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月谷的钱文镜,资深药修,年轻时候行径放荡不羁,现下常年闭门不出,沉迷于在自己的地界研究一些旷世奇药。
九转还童丹、七宝美髯丹、冰肌玉容散……因巧妙抓住受众痛点,再加上产品疗效实在良好,曾一度畅销全宗门,后因哄抬物价搞饥饿营销被掌门制裁过一次,而今彻底老实,躲在莲月谷,扬言自己不爱带徒弟,因此退休生活也乐得清净。
“反正现在的弟子都不乐意学药修,成天守着个破炉子,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太衰了,学剑学琴多帅,唰唰唰敌人就能倒一大片,特别适合装x。”
然而钱文镜清闲的日子没享受几天,纵使自己赶客态度明晃晃地挂了出去,在全宗门响当当,却依旧抵不过兰一白向自己丢了个小屁孩。
没办法,人家辈分大,钱文镜忍气吞声。
“钱师叔好。”
江伞离彼时五六岁,漂亮的雪团子,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
钱文镜笑眯眯将人领进门,眼睁睁看着江伞离在短时间内烧坏了三个炉子,不可置信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小孩儿,正瞪着水盈盈的眼睛满脸歉疚,钱文镜只得咽下苦涩,含泪花钱重新置办新的。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这小子的天赋其实强得可怕,之前的表演都是对他的服从性测试。
“我想试试自己在师叔心里的重要性嘛。”
少年弯起漂亮的眼睛,挑拣着药炉中不甚完美的灵药,技术炉火纯青。
天使面庞,魔鬼内心,只在兰一白面前当乖小孩,其他时候一律拽着一张冷脸,偏偏身体不好,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整日里在莲月谷作威作福。
“你说……江伞离生病了要卧床休息?”
钱文镜一身靛青色宽袖衣袍,腰间流光溢彩系着叮铃当啷的环扣玉佩,手指把玩着一把折扇,抵在唇边,挑眉看着面前恭敬的易弦年。
他?生病?还卧床?!
久病者自医,江伞离平日里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吃几颗自己炼的药丸便能立马生龙活虎,还用费劲煎药?
钱文镜的表情逐渐变得难以言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怀里的传音符忽然振了振。
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大字,落款江伞离。
【不要拆穿】
钱文镜嗤笑一声,对此不甚在乎,可算给他抓住小辫子,喜上眉梢正准备开口……
【不然我就告诉掌门你偷偷下山兜售灵药】
钱文镜立马熄了火。
仁清宗的铁律之一,各大长老需得驻守山门,除特定活动外不得轻易下山。
若是叫掌门知道他偷偷下山,后果不堪设想。
臭小子,心眼儿坏得很。
钱文镜咬了咬牙,眉梢一吊,见易弦年站在面前,腰板始终挺得笔直,脑瓜子一转,想法油然而生。
兰一白最宝贵他这个大徒弟,藏在青崖洞没怎么见过人,钱文镜这才仔细瞧见。
少年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却又不甚凌厉,琥珀色的瞳仁澄澈没有杂质,风范绝佳又不张扬,由内而外散发出干净纯粹的生命力,小小年纪便自带一种松竹般的风骨。
很正直的小伙子,钱文镜满意地点点头,绝佳的生意合作伙伴。
钱文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大方表示等江伞离彻底好了再来也不迟,紧接着解开腰间的锦囊,请了清嗓子,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
“好师侄,你下山的时候帮师叔将这些灵药卖掉,师叔给你分成,一九分如何?”
易弦年愣在原地,神色迷茫。
“二八分?”
钱文镜试探开口,向前靠近。
“三七分,不能再多了。”
易弦年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抽成比例便飙升到三成,可耻地有些心动。
师弟们都在抽条的年纪,各种衣裳吃食丹药都不能少,师门开销大,他又不能一直总用师尊的钱,要彻底杜绝一切和师尊暧昧不清的机会。
易弦年的眸光闪了闪,接过锦囊攥紧:“好。”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伞离这病耽搁了许久,易弦年在旁悉心照料着,再次回到练武场训练已是半月后。
还是赶上姜云霆当值。
练武场整齐肃静,所有弟子握剑而立,齐刷刷一片,因而姜云霆的声音尤为明显,混着晨起的风声,不容置喙。
“易弦年,上来。”
陈洱落闻言瞬间拧紧眉头,环顾四周。
没人敢说话,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周围弟子的面上的惊讶、看热闹。
内门弟子怎么会在这里?仁清宗向来没有这种先例,众人的神情难免带了些令人不适的揣测。
易弦年的地位尴尬,小小年纪便成了门内所有人的大师兄,天资又算不上高,难免有人眼红不服。只是从前只在青崖洞待着,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将他与恶意隔绝开来。
易弦年早已走向前,他如今并未学会轻功,只一步步踏在通往楼阁的青石板上。
身形尚处在少年人的抽条期,清瘦却挺拔如崖边青松,素色腰带勾勒出一段窄腰,不饰华彩,却自有一股清逸之气。
陈洱落狠狠瞪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外门弟子,连忙快步跟上。
“师叔。”
易弦年握紧剑朝下,弯腰行礼。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
姜云霆声音严肃,背过手,居高临下睥睨着眼前的少年。
他一向瞧不上兰一白,瞧不上他的出世态度。大丈夫行走于世间,就是要济世救人,成日缩在洞里不问世事,空有一身惊绝天下的才能有何用?
假清高。
连带着瞧不上他门内最废柴的易弦年。
“将上次的剑术展示一遍。”
“你是大师兄,给师弟师妹们做个表率。”
姜云霆说完,昂着脑袋,骄傲地让到一边。
上次他便见过易弦年练剑,堪称惨不忍睹,东倒西歪。
一套完整的剑术,练熟打底也要一个月,更何况易弦年这种毫无基础的人。
匆忙赶来的陈洱落目睹这一幕,神色微妙地变了变,抱臂靠在栏杆上,整暇以待。
训练场中的众人纷纷换上了或戏谑或期待的目光。仁清宗内门外门界限分明,就连宗门内每年固定的比试大赛,都是分别举办。
早有外门弟子不爽了。
易弦年深深吸了一口气,青色练功服在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他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肩背线条。
他双眸微阖,再度睁开时,琥珀色的眼眸里全然没有平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他的动作开始了。
没有花哨的变招,动作迅如闪电,剑锋撕裂空气,发出短促凌厉的呼啸,带着决绝。
每一招都简洁明了,毫不拖泥带水,剑光在他周围交织成一张银色的网。他的目光专注,紧紧追随着自己的剑尖,一招一式带着独有的锐气。
每一招都是标准的,完美复刻,没有丝毫差池。
骤然间,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剑身入鞘。训练场一片寂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易弦年逐渐平复下来的、清浅而有力的呼吸。
他是没有天赋,但勤能补拙,付出百万倍的努力,总能成事。
他这几日一有空便在庭院中复习这套剑术,时间久了,陈洱落也来贴身指导几番,日夜不歇,早已熟稔于心。
陈洱落霍然一笑,带头拍了拍手,走到易弦年并肩的旁边。
“最基础的剑术,练得还可以。”姜云霆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你要记住,修仙不是为了躲在洞里无所事事,自得其乐,而是要有自己的一番道义在心中。”
这话几乎是超越了含沙射影意味,直接戳上兰一白的脊梁骨。
仁清宗谁都知道这两人不对付,主要还是姜云霆单方面的愤恨,兰一白对旁人的所有情绪都视若无睹。
陈洱落闻言瞬间暴起,**裸羞辱他们师尊,这还得了,然而没走几步路,就被一双手臂拦住。
顺着那双手臂看去,陈洱落错愕,满脸不可置信。
易弦年垂下眼眸,声音平和:“是,谢师叔教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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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师叔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