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万人迷师尊文里的阴暗色魔》 第1章 穿成变态 易弦年死了。 漂浮的纸鸢断了线,清瘦的身影轰然倒下,大厦将倾。 仁清宗门前有九十九级台阶,大滩乌红的血高高溅起,拍在大门前的石狮子上,缓缓蔓延至第一阶,染红青苔。 仁清宗大弟子易弦年天资平庸,修炼邪术,欺师灭祖,杀害掌门,人人得而诛之。 仙界众人敢怒不敢言,苦霸政久矣。 其师尊兰一白大义灭亲,一剑将人斩杀,重新将仁清宗夺回手中。 至此,修仙界又要换了一副崭新的天地。 …… 朗日当空,仁清宗门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易弦年。” “没有下一次。” 易弦年的鼻尖充斥着梨花香,脸颊陷在柔软里,眼前一片发白。 耳边传来的声音淡漠,令他忍不住心头一跳。 最先感到不对劲的,是一双手。 他动了动指尖,下一秒脸上的柔软布料被挥去,随即看到了这双手的全貌。 太嫩了,甚至有些圆润,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手,只虎口处有一圈薄薄的茧。 他作为大学教授,多年来的案牍之劳,中指指节处早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茧,融成身体的一部分。 而今却不见了。 易弦年茫然抬头,下意识想要扶一扶眼镜,却摸了空。 映入眼帘的是满室树影,落在斑驳的竹木椅上,木窗泛着经年的暗色,窗前站着高挑的身影,一袭素白长衫,宛若一尊玉雕的佛像。 窗外的梨花枝丫伸进来,颤巍巍顶着半开的花,正与仙人相称。 易弦年跪坐在地上,看愣了神。 少年人面皮薄,脸颊灼生出微微的烫意。 他慌乱低头,正与地上的衣袍对上眼,连忙将其捡起来,却在触摸时感觉不对劲。 ——这分明是一件纯白色的天丝窄袖里衣。 福至心灵,易弦年探头往仙人的脖颈处看去,想要窥探层层衣服包裹住的地方,却被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抓住。 美人薄唇轻启:“思过崖反省三天。” 仙人容貌艳丽得近乎锋利,浑身的冷意又生生将这份艳压了下去,透出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随即就像拎小鸡崽一样,将易弦年扔到思过崖,转身飘然离去。 晨光熹微,思过崖底雾气将散,一名少年跪坐在石壁前,脊背挺直。 五官尚且稚嫩,眉眼处已窥见风华,一张脸如玉雕成,轮廓分明却不凌厉,稚气尚存添了几分温润,给人十分可靠的模样。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一尾小鱼,瞳色偏浅,盛满琥珀色的光,此刻陷入一丝不苟的怔愣中。 唇色红润,抿成一条固执的线。 少年微微蹙眉,眸中映着远处的云海翻腾,似是思索着什么难解之事。 他穿进了一本万人迷师尊买股文中。 师尊兰一白,少年天才,一袭白衣横空出世,轰动整个修仙界,标准的高岭之花。 后因故元气大伤,成了病秧子,躲进仁清宗不问世事,专心带自己的四个徒弟。 门内弟子四个,几乎个个深藏不露。 二弟子陈洱落是遗落在外的人皇血脉,三弟子江伞离是未来的魔族统领,四弟子林泗玉是下一任妖主。 而他穿越的易弦年,是宗门内的大弟子,一个被兰一白好心捡回来教养的人类。 易弦年渐渐对师尊产生上不得台面的念头,青春期开始萌芽躁动,时常偷窃师尊的贴身衣物,聊以慰藉。 以一己之力,成功拉低了四个攻的x格。 易弦年守着无望的爱,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兢兢业业当宗门内一名合格的大弟子。 修炼刻苦,又协助管理师门,宗门内外交口称赞。 哪怕他有些小癖好,兰一白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奈何易弦年只是普通人类,天赋自然比不上其他有隐藏实力的师弟,兰一白的目光自然也被其他弟子们分走。 目前为止,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狂飙到亲妈都不认识。 弟子们的实力愈发强大,对师尊进行暗流涌动的强取豪夺。 易弦年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他早已心里扭曲,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实力不够,才得不到师尊的另眼相看,于是吃了禁药,修炼邪术,走了歪门邪道,修为突飞猛涨,带领仁清宗一路发展壮大。 称霸修仙界。 易弦年的名字更是响彻三界,强娶师尊,让彼时贵位人皇的陈洱落给自己当大总管。 但是兰一白对易弦年很是失望,易弦年爱而不得,彻底黑化,要三界陪葬。 最终被自己的师尊一剑刺死,魔头得而诛之,世人拍手称快。 易弦年的脸色渐渐沉重。 “大师兄,吃饭了。” 思绪被打断,远处走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放下食盒,奶声奶气的。 易弦年垂眸,碗中是清汤寡水的煮豆腐块,边缘一圈用烫油煎糊。 小孩儿费劲地抬起脑袋,与易弦年直视,圆溜溜的眼睛是冷的,看得易现年心尖一颤。 林泗玉,兰一白的小弟子,未来的妖界之主。 最黏人最不讲理的忠犬攻,对师尊捧在手心对他人心狠手辣。 全无道德可言。 易弦年看得出来,林泗玉与他并不亲近,只有模式化的尊重。 见易弦年没有动作,林泗玉小嘴一撇,“陈师叔又把豆腐煎糊了,好苦。” 易弦年突然伸手,捉住林泗玉藕段般的胳膊,轻轻捏了捏,肉嘟嘟的,手感极其柔软。 罩着青衫的雪白长袍随动作滑落,如雾霭流动。 林泗玉的眼睛倏忽亮了起来,烛火一样烫人,“大师兄不是嫌我烦么,又不愿意搭理我。” 说着说着生出些委屈。 易弦年心情复杂,立即有些感悟,所谓毫无人性的妖界之主,可能只是由于童年关爱缺失。 一切还来得及。 易弦年面无表情将苦涩的豆腐块囫囵吞下,怀里窝着一个小狼崽子。 妖族幼年化形尚且还不稳定,林泗玉看着不过五六岁,正是处在到头就睡的年纪。 易弦年没忍住,张开手掌摸了一把,掌心的毛蓬松,他蜷缩起手指。 “吃要有吃相。” 那声音不高,却裹着九天之上的寒流,穿透凝滞的空气。 没由来的压迫感。 易弦年飞速收回手藏在背后,眼眸中落进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 风掀起碎发,兰一白踏着无形的阶梯,悄无声息落在少年面前。 易弦年抬头,撞进那双深邃的,毫无温度的眸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成变态 第2章 师门不幸 易弦年利落地放下碗筷起身,黄澄澄漂着油花子的汤在碗边剐蹭一圈,翻起令人毫无**的豆腐尸体,溅起一两滴冷的油星子。 思过崖上风声呼啸,吹得他衣袍翻飞。易弦年稍稍弯了手腕,挡住阵风卷起的涡旋。耳侧垂下两缕未束起的发丝,鸦羽般的乌发中夹杂着一缕冷白。 林泗玉在易弦年怀里翻了个身,似乎是嗅到了令人不堪回忆的味道,耳朵耷拉下来,哼唧一声,又沉沉睡去。 “师尊。” 太尴尬了,易弦年抿了抿唇。 他硬生生克制住不自觉想要后退几步的冲动,微微弯腰行礼。 为人师者成了别家的变态徒弟,易弦年久违地感受到自青春期后再没感受过的…… 丢脸。 兰一白负手而立,对于眼前偷窃自己里衣的大弟子,态度十分坦荡。 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易弦年怀里的狼崽子,随即淡淡开口道,“我不日便要去闭关,照顾好自己和师弟。” 兰一白目光沉沉,眼眸微眯,泛起耀眼的色彩,一丝一寸划过易弦年的腰间悬挂的青色玉佩。 在几日前,这枚玉佩尚且还贴身挂在兰一白的身上。 原主的思慕之情得以疏解,倒是苦了被抓包的易弦年。 简直大逆不道! 易弦年眉尾垂下,吃了榴莲一样有苦说不出,只紧了紧胳膊,心虚地将狼崽子挡在玉佩前。 “我说怎的前几日便找不到了。” 兰一白意味深长,声音如同玉佩环扣叮当碰撞,手指抚上腰间,直勾勾盯着易弦年,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带着钩子。 易弦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弟子知错!” 林泗玉被颠了个屁股蹲,迷茫地睁开眼,和兰一白寒霜般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吓得立马原地变成人形,摇摇晃晃还没站直,就跟在易弦年身边跪下,扯着细嗓子哀嚎认错。 “师尊我再也不在外面化原型了!” 易弦年纳闷地瞥了旁边一眼,而后迅速垂眸,只看见兰一白的下摆飘浮的衣袍,半晌,声音自头顶传来。 “玉佩给你了,收着便是。” 兰一白不痛不痒地撂下这句话,悄无声息离去。 就这样? 易弦年骤然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 “师尊走了,师兄快随我回去吧!” 林泗玉夸张地呼了一口气,撑着短胳膊短腿扑腾起来。 易弦年还沉浸在轻易被放过的诧异中,不明所以:“为何师尊不让你现原型?” “大师兄你是疯了吗?” “也没发烧啊,怎的青天白日说起胡话来了?” 林泗玉踮起脚去探易弦年的额头,小嘴一张一合跟淬了毒似的,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小小的躯体。 “难道你还想让小玉被捉去当灵宠?!” 什么叫……“还”? “我以为你已经改了的大师兄!”林泗玉稚嫩的脸蛋满是控诉,噼里啪啦开始倒豆子。 “大师兄你真的不一样了,原先你只会说如果我胆敢黏着师尊就把我送给陈师叔当灵宠,但是你今天捏了我,还搂着我睡觉,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改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林泗玉叉着腰,小嘴撅得老高。 易弦年百口莫辩,只得先跟随林泗玉回到青崖洞。 青崖洞只居住兰一白和四名弟子,坐落在半山腰,环境清幽,鲜少有外人踏足。 易弦年一踏进简朴的木门,迎面闪过一道锋利的剑光,横亘在他眼前,堪堪停在眼尾。 剑尖纹丝不动。 来人气势汹汹,利落收起刀鞘,持剑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劲装,裹着充满蓬勃活力的身躯,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黑亮的眼睛像是粹了火,跳跃着毫不掩饰的嚣张。 陈洱落冷哼:“废物。” 易弦年毫无波澜,耳边听着林泗玉的闷笑,眉心狠狠抽动, ……怎么人人都对他这个大师兄蹬鼻子上脸! “真想不通为什么师尊偏偏让你当大师兄,明明实力天赋比不上任何一个人,却享尽了师尊的偏爱。” “就凭你来得早吗?” 易弦年打量着陈洱落的装束,粗麻深蓝色布条随意扎起来高马尾,系了一个超级无敌丑的蝴蝶结,磨损的衣襟起了球,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云纹腰带,转头又看了看满脑袋炸毛的潦草林泗玉。 这跟原书也不一样啊…… 易弦年咂摸出门道来,大抵是兰一白把第一个孩子照书养,比较精细,剩下的孩子让第一个孩子养。 只不过按现在来看,书教版易弦年好像并没有教养师弟的意愿,整日围在师尊身边,对他们这些师弟爱搭不理。 按照兰一白的放养态度,对此也全然不在乎。 徒弟不和多半师尊无德,惯子如杀子,孩子不是这样溺爱的师尊…… 易弦年忍不住暗想。 易弦年直接屈起手指,仗着身高优势,狠狠敲向陈洱落的脑袋。 咚,清脆响亮的一声。 陈洱落不可置信,捂住慢慢肿起来的额头,瞪圆了眼,耳尖通红:“你竟然敢打我!” 林泗玉缩在门口,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脸皱巴成一团,捂着脑门感同身受。 易弦年瞥向陈洱落羞愤的脸,淡然开口:“我看你在说胡话。”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能打我!我要告诉师尊!” 多年浸淫在教育系统,对于教育一个一身反骨的孩子,易弦年简直是手拿把掐。 “师兄教育师弟,天经地义。” “还有,师尊闭关了。” “我没认你当大师兄!”陈洱落满脸羞愤,涨得通红。 易弦年挑了挑眉,步步逼近,满意地看到陈洱落肉眼可见的慌乱,咧开嘴角,露出死亡微笑。 “可是我就是站在了这里,成了你的大师兄,以后说话注意点。” 这话带着训诫的意味。 在古井无波的眸子的注视下,陈洱落莫名挺直了背。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突然被一声饥饿的咕噜声打断。 陈洱落警惕地退后几步。 林泗玉从易弦年的身后探出头来,仰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二师兄,你没去吃陈师叔今日做的饭菜吗?” “味道还不错哦。” 腹黑小鬼。 在最要面子的年纪,将自己的窘迫全然摊开在讨厌的人面前,易弦年体贴地绕过陈洱落,走向小厨房。 教育孩子讲究有张有驰,逼太紧了容易生成逆反心理。 油煎豆腐汤属实难以下咽,易弦年还饿着,简单烧了火,下了一绺长春面,卧了个鸡蛋。 香味飘散在整个青崖洞,林泗玉闻着味儿哒哒地跟了进来。 “大师兄,小玉也想吃嘛,还想加个煎蛋。” 易弦年从善如流,噼里啪啦的热油咕噜咕噜冒着鸡蛋泡,逐渐定型。 易弦年端着两碗面,走向庭院中的亭子,林泗玉拿着筷子吧嗒吧嗒跟着上桌。 陈洱落倚靠在大门处,怀抱着剑,望向门外远处的竹林,神色忧郁凝重,将庭院中的人视作空气。 易弦慢条斯理吃完,将碗筷收进厨房,端着一碗面塞进陈洱落怀里。 “吃完记得洗碗。” “谢谢。”陈洱落接过碗,细若蚊蝇。 …… 仁清宗作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宗门,恰如其名,秉持的是入世济人的态度,将匡扶正义贯彻全宗门上下,堪称与下界联系最为密切的门派。 宗门内每日由陈师叔定时定点投放任务木牌,来自下界的求助信息,按照难度等级分类,可以赚取相应钱财。 易弦年回卧房拎起自己的配剑,宗门内统一分配的银剑,和今日被陈洱落抵在眼前的那把一模一样。 “你要去哪儿?” 易弦年在门口被陈洱落拦住,他顿了顿,果断绕过陈洱落。 陈洱落一反常态,沉默地跟在易弦年身后。 两人路过练武场,正巧遇见一大群白衣弟子练剑,阵型整齐,练得却是最基础的动作,其中几个人的动作生疏得不行。 “本来你应该在那里。” 易弦年驻足观看的功夫,陈洱落向前迈一步,抱臂走到易弦年身侧,歪着脑袋,凑到易弦年耳边。 “什么?” “没有天赋,却妄想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只要交了钱,通过基础的灵根测试,就可以跟着宗门内的课程进行学习,绝大多数都是垂垂老矣,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死去。” 陈洱落转头,黑亮的眼睛盯着易弦年。 “以你的天赋,应该在那里,而不是在师尊门下。” 挑衅。 **裸的挑衅。 易弦年抬手,蜷起手指,狠狠弹了个脑蹦子。 “易弦年!” “叫大师兄。” 易弦年没再理会上蹿下跳的陈洱落,目不斜视走到任务点,一名老翁正蹒跚着步伐,慢腾腾地将木牌放上去。 “师叔。” 两人暂时和解,共同行礼。 老翁眯起眼睛,乐呵呵看向两人。 “兰仙君的徒弟,今日怎么来了?领任务的吗?你们还未出师,不必过于着急,兰仙君交代了,尤其是弦年,年纪还小着呢,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潜心修炼。” 两人被陈师叔客客气气地送走后,易弦年兀自陷入沉思中。 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兰一白这个人了。 “师尊不愿意教我,却愿意包容自己……为什么?” “喂,易弦年,都怪你,没有你拖后腿,我早就领上任务牌了。” 易弦年莫名其妙地上下扫视陈洱落:“师叔说是你年纪太小,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好好修炼去吧。” 陈洱落火冒三丈。 “明明是你太弱!掌门座下的五师弟,入门时间比你晚多了,早就已经可以独自去做任务了!你就永远在练气期徘徊,就连小师弟都要追上你了!” ……他好像知道原主为什么黑化了,在这个所有人技能点都点满的师门里,简直把他这个大师兄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师尊偏心!你一个人摆烂就算了,顾及到你的面子,还不能放我们去下山历练!……” 易弦年一个脑蹦子弹了过去。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回了青崖洞,到了门口,陈洱落反而偃鼓息旗。 他扭扭捏捏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易弦年。 “……今天晚上吃什么。” 易弦年不语,跨进门顺手甩在陈洱落脸上,骂了他还想吃他做的饭,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陈洱落灰溜溜摸了摸鼻子,自觉跟在易弦年身后。 庭院浸在暮色中,暮色霭霭,为青石台镀上一层温吞的紫暮色。 一少年坐在亭子中,膝上横着一把古琴,风拂起他素色的宽袖,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绾住,碎发衬得脖子如脂似玉。 琴音袅袅,铮然清越,倦鸟归林。 易弦年一时间听出了神。 “喂,江伞离,装什么呢?” 陈洱落抱着佩剑口出狂言。 喜提易弦年的第十个脑瓜蹦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师门不幸 第3章 废柴师兄 “大师兄。” 清越的嗓音穿过满庭院的白梨花,混着清爽的风。 少年起身,抱琴飞奔而来,堪堪停在易弦年面前。 江伞离与陈洱落一般年纪,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相貌。 与陈洱落的爽利俊朗相比,江伞离的长相更偏阴柔,好看得紧,一颦一笑叫人移不开眼,天生风华绝代的美人胚子。 江伞离有些拘谨,轻声细语道:“大师兄,师尊在吗,我想给他听听我新学的曲子。” 少年眼中满是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活脱脱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 连易弦年都差点被江伞离的伪装所欺骗。 未来的魔界之主,偏执阴暗美人攻,就连幼年体的状态都远远不如表面上纯白。 陈洱落是天赋异禀被皇帝老子送来的,他和小师弟是打包捡来的,江伞离最特殊。 他自幼无父无母,半魔血统在魔界被歧视,受尽屈辱,于是隐藏血脉身份,逃到人界。 来到仁清宗,是他故意为之。 顽劣的成长环境只能催生出扭曲的食人花。 任谁也想象不到,三师弟小白花的外表下,是顽劣偏执的本性。 兰一白给了他一个家,但是这个家里有太多碍眼的人,兰一白的目光从来不会只看向江伞离。 江伞离**膨胀,无法忍受兰一白的目光看向旁人,时时刻刻期盼着自己的魔族血统被戳破的那一天。 他渴望兰一白被拉下神坛。 仙门威望最高的仙君,养出了一个魔族祸患,又该如何在世人面前自处。 他要兰一白心里只有他一个,哪怕是恨也好。 易弦年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三师弟的恶趣味,反正最后哭着求师尊别走的也是他。 只是如今江伞离一声声乖巧的“大师兄”,喊得易弦年心里熨帖,又不似在作假,他面上虽不显,实则如沐春风,心跟着软了几分。 易弦年忍不住剜了一眼旁边无知无觉的陈洱落。 同样是师弟,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我干嘛?我知道我很帅。” 陈洱落不明所以,下意识挑眉,气焰颇为嚣张。 易弦年琥珀色的眼睛极快地向上微微一抬,翻出几分生动的嫌弃。 陈洱落挑拨离间,净说些风凉话:“江伞离,你就别讨好师尊了,人家闭关都不和你说的。” 江伞离闻言,脸色转为肉眼可见的失落,无措地抿了抿嘴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仍扯起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很好听。” 易弦年开口,手肘顺势狠狠捣在陈洱落的腰侧。 陈洱落没防备,痛得弯下了腰,半晌没吱声。 世界安静了。 师门内一群长歪的龙傲天,易弦年没由来的头疼。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青崖洞庭院里的亭子有一套完整的石桌石椅,而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我是第一次吃到师兄做的饭。” 江伞离吃饭姿势文雅,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缓缓咀嚼,咽下第一口后眼睛都亮了。 “那可不,以前只给师尊做,要不是师尊闭关哪里轮得到我们。” 陈洱落扒拉着饭碗,整个人仿佛要钻进碗里,还不忘嘴贫。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易弦年一筷子敲在陈洱落脑袋上。 江伞离咬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嚼着清香的炒胡萝卜丝,眼神闪烁。 他自幼没过过吃饱饭的日子,林泗玉总抱怨陈师叔做饭跟闹着玩儿一样,陈洱落虽没吭过声,却时常往深林里摘些野果子充饥。 他们年纪尚浅,还未到可以辟谷的时候,总是会感到饥饿。 但是江伞离却觉得陈师叔做的饭菜是热的,温暖的。 他在魔界苦苦求生之时,魔界众人都说人族卑贱,是最下等的生物,连带着他体内一半的人族血统都要受到唾骂。 直到费尽千辛万苦逃到仁清宗,才有了庇护之所,他自知是师尊给了他一个家。 对于师尊的痴缠成了唯一的念想,单是想到师尊,便总会升腾起日光初生的喜悦。 他曾下山瞧过,人族里最乖巧的孩子总能轻易得到别人的夸赞,江伞离彻底摒弃自己在魔界苦苦求生时的偷鸡摸狗、寻衅滋事,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三弟子。 但是这一套对兰一白并不管用,江伞离从未见过师尊这种超然出世的人,有时候都要叫人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心肝。 他知道,对于师尊的感情,师门内的人都如他一样,其中为首的就是大师兄。 但是大师兄命好,得了师尊的偏爱,总缠着师尊不放。 江伞离想不明白,易弦年到底哪里好,连带着几乎要记恨上这个废柴得同常人无异的大师兄。 人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想偏执地得到什么,日复一日的渴望不得,江伞离自觉捧着的一颗真心都要被风干了,骨子里的顽劣暗暗作祟—— 他得不到的,合该被毁掉。 只是突然之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师兄,竟一时有些恍惚。 沉寂的月光勾勒出易弦年的轮廓,幽幽沉沉,如水似月。 长在被忽视的角落里,从未有人夸赞过他。 原来夸赞竟只是一件随口可得的事情。 “可惜不能常常吃到。” 多么恶劣的一个人,江伞离不无自嘲地想,明明只是得到了一点点温暖而已,就迫不及待冲着曾经讨厌的人摇首乞怜。 像一个吸血虫一样,恬不知耻贪恋更多。 易弦年见江伞离眼角泛起湿润,大为惊骇,忙开口道:“以后会经常做给你吃。” 毕竟陈师叔做的饭真的很难吃。 “师尊闭关了,我会照顾好你们。” 江伞离垂眸,筷子搭在碗边,轻轻嗯了一声,被陈洱落从喉咙里挤出的冷嗤掩盖。 …… 深夜,易弦年独自盘腿坐在屋内木地板上,单手托着脸颊,身旁是散落一地的画像。 他从枕头底下翻出来的,上面毫无例外地刻画着同一个人。 拿书卷的兰一白,卧榻休息的兰一白,执剑的兰一白…… 兰一白,兰一白,还是兰一白…… 栩栩如生,画工精湛。 易弦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将这些画稿小心翼翼收好,放进盒子里,藏到书柜深处。 原身的东西他不好乱动,但也着实无法枕着兰一白日日入眠。 都说兰一白偏疼大师兄,总是给大师兄开小课,但是易弦年没有在这具身体上感受到任何锻炼过的痕迹,就连方才做饭时,他想使些法力,也根本无计可施,最后苦哈哈拿着翻出来的豁口菜刀,慢慢将胡萝卜磨成块状。 如果这是兰一白开小课后的成果,那么原身的天赋点甚至可以称之为负数了。 次日,晨光熹微。 易弦年早早起床,整理穿戴好华丽的青色劲装,简单束起高马尾,思索片刻,将腰间的青色玉佩摘下,背起配剑推门而出。 和院子里舞剑的陈洱落撞了个正着。 陈洱落余光瞥见廊下的身影,手腕微振,剑身发出清越的嗡鸣,破空而出,一剑斩落庭院中的花瓣,他愈舞愈急,剑光如瀑倾斜,亦如急雨敲窗。 易弦年眯起眼眸打量着陈洱落矫健的身姿,他没说慌,陈洱落已然拥有独自下山的能力,的确应该不甘。 一舞完毕,陈洱落左手轻抬,用指腹缓缓拂剑背,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和熟稔,随即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剑光便倏忽隐没,剑鞘收拢。 易弦年没空留下继续欣赏陈洱落的花活儿,找准时机径直往门外走去。 陈洱落收起剑,这才抬头,转头只看见一个疾步离去的背影,连忙追上去。 他的剑术可是掌门都夸赞过的,易弦年竟然敢无视他。 “喂。” 陈洱落掰过易弦年的肩膀,未果,大跨步走在前方,正对着易弦年倒走。 “你往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就往师尊屋里钻,今日怎么转性了?” “外门弟子辰时开始训练。” 陈洱落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不会是想去以大师兄的身份看着他们训练吧?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连他们都比不过,凭什么让人家心甘情愿听你指挥……” 易弦年不堪其扰,轻轻蹙眉道:“我去学习。” “什么?” 陈洱落闻言,脸上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易弦年并没有等他,等陈洱落回过神来,早已走出去半里地。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远处的云雀长长啼鸣,易弦年握紧配剑,沉默地走向训练场,随意找到最后无人的位置站好,将陈洱落视为空气。 陈洱落撇了撇嘴,跟在身边站好,同样掂了掂自己的配剑。 外门弟子辰时早练,由姜云霆长老总负责,和优秀的内门弟子轮流教学。 好巧不巧,今日便是姜云霆当值。 训练场地极为广阔,正前方是高悬的楼阁,其上高高悬挂着仁清宗的旗帜,气势恢宏。 长老五大三粗,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站在高台处来回巡视,一眼便看见角落里的两道身影。 在一众白色弟子服中,青蓝两色极其显眼,尤其是两张稚嫩的脸蛋,身形都要比成人矮上不少。 除极少数有天赋的苗子外,仁清宗的弟子都是在成年后经过灵根测试,入门选拔,方可正式进入宗门,由各大长老挑选内门弟子后,剩余者一律划归为外门弟子。 易弦年占了大便宜,从婴儿时期就被养在兰一白膝下,按照辈分,成为仁清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师兄。 因而和外门弟子站在一起,反而是年纪小的。 姜云霆很是意外,但并未点破,按照往常的进度开始示范。 易弦年的目光死死盯着姜云霆,跟随剑式挥舞,身形并不算稳,动作拖沓不清晰。 陈洱落舞着漂亮的剑式,状若不经意瞥向一旁的易弦年,嘲讽的话刚想说出口,却看见易弦年满脸认真,像是被刺痛了一般,慌乱别过眼神,扫过易弦年的几缕白发,所有高声呼叫悉数化成低语嘟囔。 “都说少白头聪明,你可真是个例外。” 晨练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青崖洞的路上,难得安静和谐,快走到门口时,掌门身边的洒扫弟子拦住两人的去路。 “掌门有请大师兄走一趟。” …… “弦年,内门弟子本就无须跟着外门弟子一同上课,你师尊不日便会出关,修炼这件事情,你无需太过于着急。” 左风华将茶盏推到易弦年面前,他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周身气质沉静。 易弦年拱手道:“掌门,弟子自知天资不高,没少令师尊操心,便更不想让师尊失望。” 左风华勾起嘴角,笑容温和:“你师尊闭关前同我交代过,他只要你平安健康就行,修炼的事情不强求,等他出关,自会亲自教你。”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易弦年沉默半晌,只得道是。 “陈洱落实力已经足以独自下山历练,为何陈师叔并不愿派任务给他。” 左风华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易弦年,竟是有些心虚。 “陈洱落的父皇曾传话说不能让皇子深陷危险,在接收他时宗门便许诺,在他成年之前是不会放他独自下山的……我只来得及告诉老陈,过后想告知你师尊,可事情实在太多,便给忘了。” “……” 从掌门处离开,易弦年再度陷入沉思,兰一白对自己的溺爱,已经是稍加不慎便会养废的程度了。 ……难道兰一白把自己当不成器的儿子来养,指着家里最没出息的孩子留在身边给自己养老送终? 摇摇脑袋将无厘头的想法驱散,易弦年抬脚迈进青崖洞。 与此同时,青崖洞的某处山洞,白衣仙人跪坐其中,衣袍泻落,他的面前放置着一个瓶子,源源不断的灵力自指尖流出,被瓶子所吞噬,眼睛紧闭,似乎是在忍受着难言的痛苦。 直到瓶子中的灵团趋于稳定,兰一白才缓缓睁开眼睛,向来冰霜一般死寂的眸子跃上罕见的喜悦。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废柴师兄 第4章 师门和谐 在遍地龙傲天的师门当唯一的废柴,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易弦年对此颇有话语权。 青崖洞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陈洱落挽着漂亮的剑花闯进视线,一招一式凌厉又不失风采,刺破天穹,极具观赏性与冲击力。 林泗玉盘腿坐在廊下,小小一只,身旁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籍,小手翻飞,顷刻间凝结成飘浮的灵气。 易弦年侧身避开大开大合的陈洱落,凑到林泗玉旁边,弯腰看去,书页上的一招一式极为复杂,在林泗玉手中却浑然天成。 合着他们全师门都是自学成才,那他算什么,师尊带也带不动吗? “师兄。” 林泗玉睁开眼,咧开嘴角嘿嘿一笑,眼睛弯成月牙,跳起来扒拉住易弦年的衣袖。 “我饿了。” 葡萄眼眨巴眨巴,易弦年默默转身去了小厨房。 算厨子吧可能。 小厨房内早已飘来一缕热气,袅袅升起,缠绕在少年人身边,一身白衣,在厨房这样的油烟之地格外显眼,清俗脱尘。 江伞离靠在炉灶旁,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整个人缩在小板凳上,手肘撑着脑袋,发丝如瀑布般垂落。 灶台上的小锅煎煮着浓黑的汤药,不需靠近便能闻到刺鼻的苦味, 易弦年左手撑着膝盖,缓缓蹲下身,右手轻轻放在江伞离的肩头,仰头低声喊道:“三师弟?三师弟,醒醒。” 药汤咕噜噜冒着急躁的泡泡,噗嗤噗嗤喷洒着滚烫的水汽,易弦年忍不住皱眉,一把揽过江伞离的肩膀,将人与灼烧的热气隔绝。 “喂,掌门找你说什么事情?” 陈洱落从一旁窜出来,扒在门框边探头,咋咋呼呼就要往里面闯。 别说话。 易弦年抬眼,将目光落在门口的陈洱落身上,暗含责怪,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陈洱落敲锣打鼓地进来,江伞离幽幽转醒,眉间轻蹙,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大师兄?” 他的声音沙哑,向来明亮的嗓音此刻像是掺了把沙子,似乎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雾蒙蒙的眸子轻轻飘向易弦年,只看见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一双圆润的眼睛在嗔怪。 四肢百骸传来僵硬的酸痛,江伞离寻着热源,不自觉往易弦年的怀中靠了靠,随即意识到不妥,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却浑身乏力。 “别乱动。”易弦年拧紧眉心。 江伞离脸色煞白,整个人跟几乎要透明了一样,漂亮的眉眼扭成一团,叫人看了忍不住心脏跟着攥紧。 “抱歉师兄,我好像没有力气,麻烦你了。”江伞离苍白一笑,尾音带着似有若无的哭腔,发着颤。 少年时期的两三岁差距甚大,易弦年一把将人抱起,不由得感慨,这孩子身上一点肉都没有,骨头架子一样,没爹疼没娘爱。 怪叫人心疼的。 陈洱落倚靠在门边,耐人寻味地看着这一切,自觉转身让开一条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眸。 “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 易弦年将江伞离放到床上,细细掖好被角,探头隅隅细语。 江伞离躺在床上,侧脸望着易弦年,病中依旧掩盖不住的绝世容姿,只是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他小声道:“没事的师兄,只是不想麻烦你,我找钱师叔抓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易弦年探向江伞离额头的手一顿,抿了抿唇,下一秒悬空的手却被江伞离主动贴上,温热细腻的皮肤烙在掌下的软肉。 易弦年触电般紧急撤回。 说起药,易弦年冲着门外大喊:“陈洱落!把三师弟的药拿进来!” 陈洱落在庭院中扯着嗓子回话,不满溢于言表:“凭什么!” “他是你三师弟!团结友爱懂不懂!” “不懂!” “小心我打你!” “你打不过我!” “那我找师尊告状!” “……” “算你狠。” 半晌,陈洱落心不甘情不愿端着汤药进来,当啷撂在桌上,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 易弦年端起汤药,舀起一勺小心吹着,目光丝毫没分给兔子一样早已窜到门口的陈洱落。 “去院子里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温热的瓷勺子碰到江伞离干涸的嘴唇,易弦年缓缓抬起手臂,江伞离小口小口吞下苦涩的药液。 陈洱落不屑冷哼:“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易弦年早已习惯陈洱落的炸毛,隔靴搔痒,小猫示威般,对他毫无威慑力。 易弦年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对掌门说的话没兴趣,那算了。” 陈洱落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忍气吞声出了屋。 药汁顺着喉咙滑落进胃,剧烈的苦涩蔓延在口腔,碗中渐渐见了底,残留的药渣子气味更是扑鼻。 江伞离被迫回味着难耐的苦涩,突然嘴里被塞进一颗方形硬物,化在嘴里甜丝丝的。 “我屋里没什么吃食,刚刚在厨房翻到了一罐冰糖,你先将就含着,改天下山我去买些蜜饯糕点回来。” “再给你们买几身衣裳。” “不用的师兄,”江伞离靠在床头,突然握住易弦年的手,“师兄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易弦年怔愣。 他的钱好像都是师尊给的,随即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师兄。” 江伞离起身,作势要掀开被子,被易弦年一把按住。 “我今日还要去找钱师叔那里,学习炼药。”江伞离轻声道。 易弦年不赞成:“你今日别去了,我去替你和钱师叔说。” 易弦年死死按住江伞离,强势地将被子往人身上盖。 “有劳师兄了。” 江伞离浅笑。 “师兄待我真好。” …… 合上江伞离房屋的门,易弦年没去看庭院里翘首以待的陈洱落,反倒是先把林泗玉招呼过来,嘱咐自己锅里熬了鲜虾粥,过一刻钟后便可以吃,但是要先给你三师兄盛上一碗送到屋里,盯着他吃完。 林泗玉早已被满屋的飘香勾得失了魂,忙点头答应,发誓使命必达。 “掌门跟你说了什么?” 陈洱落快步走到易弦年身边,然而易弦年只是走向亭子,掀开衣袍坐下,而后用茶壶斟上两杯凉白水。 陈洱落大马金刀往易弦年对面一坐,急不可耐。 “快说啊。” 易弦年将茶盏向前推,陈洱落迅速一饮而尽,死死盯着眼前人。 易弦年不再绕弯子,将方才从掌门那里得来的信息悉数讲与陈洱落。 “父皇怎么能这样?!” 陈洱落狠狠攥紧拳头,砸向桌面,愤懑烧着了全身。 易弦年挑了挑眉,静静听着。 陈洱落咬了咬牙:“从小偏爱太子也就罢了,若不是天赋落在在我头上,那被送到仁清宗的便不可能是我!现下竟还要阻拦我的路!” “有没有可能,是你父皇真的担心你的人身安全?” “绝不可能!……” 陈洱落气狠了,看样子是想立刻杀回皇宫,找他父皇算账。 “修仙者不能轻易回家。”易弦年好心提醒。 陈洱落半晌没说话,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错开目光,瞧着远处的树影,闷声开口。 “你不懂,生在深宫里,若无宠爱,什么都要抢,要优秀,要讨好,但是我什么都做了,依旧敌不过太子的嫡出身份,他明明什么都敌不过我……” 陈洱落狠狠咬着嘴唇,唇瓣嫣红,而后露出森白的牙齿。 易弦年莫名觉察到一种含沙射影的意味……他大概知道陈洱落对自己的愤恨来源于何处了。 “不知道母妃在深宫有没有吃饱穿暖,她没有在朝廷做官的弟兄,可以倚靠的孩子又没能在身边……算了,跟你这种没娘的人聊不来。” 陈洱落喃喃自语,完了还不忘抨击易弦年。 易弦年颇为奇异地抬眼瞥了陈洱落一眼,动了动手指,敛目给陈洱落续上一杯水。 “你去问的?” “还不算傻。” “难不成你当掌门日理万机,还能专门把你放在心上?” 他将自己的话记在心上。 心脏像是被不知名的物体撞击,涌上难言的酸涩,陈洱落别扭地道了谢,脸颊渐渐泛起红晕,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前的易弦年。 “你来到仁清宗,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易弦年没将少年别扭的反应放在心上,不急不缓地啜了一口白水。 “自然是向强者学习,勇争第一。” “师尊就是强者。” 陈洱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在质疑这个问题提得愚蠢。 在深宫虎口夺食的环境下长大,陈洱落的眼里自然不会有别人,若是有,那也是碍了他的路,理应该被除掉的障碍。 易弦年语重心长:“不要把深宫的那套规则拿到这里,在仁清宗,你从来不会是单打独斗。你要注意看看自己周围的人,心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人,是无法真正感悟成道的。” 似乎是有些触动,陈洱落想,从他的视角,能看到易弦年绣了银丝云鹤的青色发带,耷拉在发尾,被风吹得微微飘拂,不甘寂寞想要触碰到主人意气风发的眉尾。 “你说话的方式好像我从前在宫里的启蒙夫子。” “很烦。” 陈洱落垂眸,视线划过眼前人耳垂上的小小红痣,在无人的角落,有飘荡的浪花,闯进他筑牢的心房。 第5章 师叔刁难 莲月谷的钱文镜,资深药修,年轻时候行径放荡不羁,现下常年闭门不出,沉迷于在自己的地界研究一些旷世奇药。 九转还童丹、七宝美髯丹、冰肌玉容散……因巧妙抓住受众痛点,再加上产品疗效实在良好,曾一度畅销全宗门,后因哄抬物价搞饥饿营销被掌门制裁过一次,而今彻底老实,躲在莲月谷,扬言自己不爱带徒弟,因此退休生活也乐得清净。 “反正现在的弟子都不乐意学药修,成天守着个破炉子,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太衰了,学剑学琴多帅,唰唰唰敌人就能倒一大片,特别适合装x。” 然而钱文镜清闲的日子没享受几天,纵使自己赶客态度明晃晃地挂了出去,在全宗门响当当,却依旧抵不过兰一白向自己丢了个小屁孩。 没办法,人家辈分大,钱文镜忍气吞声。 “钱师叔好。” 江伞离彼时五六岁,漂亮的雪团子,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 钱文镜笑眯眯将人领进门,眼睁睁看着江伞离在短时间内烧坏了三个炉子,不可置信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小孩儿,正瞪着水盈盈的眼睛满脸歉疚,钱文镜只得咽下苦涩,含泪花钱重新置办新的。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这小子的天赋其实强得可怕,之前的表演都是对他的服从性测试。 “我想试试自己在师叔心里的重要性嘛。” 少年弯起漂亮的眼睛,挑拣着药炉中不甚完美的灵药,技术炉火纯青。 天使面庞,魔鬼内心,只在兰一白面前当乖小孩,其他时候一律拽着一张冷脸,偏偏身体不好,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整日里在莲月谷作威作福。 “你说……江伞离生病了要卧床休息?” 钱文镜一身靛青色宽袖衣袍,腰间流光溢彩系着叮铃当啷的环扣玉佩,手指把玩着一把折扇,抵在唇边,挑眉看着面前恭敬的易弦年。 他?生病?还卧床?! 久病者自医,江伞离平日里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吃几颗自己炼的药丸便能立马生龙活虎,还用费劲煎药? 钱文镜的表情逐渐变得难以言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怀里的传音符忽然振了振。 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大字,落款江伞离。 【不要拆穿】 钱文镜嗤笑一声,对此不甚在乎,可算给他抓住小辫子,喜上眉梢正准备开口…… 【不然我就告诉掌门你偷偷下山兜售灵药】 钱文镜立马熄了火。 仁清宗的铁律之一,各大长老需得驻守山门,除特定活动外不得轻易下山。 若是叫掌门知道他偷偷下山,后果不堪设想。 臭小子,心眼儿坏得很。 钱文镜咬了咬牙,眉梢一吊,见易弦年站在面前,腰板始终挺得笔直,脑瓜子一转,想法油然而生。 兰一白最宝贵他这个大徒弟,藏在青崖洞没怎么见过人,钱文镜这才仔细瞧见。 少年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却又不甚凌厉,琥珀色的瞳仁澄澈没有杂质,风范绝佳又不张扬,由内而外散发出干净纯粹的生命力,小小年纪便自带一种松竹般的风骨。 很正直的小伙子,钱文镜满意地点点头,绝佳的生意合作伙伴。 钱文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大方表示等江伞离彻底好了再来也不迟,紧接着解开腰间的锦囊,请了清嗓子,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 “好师侄,你下山的时候帮师叔将这些灵药卖掉,师叔给你分成,一九分如何?” 易弦年愣在原地,神色迷茫。 “二八分?” 钱文镜试探开口,向前靠近。 “三七分,不能再多了。” 易弦年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抽成比例便飙升到三成,可耻地有些心动。 师弟们都在抽条的年纪,各种衣裳吃食丹药都不能少,师门开销大,他又不能一直总用师尊的钱,要彻底杜绝一切和师尊暧昧不清的机会。 易弦年的眸光闪了闪,接过锦囊攥紧:“好。”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伞离这病耽搁了许久,易弦年在旁悉心照料着,再次回到练武场训练已是半月后。 还是赶上姜云霆当值。 练武场整齐肃静,所有弟子握剑而立,齐刷刷一片,因而姜云霆的声音尤为明显,混着晨起的风声,不容置喙。 “易弦年,上来。” 陈洱落闻言瞬间拧紧眉头,环顾四周。 没人敢说话,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周围弟子的面上的惊讶、看热闹。 内门弟子怎么会在这里?仁清宗向来没有这种先例,众人的神情难免带了些令人不适的揣测。 易弦年的地位尴尬,小小年纪便成了门内所有人的大师兄,天资又算不上高,难免有人眼红不服。只是从前只在青崖洞待着,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将他与恶意隔绝开来。 易弦年早已走向前,他如今并未学会轻功,只一步步踏在通往楼阁的青石板上。 身形尚处在少年人的抽条期,清瘦却挺拔如崖边青松,素色腰带勾勒出一段窄腰,不饰华彩,却自有一股清逸之气。 陈洱落狠狠瞪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外门弟子,连忙快步跟上。 “师叔。” 易弦年握紧剑朝下,弯腰行礼。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 姜云霆声音严肃,背过手,居高临下睥睨着眼前的少年。 他一向瞧不上兰一白,瞧不上他的出世态度。大丈夫行走于世间,就是要济世救人,成日缩在洞里不问世事,空有一身惊绝天下的才能有何用? 假清高。 连带着瞧不上他门内最废柴的易弦年。 “将上次的剑术展示一遍。” “你是大师兄,给师弟师妹们做个表率。” 姜云霆说完,昂着脑袋,骄傲地让到一边。 上次他便见过易弦年练剑,堪称惨不忍睹,东倒西歪。 一套完整的剑术,练熟打底也要一个月,更何况易弦年这种毫无基础的人。 匆忙赶来的陈洱落目睹这一幕,神色微妙地变了变,抱臂靠在栏杆上,整暇以待。 训练场中的众人纷纷换上了或戏谑或期待的目光。仁清宗内门外门界限分明,就连宗门内每年固定的比试大赛,都是分别举办。 早有外门弟子不爽了。 易弦年深深吸了一口气,青色练功服在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他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肩背线条。 他双眸微阖,再度睁开时,琥珀色的眼眸里全然没有平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他的动作开始了。 没有花哨的变招,动作迅如闪电,剑锋撕裂空气,发出短促凌厉的呼啸,带着决绝。 每一招都简洁明了,毫不拖泥带水,剑光在他周围交织成一张银色的网。他的目光专注,紧紧追随着自己的剑尖,一招一式带着独有的锐气。 每一招都是标准的,完美复刻,没有丝毫差池。 骤然间,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剑身入鞘。训练场一片寂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易弦年逐渐平复下来的、清浅而有力的呼吸。 他是没有天赋,但勤能补拙,付出百万倍的努力,总能成事。 他这几日一有空便在庭院中复习这套剑术,时间久了,陈洱落也来贴身指导几番,日夜不歇,早已熟稔于心。 陈洱落霍然一笑,带头拍了拍手,走到易弦年并肩的旁边。 “最基础的剑术,练得还可以。”姜云霆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你要记住,修仙不是为了躲在洞里无所事事,自得其乐,而是要有自己的一番道义在心中。” 这话几乎是超越了含沙射影意味,直接戳上兰一白的脊梁骨。 仁清宗谁都知道这两人不对付,主要还是姜云霆单方面的愤恨,兰一白对旁人的所有情绪都视若无睹。 陈洱落闻言瞬间暴起,**裸羞辱他们师尊,这还得了,然而没走几步路,就被一双手臂拦住。 顺着那双手臂看去,陈洱落错愕,满脸不可置信。 易弦年垂下眼眸,声音平和:“是,谢师叔教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师叔刁难 第6章 疑似重生 “你疯了吗易弦年,他都那样说师尊了,你居然都不生气,还要谢谢他?!” 仁清宗无人的小道,一青一蓝两道少年身影快速掠过,卷起一地尘埃,带着火花星子。 两人板着脸,并肩迈进青崖洞的门,陈洱落气狠了,也不再顾及,咬着牙,冷冷叫住将将要进门的易弦年。 “你就是为了能够留在姜云霆的早课,对不对?” 易弦年脚步一顿,迈向屋子的脚收回来,淡定转身,看向咬牙切齿陈洱落,神色平静。 陈洱落攥紧拳头,眉眼中是若有若无的失望,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委屈,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 “枉费师尊平日里对你这么好,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 说罢便转过头去,只留给易弦年一个倔强的侧脸。 不是吧? 易弦年挑了挑眉,心里泛起嘀咕。 兰一白魅力这么大,人都没在这里,还能引得陈洱落仗义执言。 等师尊出关了得离他远点儿。 为保命,远纷争。 易弦年神色平静,看起来丝毫没有被陈洱落的话干扰,他叹了口气,弯腰探头,想要揩去眼角的眼泪,被陈洱落狠狠躲过。 到底还是个孩子。 “怪不得你父皇不肯放你下山去。” 易弦年轻飘飘开口,彻底点着了陈洱落的燃点。 “你什么意思?!” “你方才的架势像是要把师叔活吞了,与师叔动手,你想被罚去训诫堂吗?闹到掌门那里,你觉得他会偏袒谁?” “师尊不在,你觉得我能护住你不成?” 易弦年教育学生惯了,教训起人来难免端起骇人的气势。 “罚便罚!”陈洱落扯着脖子喊,“就算是师尊来了也会体谅我的!” “师尊也绝不会允许你拿自己来开玩笑!”易弦年厉声道。 陈洱落怔愣,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半晌才开口。 “你在担心我?” 易弦年:? 陈洱落小声嘟囔:“我知道了。” 易弦年轻笑,简直莽夫。 如何委婉地向师兄道歉,陈洱落问遍了内门弟子,在一个平常的早课结束后,甩着剑,状若不经意贴着易弦年的肩膀,几乎要靠在人身上,别别扭扭开口。 “大师兄,你好香啊。” 路过的弟子震惊,好混乱的师门。 “鼻子还挺尖的。” 易弦年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露出暄软的大馒头,冒着热气。 啃着大馒头的陈洱落很是郁闷,明明师妹说贴贴能够促进关系升温,还有,他夸赞得难道不真诚吗? …… 山中无忙事,青崖洞没有长辈在,宗门内的事情也落不到他们头上,除照看师弟外,易弦年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炼上,偶尔下山兜售灵药赚取中介费,添补师门。 从炼气一阶到十三阶,来到了易弦年的十七岁。 “林泗玉,小心别摔着!” 洞中不觉时日流逝,等到兰一白再次出关的时候,最小的徒弟已经可以上房揭瓦了。 他的大徒弟守在屋檐下,十七岁的少年容貌清朗,臂弯里挂着小师弟解下的披风。 修仙之人不惧寒冷,但是易弦年还是被吹红了脸颊。 “师尊?” 易弦年偶然回头,兰一白无声无息站在身后,白衣黑发,与漫天的落雪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不可亵渎。 兰一白沉沉望向易弦年的眼眸,那里面只有对师尊的尊敬,全然没有从前旖旎的缠绵。 “长大了。” “弟子拜见师尊。” 易弦年转身躬腰,肩上的发丝滑落,眉眼隐没其中。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疏远。” 兰一白缓步走向易弦年,衣摆掠过融化的雪渍。 “听掌门说,你一直跟着姜云霆上早课。” 易弦年闻言,膝盖弯折,然而没等膝盖落地,整个人就被一阵轻盈的灵气托起。 “抱歉师尊,弟子未经师尊同意,擅自做主,还请师尊责罚。” 兰一白沉沉叹了口气。 他甚至不愿意为自己多加辩驳。 兰一白将手指抵在易弦年的额头,一缕灵气自指尖流出,绕着易弦年蜿蜒游移,不经意蹭过少年的脸颊,不消多时,兰一白收手,神色淡淡。 “我闭关时你才炼气一阶,短短四年已然攀升至十三阶,筑基期将近,你不必过于着急。” 易弦年当然着急,对于每一位修仙者来说,若是能在十八岁之前达到筑基期,便可获得一次进入秘境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便要再等二十年。 江伞离和陈洱落这两个天才怪物前不久刚刚筑基,推说等师兄一起也不迟,易弦年大为感动,孩子长大了会体谅人。 然而原主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原书中易弦年总爱黏在师尊身边,并未将太多心思放在修炼上,直到二十岁才堪堪筑基,而师弟们天赋异禀,在十五岁的年纪早已筑基进入秘境,获得自己的本命法器。外头流言蜚语不断,说易弦年白占着大师兄的位置,德不配位,就连兰仙君都怒其不争,彻底放弃这个废柴。 原主承受不住,逐渐开始剑走偏锋,这才开始踏上大反派的不归路。 “师弟们天赋异禀,前几日已筑基,弟子不想拖师门后腿。” “弟子想去秘境。” 这就对了,当什么阴湿男鬼,真诚的沟通才是必杀技,只要不再走歪门邪道,师尊必定会理解自己力争向上的心情。 兰一白没有正面回答,他伸手拂去易弦年肩上的落雪,方才屋檐震颤滑落而下。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去姜云霆的早课。” 易弦年诧异抬头,正对上兰一白那双死寂的桃花眼,深邃潋滟,令人为之心动。 世人皆说修仙界第一美人兰仙君最妙的就是那双眼睛,高高在上,无可比拟,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但易弦年却无端觉得,那只是一口枯寂许久的井而已,看久了让人难过,心间呼啦啦穿过呼啸的风。 “以后来我卧房,我亲自指导。” …… 次日,易弦年穿戴好那身青色窄袖练功服,用发带竖起高马尾,拎起配剑准备敲响师尊的门。 然而还未等他抬起手,门不应自开,依旧是那一扇木窗,兰一白端坐在竹木椅上,仿佛在那里静静等了他许久。 “师尊。” 易弦年执剑行礼。 “给你的玉佩,怎么没带?” 那个师尊的贴身玉佩,和那些画一起,被他锁进了箱子里。 被戳中黑历史,易弦年眸光躲闪,莫名涌起一阵羞涩。 易弦年鼓起勇气:“弟子从前年纪小,心智尚且还不成熟,做了许多不理智的事情,给师尊徒增困扰,之后不会了。” 要从根源上杜绝一切卷入修罗场的可能,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直。 各种意义上的,“直”。 半晌,兰一白幽幽开口:“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怀里睡到八岁才独自住,怎么几年没见,竟与我如此生疏?” 易弦年瞬间警铃大作,原主与兰一白的关系出乎意料得亲密。 他一时间拿不准与兰一白相处的尺度,从来都是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脑子一抽,握紧剑,走到兰一白面前,伸手,抓住了仙人的衣袖。 不能让他起疑。 “师尊,弟子只是……不好意思,男孩子大了,不能再撒娇了。” 兰一白似乎对此很是满意,手掌覆在易弦年的脑后,拢过面前人垂落的长发,挑起一缕青丝,在手指间轻轻地捻了捻。 易弦年只感觉手中的剑瞬间脱落,素色发带被扯下,长发滑落,短暂的失重感,随即整个人被拉到一个沁着冷香的怀抱里。 “你将师弟们照看得很好。” 兰一白手里躺着一根金丝鹤纹发带,手边摆满了流苏银链、串铃、玉珠……他不急不缓地将大徒弟的头发捋顺,手指插入发丝,触感微凉。 “给你留的钱不够花吗?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添些衣裳服饰?”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眼尾,隅隅细语。 易弦年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不适应了?” 似乎是察觉到易弦年的僵硬,兰一白闷声笑。 “师尊从前都是这样帮你编头发的。” 兰一白编得精细,生怕将人弄疼了,最后在耳后编了两个小辫子,用镂空雕花银片扣起,又缀上古铜铃,看了又看,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是满意得不得了。 易弦年就这样坐在兰一白的怀里,眼睁睁看着日头西垂。 从兰一白的卧房出来的时候,易弦年还处在雷劈般的震惊中。 他好像被原著耍了。 之后易弦年每日早早来师尊房内,月上西头才回,琴棋书画,品茗读书,可谓样样精通。 唯独不教些修习方面的任何知识。 易弦年一开始还以为兰一白有自己的进度,但是时间久了却生出莫名的郁闷。 易弦年开始复盘。 原书中说兰一白对大弟子关照甚少,然而自从他来到这里,所有人都在向他强调自己受到的偏爱。 兰一白宠他溺他,却唯独不愿意教他修习。 如果原著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人身上。 有人比他更早觉醒,先于他之前,改变了一部分剧情。 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师尊,如果有一天,弟子走了歪门邪道,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师尊当如何?” 易弦年练字的手丝毫未抖,装作漫不经心地一问。 兰一白靠在窗边,手中捏着一本书卷,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收紧,看不清神色。 “不会有这一天。” “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易弦年固执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会亲手斩杀你。” “用什么?” 易弦年狠狠捏住笔杆,悬在空中,久久未落笔,墨水凝结成浓重的水滴,砸在煞白的宣纸上。 “可能是剑吧。” 兰一白难得开了个玩笑,却平白惊起了易弦年的一身冷汗。 易弦年豁然想起原主的结局,被兰一白一剑刺死在仁清宗的大门。 埋藏在心底的猜测渐渐浮现,出土,落实—— 重生。 兰一白重生了,打算将他这个魔头养废,从根源上扼杀他危害人间的可能性。 不然又该如何解释,原著与现实的违背。 温柔刀,刀刀致人命。 毕竟他都能穿书,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师尊对你还不好吗?成日里七想八想。” 兰一白不知何时走到易弦年身边,弯腰凑近看,堪称温柔。 “小年不专心。” 易弦年手一抖,狼毫毛坠着墨汁,压在薄如蝉翼的纸上,晕染出一大摊墨渍,彻底将这一幅字毁坏。 原书中的种种恶行飞快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原主的死前视角,在漫天乌黑的血红中,兰一白那双潋滟的,充满厌恨的眸子,格外深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疑似重生 第7章 颍州陆石 只是一个猜测。 易弦年想。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而已。 易弦年偏仰着头,兰一白垂落的发丝拂过他的眉尾,“师尊为何不肯教授弟子?” 兰一白轻笑:“不喜欢吗?那我明日再换一本有趣些的书。” “弟子想去秘境。” 兰一白眯了眯眼眸:“秘境中的东西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你若是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塞壬的海妖在吟唱,将他拖拽着往死寂的深海中引去。 兰一白温柔的桃花眼一寸一寸将眼前人的情绪吞没。 “你总是给自己太大压力,师尊不求你有多大的成就,倒是希望你能常伴身侧便好。” 易弦年从前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猜测,此刻却不得不更加笃定。 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遍布全身。 他竟然在害怕,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人,这个可以面无表情一剑杀死原主的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变量。 然而害怕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怒,好像自己是无端被囚牢困住的囚犯。他不甘心,明明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被莫须有的罪名困住。 易弦年厌恶自己的人生无法掌控的感觉,这让他感到恼怒。 “弟子想去秘境。” 易弦年一字一顿重复道。 兰一白顿了顿,挑起易弦年的流苏发饰,他喟叹道:“我知道,你长大了,不需要师尊了。” “明日卯时在院子里等我。” …… 在兰一白的精心教导下,易弦年很快达到了筑基期。 “师尊终于肯放你出来了?” 秘境坐落在东州边陲,一年开放两次,三人乘坐飞舟,也要赶一天一夜的行程。 陈洱落双手背在身后,一摇一摇地凑上前去,他的身量比易弦年已然高出一些,发带上的流苏跟着甩来甩去。 易弦年正站在飞舟的栏杆边,出神地望着云雾翻涌,看着从前无法接触到的高悬之物,极速被他们甩在身后。 听到陈洱落的声音由远及近,易弦年下意识开玩笑试探道:“怎么,你吃醋了?” “才没有!” 那就是有了。 易弦年对青春期孩子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口是心非是这个年纪的常态。 兰一白似乎什么都会纵着他,易弦年不敢在温柔乡里待太久,生怕沦陷其中不自知。 他也是人。 易弦年原本的设想是在师门当一个老实本分的大师兄,了此余生就够了——毕竟在哪儿活不是活,反正他在原本的世界也是孑然一身。 但是兰一白的偏爱,又硬生生把他带到漩涡中心。 嫉妒会令人干出荒诞的恶行,是催生罪恶的养料。 原身如此,其他人亦无法免俗。 想到兰一白的众多狂热求爱者,易弦年顿感一阵头痛。 他宁愿去凡间蹉跎一世,体验生老病死。 “你说仁清宗有无退宗的先例?” 易弦年神色凝重。 陈洱落上扬的嘴角僵住,看着易弦年不似在开玩笑,整个人火急火燎跟烧着了一样。 “师兄,虽然全宗门上下都知道你天资不高,对你明里暗里瞧不上……但是还有一些弟子很佩服你的坚持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噗嗤—— 宛若一柄利剑插入心脏。 陈洱落继续补刀而不自知:“虽然他们都说师尊瞎了眼,但是我们都知道师尊还是很信任你的,门内四个弟子,师尊最疼你了。” “你真的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易弦年现在理解为什么原身强取豪夺师尊成功之后,偏偏在陈洱落面前炫耀了。 嘴是真损。 “二师兄,你又惹大师兄生气了?” 微不可查的铃铛声由远及近,江伞离笑颜盈盈地走近,瞥向陈洱落时冷了一瞬,他罕见地换下了宽袖长摆的衣服,一身嫩黄色的窄袖衣裳将人衬得风姿绰约。 易弦年还未反应过来,视线便被一串铃铛所占据。 “这是传音铃,我从钱师叔那里讨要来的,师兄只需要向里输入灵力,我便可以立刻感知到师兄的方位。” 江伞离拎起铃铛晃了晃,弯腰将其系在易弦年的腰间,不缓不急。修长的手指在红绳处绕来绕去,打好最后一个结,铃铛垂落之时正轻轻碰到一旁的玉佩,丁当作响,清脆悦耳。 …… 飞舟抵达东州边陲时,距离秘境开启时间还有一天,三人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内人声鼎沸,各色修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低声交谈,或豪饮畅聊。 “老板,三间房。” 易弦年走在最前,自然而然掏出钱袋,掏出碎银搁在桌上。 店老板搓着手,满脸为难:“这位仙长,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日客多,只剩一间上房了,您看……” “也行,麻烦了。” 易弦年飞速答应,生怕连这最后一间房也抢不上。 “慢着!” “那间房我要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高昂清脆的声音砸向喧闹的客栈,原本沸反盈天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易弦年侧身回头,来人步伐轻盈,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冰蓝色的丝带高高挽起,发间点缀着晶莹剔透的寒玉簪。 那双杏眼微微上挑,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红唇轻抿,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冷艳。 一看就是高门阔府里养出来的大小姐,似乎大有来头。 但是很可惜,易弦年只看过原书简介,压根没读过全文,全然不知来者是谁,外加每日对着师尊的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早已对美人免疫。 易弦年微微颔首:“抱歉这位小姐,是我们先来的。” 来人闻言眉眼立即泛上薄怒,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青玉令牌,几乎要怼到易弦年脸上。 一个大大的“陆”字雕刻其上。 江伞离淡淡开口,脸上挂起微不可查的不快:“颍州陆家独生女,陆石。” 陆石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表示赞可:“不错,你的同伴可比你识货多了。” 陈洱落立即接话,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陆家宗主和夫人这么好的基因,居然……”陈洱落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唉,要不然还是让你爹娘趁年轻,赶紧再要一个吧。” 有人听懂了其中的嘲讽意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陆石立即用寒星般的眸子扫过客栈的角落,那人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瞬间噤了声。 这是金丹期修士特有的威压,虽然陆石只是初入金丹,但这股威压已经足以让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呼吸困难。 掌柜的早已躲进后院,将门牌丢在柜台上,这里哪一个都不是他一界凡人能惹得起的,这钱他宁可不要,看谁能抢到,便给谁住就是了。 陆石满意地收回微压,随即瞪圆了杏眼:“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敢骂我?你是谁家的?报上名来!” 陈洱落咧开嘴角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银牙,花里胡哨地行了个礼:“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仁清宗兰仙君的二弟子,陈洱落。” 陆石罕见地安静了,沉静下来反而透出一种宗门少主可靠的气势,她的目光在面前的三人来回逡巡,最终落在中间清俊的白衣少年身上。 陆石抬起胳膊,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易弦年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没有来的愤恨和敌意。 “你就是兰仙君的废柴大弟子?” 易弦年原本保持的友好微笑,瞬时僵在脸上。 我的好师尊,您可真是男女通吃,桃花债不断啊。 第8章 初入秘境 现在的小孩子说话真直白。 易弦年苦涩汗颜。 陆石听不到易弦年的心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衣少年,目光带着审视,神色骄矜。 “兰仙君就是因为你才不收新弟子了?”陆石黑白分明的杏仁眼跃上明晃晃的讥诮,拖着长音,“也是,教一个你就这么费劲,哪还有时间收新的弟子……” 事情究竟是怎么传成这样的?! 明明是兰一白他老人家自己想要逍遥度日,怎么外面传来传去,黑锅就扣在了他身上?! 易弦年咬了咬牙,默默将双手紧攥成拳,随即又默默松开。 算了。 易弦年眉梢挑起,抬眼望向门外的风景。 这云,可真白啊。 脾气这么好?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陆石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目光掠过易弦年身旁的两人。 一个英气俊朗抱着剑,一个柔美漂亮长身玉立,身量比易弦年高出一些,浑身上下无一例外散发着凛然的气息,站在他旁边,一左一右跟两个护法一样,与旁人隔绝成无形的屏障。 看起来没意思透了。 陆石撇了撇嘴。 远不如易弦年好调戏。 “喂,你怎么不看我?” 陆石一水儿的坏心思,勾起手指冲着易弦年的下巴,“脸都红了,不会是害羞了吧……” 话没说完,作祟的手臂就被硬物敲掉。 果真不讨喜,陆石狠狠瞪着江伞离,然而后者只是笑眯眯地勾起唇角,挽了个花儿,将玉笛收在身后,眼中毫无笑意。 “你这两个师弟倒是有意思,都金丹后期了才来秘境,我看只有你才刚到筑基前期吧。” “算了,让给你,本大小姐行事磊落,从不欺负弱者。” 陆石耸耸肩,施舍一般,潇洒转身就走,云纱飘荡。 易弦年拱手:“陆小姐雅量,在下谢过。” 什么情况? 易弦年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明明方才还气焰嚣张,怎么被江伞离敲打了一番后,却主动把房间让了出来? 易弦年蹙眉思考着,不经意侧头看向一旁的江伞离。 哦—— 不愧是龙傲天攻,未来的魔界之主。 幼年版威力都这么大。 “走吧师兄,我们去休息。” 江伞离迎上易弦年的目光 ,温润的嗓音如空谷幽兰般流淌。 他伸手捏起桌上的碎银放在掌心,凑近扯开易弦年的钱袋,手腕弯折,露出突出的腕骨,碎银便叮呤当啷滑了进去。 而后掏出钱袋,掏出同等的碎银扣在桌上,拿起桌上的房间木牌,笑吟吟地晃了晃,流苏穗随之抖落。 天字号上房。 一张屏风隔开大厅和卧房两个区域,最里处横亘着一张沉香木大床。 陈洱落先将剑扣在桌上,打开柜子,扛出一床被褥铺在地上,自觉地往地上一躺,抱着剑和衣而眠。 尊老爱幼,是易弦年从小到大给他立下的规矩。 他本来不服来着,直到易弦年熟练地掌握了脑蹦子技能。 经年累月,一个一个蹦下来。 他服了。 陈洱落脑袋一歪,随即陷入了婴儿一般的睡眠。 江伞离跪在床上,将墙边的被褥抖擞开,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布料,将边边角角的褶皱按平。 “老规矩,今晚你睡床上,我在床边守着你。” 易弦年托住小巧玲珑的冰裂纹瓷杯,先用壶里的热水烫了一圈,最后再重新倒上水,慢慢一饮而尽。 江伞离有一段时间身体亏损得厉害,成日卧病在床,病殃殃的,整个人薄得跟纸片一样,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令人揪心。 易弦年不放心,便在床边铺了铺盖守着,一守就是小半年。 江伞离动作一顿,松了松枕头,转身看向易弦年,将易弦年的这一整套动作尽收眼底。 “师兄为何不用清洁术?” 易弦年把玩着空杯子,灵活地在指间绕来绕去,垂下眼眸:“习惯了。” 江伞离走到桌前坐下,单手托住自己的脸颊,额角的发丝滑落,能够遮挡住他日渐深邃锋利的眉眼,露出最为纯良无害的一面。 他身体往前倾,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兄,别总把我当小孩。” “床够大,我们可以一起睡。” 易弦年闻言一愣,眼神不自觉落在睡得正酣的陈洱落身上。 江伞离轻笑:“放心,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陈洱落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合伙弃他于不顾的行为浑然不觉,紧紧抱着怀里的佩剑,睡得正酣。 易弦年思索片刻,果断点了点头。 真是对不住了二师弟。 而后欢欢喜喜褪去外衣,解开腰间的玉佩和传音铃,放在桌上,往床上一钻,整个人砸向松软的枕头和被窝。 江伞离抿唇轻笑,拎起传音铃,缓缓起身,发尾处的璎珞珠子跟着摇曳,他将膝盖跪在床上,将传音铃放到易弦年枕边。 “我怕出意外,师兄还是随身带着比较好,怕找不到你。” 易弦年不以为意:“不会的。” 江伞离从善如流:“我害怕,需要师兄保护。” 他敛眸:“桌上的玉佩看着很是精美,之前从未在师兄身边见过,倒是模糊记得小时候看师尊贴身带过一段时日。” 江伞离躺在易弦年身侧,侧过头,目光描摹着易弦年的眉眼,状作不经意发问:“可是师尊送与师兄的?” 坏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啊……是。”易弦年心里发虚,一时间有些结巴,眼睛直勾勾盯着房顶,尽量忽略身旁灼热的视线。 死孩子,记性这么好。 江伞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言语,身边穿来短暂的布料摩擦声,却搞得易弦年不怎么是滋味。 明明被忽略了,明明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明明心里很难受,却还是懂事地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行,情绪不能憋着,容易憋成反派。 易弦年扭了扭身子,手肘枕在胳膊上,侧目看向江伞离,谆谆教诲:“三师弟,你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出口,不要总是憋着,有大人在呢,想要什么,师兄都能帮你解决。” 江伞离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瞳孔幽深,勾唇道:“好啊,我想要师兄的发带。” 易弦年的眼眸里瞬间漫上怜爱,利落扯下自己的素色锦纹发带,而后抓住江伞离漏在被褥外的手。 江伞离将发带攥进手心,缓缓垂下,手指慢慢收拢,指尖缓缓摩挲着。 吹落灯芯,只留一室碧清,桌上的玉佩映照出盈盈的月光,照出一片清透,恍惚间,竟不甘地闪着白光,随即消逝,仿若从未来过。 …… 秘境大门将在卯时二刻准时开启,由不同宗门世家的长老轮流坐镇,保护秘境中修士的安危,毕竟都是各家门派的青年才俊,虽自从秘境开启后的百年来从未出过差错,但也容不得放松警惕。 秘境规则允许结伴而行,一队最多不超过四人,许多修士往往会选择现场结队,秘境大门熙熙攘攘,滔天嘈杂。 “今年轮到仁清宗出人了吧。” “那我真的太幸运了吧,岂不是有机会能见到兰仙君,我只在师兄房屋里的画作上瞧过一眼,他便再也不肯给我看了。” “以往都是姜云霆长老,今年大概也是吧。” “别痴心妄想了,兰仙君已经许久没出世了。” “不是传言说,今年兰仙君的三个徒弟也来吗?那他还不来?” “兰仙君出了名的冷淡避世,别说徒弟了,我都怀疑就算他道侣来,兰仙君都不会露面的。” “我真的不敢想象兰仙君这样的人能有道侣,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修的无情道。” “还真不是,不过听我师尊说,兰仙君可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十五岁突破筑基期结金丹,明明快飞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迟迟还不飞升,可能是在忙着参透一些人生哲理,所以才一直闭门不出。” …… 易弦年漫无目的地游走于人群之中,想要尽可能多的汲取一些有关秘境的有效信息,结果听了满脑子兰一白的彩虹屁。 咚——咚——咚—— 楼阁传来幽远的钟声,整个场地瞬间安静下来,江伞离寻着传音铃,将易弦年拉到身侧,三人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大的场合,难免都有些蠢蠢欲动。 众人齐齐仰头,共同期待着楼阁处将要走出来的人,不约而同怀揣着微妙的期待。 日光初升,从楼阁后缓缓升起,洒下一片温和的金光,迸发出奇异的色彩,笼罩漆点楼阁。 一白衣仙人从门后走出,衣袂似雪,长发用簪子简单扣起,霞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恍若整个人都沉浸在光晕里,似真似幻。 一滴热油滚进水中,底下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楼阁上的人对此恍若未闻,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给人以巨大的威压。 身旁的负责人开口介绍,声音传得很远。 “今年的秘境守护长老,仁清宗兰一白。”