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易弦年,他都那样说师尊了,你居然都不生气,还要谢谢他?!”
仁清宗无人的小道,一青一蓝两道少年身影快速掠过,卷起一地尘埃,带着火花星子。
两人板着脸,并肩迈进青崖洞的门,陈洱落气狠了,也不再顾及,咬着牙,冷冷叫住将将要进门的易弦年。
“你就是为了能够留在姜云霆的早课,对不对?”
易弦年脚步一顿,迈向屋子的脚收回来,淡定转身,看向咬牙切齿陈洱落,神色平静。
陈洱落攥紧拳头,眉眼中是若有若无的失望,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委屈,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
“枉费师尊平日里对你这么好,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
说罢便转过头去,只留给易弦年一个倔强的侧脸。
不是吧?
易弦年挑了挑眉,心里泛起嘀咕。
兰一白魅力这么大,人都没在这里,还能引得陈洱落仗义执言。
等师尊出关了得离他远点儿。
为保命,远纷争。
易弦年神色平静,看起来丝毫没有被陈洱落的话干扰,他叹了口气,弯腰探头,想要揩去眼角的眼泪,被陈洱落狠狠躲过。
到底还是个孩子。
“怪不得你父皇不肯放你下山去。”
易弦年轻飘飘开口,彻底点着了陈洱落的燃点。
“你什么意思?!”
“你方才的架势像是要把师叔活吞了,与师叔动手,你想被罚去训诫堂吗?闹到掌门那里,你觉得他会偏袒谁?”
“师尊不在,你觉得我能护住你不成?”
易弦年教育学生惯了,教训起人来难免端起骇人的气势。
“罚便罚!”陈洱落扯着脖子喊,“就算是师尊来了也会体谅我的!”
“师尊也绝不会允许你拿自己来开玩笑!”易弦年厉声道。
陈洱落怔愣,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半晌才开口。
“你在担心我?”
易弦年:?
陈洱落小声嘟囔:“我知道了。”
易弦年轻笑,简直莽夫。
如何委婉地向师兄道歉,陈洱落问遍了内门弟子,在一个平常的早课结束后,甩着剑,状若不经意贴着易弦年的肩膀,几乎要靠在人身上,别别扭扭开口。
“大师兄,你好香啊。”
路过的弟子震惊,好混乱的师门。
“鼻子还挺尖的。”
易弦年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露出暄软的大馒头,冒着热气。
啃着大馒头的陈洱落很是郁闷,明明师妹说贴贴能够促进关系升温,还有,他夸赞得难道不真诚吗?
……
山中无忙事,青崖洞没有长辈在,宗门内的事情也落不到他们头上,除照看师弟外,易弦年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炼上,偶尔下山兜售灵药赚取中介费,添补师门。
从炼气一阶到十三阶,来到了易弦年的十七岁。
“林泗玉,小心别摔着!”
洞中不觉时日流逝,等到兰一白再次出关的时候,最小的徒弟已经可以上房揭瓦了。
他的大徒弟守在屋檐下,十七岁的少年容貌清朗,臂弯里挂着小师弟解下的披风。
修仙之人不惧寒冷,但是易弦年还是被吹红了脸颊。
“师尊?”
易弦年偶然回头,兰一白无声无息站在身后,白衣黑发,与漫天的落雪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不可亵渎。
兰一白沉沉望向易弦年的眼眸,那里面只有对师尊的尊敬,全然没有从前旖旎的缠绵。
“长大了。”
“弟子拜见师尊。”
易弦年转身躬腰,肩上的发丝滑落,眉眼隐没其中。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疏远。”
兰一白缓步走向易弦年,衣摆掠过融化的雪渍。
“听掌门说,你一直跟着姜云霆上早课。”
易弦年闻言,膝盖弯折,然而没等膝盖落地,整个人就被一阵轻盈的灵气托起。
“抱歉师尊,弟子未经师尊同意,擅自做主,还请师尊责罚。”
兰一白沉沉叹了口气。
他甚至不愿意为自己多加辩驳。
兰一白将手指抵在易弦年的额头,一缕灵气自指尖流出,绕着易弦年蜿蜒游移,不经意蹭过少年的脸颊,不消多时,兰一白收手,神色淡淡。
“我闭关时你才炼气一阶,短短四年已然攀升至十三阶,筑基期将近,你不必过于着急。”
易弦年当然着急,对于每一位修仙者来说,若是能在十八岁之前达到筑基期,便可获得一次进入秘境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便要再等二十年。
江伞离和陈洱落这两个天才怪物前不久刚刚筑基,推说等师兄一起也不迟,易弦年大为感动,孩子长大了会体谅人。
然而原主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原书中易弦年总爱黏在师尊身边,并未将太多心思放在修炼上,直到二十岁才堪堪筑基,而师弟们天赋异禀,在十五岁的年纪早已筑基进入秘境,获得自己的本命法器。外头流言蜚语不断,说易弦年白占着大师兄的位置,德不配位,就连兰仙君都怒其不争,彻底放弃这个废柴。
原主承受不住,逐渐开始剑走偏锋,这才开始踏上大反派的不归路。
“师弟们天赋异禀,前几日已筑基,弟子不想拖师门后腿。”
“弟子想去秘境。”
这就对了,当什么阴湿男鬼,真诚的沟通才是必杀技,只要不再走歪门邪道,师尊必定会理解自己力争向上的心情。
兰一白没有正面回答,他伸手拂去易弦年肩上的落雪,方才屋檐震颤滑落而下。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去姜云霆的早课。”
易弦年诧异抬头,正对上兰一白那双死寂的桃花眼,深邃潋滟,令人为之心动。
世人皆说修仙界第一美人兰仙君最妙的就是那双眼睛,高高在上,无可比拟,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但易弦年却无端觉得,那只是一口枯寂许久的井而已,看久了让人难过,心间呼啦啦穿过呼啸的风。
“以后来我卧房,我亲自指导。”
……
次日,易弦年穿戴好那身青色窄袖练功服,用发带竖起高马尾,拎起配剑准备敲响师尊的门。
然而还未等他抬起手,门不应自开,依旧是那一扇木窗,兰一白端坐在竹木椅上,仿佛在那里静静等了他许久。
“师尊。”
易弦年执剑行礼。
“给你的玉佩,怎么没带?”
那个师尊的贴身玉佩,和那些画一起,被他锁进了箱子里。
被戳中黑历史,易弦年眸光躲闪,莫名涌起一阵羞涩。
易弦年鼓起勇气:“弟子从前年纪小,心智尚且还不成熟,做了许多不理智的事情,给师尊徒增困扰,之后不会了。”
要从根源上杜绝一切卷入修罗场的可能,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直。
各种意义上的,“直”。
半晌,兰一白幽幽开口:“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怀里睡到八岁才独自住,怎么几年没见,竟与我如此生疏?”
易弦年瞬间警铃大作,原主与兰一白的关系出乎意料得亲密。
他一时间拿不准与兰一白相处的尺度,从来都是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脑子一抽,握紧剑,走到兰一白面前,伸手,抓住了仙人的衣袖。
不能让他起疑。
“师尊,弟子只是……不好意思,男孩子大了,不能再撒娇了。”
兰一白似乎对此很是满意,手掌覆在易弦年的脑后,拢过面前人垂落的长发,挑起一缕青丝,在手指间轻轻地捻了捻。
易弦年只感觉手中的剑瞬间脱落,素色发带被扯下,长发滑落,短暂的失重感,随即整个人被拉到一个沁着冷香的怀抱里。
“你将师弟们照看得很好。”
兰一白手里躺着一根金丝鹤纹发带,手边摆满了流苏银链、串铃、玉珠……他不急不缓地将大徒弟的头发捋顺,手指插入发丝,触感微凉。
“给你留的钱不够花吗?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添些衣裳服饰?”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眼尾,隅隅细语。
易弦年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不适应了?”
似乎是察觉到易弦年的僵硬,兰一白闷声笑。
“师尊从前都是这样帮你编头发的。”
兰一白编得精细,生怕将人弄疼了,最后在耳后编了两个小辫子,用镂空雕花银片扣起,又缀上古铜铃,看了又看,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是满意得不得了。
易弦年就这样坐在兰一白的怀里,眼睁睁看着日头西垂。
从兰一白的卧房出来的时候,易弦年还处在雷劈般的震惊中。
他好像被原著耍了。
之后易弦年每日早早来师尊房内,月上西头才回,琴棋书画,品茗读书,可谓样样精通。
唯独不教些修习方面的任何知识。
易弦年一开始还以为兰一白有自己的进度,但是时间久了却生出莫名的郁闷。
易弦年开始复盘。
原书中说兰一白对大弟子关照甚少,然而自从他来到这里,所有人都在向他强调自己受到的偏爱。
兰一白宠他溺他,却唯独不愿意教他修习。
如果原著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人身上。
有人比他更早觉醒,先于他之前,改变了一部分剧情。
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师尊,如果有一天,弟子走了歪门邪道,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师尊当如何?”
易弦年练字的手丝毫未抖,装作漫不经心地一问。
兰一白靠在窗边,手中捏着一本书卷,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收紧,看不清神色。
“不会有这一天。”
“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易弦年固执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会亲手斩杀你。”
“用什么?”
易弦年狠狠捏住笔杆,悬在空中,久久未落笔,墨水凝结成浓重的水滴,砸在煞白的宣纸上。
“可能是剑吧。”
兰一白难得开了个玩笑,却平白惊起了易弦年的一身冷汗。
易弦年豁然想起原主的结局,被兰一白一剑刺死在仁清宗的大门。
埋藏在心底的猜测渐渐浮现,出土,落实——
重生。
兰一白重生了,打算将他这个魔头养废,从根源上扼杀他危害人间的可能性。
不然又该如何解释,原著与现实的违背。
温柔刀,刀刀致人命。
毕竟他都能穿书,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师尊对你还不好吗?成日里七想八想。”
兰一白不知何时走到易弦年身边,弯腰凑近看,堪称温柔。
“小年不专心。”
易弦年手一抖,狼毫毛坠着墨汁,压在薄如蝉翼的纸上,晕染出一大摊墨渍,彻底将这一幅字毁坏。
原书中的种种恶行飞快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原主的死前视角,在漫天乌黑的血红中,兰一白那双潋滟的,充满厌恨的眸子,格外深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疑似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