她就会用行动“提醒”他打起精神来。
比如刚才,他不过是想到自己是个废人,连起身都做不到,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就被她险些从山坡上推下去。
谢朝惊回神后有点想哭。
他发现云舒宜身上有种平静的疯感,这种疯感让他不适,可因着她的遭遇,他又心疼难受,生不起气。
最终,他只能含泪向自家堂弟求救:“遇之,我回来了,你出来推我一下,梅姑娘照顾了我一下午,为兄不好再劳烦她推我进屋……”
听见这话的谢逢眼皮一掀,非常没有兄弟爱地抬手关上了竹窗:“四当家自便。”
他正好懒得搭理这蠢蛋堂兄,有人愿意接手,甚好。
谢朝:“……”
谢朝深深地郁闷了。倒是云舒宜闻言眼露欢悦地浅笑了起来:“我送你进屋,顺便陪你小憩一会儿。”
谢朝:“……”
唉。
**
谢逢心头的不适因谢朝和云舒宜的回来而散去,可本该平静的心绪却仍有些说不上来的乱。
他换了张纸,收敛心神继续给方白流回信,之后就召来一只不起眼的小灰鸽子,把信送了出去。
信送出去没一会儿,萧远河来了——自那日/逼退他父亲带来的兵马,帮杏花寨度过灭寨危机之后,这小子就缠上了他,整日姐夫长姐夫短地来向他请教问题。
谢逢从前是不耐烦教小孩的,但萧远河聪明好学,还很有眼色,他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他去了。
“姐夫,你昨日布置的功课,我都已经做完了……”
萧远河在杏花寨长大,只跟着家中兄长认过几个字,没有正经上过学。谢逢便顺手帮他开了个蒙,替他解疑答惑的同时,也教他读书习字。
萧远河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每天都学得很认真。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外头突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滴又急又快地从天上砸下,噼里啪啦,来势汹汹。
谢逢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远山,想起已经外出一个多月,至今归期未定的萧喜喜,下意识问结束了今日学习,正要起身出去的萧远河:“九牛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昨日才来过信,说情况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姐夫不是看过那信吗?”萧远河眨眨眼,憨厚的小黑脸上出现促狭的笑,“这才过了一天,你又想我阿姐啦?”
谢逢:“……”
谢逢让他出去,多抄十遍书。
萧远河:“……”
萧远河给了他一个“你们大人就是喜欢恼羞成怒”的眼神,讪讪地走了。
这时候的他们都不曾想到萧喜喜会出事,直到这天夜里,谢逢在即将入睡时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他派去扮作流民跟在萧喜喜身边的暗卫,用他和方白流养的特殊信鸽送回来的。上面潦草地写着几行被雨水打湿的字,谢逢快速看完,脸色猝变。
萧喜喜在追击逃兵的过程中失踪了!
“公子?怎么了?”
已经睡着的岁和察觉到屋里的亮光,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谢逢猛然回神想说什么,却因为剧烈鼓噪起来的心跳发不出声音。他用力握紧手中信纸,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冲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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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这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岁和被开门声惊醒,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但等他穿好鞋子追出去时,谢逢早已冲进比傍晚还大的雨幕,不见了踪影。
第49章
天黑雨大,山路湿滑,谢逢骑着马一路疾驰下山,吓了自那日惊险后,就一直亲自驻守在山脚下的萧远海一跳。
“妹夫?!这么晚了你怎么下山了?这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有急事。”浑身湿透却顾不上找东西挡雨的谢逢沉声打断他,“快开门。”
他没说是萧喜喜出了事,萧远海信任他,也没多问,只赶忙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递给他,让人把石墙下的木门打开:“那你小心点,早去早回啊!”
谢逢接过他递来的斗笠点了下头,风驰电掣般消失在雨幕中。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萧远海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困意散尽地挠了挠头。
谢逢策马疾驰,一路不曾停歇,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到萧喜喜出事的山洞前。
“公子!”
一个做流民打扮,长相平平的年轻人看见他,立马迎了上来。
他叫天九,是谢逢手下的暗卫。
谢逢在谢家没有可用之人,处处受人掣肘,和方白流合作后,他借着方白流的手,为自己培养了一批得用之人。
其中就有数十个暗卫。
这些暗卫曾作为死士被世家秘密培养,训练有素,能力出众,谢逢要做的事很多,之前把他们都分派出去了。此番是想知道萧喜喜在外头的情况,才传信给离他最近的天九和玄十,让他们过来跟着萧喜喜。
“她人呢?”
见谢逢浑身湿透地翻身下马,衣裳脏污,发髻散乱,脸上手上都有伤,从没见过他这般狼狈的天九有些吃惊:“还在找。公子你的伤——”
“我无事。”不过是昨夜天黑雨大,山中地势又复杂不平,他连人带马被绊倒了几次罢了。谢逢声音干哑地说着,脚下不停地钻进了那半人高的洞口,“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说仔细些。”
“是!”天九连忙跟上,一边掏出火折子点燃,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了一遍,之后才补充道,“当时萧姑娘带着一小队娘子军,在这岩洞里发现了那几百逃兵,萧姑娘怕他们跑了,就率先带人追了进去。等我们跟着萧四爷赶来的时候,里头已经打成一团,因这岩洞洞口虽小,里头却又深又黑,还七万八绕的有很多条岔路,我们是在战局结束后清点人数时,才发现萧姑娘不见了的。”
“最开始我们以为萧姑娘进了那边那条岔路,因为那条岔路最深处有个很大的水潭,我们在潭边发现了十来具逃兵的尸体,萧四爷看了他们的死状,说是萧姑娘杀的。可我们在水潭附近找了又找,并没有找到萧姑娘。水潭里面我和玄十也亲自下去看过了,什么都没有。如今萧四爷正带着人在其他岔路里一寸一寸地翻找,玄十也在那边,还有九牛寨的宋姑娘也带了许多人来帮忙。可从昨天到现在,大家来来去去找了好几遍,始终没找到萧姑娘的踪迹……”
谢逢握紧微颤的手说:“带我去那个水潭。”
“是。”
到达天九说的水潭后,谢逢借着火光四下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天九叹着气说:“我们只差把这地方翻过来了,可萧姑娘,她确实是不在这里。”
谢逢盯着黑漆漆的潭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纵身跳进了潭中。
“公子?!”
“我下去看看。”
这水潭很大也很深,好在谢逢会游泳,他深潜到潭底找了一圈,却依然是一无所获。但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瞥见了一片漂浮着的叶子。
这岩洞里光秃秃的,哪来的叶子?
谢逢因憋气而晕眩的脑子一清,快速游过去抓住那片叶子,确定了它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水潭不是死的!”他猛然转头看向天九,眼眸不再幽暗,“它下面有活水流入。”
天九顿时面露惊喜:“有活水就说明有进出口,萧姑娘很可能是掉进这水潭后,通过这下面的进出口出去了!”
谢逢深吸口气“嗯”了一声,握紧了那片叶子:“去叫人。”
“是!”
天九拔腿就跑。谢逢闭目稳了一下心神,再次屏住呼吸往水下潜去。
上下换了五六次气后,他终于在水潭东南角约莫两人深的地方,找到一个水流比较急的天然石洞。
那石洞不大,仅能容一个人通过,谢逢钻出去后,发现外面是一条地下暗河,暗河成南北走势,水不是很深,两边都是低矮的岩壁和宽窄不一,奇形怪状的岩洞。
他沿着暗河往下流游了一会儿,终于在一片凸出来的岩壁处,看见了一个被石头勾住盔甲的男人。
男人已经死了,身体都硬了。
谢逢没有火折子,看不清他具体长什么模样,但他认出了男人脖子上勒着的软鞭。
——这软鞭是萧远川送给萧喜喜的新婚贺礼,萧喜喜出门时将它缠在了腰间。
像是终于在长久的黑夜中得见了一丝天光,谢逢喉咙一胀,冰冷的四肢骤然涌起暖意。
他快速往前游去:“萧喜喜……萧喜喜?!”
他开始叫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反复不停。
也许是上天也听见了他的叫声,过了不知道多久,谢逢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回应:“谢归元?我……我在这里……”
像是被人拿榔头重重敲了一记,谢逢心神剧烈地颤了几下。他加快速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终于在一处临近暗河出口的狭窄石缝里,找到了身体被卡住的萧喜喜。
萧喜喜伤得不算重,但失血过多,又在水里泡了一夜,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听见谢逢的声音,她才挣扎着醒来。
“是梦吗?”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青年,脑袋晕晕沉沉的少女有些遗憾地叹气,“肯定是了,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不过死前能再梦到你一次,我还是挺开心的。就是可惜了,咱俩还没圆房呢。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去找你,你等着我好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紧紧抱住,萧喜喜一愣,下意识挣扎起来:“哎呀疼疼疼……不对啊,做梦怎么会疼?”
谢逢没说话,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会儿,才放轻力道松开她,将她从石缝里救出。
“嘶——真的好疼啊,不是,谢归元,你……你该不会不是梦,是真的吧?!”得救后的萧喜喜捂着胳膊上的刀伤靠在岩壁上,吃惊地看着谢逢。
谢逢这才抬手擦去她脸上的血渍,声音极哑地“嗯”了一声:“我先带你出去。”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呢?”被他抱在怀里,绕过这处窄缝往前方出口游去的萧喜喜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人也彻底清醒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有外头,外头怎么样了?你见到我四哥他们了吗?等等,你突然跑来这里,该不会是寨子里又出了什么——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用力吻住了唇,萧喜喜一愣,眨着眼睛晕乎了一会儿,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个多月没见,她也好想他啊。
她弯起眼睛,无暇再想其他地回应起了他。
谢逢感受着她的热情和鲜活,汹涌的情绪渐渐变成了另外一种难以自抑的渴求。
但眼下不是时候,这里也不行。
他克制半晌,气息凌乱地松开了她。
喜欢这种亲密的萧喜喜不满睁眼:“还要。”
谢逢:“……”
谢逢看着她嫣红水亮的唇,哑声移开了视线:“出去再说。”
虽然外头炎热,但这地下暗河里的水可冰了,萧喜喜也不想再在水里泡着了。她理智回笼地嘟囔说:“好吧。”
谢逢抱着她从这地下暗河的出口游出,看见了一片草木繁盛,野花遍地的山谷。
山谷不大,中间有河流南北蜿蜒,谢逢就近找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干燥山洞,替萧喜喜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萧喜喜本想回去再处理,可他们不知道出谷的路,谢逢又说她四哥他们会找过来,她便没再说什么。
谢逢找来干柴生了火堆,又从山洞外摘来几片很大的叶子,让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
萧喜喜一边脱一边笑嘻嘻地问他:“全脱啊?”
谢逢:“……”
谢逢把她脱下来的湿衣服架在火堆旁烤着,走过来替她上药。
身上只剩小衣和亵裤的萧喜喜这才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你快点啊。”
她眼眸躲闪脸红红的样子,看得谢逢喉结上下动了动。他飞快地别开头,帮她处理好身上的伤,这才把地上的大叶子扔给她,背过了身说:“剩下的也脱了,烤干再穿。”
这山洞里很凉,她受了伤正虚弱着,不能再受寒。
萧喜喜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挠挠红红的脸蛋,不好意思地照做了。
谢逢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的贴身衣物架好,之后才看了看外头已经黑下来的天:“我出去找点吃的,你先休息。”
萧喜喜把大叶子盖在自己身上,声音含糊地说好。
她饿又累又困,一直是强撑着,谢逢走出山洞没一会儿,她就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谢逢没敢走太远,在洞口不远处找了点野果就回来了。
见萧喜喜已经睡着,且整个人蜷成了一团,显然是有些冷,他眉头一拧,快步走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但他的衣服也是湿的……
谢逢沉默一瞬,把自己身上的湿衣裳也脱了下来,放在火堆旁烤着,然后才重新将她抱起。
感觉到温暖的萧喜喜本能贴了过来,紧紧缠/绕在他身上。
谢逢:“……”
谢逢本想叫醒她,让她先吃点东西,但她睡得很深,还有些要发烧的样子,他便没再出声,只是努力忽视怀中的柔软,挑了几个汁水较多的果子,将果汁挤到她嘴里。
萧喜喜无意识地咽下。
谢逢见此心下微松,耐着性子喂她喝了不少果汁,才扯来她终于烤得半干的中衣,披在了她身上。
春光被掩,虽然衣裳下依然是肌肤相亲,但谢逢还是感觉自在不少。
没过多久,外头又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谢逢知道今夜萧远川他们十有八九是找不到这里来了,便也放任自己小睡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天已经微微有一点亮,谢逢睁眼看向山洞外面,见昨夜的雨还在下,就动了一下发麻的身体,想把已经烤干的衣物拿过来给萧喜喜穿上。
可他刚拿到萧喜喜的小衣,萧喜喜就醒了。
第50章
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被谢逢抱在怀里,他手里还拿着她的小衣,萧喜喜整个人都惊呆了。
谢逢也尴尬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面色冷静地把手里的小衣递给了她:“干了,穿上吧。”
萧喜喜:“……”
萧喜喜本来脸红心跳,很有些害羞,可见他对着这样香.艳的场景都能淡定自若,一点不慌,她心里的害羞就像是被冷水泼灭,一下散没了。
“你帮我穿。”她故意贴在他胸前撒娇,“我胳膊疼呢。”
谢逢:“……”
谢逢一把将她拎起,动作极快地帮她穿上了小衣。
萧喜喜见他眉眼依然清冷得像冬日霜雪,不沾半点尘埃,心里郁闷又不服气:她就不信他真的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眼睛一转,小手闪电般一抓,满意地坏笑起来:“原来你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啊。”
谢逢猝不及防,险些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他眼皮一跳,一把握住的手腕想将她拉开,可她却顺势岔开腿,面对面地坐回到他怀里,故意去亲他的耳垂:“谢郎,你耳朵好红啊,我刚才没看见,还以为你不行呢。”
谢逢:“……”
谢逢有些狼狈地按住她乱动的腰,无奈又警告似的拍了一下:“别闹。”
他的手掌宽大灼热,萧喜喜被他拍得尾椎骨一麻,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我就闹,有本事你闹回去啊。”
她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听起来娇娇的,带着点不自知的媚意,谢逢喉结滚动了几下,闭上眼忍耐道:“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起来。”
他的面容像九重天上的谪仙一般清冷无欲,可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萧喜喜听得心神荡漾,越发来了劲儿地想逗弄他。
“怎么就不是胡闹的地方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你有我。”萧喜喜故意扭了扭腰,“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把迟了许久的洞房给补……哎呀,疼!”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掐住了腰间的软肉,萧喜喜吃痛发出怪叫。
谢逢这才松手拿来一旁的中衣,给她穿上说:“这里不行,回去再说。”
“回去再说?”萧喜喜一愣,捂着腰惊诧地看他,“你是说圆房?你愿意跟我圆房啦?”
谢逢:“……”
谢逢有时候真的拿她这张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含蓄的嘴没办法。他耳根发烫地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她“哦耶”一声抱住了脖子:“你终于愿意啦!谢归元,我们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一起生娃娃养娃娃啦!”
她说完对着他的脸一顿啵,谢逢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最终只能缓下眉眼认命:“是,我愿意了。如此你可能配合我,好好穿衣了?”
“好好好!那我们回去就补!”萧喜喜心花怒放地抬起手要跟他拉勾。
谢逢:“……”
谢逢拿她没辙,只能照做。
萧喜喜这才嘿嘿直笑地跳起来把衣裳穿好。
谢逢心下一松,也拿了衣裳穿上。期间萧喜喜欠欠地围着他,一会儿搂搂他的胳膊,一会儿戳戳他的腰腹,闹得谢逢好一会儿才把衣裳穿好。
没多久,外头的雨停了,萧远川等人也终于找过来了。
看见他们俩都好好的没有大碍,众人自是激动庆幸,不必多提。
**
小俩口在宋菁菁的极力邀请下去了九牛寨暂住。
九牛寨此番遭了大难,要不是萧喜喜和萧远川及时赶来,只怕已经举寨被灭。宋振涛感激兄妹俩的仗义相救,对两人谢了又谢,再没了从前的倨傲不屑。
他客气,萧喜喜自然也客气。两人友好地聊了几句后,萧喜喜问宋振涛往后有什么打算。
宋振涛苦笑又不得不服气地向她拱手:“愿从此追随萧二当家,与诸位共进退。”
事实已经证明,他不如萧定有远见,也不如萧定有能力,只是仗着出身士族,空有一副雄心壮志,却并没有能力去实现它。
所以,认输就认输吧,保住寨子让乡亲们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萧喜喜对此很满意,笑着说:“能得宋伯父这样出身高贵又学识渊博的人为友,我爹一定会很高兴。”
宋振涛见她和萧远川,一个明艳飒爽,落落大方,一个俊美傲然,英武不凡,心中忍不住赞赏。
萧定这一双儿女,不是池中物啊。
还有萧家这个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的女婿,也绝不是一般人。
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小女儿自找回萧喜喜后,就一直满脸崇拜地围着萧喜喜转的样子,宋振涛心思一动,生出了和萧家结亲的念头。
既然看出了萧家人本事不凡,也决定了要跟他们结盟,那与他们家结亲也未尝不可。只是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喜喜和萧远川都是晚辈,他不好直接跟他们提,便想着见到萧定这个当家做主的人再做打算。
萧喜喜不知宋振涛所想,与他说完客套的话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就先去客房洗漱休息了——她这会儿浑身黏糊,难受得紧。
因她说谢逢是她的夫君,宋家人把他们俩安排在了一间客房里。萧喜喜正好胳膊受了伤,没法自己洗头,就眨巴着眼睛让谢逢帮她。
谢逢:“……嗯。”
见他没有拒绝,萧喜喜开心极了,爬进浴桶后将衣物一脱,心满意足地与他聊起了天:“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赶来呢。”
这时候还是白天,她心思也放在了正事上,所以没想别的。
谢逢起初也只是平静地坐在她身后,一边动作不太熟练地帮她洗头,一边随口回答:“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遇袭了,就过来看看。”
他没说两个暗卫的事,倒也不是故意想瞒她,而是前因太复杂,一时半会儿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梦见的?”萧喜喜先是惊讶,然后就眼睛闪亮亮地扭头朝他看去,“你竟然会梦到我出事,这是不是说明你也已经喜欢我,把我放在心上啦?”
想起自己赶来这一路上,恐惧与慌乱交织,几乎无法保持理智的心情,谢逢有些不适地顿了一下:“应该吧。”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但他确实是喜欢她,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她的。
这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看待,也做好了要跟她共度一生的准备。
萧喜喜见谢逢没有否认,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被怕她溅湿伤口的谢逢按住了:“别乱动。”
“嘿嘿嘿,”萧喜喜忍不住转身趴在浴桶边上对着他,“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被那王八蛋偷袭,掉进了水潭,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冲到了那暗河里去,那地方偏僻得很,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了……”
谢逢不想听见那个字,将她的身体转回去,舀了一瓢水替她冲洗长发,口中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找到她的过程。
“只看见一片叶子就猜到了我在哪儿,你也太厉害了……”
萧喜喜又叽叽喳喳地与他说了好多事。
谢逢安静听着,偶尔回她一两句,气氛温馨和谐。
“娘子,我是吟雪,我和弟弟弄月来看您了,您在屋里吗?”突然间,外头有人敲门。
是那对被萧喜喜救下后,非要跟在她身边伺候她的戏子兄弟,程吟雪,程弄月。
萧喜喜听见他们的声音,心下莫名一虚,没有马上回答。
谢逢原本没觉得如何,萧喜喜人缘好,方才回来的一路上也总有人关心她的伤势,与她打招呼。可她的不应声和兄弟俩过于殷切的声音,让他觉出了不对。
他动作微顿地问她:“有人找你,怎么不理?”
萧喜喜:“……”
萧喜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明明她什么也没干,是外头那兄弟俩非要跟着她。
她干笑一声,正要回答,外头的兄弟俩又说话了:“是娘子的夫君谢公子在里面吗?那我们兄弟二人便先不打扰了。等娘子休息好了,我们再来伺候娘子与公子起居。”
“是,娘子与公子好好休息,我与兄长先行退下。”
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谢逢沉默一瞬,停下了正在帮她擦头发的手:“伺候你我,起居?”
“……那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喜喜赶紧转身解释,“他们两个是,是我攻打开山寨的时候顺手救下的,然后他们实在没地方去了,就想跟在我身边伺候……但我已经拒绝了!我说我已经成亲了,身边不能留男人伺候!”
谢逢:“……”
谢逢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地接话:“是么,想来那两人长相不俗,才敢跟你开这个口。”
见他没有生气,萧喜喜心下一松,脱口而出说:“确实挺俊的,还会唱戏跳舞哼小曲儿……呃,当然,他们再怎么长也没有你好看,在我眼里,这世上没人比你更俊!”
谢逢被她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连忙强行改口的样子气笑:“既是送上门的艳福,何不好好享受。”
他说完扔下擦头发的帕子就要起身,萧喜喜见此暗道不好,连忙拉住他的手哄道:“什么艳福祸福的,我可不要,我只要你!”
谢逢没有被她的甜言蜜语打动——就她那这对美色毫无抵抗力的性子,这些话她怕是不知对多少长得好看的人说过。
他冷着脸拍开她的手要走。萧喜喜急了,哗啦一下站起身,溅了他一身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只喜欢你!”
谢逢:“……”
谢逢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水滴从脸上滚落。萧喜喜一看,更心虚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讪讪说完,急中生智地去勾他的腰带,“不过你本来也要洗澡,不如,不如一起啊?”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脸红——主要是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别人家,她原本没想做什么的。但眼下为了哄他,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谢逢原本也没想做什么。
可他不是圣人。
尤其是昨夜带来的燥意还没散去,就又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
“谢归元……”见他目光越来越幽暗,却始终没有动作,萧喜喜身体有点发软,忍不住开口叫他。
谢逢听着她害羞又紧张的声音,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掉。
他居高临下地逼近她,烫人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不后悔?”
萧喜喜心头一跳,指尖微颤地扯开了他的衣襟:“不后悔……”
……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屋里的雨却刚开始下。
疾风骤雨打芭蕉,端的是春.色无边。【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